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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4月22号,星期一,大雨。

      我和宜秋一起从派出所出来时,夜雨像个不知餍、足的婪兽侵袭着整个黑幕,人间四月天还带着冷风料峭的余威。

      钻入宋家私家车后,宜秋仍旧余怒未消,两手狠狠地揪扯着无辜的小提包,全然不管这个小巧的奢侈品到底有多名贵,仿佛它才是害我们出入派出所的罪魁祸首。

      我真的没怪她。

      宜秋是个活泼可爱的女孩,业务水平很高,在我的乐器坊工作了几年,帮我接了不少的大订单,也替我招揽好几拨学员,让我十分的省心。

      省心到就连我的终身大事也给安排上。

      其实,说她是我的员工,那真的是抬举了我。

      宜秋不缺钱,宛城首富的独生女儿怎么可能会缺钱呢?

      我发给她的半年工资和提成福利加起来,才够买她手上那只正在接受酷刑的小提包呢!

      她来我的乐器坊工作,纯粹是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而已。

      乐器坊里,她和另外一个员工小翁总喜欢拿我调侃,说什么“只要老板还没脱单,那些天天跑来挑选乐器的单身客户是不可能看中咱俩的”之类的玩笑话。

      然而小翁早已经名花有主了。

      至于宜秋,她如果要嫁人,那绝对是霸占宛城乃至华国各大电视新闻和报纸杂刊的头条。

      所谓皇帝女不愁嫁,宜秋从年满十八岁开始,宋家大门几乎每天都迎来不少政商巨贾的求婚,宋叔叔十分的乐见其成,却并不表态青睐于哪一家,似乎在慢慢筛选乘龙快婿。

      宜秋最初几年还觉得蛮新鲜的,约会了一个又一个的求婚者,大概每一个都极尽所能的奉承讨好她,久而久之,她反而索然无味,现在几乎把乐器坊当成了避难所,白天在乐器坊呆足了五六个小时,回家如果见到登门拜访的黄鼠狼,就把我推出来做挡箭牌。

      我知道,宋叔叔是希望宜秋能嫁给她真心喜欢的人,所以才没有干涉宜秋的感情生活。

      我也知道,宋叔叔是想我当宋家的乘龙快婿,在他看来,每天往乐器坊钻的宜秋,其目的不言而喻。

      宜秋曾经也的确有过这方面的意愿。

      单身将近26年的我,从来不觉得找个人恋爱是件多么大的事情,现在三四十岁还没有结婚的大有人在,况且,我爸还是个不婚主义者,认为婚姻是束缚感情的枷锁,他自己就从未有过结婚的念头,也不提倡他的子女结婚。

      我爸一共有九个子女,分别为五个情人所生。

      我妈是这五个情人之中的第五个。

      我爸即使拥有这么多女人,至今却保持着未婚的状态,他没有原配,我妈不算正统意义上的小三。

      我妈是正值妙龄的时候认识我爸的,那时候我爸已过不惑之年,我妈也知道我爸花名在外,在宛城已有四房妻妾,却还是像只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的投入我爸的怀中。

      扑火的飞蛾往往没有好结果,我妈也一样,她在我十岁的那一年,便抑郁而终了。

      我不恨我爸,他对我很好,应尽的父亲义务一样没缺,应给的疼爱甚至比其他的八个兄弟姐妹的还要多,这或许是因为我在继承了父母双方最好基因的同时,也继续了我爸热爱音乐的天赋。

      我爸并不是什么商贾名人,他充其量只能算是个富N代,还是那种不事生产,家世逐年走下坡路,渐渐败光家业的代表。

      小时候,我妈常常跟我提起她与我爸初识的旧事。

      那时候,我爸差不多已经将我爷爷留给他的产业败光,就剩下一座大型歌剧院,那是我爸的白月光。

      说也奇怪,这座歌剧院不仅没有跟着其它产业一起没落,还被我爸经营得风生水起,现在成了宛城的地标建筑物之一。

      正因为这座蒸蒸日上的歌剧院,我那些不相熟的兄弟姐妹开始想要做它的继承人。

      而我爸,却只属意我,每次和我见面时,总是旁敲侧击的询问我的意愿,希望我能回去帮他打理歌剧院,将来继承了它,就能让它的光辉继续普照宛城。

      可我经营这间小小的乐器坊已经自顾不暇,哪有什么能力去经营那么大型的歌剧院?

      然而我爸的四个女人并不知情,她们中除了淡泊一切的刘姨之外,李姨、王姨、张姨都将我当成了她们子女顺利继承歌剧院财产的最大绊脚石,常常在我的面前冷言冷语,让我烦不胜烦。

      上个月老八的订婚宴上,我听到了他与王姨的对话。

      老八说:“妈,老七比我大,不是也还没女朋友吗?我干嘛这么着急订婚啊!”

      我心头一提,因为老八口中的“老七”,正是我。

      王姨似乎有点生气:“你拿什么跟人家比?长得没他好看,嘴巴也没他会说,手段更没他高明,他大学还没毕业,你爸就给他开了间乐器坊,你倒是看看你爸给你哪个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开过店?我就不明白了!论长相,我比虞半城漂亮吧!人家就能生个比大明星还好看的儿子,你怎么就长成歪瓜裂枣了呢!”底下还有一大段数落老八的话。

      王姨口中的虞半城就是我妈,我妈因为心有郁结,以至于形容消瘦,的确没有王姨和刘姨好看,可在我的心目中,她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

      王姨是我爸的第二个女人,也是五个女人之中长得最好看的那个,她不喜欢读书,高中肄业也找不到什么工作,涵养也不高,是属于那种妩媚型的女人,虽然现在年龄大了一点,却仍旧艳丽明媚,所以很招李姨和张姨的嫉恨,她们常用“举止庸俗,言行浮夸”来评论她,可这些缺点落在我爸的眼里,就成了率真耿直的憨相,喜欢得不得了。

      “再说了,你不过比他小半年,先订个婚,倩倩是陈家唯一的女儿,陈家和你们老韦家是世交,你爸在最落魄的时候,陈家还仗义出手帮过你爸,你爸多少会卖陈家的面子,咱们和陈家打好关系了,陈家就是你的后盾了,一两年后你和倩倩再得个一男半女的,讨你爸的欢心,老韦家的歌剧院就是你的了。”王姨数落了老八一通之后也消了气,继续苦口婆心的规劝。

      我爸姓韦,他没有强制他的子女随父姓,所以我和其他八个兄弟姐妹都跟母姓。

      老八说:“可是老大他们几个不是都结婚了吗,也早生了儿女,爸的欢心早就被他们讨完了,哪还轮到我?”

      王姨回答:“那不同,你爸现在老了,心态变了,喜欢天真烂漫的小孩围着他转了,你那几个兄弟姐妹生的小孩,大的都快读高中了,小的却被惯出了一身娇气的毛病,你爸都不喜欢,只要你和倩倩生个软软糯糯的小孩,你爸的遗嘱上肯定会写你的名字!”

      老八又说:“可是,妈,老七如果也结婚了,生个更讨老爸喜欢的小孩,那我现在所做的一切不是白费心血吗?”显然他十分不喜欢陈家女儿,还想垂死挣扎。

      王姨笃定地说:“你放心,老七是不会结婚的!”

      老八问:“为什么?”

      “我的傻儿子呐!他要是结婚,那肯定早就娶了宋宜秋了!那可是宛城首富的独生女啊!宋家大小姐倒追了这几年,他还无动于衷,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傻呗!”老八非常不屑地回答。

      “傻的是你才对!”王姨极力抑制怒气,“我跟李篆与张静融讨论过了,老七身边除了宋宜秋,就从未出现过什么女人,说明他跟你爸不一样,没有仗着一张好皮囊就四处钓女人!”

      李篆是我爸的第一个女人,张静融则是第三个,对于我爸的滥情和花心,身处旋涡中心的她们最有发言权。

      “也是,老七好像的确没有过女朋友……”

      “所以,他或许和老三一样,性取向有问题!”

      老八大吃一惊:“什么!老七和老三一样,都喜欢同……”

      我怀疑王姨和老八的对话是故意说给老韦家听的,订婚宴设在老韦家一楼的大厅,二楼就只有老韦家的人可以上上下下,他们母子俩人就在楼梯的拐角处交谈,楼下订婚音乐柔和舒缓,未能很好的遮掩他们的音量。

      那时我和老五的儿子正下楼,木质楼梯传来脚步的走动声十分的明显,王姨和老八不可能听不见,可他们的对答竟然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比起我,老五家的儿子显然更慌乱,他才上小学二年级,平时老五夫妇对他的管教十分严厉,所以性子有点怯弱,他跟我一样,都不太喜欢跟一大堆身上流着一半老韦家血统的亲戚说话。

      这会儿他看看我,又小心翼翼的回头,偷瞄了一眼尾随在我们身后的那个绷着一张脸的女子,她就是那对母子最后话题中心的另一个主角,老韦家排行第三的女儿。

      老大、老三和老九都是李姨所出,李姨是我爸的第一个女人,跟了我爸足有四十年,是我爸同甘共苦过的枕边人,我爸对五个情人向来没有什么先到后来的名次位置之说,可在其他四个女子心中,李姨终归是她们的“大姐”。

      况且,老三是出了名的暴脾气,她学历最高,名校的博士后,做任何事都喜欢大刀阔斧,雷厉风行,杀伐果断,巾帼不让须眉,是我们这一代老韦家的顶梁人物,她要是凶起来,就连我爸都会畏惧三分。

      王姨和老八显然没有料到此时下楼的人之中,竟然有老三,顿时噤若寒蝉,抖索地迈开步子下楼,撤离危险之地。

      老三三两步越过他们并拦住去路,冷笑道:“王凝,我尊你是我爸的女人,才喊你一句‘王姨’,出了老韦家的门,哼哼!”她连哼两声,微眯的眼睛透出秋后算账的冷芒。

      我钦佩老三,换做我,根本拿不出这么凌人的气势。

      “别的我不多话,就纠正你的两点,第一,我爸今年才67岁,精神饱满,老当益壮,还没到要立遗嘱的地步,你这么急吼吼的惦记他的歌剧院,说句不好听的,你和我爸这些年的情分都喂狗了是吧?”

      老三的大嗓门永远是一道亮丽的风景,音量盖过了大厅播放的音乐,况且,她是带着腾腾的怒气质问的,话里的刀光剑影飕飕地刮到王姨和老八的身上。

      “第二,喜欢同性怎么了?我国的同性婚姻已经合法十个年头了,你如果看不惯同性恋,可以到政府广场静坐抗议,或者和医院协商,给自己注射安眠药物,等到哪一年政府禁止同性婚姻了,再让人唤醒你,免得活在恐同社会之中,夜夜不得安睡。”

      我听了很解气,心里更佩服老三了。

      一楼大厅的宾客被吵声吸引,纷纷停止了交谈,他们都是老韦家和陈家的亲朋好友,虽然在宛城称不上是什么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但人脉遍布三十六行,他们的朋友,亲人,乃至是自己,都有可能是一个同性恋者,听了老三的话,不由朝王姨怒目而视。

      现今社会里,同性婚姻是合法了,然而恐同份子仍旧存在,时不时在网上大放厥词,偶尔拉帮结派游||行示威,甚至跑到政府广场静坐绝食,以示抗议,千方百计的荼毒着这片安详和宁的社会,令人厌烦至极!

      那天是老八的订婚酒宴,我不知道他们是怎样收拾被老三搅乱的局面,不过王姨的那席话也不算是捕风捉影,因为我确实喜欢男人。

      从青春期开始,我就认清了这个事实,女生给我递情书,我会感到抱歉,因为无法回应她们的感情,而如果是男生给我递情书,我却会觉得失落,因为那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事实上,我也不清楚我喜欢怎样的类型,青春期到现在,怦然心动的男生固然出现过,却都如同昙花一现,懵懂的爱情还没来得及生根发芽,我对他们的关注很快就转移到了乐器上来了。

      乐器千万种,我不说全都会演奏弹拨,起码我的乐器坊里所陈列的每一件乐器,我都懂得怎么让它们发出一整曲纯正美妙的音符。

      宜秋是第一个知道我性取向的人,是我告诉她的,当时她一点也不相信。

      因为我自己根本说不出喜欢的是哪种类型的男人,也就更无法用语言描绘出一个大致的梦中人轮廓。

      宜秋以为是新的拒绝方式,不为所动,认定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不仅跑来给我当员工,还承包了我一日三餐的伙食,用尽心思改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攻略我。

      然而宜秋再好,我也没办法回应她的感情,成为她感情世界里的唯一。

      我也很懊恼自己的性取向,可是,天生如此,又能怎么办呢?

      今年年初,宜秋开始学会了放手,并没有继续勉强下去,她罢工了两个月,就又跑回了乐器坊,开始给我物色起对象来了。

      按她的说法,不把我“嫁”出去,她是很难接纳新的感情的。

      于是,我被她押着去相了两次亲,统统无疾而终。

      那还是宜秋先嫌弃他们这不好,那也不好,还很不客气的给出评价:“太色了!直勾勾地盯着你看,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的男人!这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呢,要是私底下,还不是把你吃得渣都不剩么!”

      小翁在一旁插嘴说:“可是宜秋,谁第一次看见老板,不都这样的吗?”

      “闭嘴!起码我不这样!”

      小翁给了她一个鄙视的眼神。

      其实那两个男人也没有宜秋说的那么好色,只是我内心不起波澜,到底没有想和他们继续走下去的念头。

      半个月前,宜秋又兴高采烈的递给我一张照片,说照片上的人是个高中数学老师,父亲在教育局做股长,母亲是宛城博物馆的馆主,一家子都是文化人,家境殷实,他年龄也和我相仿,问我要不要考虑和他先做个朋友。

      我看了一眼照片上的男人,对他的第一印象还不错,于是答应了和他见见面,起码先了解一下彼此。

      这就是我为什么和宜秋一起出入派出所的原因。

      我和这位数学老师拢共见了三次面,原本我以为他和上两次相亲一样,没必要写入日记里的,可是事态发展到现在,也是谁也意料不到的事情。

      和他的第一次见面,是在一家餐厅里,席间他侃侃而谈,说他到过的每一处旅游景点,谈当地的美食特产,聊那里的风土人情……

      末了,他还深情款款地凝视我,说以后一定要带我重新走一遭他到过的旅游胜地。

      我怀疑他教错专业了,他应该教语文或者历史地理的。

      我对他曾经走过的地方并不感兴趣,心里默默把他归为了普通朋友那一类。

      和他的第二次见面,则是一周之前,那时候我已经微信拉黑了他,我实在忍受不了他一天数十条的留言骚扰。

      然而他竟然闯入了乐器坊,非要我听他解释不可。

      我不知道他要解释什么,此前我已经和他说得很清楚,我和他只能是普通朋友,仅此而已,他却胡搅蛮缠,恳求我给他机会,希望我可以深入了解他的整个人,不要仅见一次面就否定了他的全部优点。

      那时候是晚上,一楼看店的是小翁,我正在二楼给小课班的学生上古筝课,他就这样闯了上来,不仅吓到了我,那三个只有八、九岁的学生也被他吓得不轻。

      还好那时快到八点半,三个学生的家长也都坐在一楼小客厅里等孩子下课,在三个家长的轮番劝说之下,以及小翁拿电话要报警的威胁,他才不甘不愿的离开了。

      第二天,从小翁那里得知情况的宜秋气得脸色发青,她还当着我的面,给数学老师打了个电话,毫不留情地痛骂了他许久,我以为这事就此平息。

      谁会想到,他今晚竟然再度闯入乐器坊,身上带了点酒气,情绪非常激动,声泪俱下地哀求我再给他一个机会。

      吓懵了的我严词拒绝了他无礼的请求,他竟然对我毛手毛脚起来,喷着酒气的嘴凑了过来,试图强行对我做更过分的事,如果不是闻讯赶来的家长阻拦了他,我都不知道他还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来。

      可他还是打伤了一个去推他的家长,吓哭了的小翁慌乱报了警,我们都被带到了派出所。

      录了口供,宜秋带着律师也匆匆忙忙赶到了派出所,如果不是有警察拦着,那个数学老师怕是要被她暴力揍死。

      便是如此,小姑娘还是哭了,跟我道了歉,身为宛城首富的独生女儿,那可是她平生第一次的道歉。

      我没有怪她,谁会知道那位数学老师会是这样的一个人?

      我给那位受伤的家长打了电话,对方已经离开了医院,还说只擦伤了一点皮肉,没什么大碍,现在已经到了家,叫我不要担心。

      话虽然这样说,到底是我连累了他受的伤,我决定免去他家孩子这个学期的学费,也会给其他两个孩子适量减少学费,毕竟这一次闹得有点大,三个孩子被吓得够呛,我想,还是暂时停一段课再做打算吧。

  • 作者有话要说:  随便写,喜欢的妹纸收藏一下,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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