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威风》媚媚猫（青函）

129、第 129 章

　　徐怀瑾在城头看的清楚分明，穿着梁军装束的士兵正在以飞快的速度不断减员，看的他心惊肉跳！到最后身上的冷汗都能给他洗个澡了，他实在忍不住，从城头爬下来，小心翼翼的接近陈威马头前面，清清嗓子，轻声叫了句：“将军。”
　　“嗯？”陈威骑在马上微微低头看他，火把映衬下，陈威的脸就如同流淌着火焰一般，忽明忽暗，闪烁不定，但他连同他的身后站着的手下却都气息沉稳，静如山岳，一动一静，形成奇异的和谐感，在黑夜中莫名安定。
　　“将军，我按照您的吩咐让人在上面喊话良久，但这些友军就是不肯进城。”
　　“知道了。”陈威漠然点头，“那你觉得他们为何不进城？”
　　“该是……不信任我等吧。”徐怀瑾小声道。
　　“我也是觉得如此。”
　　“那，我再想想办法……”徐怀瑾皱着眉头，“要不，让郡守大人派人过来喊话？来者既是救援高要，就应当认得柴大人。”
　　“不必！什么话都不用喊了。”陈威冷冷道：“听我话的可以活，想死的，那就让他们死好了。”
　　其实关肃已经吓破了胆子，就算他们把柴喻叫出来喊话，关肃也会以为这是敌军俘虏了高要郡守诓骗他，他判断事务的标准也是代入的，高要城门目前的模样，他代入守军的位置想一想，结论是绝对守不住，因此现在说什么他都不信。但他不信不听是一回事，陈威这边放弃努力就这么冷漠的看着他们去死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是友军！是自己的同胞。徐怀瑾干咽了一口口水，觉得换任何一个将领都应该说不出这种话来。军人不是应该有一种天生的使命感和共生吗？‘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只要是一个军中的战友那就都是同胞手足不是吗？眼下是你的手足正在被人砍杀啊！不听你的，你该想办法让他们听才是，就这么不管了好吗？
　　但他不敢劝陈威，而且徐怀瑾这个人的良心也发育不良，并没有多热血，救外面的人是要冒着自己城破身死的危险的，本来他就不愿意！是陈威自己非要救他没办法才配合的，不冒这个险更好！
　　“将军，既然如此，快些关上城门吧！莫看了。”
　　“不，就开门等着！”
　　“等？等什么？”徐怀瑾愣了一愣。
　　“我说了进城的人我护着，说话算话！只要还有一个活着的人，城门我就不关！”陈威脸色冷肃，毫无动摇的漠然望着远处的一片杀戮，看这意思，他就准备这么看着了。
　　“啊？………将军三思！”徐怀瑾慌了：“城门洞开，此乃大忌！若是敌军趁虚而入要如何抵挡？”
　　“我站在这儿，他们怎么个趁虚而入？”
　　感情这位觉得城门里面站了人就不算虚了啊！徐怀瑾心想你不能考虑一下人数比例吗？你这就带了两百个人啊！外面一波波冲进来，你这两百人一个照面就散了吧？但不敢直说，只能迂回。
　　“哦……那自然……有将军一夫当关，定然，应该……这个……但是……”
　　“行了！就开着门等着！”陈威重复了一遍，没有一点动摇的意思，徐怀瑾只好闭嘴了，心里却难免又惊又怕。
　　就开门等着？你这是图什么？要么救人要么自保！两头总得占一头，不救人你还不关门，等着外面人被杀光之后人家一鼓作气冲进来屠城吗？大哥你能不能做个正常人的选择啊！你不想活了可我还想啊！
　　陈威这种做人的风格真的很难让人适应，意气用事这个词用来形容他实在合适至极，他几乎想干什么就得干什么，不肯委屈了自己心意一点儿。武人可能还好些，他太厉害了，无论单打独斗还是带兵作战到目前为止都几乎算得上战无不胜，崇拜武力的人比较容易相信他追随他。
　　但文人尤其是觉得自己有点本事的文人却很难接受，一小部分是难以接受他的霸道，更多的却是觉得他这种人不可能成大事，跟着他没前途！他经常在作死的边缘反复跳跃，就像一个反面事例大集合，随便拿出一件他干出来的事都能在史书上找到无数这样做九成九死定了的例子，只是运气实在太好，偏偏每一次都让他成了那百分之一！
　　比如眼下他非得开着城门，用两百骑面对人外面千军万马这件事，徐怀瑾就觉得只能用疯子去形容。实在不明白他这样的家伙为什么居然能惊险刺激的活到了现在，还居然越混越好！
　　杀戮还在进行，城门还开的稳稳的，老徐既受不了外面血腥的场景也受不了直面恐惧，心里念了一百多遍无量天尊也不管用，腿肚子转筋到有点站不住。忍不住偷偷开了个外挂，手占了一卦今天陈威气运如何，竟然得了个大杀四方的卦象！这卦象上上大吉，显示今夜陈威想干什么都会无往不利！徐怀瑾一是对自己算卦准确率不怎么有信心，二是觉得陈威个人的运气很难代表此战的走向，因为这人是天杀星的命格，天道福佑之人，逆境翻身对他来说是小事一桩，别人死光了他自己大杀四方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能出现，因而他能活下来不代表自己也能安然无恙。
　　于是他又对着陈威身后一个年纪很轻的小将面上好好看了看，结果不由大吃一惊，因为这位寿数宫一直通进头发里，眉显目明鼻正唇圆，天地饱满稳当，整张脸莹润生辉，面相上看竟然是个一生大富大贵、逢凶化吉、诸邪辟易的模样，居然是个万里挑一的好命格！说实话，广州刺史萧鹰的面相也没这么好呢。
　　这可就说不通了，一生富贵？陈威手下可都是亡命的土匪，就算日后有些前程，小时候也多半历经磨难，受过很多苦，一生富贵从何说起？
　　他不知道这人名郭旭，是盐政大人的孙子，盐政可是一等一的肥缺，郭旭出娘胎就富贵无比，活到今天也没受过什么委屈磨难。又在全广州的官员都即将倒霉的这个关键时刻，他又偏福至心灵，一冲动选择跟了陈威，不但丝毫没有被家里牵连，还从此风云际会，一展所长，日后成了军中最高的两位统帅之一，活到九十一岁才死。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是超级好的命格，这的确是个万里挑一的好运气之人，算起来比陈威本人的运气都好。若说陈威是徐怀瑾算过命格最贵的，郭旭就是他算过的运数最好的。
　　徐怀瑾随便一看，就看出了这么个平生罕见的顶级面相，却反而觉得自己今天可能不利卜卦，多半是算的不准，心中忐忑之下又连续看了在场五个人的面相，虽然再没有一个像郭旭那般命硬，却也一个短命相都没看到，至少这几个人都不会死在今晚，这才勉勉强强放下一点心来。
　　其实别人能不能活他并不多关心，他只是想知道自己今天能不能活，不过占卜这个东西算自己很邪门，不但卦象更加扑朔迷离难以解读，还专门好的不灵坏的灵！且还有算一次自身少一分福运的说法，因此从古至今他这个圈子都奉行算人不算己，不到万不得已卦师不会给自己算命，之前徐怀瑾被关在牢里一年多实在绝望了才决定给自己开个外挂算一算就是源于这个理由。
　　不过不能给自己算不代表没有办法预测出点天机来，徐怀瑾脑子灵活，早就想出了替代的办法，那就是算一下和他处于同一个处境的其他人，比如眼下，若是陈威身后这两百个人都不会死，那他八成也死不了了。只是他没有能力连续看两百个人的面相，那样会累死，而且准确率也会低到不能信的地步，所以古往今来那些比较有名的神算子经常限定一天三卦。他已经短时间连续看了七个人，已经到了极限，虽然还是不怎么放心，但实在没能力多算了。
　　大概是脑细胞消耗太多，内存不够用了，徐怀瑾此刻处于有点恍惚的状态，陈威连续叫了他两声他都没反应。
　　“老徐！”陈威声音放大了，“我和你说话呢！”
　　“啊？什、什么？”
　　“我说你回城头去吧，我要冲一下阵，你还是上去守着，顺便告诉薛成简留意配合！”说罢一抖缰绳就准备出城。
　　“将军！”徐怀瑾下意识一把拉住他的缰绳，这才往外看了一眼，这一眼顿时就是一惊。原来他刚批发给人算命的时候，城外战局已经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关肃那边死伤已经从开始的两三百人到如今上千，伤亡达到三分之一到一半的程度了。
　　战场上这个减员比已经足矣击溃士兵的信心，关肃和副将等人已经稳不住队形，整个队伍被打得散开了，不再首尾相顾互相照应，而是或多或少的凑成一堆各自为战，因此交战面积也铺开的大了不少，纪浩初的队伍也相应改变阵型，兵刃交接声不再集中，看意图是准备全歼这支队伍，哪怕是徐怀瑾这样的外行，也能看出友军很大概率要全军覆没了。
　　这个时候出城，是要送行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