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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红尘叹 ...

  •   [一]
      祁御将批阅奏折用的朱砂笔搁置在桌面上,抬头瞧了一眼邺庭外那棵尚且还在花期的腊梅。
      眼角瞥见远处人家提前放的烟花,这才意识到今日已然是上元节了。

      是休沐最后一天了。
      也该出去瞧瞧了。

      披上挂在门边的披风,转身便出了门。

      每到上元节的时候,南虞京师市集上总是最为热闹的。
      天色尚早,小商贩们早早地在街边便支起了摊子,各式各样品种繁杂的花灯点缀在长街两旁,装点出一派祥和的胜景。

      出皇宫后,绕了点路回府换了一身素色的衣袍,混在人头攒动的人群中,一时间也没有人认出他便是尊贵的国师大人。

      南虞相较于九州其他国家还有好些不同之处。
      南虞皇帝仅仅是一个架空的傀儡,真正掌有实权的还是国师。

      皇帝可以在早朝时坐在最高的那个位置上听政,但却没有国家事务方面的裁决权。
      一切事务均由坐在其旁边的国师来负责。

      因着国师掌权的传统沿用了近千年,百姓们对于国师的态度也从抵触渐渐转为习以为常,只不过偶尔会针对国师个人指点些许。
      就比如祁御,世人皆谓其为杀伐冷酷之辈,不近人情是以为其身上的一个标签。

      杀伐果断而又冷酷之辈吗?

      “兄长!河边有人正在放花灯呢!我们过去瞧瞧吧?”

      尚且有些稚嫩的声音在夹杂在噪杂人声中响起,略略清脆的声音带有些穿透力,将祁御从自己的思绪中唤回来;见着有人朝着这边走来,祁御便向街边迈了一步,正正巧巧地站在两个摊位中间地那块空地间。

      “玉轩,慢些,小心别摔着了。”

      后者的声音明显成熟好些,温润中又夹杂着些许无奈。
      甚至,还带着些许熟悉的意味。

      祁御微微抬眸瞧去,便正正巧巧地瞧见那人轻笑着无意回头望过来,手里执着一盏花灯,那一盏似乎是被人硬塞在手里的灯。

      天际不知谁家又放起了烟花,星星点点地点缀在夜空中,好似给那人装点上了些许更为靓丽的背景。

      祁御手里捏着折扇,心底不知怎地,便浮起了一句诗——
      “长街长,烟花繁,你挑灯回看。”

      [二]
      上元节过完后,休沐算是告一段落,早朝自然而然也恢复了正常。

      因着休沐期间各地囤积的奏章奏折过多,邺庭时常是掌灯到三更,而又于寅时坐镇早朝。
      如此这般劳累,便纵是铁打的身体也有被消耗殆尽的一天。

      故而,几乎是毫不意外地,在某个普普通通的早朝中途,祁御无意识地晕厥了过去。

      一旁的皇帝象征性地派了个殿上的太监去请太医,却拦不住保皇党和国师党间的明争暗斗——一派派人去请太医,另一派则在看似派人去请太医的基础上暗地里派人拦着。
      毕竟,如果国师薨了也是众多大臣乐意瞧见的。

      在这众人皆有动作的情况下,下首座那位便有些不出寻常来。

      南虞虽然是国师掌权,但同九州很多国家一般,还尚且是侯位、王位世袭制,下首座那位便是世袭的致远侯晋玉竹。

      小侯爷也不过方过及冠,与国师也不过相差一岁的光景。
      其父辈祖辈均为南虞做出过巨大贡献,然则小侯爷本身对于父辈祖辈的些许事情皆属于一知半解;再加之有一位尚且年幼的幼弟,平日里再街市上能够三天两头瞧见那身着淡青色、绣有清隽玉竹的身影,是以为众人都谓其纨绔、叹其堕落了致远侯这一位置。
      众人皆叹其不足,却未曾有人关注过其喜好究竟是何,也未曾有人纠察过那些口耳相传的谣言的真实性。

      眼瞧着已经过去了半炷香的时间,离早朝宫殿不远的太医院却不见有太医前来诊治。
      上座祁御身着着国师暗红色的长袍,因着晕厥的原因,皮肤更显得愈发白皙;许是因着一直以来表情甚少的缘故,除却微微皱着的眉头,看起来便像是睡着了一般。

      晋玉竹将朝笏搁置在一边,挽了挽袖子,上前了几步将祁御搭在一旁的手轻轻扶起,把了把脉。

      “晋爱卿还懂得医术?”
      坐在一旁的皇帝本想阻止其上前,瞧见这般娴熟的举动后便饶有兴趣地询问道。

      “皇上谬赞了,微臣只不过略知一二罢了。”把完两边的脉,晋玉竹笼了笼衣袖,方才拾起一旁的朝笏,轻笑道,“国师只是过于操劳罢了,只需多加调养一段时间便能恢复,其余草药甚么待微臣明日送到国师府上便是。”

      [三]
      便纵之后姗姗来迟的太医也证明了国师只是过于劳累导致的暂时性晕厥,只需休养几日便能恢复过来,保皇党和国师党间的争斗还是从暗地里渐渐摆到了明面上。

      不过,这场争斗,主要还是保皇党占据最为主要的位置。
      不因为别的,就只因着保皇党在朝间拥有的推崇人数较多罢了。

      相较于保皇党那一派,晋玉竹更倾向于国师党那一派。
      也并非因着身份原因等诸多问题,只是因着祁御国师这个人罢了。

      说来也是无人知晓,但若就算是被京师那些闲杂嘴碎的人听去,也会觉得合情合理的事便是。
      晋小侯爷是位断袖,很彻底的那种。

      这个认知始于少时同父亲进宫参加中秋晚宴时,一眼便望见坐在首座的那位同自己岁数相仿的少年。
      暗红色的国师袍以及少年老成的面无表情营造出了一翻独属于少年的气场。
      微微的冷淡下,掩盖不住的还是些许稚嫩。

      也谈不及甚么“一见钟情”,最多不过是“金凤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罢了。
      只不过尚且是性别的问题。

      世人都认为小侯爷败坏了致远侯这一位置,却不知晓晋玉竹早已将府里琐事打理妥当。
      其间当然还包括老致远侯留下的穿插在各大臣府邸的探子。

      许是众保皇党派大臣们都没意料到这位性子开朗温和、不谙世事的小侯爷手段如此狠辣,便被杀了一个措手不及。
      一时间摆在明面上那些对于国师的举动接二连三的消失殆尽,连促使这场消尽得举动也难以寻见踪迹。

      自打晋玉竹次日将整理好的草药单子交予国师府之后,意外地同其余之间关系密切了些许。

      每番前去国师府,晋玉竹总会替国师把把脉,祁御会给小侯爷吹吹箫。
      时间一长,小侯爷便知晓国师并非是一位世人皆惧地杀伐果断大魔头,只是被人们一贯以来的印象框制住了本来的性格;而国师也了解到小侯爷并非入传言那般不学无术、不谙世事,只是更倾向于习得医术罢了。

      [四]
      南虞处于双面临海之地,故而不可避免同其他临近国家间有些许摩擦冲突,尤为是那些个兵家必争之地。
      岑州便是如此充满争端的边境之地。

      岑州也不算是一座有多富饶的城池。
      只不过作为包裹在牙齿外的嘴唇,唇亡齿寒这点南虞人心里多多少少都有些许的概念,是以为被其称作蛮夷之地的乾邬隔三差五便来进攻。

      三天一小战,五天一大战。
      本来如此频繁的争斗理当是习以为常了,但也敌不过对方蓄谋已久的进攻。

      早朝上就着这份八百里加急而又郑重封好火漆的奏折,底下大臣们争论不休。
      从乾邬之地的蛮横,一直讨论到岑州旁那物产富饶之地,独独没有讨论的,却是如何解决其间根本的问题。

      祁御抬手捏着眉心,再抬首便对上下首座那人略有些担心的眉眼。
      勉强微微勾了一下嘴角,便又垂眸继续对着奏章默然皱眉。

      “国师,微臣觉着可以派遣一位大……”

      “国师!老臣认为您可派致远侯前去支援岑州。”
      “致远侯世代从军,一贯便拥有领兵打战的潜质,晋小侯爷理当也是有所继承。”
      “老臣也这么认为。”
      “微臣附议。”
      “……附议。”
      “……附议。”
      “……”

      本准备开口替祁御出出主意,却不料刚一开口便被那些个老臣用话语堵了回去。

      捏了捏眉心,思量了片刻才开口:“不知……晋小侯爷觉着呢?”

      晋玉竹张了张口,似乎想辩驳些甚么,却依旧只字未言,沉默地应下了这等本就不适合他的差事。

      下朝后,祁御难得提前出了邺庭,在通往皇宫出口的大道上追上了难得寞然的晋小侯爷,递上了一只放置木牌。
      因着放置在邺庭已久,木牌上也沾染了些许淡淡的檀香,同祁御身上的别无二致。

      望着那人落寞离开的身影,那被世人称为杀伐冷酷之辈的国师,又构成了第二幅落寞的画卷。

      毕竟,当权者,不配拥有感情。

      [五]
      便纵小侯爷再怎么对带兵方面一知半解,到了岑州后还是安下心来。

      虽然战事紧急,但岑州经过乾邬三番五次的挑衅,自身备着的将士还尚且足够。
      独独缺的,便是他带来的这些援兵罢了。

      战事来的快,去的也快。
      援兵到了之后战局一度呈现出扭转的态势,不出半月便将乾邬挑事的士兵将领打包返还回去。

      因着反击的迅速,三天两头闹事的习惯也被清剿得消失殆尽。
      被迫压着签了份和平协定,乾邬也不再敢随意来南虞闹事。

      事情了却,岑州太守便瞧见晋玉竹收拾好东西,准备连夜回京师。

      “晋小侯爷,当真……要这么急迫归京?”
      “此间事了,幼弟尚且还在京师,固然得早起归去才是。”

      晋玉竹浅笑着将包袱放置在马车中,脸上的欣喜溢于言表。
      只是,那时过于心切,竟没能听出太守话里那停顿的意味来。

      抵达京师之时,已然是第三日午时时分。
      许是时间尚且还早于自己的预估,晋小侯爷便让车夫在路边歇了车,独自一人便上了茶楼。

      “……都说那小侯爷纨绔、不谙世事……”
      楼下那说书人手里执着一把纸扇,随着情绪的波动开开合合。

      听着那人那番话,晋玉竹好奇地探了个脑袋,试图听听世人对于他有何看法。

      “……却不知啊,背地里还有着这么一套心狠手辣的手段。”
      那说书人顿了一下,晃悠着手中的纸扇子,神色间均是神秘之意。

      “呐。”瞧着底下讨论愈发激烈,说书人合上手中扇子,咂了咂舌,“只怕是诸位还不知,最尊贵的那两位啊,站在同一阵营的……”

      晋玉竹也不知道自己最后是如何离开的茶肆。

      虽然这种枉议掌权之人放在其余国家理当是会被关到天牢里去,但放在南虞,却是见怪不怪的。
      毕竟,皇帝和国师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民风相对便超前了些许。

      只是……
      同一阵营?

      [六]
      致远侯府里充斥着难得的安静。
      没有晋玉轩奔来跑去的闹腾声,也没有晋玉竹瞧着自家幼弟玩耍的轻笑声。
      唯独遗留下来的,尚且还是草药的淡淡气息。

      玉轩因着自己去岑州而寄养在国师府邸,回来的时候身上尚且还沾染了些许檀香气息。

      “兄长!”

      晋玉竹呆呆站在门前,瞧着向自己跑来的晋玉轩,瞧着向自己跑来的晋玉轩身后那位,那位嘴角微微勾起的尊贵国师。

      “国师……不知还有甚么要同微臣说的吗?微臣方从岑州赶回,还尚有诸多不雅之……”
      “……你……知道了?”

      还是同那日早朝殿上一般。
      晋玉竹哑然无声地张了张口,终究还是没说出一个字。

      终归不是一路人罢。
      寞然垂眸,嘴角的苦笑显露无疑。

      “……抱歉……”
      “致远侯府向来不聚集势力……微臣多年来洁身自好,清正廉洁,唯独用过一次暗卫尚且还是……”

      还是用在你身上。

      [七]
      是夜,在榻上辗转反侧近乎一个时辰,晋玉竹方才明白太守那话里的含义。

      竟是众人皆醒我独醉。

      可笑。
      可叹。
      可悲。

      呈上调离京师的奏章,一去便是距京数千里外的城池,远而又偏僻。

      不清楚个中缘由的众臣们均假作悲伤,庆幸最大的阻碍终归是离了朝堂。

      离去那天恰巧是秋分之际。
      落叶漫天,写尽了凄凉萧索。

      晋玉竹将盖在睡熟的幼弟身上的毯子掖好,便听见马车外亭子里传来的一阵箫声。

      熟悉,而又萧索。
      哀,又不得不哀。

      “短亭短,红尘辗,我把萧再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红尘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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