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苍穹》明夜天涯

5、逼供

　　周末，只有高三的学生会上自习，整个校园有些空荡。
　　上楼的时候，陆靖宇险些和一个戴眼镜的瘦削男子撞上。男人似乎在低头沉思，看样子是学校老师。
　　偌大的办公室只有陈老师一人。
　　“陈老师，您好。我是白笑的哥哥，想来找您了解一下白笑的学习情况。”陆靖宇穿得随意休闲，还戴了平光镜，看起来像个大学生。
　　“请坐。”被称作陈老师的中年女人戴着金边眼镜，穿着深色旗袍，气质颇佳，给陆靖宇倒了杯水。
　　“不好意思，据我了解，白笑同学是独生子女，您是他的……？”陈老师的目光透过镜片打量着陆靖宇。
　　“我是他表哥。您知道，最近白笑家里出了变故，以后可能就和我们一起住了……”陆靖宇不假思索地说出早就编好的说辞。
　　陈老师神色有些沉重地点头，拿下眼镜擦了擦眼角：“白笑是个好孩子。就是生在那样的家庭……他学习很认真，门门功课都很出色，各科老师对他评价也很高，只是平时比较内向，不太爱说话，在班里没什么玩伴。他常考年级第一，但是家长会永远没人来。以后和你们住在一起，希望你们多多照顾这孩子。”
　　陆靖宇点点头。
　　“他平时有过请假旷课么？比如最近这段时间，晚自习或者其他课程请假的情况，有么？”
　　陈老师摇摇头：“从来没有。晚自习他都是待到最后才走，一般走读生八点半就走了，他和住校生一起上到九点才走。”
　　“您确定么？这周四晚上他是几点走的？”看着陈老师渐渐疑惑的目光，陆靖宇连忙解释道：“因为周四晚上他家中失火，我想知道他当时在不在现场，毕竟看到那种场景对孩子来说太残忍了。
　　陈老师叹了口气，道：“周四晚上他在我办公室，帮我改试卷，九点才走。如果他早点回家，可能就不会发生那样的情况了。”
　　陆靖宇如释重负，道：“以后也麻烦您多多照顾他，有什么情况及时和我联系。这是我的电话。”
　　和陈老师交换完联系方式，陆靖宇补充道：“陈老师，谢谢您，希望您将我这次来访对白笑保密。我怕给他造成心理压力。”
　　陈老师了然地点点头。
　　回去的路上，陆靖宇在家附近的书店办了张借书卡，打算拿回去给白笑，毕竟家中藏书太少，他平时也没空读。
　　白笑正在给三花猫喂食。听到开门声，道：“哥，你回来了。”
　　三花猫渐渐和白笑熟悉了，看见陆靖宇回来，也不上去蹭裤腿献殷勤，傲慢地瞥了自家主人一眼，自顾自地吃起了猫粮。
　　“这个给你。我工作比较忙，没时间陪你，你可以借书回来看。”陆靖宇把借书卡递给白笑。
　　白笑珍而重之地接过，嘴唇紧抿，伸出瘦长的手臂，抱了一下比他高一个头的陆靖宇，将脸深深埋在陆靖宇颈窝，呼吸着他身上混合着烟草与香皂的淡淡气息。
　　陆靖宇有些意外，笑着拍了拍少年单薄的肩膀，道：“好了好了，不嫌热么？今天还是不能陪你，最近有个案子”
　　“可以和我讲讲么？”白笑放开陆靖宇，抬头看着他，褐色瞳孔在射进小院的阳光中有着琉璃般的质感。
　　“回头讲给你听，我得走了。中午去附近餐馆吃点吧，就别做饭了。”陆靖宇揉了揉少年柔软的黑发，手机在裤兜里震动起来。
　　“喂，子澄？好的，我马上过去。”边说着，陆靖宇边往门口走去。
　　白笑和他挥了挥手，捡起三花猫的饭盆，拿去冲洗干净。手机一直在裤兜里无声地震动，他选择不去理会。
　　周末，分局没什么人，唯独刑侦支队里熙熙攘攘。
　　“陆队，这是绿源建筑工地附近的摄像头最近一周的记录。你看这个。”马天明将暂停的黑白画面放大，一个头戴鸭舌帽、穿着黑色短袖T恤的男人从黑色轿车上搬出细长的黑色密封袋扛在肩上。再往后就不在监控范围之内了。
　　“这个画面能处理得再清晰一些么？能看清车牌号就行。”
　　“应该可以，我试试。”说着，马天明打开了处理软件，改变了画面的分辨率，将画面再次放大，车牌号在众人的视野里渐渐清晰。
　　J53840。
　　“子澄，去车管所查一下这辆车的车主。”
　　“好。”黄子澄带着拉风的橙色鸭舌帽，一阵风似的出去了。
　　“陆队，尸检报告出来了，直接死因是机械窒息，失血过多也是原因，死者体内提取到了□□，生前遭受过性侵。尸体牙龈上有挫伤，那朵花应该是死后放入口腔中的。手腕上有绑缚痕迹。尸体背部烙印是活着的时候用烧红的烙铁烙上去的。”老秦戴着小眼镜，把报告递给陆靖宇。又忍不住道：“凶手简直灭绝人性。”
　　“辛苦了。回去休息吧。”陆靖宇接过报告，问道：“赵一清怎么没来？”
　　“赵公子今天抱病请假。”程然双臂环抱，靠在一旁的桌上。
　　陆靖宇想起赵一清去年发着高烧还要硬撑着和他们去抓逃犯的光辉履历，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程然。
　　“扣他加班费！”马天明建议道。
　　即将被扣加班费的赵公子打了两个喷嚏。
　　“感冒了？”梁文关心地问道。
　　赵一清摆摆手：“没事。你继续说。”
　　梁文瘦长有力的手指在茶几上一下下有节奏地敲打着，细长的眼眸掩映在几缕碎发下，衬得下巴的轮廓更加尖削。
　　“这个组织叫’神焰’。我是去年三月加入的。他们有个入教仪式，就是要在你背上烙个标记，意思就是将过去的罪孽烧成灰烬，回复诞生于世的纯洁之类的。”
　　“你真的信么？”赵一清想到在背上烙标记，就替梁文觉得疼。
　　梁文轻轻笑了笑，道：“当然不信。可是我前任相信啊。”
　　“你前任拉你入教的？”
　　“他说，信仰不同就不能在一起。当时特别喜欢他，心想也没什么大不了，就入了呗。”
　　“既然这么喜欢，为什么分手？”赵一清觉得这个桥段狗血到不可思议，梁文在感情上真是太天真了。
　　“他太偏执了，简直严格到变态。受不了了，就分手了呗。”梁文打量着赵一清，忽然笑着凑上前去：“吃醋了？”
　　赵一清向后退了一点，正色道：“教众平时有集会、活动之类的么？”
　　“你这样，我都怀疑你是党派来打击□□的了。”梁文说笑着，神色也严肃起来。
　　“确实是。不告诉我，就把你当□□头子抓了。”
　　看着赵一清一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梁文只好漫不经心道：“也没有什么强制活动，就是交钱做慈善呗。平时在群里普及教义，给教众学习什么的。”
　　“怎么交钱？”
　　“一般都是微信或者支付宝转账吧。”
　　“你交过么？”
　　“交过几十万，当然也是和前任在一起的时候交的，后来就没再交了。我又不傻。”
　　赵一清咋舌：“人家都是为信仰买单，你是为爱情买单啊。”
　　“告诉我真名吧。我喜欢你。和我在一起，你肯定会发现我的好超乎你的想象的。”梁文以一种献祭的姿态仰头看着赵一清，白皙脖颈优美的线条展露无遗。
　　赵一清平稳的呼吸渐渐有些凌乱，伸手将他轻轻推开，道：“我是警察。”
　　梁文笑了：“我当然知道。”
　　看着赵一清疑惑的神色，梁文道：“我第一次见你时就看出来了。我不在乎你不是警察，毕竟玩乐队又不犯法。”
　　“告诉我那个群，还有转账的接收账号，就告诉你我的真名。”赵一清严肃的表情裂开一条缝隙，神色中有一丝戏弄。
　　“李司长打算牺牲色相换取情报了么？”梁文笑了，打开手机，给赵一清发了几串数字：“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了吗？”
　　“赵一清。还有个问题，你见过教主吗？”
　　“赵警官这是打算将□□组织一锅端了么？告诉你可以，但是这个问题太有价值，你要怎么回报我呢？”梁文白皙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赵一清下巴上青色的胡茬，浅色的瞳孔仿佛波光荡漾的水池，赵一清似乎要融化在那目光里。
　　“告诉我，什么都答应你。”赵一清抓住梁文的手腕。
　　“我背上的那个痕迹，就是教主亲自烙上去的，我前任拍照留念了。”梁文说着，在手机相册中翻找，发给了赵一清。
　　照片拍得很清晰。背景墙是黑色，挂着猩红的神焰标记，周围站着几个穿白袍的人，中央是个祭坛，祭坛前站着穿黑袍的光头男人，胸前挂着神焰的装饰，戴着眼镜，面容消瘦，高举着冒着白烟的烙铁，一手搂着梁文的腰，面带微笑。梁文看起来苍白痛苦，摇摇欲坠，却也对着镜头挤出一丝微笑。
　　你这个前任真够变态的。赵一清腹诽，却没说出来。梁文至今保留着那个标记，想必也是陷得很深。
　　“教主叫什么？”
　　“做我男朋友吧。”梁文道，嘴唇轻轻擦过赵一清的。
　　“先告诉我教主叫什么。”赵一清的声音有些嘶哑。他觉得自己要是生在抗战时期，肯定是面对敌军的酷刑宁死不屈的地下党。
　　“杨永信。”
　　说着，梁文扯开赵公子系得一丝不苟的领带，柔软的嘴唇覆了上去。
　　获取了全部情报的赵一清同志光荣地完成了组织交给的任务，面对敌人攻城略地的炮火终于沦陷。
　　他按住梁文的后脑勺，两人一同跌在铺满乐谱的地板上。
　　而此时，陆靖宇接到了黄子澄的电话：“陆队，查到了，车主叫江瀛，是江城市第二高级中学的语文老师。我马上把相关信息发给你。”
　　陆靖宇在系统中搜索“江瀛”，共36个同名。他一一看过去，鼠标定格在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瘦削的脸上。
　　他早上在白笑学校楼梯口差点撞上的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