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苍穹》明夜天涯

3、异客

　　江城是座繁华的二线旅游城市，入夜后的生活比席卷城市中心的霓虹还要丰富多彩。
　　露天广场上，穿着随性自由的姑娘抱着吉他，唱歌冷淡疏离的小调，吸引了众多年轻男女，人群围成一个圆。与此同时，地下酒吧节奏动荡摇滚吸引着更加疯狂的人群，宛如从地底爆发的地震。
　　这家叫“异客”的酒吧位于紫金广场地下三层，入口狭窄，只有一扇用油漆涂鸦成黑红色的铁门，铁门上是装饰用的蛛网，进去之后才发现别有洞天。
　　赵一清是“异客”的常客。没案子的时候，赵一清周五晚上就会到这里来喝上几杯，和某个看着不错的小男生调笑几句，一夜情也是有的。但他这些私生活分局里没人清楚。
　　知道这家酒吧的人不多，在江城的“圈内人”中却很有名。据说开酒吧的老板就是某个在网络上爆红的出柜艺人，但基本没人在这里见过他。
　　“一杯新加坡司令。”赵一清心不在焉地坐在吧台边，看着面容清秀的调酒师，笑了笑。
　　调酒师是附近C大的学生，晚上来这边做兼职。赵一清出于职业习惯，和人聊天的时候会不经意问些对方的年龄、职业之类的问题，和调酒师早就混熟了。
　　“开车来的？”调酒师笑了笑，熟练地从酒柜中拿出金酒，倒入高脚酒杯，又加入柠檬汁、红石榴汁、樱桃白兰地、苏打水，把杯子倒过来反复摇晃了几下，随后递给赵一清。
　　赵一清点点头，喝着甜味盖过了酒精气息的新加坡司令。舞池那边忽然爆炸了一般，人群发出尖锐的呼喊。
　　“又是哪个三线小明星来了？”赵一清问道。
　　调酒师忍俊不禁：“今天来的不是三线小明星，是个地下乐队。去看看么？”
　　赵一清隔着狂舞的人群，看见穿着白袍、一头银发的主唱和边上穿着黑色长袍的伴奏，摇了摇头。搞得和□□似的。
　　赵大公子始终没料到自己会和□□教主发生一夜情。
　　“I melt you in my bone and blood, wish you see my heart…”
　　赵一清英语从来就没及格过，大学四级堪堪擦边过了，压根就整不明白□□教主在唱什么，只是觉得声音还不错，挺清澈的。
　　音乐声戛然而止，一声闷响透过麦克风传到赵一清耳中。他这才抬头看了一眼，不知道哪个傻逼嗑多了，竟然冲上舞台，把教主压倒了……
　　愤怒的人群纷纷上去把那个裸露上身，生怕别人看不见他那一身腱子肉的醉汉拉开，教主手下的黑袍使者愤怒了，其中一个留着一头不羁长发、尖嘴猴腮的使者拿着手里寒光四射的电吉他就要砸下去，眼看着就要砸得头破血流，搞不好就要“银瓶乍破水浆迸”了，却没砸下来。赵一清死死地抓住了他的手腕，看着对方双眼中暴起的红血丝，淡淡道：“难不成你还想搞出人命来？”
　　眼见着被一顿拳打脚踢的肌肉男在众人鄙视的目光下灰溜溜地走了，尖嘴猴腮的黑袍使者挣不开赵一清铁钳般的手，刚要使出嘴炮，一身白袍、飘逸脱俗的教主道：“阿生，算了。”又和赵一清道了声谢，冷酷苍白的嘴角微微扬起，压低了声音道：“等我，演出结束见。”
　　在教主“勾魂夺魄”的魅力下，人群又恢复了冷静，演出继续。赵一清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头子长得确实不错。
　　调酒师把一杯激情海滩递给边上的客人，趴在吧台上，对赵一清道：“主唱一直在看你。”
　　“是吗？”赵一清看回去，发现□□头子确实在看他。演出一结束，主唱就回后台换了身衣服，径直走向他。
　　穿着白衬衫和黑色长裤的□□头子，看着确实很顺眼。
　　但是赵一清还没接触过摇滚青年，不知如何下手，只能敷衍一番：“歌唱得不错，可惜我英语不好，没听懂。”
　　主唱凑到他耳边，湿润的气息带着冷冽的薄荷清香，把赵大公子迷得分不清东南西北：“我把你融进骨血，愿你看看我的心。”
　　赵一清的心跳还没恢复正常，主唱的黑色碎发似乎无风自动一般，道：“我叫Kevin。但是你英语不好，叫我梁文就行。你呢？”
　　“李云龙，叫我李云龙就行。”
　　梁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坦白，我真名叫赵刚。”
　　赵一清一夜情的时候从来不用真名，也不会把人带回家，随便找个旅馆就解决了，更不会留下任何联系方式。
　　但是梁文执意让赵一清去他家。
　　也算是小有名气的乐队主唱，却住在那种连传达室都没有的老式居民楼里，让赵一清有些意外。
　　客厅里摆了一架三角钢琴，满地都是乐谱，有的上面还写了赵一清看不懂的歌词。墙上此外，整个房间非常简洁，甚至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有浴室的墙壁上挂着一个金属制成的符文—一个圆圈中间套了一个三角，三角中央是个火焰的标记。
　　“这是你们乐队的标记？”
　　赵一清和梁文躺在浴缸里，莲蓬头一直洒着温热的水流。他一边给梁文的头发上打上泡沫，一边问道。
　　“不是。只是个装饰。”梁文半眯着眼，像一只懒洋洋的猫。
　　赵一清看着梁文线条流畅的后背上有些狰狞的烫伤，轻轻摩挲着，道：“为什么背上也有这个标记？烙上去的时候很疼吧？”
　　“唔，有点吧……”梁文还没有说完，赵一清便吻了上去。
　　赵一清也说不明白梁文身上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但他鬼使神差地和对方交换了联系方式，并且事后没有立刻删掉。
　　翌日清早，赵一清便接到陆靖宇的电话。他小心翼翼地拿开梁文的胳膊，放回被子里，关掉开了一夜的空调，走出卧室。
　　“喂，陆队？”
　　“绿源房地产的建筑工地昨夜发现一具女尸，目击者正在分局录口供，老秦一会儿就过来验尸。”
　　赵一清瞬间清醒，道：“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迅速穿好衣服，赵一清发现梁文已经醒了，道：“再睡会儿吧。上司召唤，我得去加班了。”
　　梁文指了指自己的嘴唇，赵一清只好放下系了一半的衬衫扣子，抱着梁文有些冰冷的肩膀，为了防止擦枪走火，只在他额头上印下一吻。梁文扯过他的衬衫，嘴唇轻轻擦过他的，细长的眼角露出一丝狡黠。
　　“好了，我真得走了，回见。”赵一清匆忙收拾好自己，赶去分局。
　　清早的街道上没什么人，只有卖早点的小贩推着车，穿着橙色制服的保洁在清理路边的垃圾箱。
　　而江城市公安分局已经忙成一团。
　　“赵公子，早啊。昨晚在哪鬼混了？”程然看见赵一清，忍不住调侃道。
　　赵一清：“？？？”
　　程然指了指自己的脖子，赵一清对着边上的镜子看了看，发现一枚鲜红的印记。
　　“好姐姐，你肯定有办法帮我的！”赵一清哀求道。
　　于是，录完口供，上报完案子等审批的陆队，抬头就看见型男赵一清大夏天的，围着一条拉风的墨绿色围巾出现在办公室门口……
　　“装逼遭雷劈。”技术部死宅马天明骂道。
　　“热不死丫的。”刚吃完豆浆油条就要验尸的老秦骂道。
　　陆靖宇对面坐着一个穿着灰色汗衫、深蓝色工装裤的微胖男子，脖子上还搭着一条毛巾，耳后夹着根烟，标准的工人装束。边上坐着一个瘦小男子，一身蓝色工装，裤脚沾满粉尘。
　　微胖男子名叫陈海，是绿源房地产建筑工地的施工人员，同一旁叫汪建的瘦小男子负责开挖掘机。因为绿源最近要加快建设，他们夜里都是轮流换岗。凌晨3点左右，汪建在副驾上小憩，陈海操作挖掘机。巨大的铁爪抓起了碎石块，细长的黑色密封袋在挖掘机刺眼的白色灯光下显得有些阴森。陈海以为自己看错了，一丝恐惧从心底升起。
　　他叫醒一旁的汪建，两人对视一眼，纷纷意识到不对劲。下去仔细查看，密封袋中发现了一具裸体女尸。
　　现场照片在黑色办公桌上一字排开，照片上可见女尸身材火辣，面容姣好，但身上有数十处利刃造成的血痕，全身除面部外皆有血迹覆盖，多处出现大面积尸斑，脖子上有深紫色勒痕。有两处特写十分诡异：女尸口中被塞入一朵血红的玫瑰，花瓣周围有些发黑，看起来像某种黑暗艺术；尸体后背处血痕密布，但血痕上方有一处新的烫伤，皮肤组织都变成了焦黑色，形成了一个图案，圆环中间是个三角，三角中是一团火焰。
　　看到这个标记，赵一清的瞳孔渐渐紧缩。
　　“一清，你有什么看法？” 注意到赵一清盯着照片眉头紧锁，陆靖宇问道。
　　“啊？我在想，看尸斑的状况，死亡时间肯定超过了8小时，但昨夜到现在的气温都在29度以上，尸体却没有呈现丝毫腐败的迹象。这是为什么呢？”他暂时还不想让同事，尤其是自己喜欢过的陆靖宇，知道自己出去和个男的发生一夜情的光荣事迹，于是避开谈论那个标记。
　　正准备去验尸的老秦拍了拍赵一清的肩膀，道：“你小子可以啊，上道。要不以后跟着爸爸混？”
　　赵一清嫌弃地拿开老秦的魔爪，程然指了指边上装着些许黑色颗粒物的透明密封袋，道：“这是在装尸体的密封袋里发现的活性炭，有防潮功能，所以尸体腐败速度较慢。密封袋里还发现了两个冰袋。”
　　“杀人之后不都希望尸体腐败得亲妈都认不出来才好么？为什么凶手要处心积虑地减缓死者的腐败速度呢？”技术宅马天明问道。
　　陆靖宇摸着下巴思索，只听一旁刷手机的黄子澄道：“你们看，这女尸都上热搜了！也不打个码。太缺德了吧！”
　　众人拿出手机来看，微博热搜头条就是“建筑工地现诡异裸尸，或是上天对堕落的审判？”。还附了几张高清□□照片，经过后期处理，搞得更加诡异，弥漫着浓厚的哥特色彩。
　　“发帖人是谁？”
　　“该不会是报案的那两个工人吧？缺了祖上十八辈子的德了。”
　　“不是，女尸身份不明，发帖人就知道她’堕落’，而且这个后期需要一定技术，那两个工人做不到这一点。发帖人可能就是凶手，至少可以列为嫌疑人。”陆靖宇目光严肃，陷入沉思。
　　“陆队，这个发帖人的账号显示不存在，肯定是发完就换马甲了，或者注销了。”程然道。
　　“凶手费心减缓尸体腐败，或许就是想让更多人看到他的’作品’。让所有言论都来攻击死者，甚至希望所有人都认识她，看清她的样子，这是对尸体的羞辱，可能也是凶手对她的审判。既然照片已经传出去了，死者的身份也就快浮出水面。到时候对死者身边的人进行摸排，总会得出点线索。再去建筑工地走访一下，看昨天下午到凌晨这段时间有没有可疑的人进入工地。”
　　只见微博下的评论越来越多，马天明像忽然发现了什么似的，道：“有了！有人评论说认识死者！你们看！就是这个叫’给哥点支烟’的。”
　　“这女的我见过，华天夜总会的坐台小姐。长得还挺漂亮的。可惜了。”
　　这条评论打开了局势。
　　陆靖宇道：“一清还有天明现在跟我去华天夜总会，老秦留下来验尸，争取48小时内出报告。程然和子澄去工地那边问问情况。”
　　上车前，陆靖宇给白笑发了条短信：“今天有工作，不能陪你了。钥匙和钱留在桌上，想出去玩就去吧。”
　　很快，手机“叮咚”了一下：“好。”
　　车上，赵一清满脑子都是梁文和女尸背后重叠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