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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

  •   几年前,榕瑾身中奇毒,昏迷不醒。根据燕七所言,榕瑾所中之毒,即使是解药也无法完全解除毒性,也就是说,他余生都必须定期服用解药,否则还是会死于此毒。

      我带着他乔装躲藏,一面去寻从前四方游历时所识的杏林高手,一面安排人联络沈太医打听解药藏地。

      如此过了一段时间,无论哪一方的大夫都对此毒束手无策,其中几位见识广的,悄声叮嘱我,这可能是历代皇帝秘传之药,若有不能在明面处理的宗亲或大臣,便会设法使他们服下此药,中药后根据药量,会慢慢在沉睡中死去。

      阿妮娜从西域归来,带回了三种解药,也偷偷带回了她的师父,西域有名的巫医——风。

      风也无法根治此毒,但他施展巫术后,榕瑾竟渐渐醒转。

      榕瑾醒来后,缓缓说起了之前与西域的最后一战。

      当时战事顺利,他们乘胜追击到百谷山,谁知在那里突逢巨变,叶枫倏然叛变,军中竟有三分之一的人追随他,而他们原本布置在百谷山的伏军,竟然全数变为西域军队。老爹与他率余下部众突围,且战且退,终于甩脱了叶枫,带着三十余人逃脱。他们本欲回营与剩余部下汇合,可半路又杀出一队黑衣人,像是完全冲着他们来的,逢人便杀。

      他们原本就是死战才得以逃脱,体力消耗大半,与这些黑衣人对战,很快就落了下风。后面的事情,榕瑾猜测我也都是清楚的,也是我的脸色过于苍白吓人,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握着我的手紧了些,“我与伯父一同遇险,却没能保他周全,只我独自苟活……子修,我实在没面目见你。”

      “你这混蛋!为什么来的这么迟!”我伏在他身上,满腔心痛难以忍受,终于放声大哭起来。也不清楚哭了多久,哭累了,就趴在他身边睡着了。

      翌日醒来,睁眼就看见榕瑾的面容,他低首望着我,目光缱绻,他揽着我的手紧了几分,他轻叹,“真像个梦。”

      我往他怀里钻,是啊,他们离京后发生的这一切都像个噩梦,今日我与他的相聚又像场幻梦。

      “榕瑾,此仇不报,此贼不死,我死也不甘。”

      顾谨之担任使臣一职,他前去西域,已暗中与叶枫见面。他传回信来,叶枫知他是我手底下的人,跪着哭求他替自己送封信给我,信里所说的与我所猜分毫不差。

      他信里说,新帝以他家人胁迫,要他与西域勾结,必要让父亲与你葬身塞外。他那二位夫人对他情深义重,他三人年少时曾与寒冬腊月坠下悬崖,他身受重伤昏迷不醒,是二位柔弱的夫人割肉喂血,才将他救活。他无法弃妻子与幼子不顾,又无法对恩人下手,他本欲向父亲坦白一切后自裁,以全自己两头的恩义。

      谁知京中频频来信,皆是妻子所书,净是絮叨些孩子的事,何时会坐了,何时能强强站起,何时能走动……,又是温柔小意地叮嘱他一要仔细护卫将军,二要他仔细自个儿的身体,决不许贪酒。

      一封封家书,伴着天子一分分的威压,叫他最后连寻死的念头都不能有。他死了干净,家中妻儿该如何自处,触怒天子,恐怕她们连死都没有,只剩生不如死。

      最后压垮他的,是京中送来的一小截手指。他知道,如果自己不应,以后会收到更多,妻儿所受的折磨会更惨无人道。所以他答应了,他没法不答应。

      他知道榕城不会留下自己这个活口,他已准备随着父亲一起去,只求皇帝看在他还算识趣的份上,能留下他家室性命。

      他在战场上故意处处露出破绽,但他没想到,自己竟然没死,反而被西域人救了回去,他更没想到醒来后收到来自京中的消息,说他全家都被一场大火烧了个干净,妻儿都烧的只剩下一把焦黑骨头。

      他想保全的最后一样都没保全,不是他无能,不是他无耻,是那个坐在御座上的人不让他保全。

      他恨毒了榕城,派人去京中将此事告知我,却没想到榕城处处防着他,他的手下一路受重伤,随身携带的的信也被夺走,撑着一口气死在了将军府门口。

      他说,“小人自知有负将军,万死难赎,亦无颜苟活于世。惟愿容小人先报家仇,届时任由慕小姐处置。”

      榕瑾默然片刻,“可恨,也可怜呐。苏家的事想必也是他的手笔。”

      “他在束玉的补药和饮食上做了手脚,伤了她的根本,致使她滑胎,害她一病不起。苏昀拿到了那张药方,定然是发现了什么,榕城担心他泄露出去,借故召他夫妇二人进宫,引那波斯王子去轻薄紫玉,后来又将苏昀之死也安到他头上,好歹毒的计策,不仅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还让波斯欠了他一个大大的人情。”

      我心中恨极,“他害我至亲挚友,必杀此贼报仇。”

      榕瑾抚摸着我的头发,“我与你共进退,同生死。起事需得仔细,我在朝中也有可用之人,事不宜迟,叫小五进来,我嘱咐他些事情。”

      “不再休息一会儿。”

      “此刻哪里能睡得着?我中的毒未解,风的巫术虽能让我醒来,却未必能保证我不再陷入昏迷,趁现在醒着,这些事要立刻安排。”

      榕瑾一向是个闲散皇子,我们从未过问过彼此的势力范围,此刻他将一切都拿上台面来,我实在是有些吃惊。他势力分布竟如此之广。

      他咳嗽一阵,握着我的手笑道,“我也没想到,你的本事这么大,养我这个闲散人是没问题了。”

      我苦笑,“都是父亲的同僚与旧部,至于这些产业,也都是他那些年与我购置的,他以前总是担忧自己不会死在战场,而是死在朝堂之上,如今看来还真是……”

      榕瑾与我商议再三,如今兵权由榕城心腹分管,他们身上恐怕是无从下手,榕城虽一直在替换军中旧人,但他毕竟一时之间找不到那么多可用之人,是以军中如今还有不少父亲旧部,不如先去一一筛查,可用之人加以笼络,不可用便想办法安插自己的人进去。

      至于京中,禁军统领是榕瑾挚友,先帝尚未仙逝时,他便一直撺掇榕瑾参与夺位,只是那时他并无此心。有他在,京中局势亦可控。

      只是我们没想到,计划已定,只待实施时,我们的行踪暴露了。榕城出现时,除了意外,我并不觉得惧怕,我不怕他杀我,更不怕他折磨我。

      行军多年,我并非没被捉起来严刑拷打过,那些手段我都一一领略过。

      我只是觉得不甘心。

      榕瑾轻轻握住我的手,他望着我,我也望着他。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生同穴,死同裘,无论如何,他都会在我身边。

      我微微一笑,他是明白我的。

      “陛下光临寒舍,有失远迎。”榕瑾上前一步,微微一笑,气度神态分毫不输。

      榕城挥退他人,屋子里只剩下我们三个。

      “你们怎么在一起?”他目光不善,冷冷道。

      “瑾王遭人追杀,臣女被贼人掳掠,出逃途中恰巧遇相遇,这几日正要回去,没想到陛下倒是先来了。”我笑道。

      榕城见此情状,又联想到那日的蹊跷之处,即刻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他冷笑一声,“你闹这一出,原是为了来找他。三弟你的命还真是硬啊,竟能撑到现在。”

      既然他要撕破脸皮,此处也没有外人,我也不必与他做这些表面功夫,“陛下来此途中,想必也收到消息了吧,各地流言四起,都在议论当今天子戕害手足,诛杀功臣,瑾王安全回京便罢,若是在途中出了什么意外,恐怕陛下是终身难以洗脱这名头了。”

      榕城笑容愈冷,“区区流言罢了,史书中这样的皇帝多的是,不少朕这一个,至于百姓之言,呵,只要给他们吃饱穿暖,他们才不会管那金銮殿里坐着的是什么人,用这个威胁朕留他一命,也未免太过天真。”他顿了顿,道,“你都知道了,是不是。”

      我微微一笑,并不回答他的问题,我不想让他知道我到底知道了多少事。“自然,道理确实如此,只是陛下如今那拿什么让百姓吃饱穿暖,拿什么堵上他们的议论?江南水患,北方大旱,连年战事致使国库空虚,贪污成风,百姓怨声载道,这哪一个问题是能在一两年内解决的?是以陛下方才所言,实在是有些痴人说梦。”

      榕瑾接口道,“不错,况且陛下若真的如此自信,定然先派人围攻此处,斩下臣弟首级,又何必亲自前来?”

      “好,好,好,”榕城冷笑着念了三个好,对我道,“朕对你百般纵容,倒教你做出此等吃里扒外的事情来。你们以为如此说辞便能葫住朕吗?哼,你们说的不错,朕的皇位尚未坐稳,不少宵小虎视眈眈,朕的确不愿在此等关头堕了威名,但也绝不会为此束手束脚,榕瑾的命朕是要定了。来人,瑾王勾结西域,意图谋反犯上,着朕旨意,就地正法。慕氏女,带回宫中,等候发落。”

      我握着榕瑾的手,微笑道,“不必麻烦,你只将我们二人一齐杀了便是,他死我死,我也并不稀罕多活那几日。”

      榕瑾深深凝望着我,“此生何幸,能得卿相伴。只恨我无能,未能护你平安顺遂。”

      “生亦何欢,死亦何惧,与你一起,生死都是一样的,只恨我无能,未能替他们报仇。”

      榕城一张脸立时灰白,“你宁愿跟他去死,也不愿与我回宫活?好,你想与他同死,我偏要杀他留你!”

      “这可由不得你做主,我已服了同命蛊,他生我生,他死我死。”我扭头怒视榕城,“要杀便杀,何必多话,或者是要折辱我们一番,我二人绝非贪生怕死之徒,一刀抹了脖子也绝不叫你如意。”

      这话说完,不仅榕城十分震惊,榕瑾亦是。他扳着我的肩膀,怒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糊涂啊,我身中奇毒,命不久矣,你是要跟着我一起去死不成!”不过片刻间,他又冷静下来,苦笑道,“罢了罢了,到了如今这境地,有没有这蛊都是一样的,只恨我无能,牵连你同我受这样的罪。”

      榕瑾身上毒性未解,之前受伤又颇重,尝尝呕血咳嗽。他怕我担心,从不肯轻易在我面前喊一声难受,连房间都选了离我最远的一间,只怕我听见他半夜咳嗽的声音。

      这个傻子,他对我的心与我对他的心是一样的啊。

      我向风求要同命蛊,本是为了替他分担一半的苦痛,谁知倒是在此刻赶上了用。

      那时我已抱了必死之心,可谁知榕城最后并未杀我们。而是将我们带回京城,分地幽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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