《秘密》葚

1、第 1 章

　　慧玲死了，在她18岁生日的那天，躺在浴池中用一把手工刀结束了一切，人的意识和身体哪个才是主体，慧玲颇为惆怅的思考人类的终极问题，她觉得如果现在有实体的话要好好与全人类分享她发自灵魂的思考，可是她已经死了啊，是啊，人死入灯灭可是为什么她还存与世，这是个问题，慧玲站在自己的尸体旁边看着医院人来人往的行人努力去找一个身影，她看着那个消瘦高挑的女人略带踉跄跑到她旁边，失魂落魄的抚摸她的脸，原本一丝不苟的妆容显出她没见过的狼狈，慧玲看着她眼中的悲伤随着泪滴滚落，以往挺直的腰背竟然有些佝偻，终于意识到这个在她心里强大，冷漠的存在已经老了，那样坚韧的母亲被她打败了，用她的死。

　　印象里廖女士这样的失态很是少有，她做的最好的便是克制，果然转头就安排同行助理沟通院方，如果不是她眼角依旧泛红签字的手抑制不住的颤抖或许会更有说服力，恍惚间好像回到多年前她给父亲签字时是不是也是这般隐忍克制，记忆会模糊很多事情比如当时当时父亲去世的场景比如廖女士带她搬了新家，离了故土的惆怅，但是她依然记得当时风华正茂的父亲如何在病床上一天天形容槁枯，还记得他颇带怀念的语气讲述他是如何抱得美人归，还有他说，有时候留下来的才是最痛苦的，他有多不舍，多难过可是不行，他不能再拖累这个家，他说孩子你要替我保护好她。那段时间其实慧玲还是怨的，廖女士天天早出晚归留着她陪床，连父亲的最后一面都没见着，可是看着廖女士奔溃大哭的模样，慧玲释然了，她看到住院的金额忽然理解了爸爸的话，从来都没那么想要长大好保护她，后来他们搬了家，换了学校，将记忆掩埋。

　　可是现在慧玲跟着廖女士走着明显是回以前的家的路，马路上沿着的白桦笔直的指着方向，树叶沙沙作响，太阳的余晖映着廖女士的身上，温暖，柔和，有多久没有这般静静的相处，仔细想来那些争执与吵闹不过是少年人迷茫的发泄，委屈的痛呼，爸爸走的那年慧玲刚满10岁，尚且没有意识到生死是什么意义，直到晚上爸爸没有来哄她睡觉，妈妈越来越悲伤她才意识到，死了就要离开这个世界，独自装在一个罐罐里到处都是一片黑暗，那段时间每天开着灯才能睡着，半夜惊醒，隔着一道门看到在人前有条不紊处理各种事情的妈妈哭得情难自已，那时候她还会跑过去给妈妈一个拥抱，那么到底是什么时候他们如此生疏呢，屋里呈现出一种冷清的整洁，看的出来时经常被打扫的，所以上次回来的那种混乱是错觉吗，廖女士在沙发上坐着，桌上是爸爸的遗像，时光像是被切割，恍惚间以为是当时一家人吃饭的场景，可是到底是不同的，所以廖女士该是多么伤心呢，可是她什么都没说，眼光闪烁怀念，痛苦，然后枯坐一宿，慧玲想廖女士怎么还是让人操心的性子，感觉去睡觉啊，慧玲大声喊着，原来做鬼反而会流泪了，她一直以为没什么能让她哭泣的了呢 ，第二天廖女士和公司请了休假，但是一大早廖女士便出门了，一晚没睡让她面容有些疲惫但她仍然画了一个美美的装换了衣服，然后去了楼下的小公园，这就是慧玲与廖女士最大的不同，如果是慧玲的话这可能是约会的最高级待遇了，但是廖女士不是这样的，她说过，精致的妆容和得体的服装是对别人最大的尊重，然后的到慧玲的一个白眼，不管在哪里，廖女士总是最吸引人的那一类，就像是一群丑小鸭中误入了一只白天鹅，而其他的鸭子正在不停地贬低这天鹅，或许是不是人之后五官清明了不少至少不用带眼睛了，而且能清楚的听到扶梯边那个大妈对别人散播廖女士没有男人反而比以前男人在的时候更加漂亮，不知道是和谁谁谁混在一起，听说她那个拖油瓶女儿都挂掉了，现在看谁能阻挡人家攀龙附凤。。。。当然话语粗鄙到廖女士已经皱起了眉，印象中老小区大家都认识，偶尔也会互相八卦但从没听过如此简直就是在侮辱的话，所以八年以前的时候廖女士为什么要搬家，或许已经明了，现在自己的去世又给了这些人谈资，慧玲以为廖女士会离开的但是她没有，只是用一种难言的目光看着上面玩滑梯的小孩，她是在思念我吗，慧玲以为她已经对她失望了，毕竟她那么做的目的就是希望，廖女士不要因为她伤心毕竟她总是会离开的或早或晚。

　　那个日记本是她和爸爸的约定，小时候有什么想要的写在日记了会有圣诞老人实现心愿，所以这么久了慧玲依然保持这个习惯，里面甚至包括她的体检单，和症断书，当初父亲走的时候她学会了一个名词白血病，如今轮到她了，可是说不清是害怕还是别的，她谁都没有告诉，廖女士很忙，要藏一件事情很容易，下定决心之后便更容易了，于是廖女士等来了她迟到的叛逆，混夜店打架，泡网吧，从开始的争执，到最后的冷漠，慧玲以为她已经接受了她是个坏孩子的事实，她会对她失望可是却没有放弃她，在慧玲不知道的时间里，廖女士找到了她的日记本用了所有的力气去维持冷漠的假象，她的担忧重来都没停止过，让她看到和助理的纠葛，让她放心，她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她，慧玲觉得当初做这个决定根本就是错误的。还记得廖女士辅导她功课时熬得通红的双眼，她想不管怎样廖女士是希望她好的，好好学习这应该是所有家长的想法吧，但是现在日记本里夹着的通知书和那张症断书放在一起无比的讽刺。其实慧玲去酒吧的初衷只是为了和那个调酒师学习，她知道每次廖女士应酬之后都会胃痛，她知道廖女士其实不喜欢喝酒只是工作需要，可是她还是想为廖女士调一杯好喝无害的鸡尾酒，她计划了所有未来可是她没有未来了 。

　　头七那天慧玲知道她该走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留了这么久可是她该离开了，廖女士辞了职，目前在修养，她以为她拼命挣钱能救活慧玲可是慧玲走了，用那样决绝的方式，她知道慧玲希望她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