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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哥哥一直都很帅 ...

  •   眼见天已擦黑,冯翊郡仍然未到,我让大家略做修整,趁夜行军。从前军中多“夜盲”之症,一到晚上士兵们就什么也看不见了,必须明火执仗。直到二十多年前,太清观的道士们发现多吃胡萝卜可以有效预防夜盲症,并将药方献给了我父皇,从此我大越军士再也不怕趁夜行动了。父皇大喜,对太清观多加褒奖,这也是为什么父皇灭了佛门,却保留下部分道观的原因。我娘原本是太清观的一个坤道,正因为这次献药有功,父皇才纳她为妃的,只是最后她仍旧出家了,回到了她来时之所。

      除了夜盲症,我娘和太清观还献上过很多药方,治好了军中的脚气、败血、足肤皲裂等多种病症。按照娘的说法,一般人正常吃饭都不会得这些病的,但军队里条件艰苦,吃不到新鲜的蔬菜瓜果,更别提肉了,所以会缺乏一种叫维生素的东西,就会得那些病。本来把给士兵们吃的白米换成糙米就能预防很多病症了,但有多少穷人就是为了能吃上白米饭才去当兵的,换成糙米他们就该哗变了,所以只好借助这些药方。

      我想,娘如果没入宫,应该能成为一个很伟大的医者。王珪虽然师从于她,但只学到了她的一点皮毛,她的那些才智,随着她的去世,再也没办法保留下来,真的很可惜。

      又走了一个多时辰,从暮色四合走到星星一颗一颗接二连三地亮起,我们终于到达了冯翊郡。郡守卢永新已经带人在门外迎接。离他尚有数丈远,我翻身下马,步行上前,朝他一拱手:“我来迟了,有劳卢郡守。”卢永新忙道:“不敢不敢,殿下太客气了。殿下风尘辛苦,请到舍下歇息,诸位弟兄也请到营房修整。”我含笑道:“如此便叨扰了。”

      冯翊郡离京城不远,一应规矩都与京城一致,晚宴是标准的四菜一汤,规规矩矩毫不出格。我让徐青临在我身边坐下,扯了一条鸡腿给她,见卢永新面露不解,搬出了那套“官方”说法:“让卢郡守见笑了,这位兄弟叫林清,是太子妃的表弟,跟我出来见见世面。”徐青临也学着男子模样,朝卢永新拜了一拜,口中说道:“小子见过卢郡守。”

      卢永新眼睛一亮:“好俊俏的小兄弟!林兄弟多大年纪,娶妻没有,家中还有何人啊?”

      这卢永新什么意思?是要给“林清”做媒吗?青临“据实以告”:“小子今年十六岁,家中已无长辈,全凭徐国公做主。”

      卢永新的眼睛更亮了:“我有一女,名唤映秀,今年也十六岁,不是老夫自夸,品貌才学都是一流,可为林兄弟的良配,不知林兄弟意下如何?”

      “这个……”青临扭头望着我,显然是叫我帮她解围。我轻嗤一声,故意说道:“卢郡守,你有这么个好女儿,选秀时怎么不报上来?说不定我看上了令爱,你我还能有一段翁婿之谊,岂不妙哉?”

      卢永新忙避席下拜:“太子殿下恕罪。小女被臣惯坏了,自幼立誓一定要寻一个对她专情不二的夫婿,所以不曾报名选秀。臣想着趁臣身体还硬朗,为她寻一个肯上进的夫婿,也不枉臣疼她一场。殿下美意,臣只能心领了。”

      我让卢永新起来,道:“卢郡守爱女之心,我亦动容。只是林清不行,徐国公对他的婚事已有计较了,只等他这趟随我赚了些功名,好上门提亲。不过卢郡守放心,将来令爱出阁,我一定为她添妆。”

      卢永新大喜,谢了又谢,这才回席。

      你说同样是当爹的,怎么对女儿的态度就差这么多呢?卢永新为了满足女儿“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心愿,连选秀都不愿报名,东宫也不愿入;再看看郑耀良,明知道女儿在平王府过得不好,还把女儿按在火坑里。本来我对推郑文淑入平王府还有些愧疚,但连她亲爹都不在乎她,我还在乎什么。只可怜世道如此,想卢小姐这样有个好父亲的女儿家少之又少,大部分当爹的要是有郑耀良这样卖女求荣的机会,怕是前仆后继赶着上前呢。

      第二天一早,清点补足粮草,我们沿着汾水继续北上。汾水出自太原汾阳之北管涔山,自北向南贯穿整个河东道,我们要去太原郡,必须要逆流而上。所幸雨带还没有北抬过黄河,汾水的水流并不湍急,到达太原郡的时间比预算的还要早了两日。青临不惯坐船,吐得半死,好在离太原郡已经不远了,我让副将带着粮草走水路先到太原郡,我和青临走陆路,两天之内和他们汇合,太原郡的官吏若是问起,就只说我晕船就是了。

      一上岸,青临立刻生龙活虎起来了,要若不是她在船上吐得实在厉害,我简直要怀疑她是装病。如今只有我和她两个,她也不必再扮男装了,找农家买了两身粗布衣裳,我和她扮做一对乡下进城的小夫妻。好在一开始我们就打定了微服出行的主意,上岸没有牵马,不然一对乡下夫妻牵着两匹军马,那可太不像话了。

      太原郡乃河东重镇,繁华虽不及京城,也是行人如织商铺栉比。我与青临进城时正是申时末刻,残阳夕照,街道上仿佛铺了一层金沙。青临举起袖子遮挡阳光,皱眉道:“哥哥,我们为什么不直接去府衙?”

      “难得出来一趟,体验一下民间生活,不好么?”好吧是我想体验。我知道平民百姓的生活,一定比我在皇宫里过得苦,但究竟苦到什么程度,我了解的终究有限。我只有两天的时间,注定体会不到多少民间疾苦,但至少能多看到一点,多知道一点,总比对他们不闻不问要好得多。尤其刘诵是出身民间的,御史台若是运作一下,说平王深知万民之苦,比锦衣玉食不通庶务的太子殿下更适合当皇帝护佑百姓,我怎么反驳?虽然当皇帝从来都是与士人共治天下,不是与民共治天下,甚至说的更直白一点,士绅算人,大部分的平民百姓不算人,他们只是数据、是财产,是和牛马鸡犬相似的物件,否则官吏管理百姓,为何会用“牧民”这样的说法,但我依然希望百姓也能过得更好。

      青临当然不知道我想得这么复杂,茫茫然点点头,又道:“哥哥,我饿啦。”我笑着一揽她肩膀:“走,哥哥带你去吃姜泼刀!”

      “姜泼刀”是太原郡的特色面食,厨子左手举面团,右手用弧形刀将面一片一片削刀开水锅中,每片面叶都形如柳叶,入口外滑内筋,软而不粘。因为是用刀削出来的面片,所以也叫“刀削面”。论浇头,安北都护府的姜泼刀更好,但若单论面片,还是太原郡的更胜一筹。我带着青临随便找了一家路边的小摊子坐下,要了两碗姜泼刀。青临才尝了一口就舍不得撒手了,捧着碗呼噜呼噜一口气连面带汤吃得干干净净,吃完了才空出嘴来说话:“哥哥,真好吃!家里都吃不到这个。”我笑着擦掉她额头上的汗,道:“哥哥又不跟你抢,吃这么急做什么。还要吗,还要我再买一碗。”青临摇摇头:“吃不下了。哥哥,要是天天都能吃到这么好吃的姜泼刀就好了。”

      那买姜泼刀的小摊主兼厨子听到青临“哥哥”长“哥哥”短的叫我,误会了我和青临的关系,笑着说道:“小娘子这么喜欢我家的姜泼刀,不如嫁到我家来,以后我天天做给你吃。”

      青临嫣然一笑:“我倒是可以,但我哥哥肯定不答应的。”

      那厨子恍然大悟,满脸歉然:“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知道客官是小娘子的郎君,冒犯了,还请客官莫怪。这样吧,我再送客官和小娘子一碗猫耳朵,就当是赔罪了。”

      “猫耳朵,是猫咪的耳朵吗?”青临有些害怕。我跟她解释:“不是猫咪的耳朵,是太原郡这里的一种面食,只是长得有点像。”

      那厨子大笑道:“客官是来过我们太原吧,说的正是。两位稍坐,一会儿就好。”不多时果然端了一碗“猫耳朵”出来,道:“客官,小娘子,快尝尝看,凉了就不好吃了。”青临很兴奋地夹起一片猫耳朵,却只闻了闻就放下了:“哥哥,我吃不下了,我们打包带回去吃吧。”

      那厨子还在催促:“尝一口有什么吃不下的,小娘子快尝尝,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走吧。”我将饭钱拍在桌上,拉起青临要走,连猫耳朵都没打包。青临是天真娇俏,可又不傻,这猫耳朵要不是有问题,以她的馋猫脾气,怎么可能闻一闻就放下了。果然那厨子变了口气,厉声喝道:“你可以走,小娘子留下。”

      我顿住脚步,却没有回头:“怎么说?”

      那厨子抢步上前,一把揪住我的衣领,满脸的凶神恶煞,道:“你这泼才,诱拐我的妻子,被我抓住了,还想逃跑?”他是靠削面片讨生活的,手劲颇大,但我可是从小跟着最顶尖的师傅习武,抬手一扣一扭,就将他的双手反剪到背后,膝盖往前一顶,便教他跪在地上起不了身。

      青临这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还在那里鼓掌叫好:“哥哥好帅!”

      我冲她挑眉一笑:“哥哥一直都很帅。”

      青临立刻打蛇随棍上:“对,哥哥一直都很帅!哥哥,我们要押他去见官么?”

      “那是自然。起来!”我一把将那厨子拽起来,青临伸手扯掉他的裤腰带,把他的双手拴起来,动作非常地自然不扭捏,一定是我教坏她了。

      周遭围了一圈的人,都是来看热闹的,听到我们要去报官,呼啦啦散了大半。一个老妇人扯住青临,劝道:“多大点事,何苦闹到衙门去,小娘子,算了吧。”

      青临冷笑一声:“婆婆说得轻巧!若我哥哥不在,我今天岂不是要被这无赖绑去做小贼婆了?今日若不送他见官,来日不知还会有哪家的小娘子遭此獠毒手,怎么能轻易算了!”

      那老妇人又道:“你一个妇道人家,到衙门抛头露面总不方便。听老婆子一句劝,还是算了吧,啊。”

      青临连笑都懒得笑了:“婆婆这话说得更没道理了,朝廷开设女官署,隶属文昌台礼部,招收四品以上官员家的女儿。官家小姐尚可出入朝堂,我一个乡野女子,上趟衙门见趟官又怎么了?婆婆,我从乡下来,与你素不相识,你又何苦管我的事呢,还是说你与此獠是旧相识,为此獠求情不成?”

      那老妇人大怒,啐道:“臭丫头没大没小!老婆子好心劝你,你却不知好歹,当真、当真气煞我也……”说着往地上就躺。

      这是青临跟我耍无赖时用烂了的招数,我才懒得理她,唤道:“青——清儿,走吧。”左手牵了青临的手,右手拖着那厨子便走,全然不管那老妇人躺在地上哎哟叫唤。

      那老妇人见我们不理他,麻利地跳起来,拖住那厨子的一双脚,叫唤道:“儿啊!儿啊!”看来青临猜得果然没错,这小贼还真是她儿子,亏得她刚才还有脸装局外人。

      我朝那老妇人嘲讽一笑:“再不松手,你儿子就要被扯成两半了。”

      “你……你敢!”老妇人气得五官都挤在一起了,手却不肯松开。

      我满不在乎:“又不是我儿子,我有什么不敢的。”拖着她儿子继续走,吓得她连忙松手,踉踉跄跄一步三跌地随我们到了郡守府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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