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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前引 ...

  •   一个人与另一个人的发展其实在第一面就决定了,我见你第一面喜欢你,那就是喜欢你了。

      平沅小镇三面环山,属江南鱼米之乡,富饶之地。
      镇的最南面有着两人高的小土坡,当地百姓唤其驸马坡。若说它是个山坡,它却又比身后的青山矮了太多,只罢说它是个小土坡了。
      驸马坡的脚底下便是一条繁华的官道,车来车往,络绎不绝。
      常理说官道旁开些客栈,茶馆,生意人应该赚个盆满钵满才是。这小镇却大不相同,这官道旁只有一家规模很大的青楼在经营着,引得镇内的风流贵商不远千里来此聚集,乡野之间的粗点,竟是载歌载舞,灯火通明。
      这楼里有个卖艺不卖身的美人,精通音韵,又极擅长琵琶。常有人一掷千金,只求这美人一曲琵琶。这美人性情极其冷淡,不愿抛头露面,每弹琵琶时,也总半面藏在琴后。轻晃的身体衬出婀娜的姿态,再加上另一半可见的半面,冰冷的眸子看不出哀乐,配上悠扬的琴音,其中风骚韵味自然不必多言。
      就这样一个如被众星捧月的美人,三天前在驸马坡背后的长河中了却了此生。
      其原因也不得而知。
      黄昏时的落日将天空洒的一片金黄,驸马坡后的长河也似琴音一般悠悠扬扬地朝山中流去。
      太阳要落山了。
      “娘-----”六岁大小的孩童这般喊着,他跪着伸出乌黑的手从河岸边上捞起了河中那只女人的绣花鞋。鞋子的用料是极好的,即使是在水中泡了三天,与河岸碰撞摩擦了三天,鞋面也不见一点磨损,颜色同新时一般鲜亮,鞋上绣的牡丹花似乎也是国色天香。
      这孩童豆大的泪珠子,便是夺眶而出。
      他哭也不和同龄孩子一样瞎闹,反是紧咬嘴唇,只见眼泪掉着,却无一丝叫声。
      “瞧瞧你这出息。”孩童听到这戏谑的话,抹了抹自己脸上的眼泪,抬头看他。
      他是个模样十六岁的少年了,高高在上地坐在一匹发亮的马上,逆着落日的余晖,高傲地同神明一样,令人望而生畏。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男儿有泪不轻弹。你这一下两条皆犯,在这世上哪里找得到第二个和你一样没出息的人。”听了那人嘲讽的话,孩童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地稳住身子,尚且红红的眼睛一下子凛冽起来,昂起头来也高傲地朝他吼:“什么没出息!我庚寅定是今后的状元,是人中龙凤……”庚寅的话还没有说完,鼻子里倒是吹出来挺大的鼻涕泡,在空气中摇晃了几下,然后破裂了。
      两人面面相觑,空气一瞬间安静了。
      在马上的那人反应过来开始朗声大笑,庚寅气得把脸鼓得圆圆的,一张脸从面颊红到了耳朵根。正当他羞愧地无处遁逃时,在马上那人竟一个踉跄,直直得从马上跌落了下来。
      他揉了揉屁股,勾起嘴来:“好啊,那我顾曜,可是拭目以待。”
      庚寅之所以叫庚寅,只因他投得好胎,生在了庚寅日,又不知其父是谁,市井之流三言两语,庚寅这名字,便就这么荒唐地定了下来。
      虽说顾曜只十六岁少年郎,个子却已有六七尺之高,老将军死后,平沅的战事一直都担在顾曜肩上。他生得极好的貌相,拉了拉只及自己大腿高,却依旧叫嚣狂傲的孩子一齐在河岸边坐下。看着天上的彩云,时不时还能听见稀稀疏疏的几声蝉鸣。
      “你为什么总抱着这鞋。”顾曜歪歪头瞧他。
      那匹毛色发着亮的马就随意地啃着地上那几棵野草,他是匹极有灵性的马,不拴它,它也不曾乱跑。
      “我娘的。”庚寅摩搓着手中那只光鲜艳丽的绣花鞋。“她在这条河里。”庚寅不知道人死代表什么,只是听别人说,‘你再也见不到你娘了。’
      庚寅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他娘了,便大哭起来。
      “所以你才一个人在这里哭么?”庚寅没有说话,但是他娘一直都是他无法面对的伤痛,他的眼眶还是红红的,委屈极了。
      顾曜猜得到,这孩子又要哭了。
      先发制人总是好的,想到自己也是无父无母的人,顾曜不由得心疼起他来。他把庚寅拉进怀里,用手轻拍拍他背,呢喃道:“没事的没事的,这些啊,总会过去的。”
      庚寅自己也是一愣,似是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又在惊恐中打了退堂鼓。他不曾感受过别人宽实稳重的臂膀,这倒还是头一次。
      如同父亲那般雄伟,是一种没有由来的安全感。
      暮色来临,圆月一时光芒万丈地照耀着这座不起眼的驸马坡。
      庚寅拖着干涩的眼睛,倚在这人温柔服怀抱里,竟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入了梦境。
      “那个……小庚寅,你……需要人照顾吗?”
      怀里的人没有声音,再一看,竟是睡着了。
      顾曜将他拦腰抱起,掂了掂这孩子的重量,皱着眉头翻身上了马。
      这马悠哉悠哉的小跑着,走着熟悉的,那条回家的路。
      顾曜不想,吵醒这个孩子,牵着马轻手轻脚推开了将军府的门。
      “小将军回来了?今日可有取得猎物?”那男人带着慈爱的笑,拿走了顾曜手里的马缰。
      “嘘,刘伯,声音轻些。”刘伯这才注意到顾曜手里抱着的孩子。
      “小将军去打猎,倒是捡了个孩子回来,有趣。”刘伯将声音压低了些,关上门便兀自去了马厩。
      刘伯在顾老将军没有逝世之前就是将军府的管家了,年近不惑,是看着顾曜长大的。
      诺大的将军府,只刘伯和顾曜二人居住,冷清的不能再冷清。
      平沅小镇东面临海,三面环山,百姓常以捕鱼打猎为生。在此设将军府,以防海患,守此镇乃至全国的安定。
      顾曜将庚寅放在了自己的榻上,本想把他手中的那只绣花鞋拿走,奈何他竟紧抓不放,顾曜全无办法,只得任他抱着。
      “刘伯。”合上木门,顾曜叫着眼前人。
      “在。”
      “明日我们启程回京一趟。”
      “是。”刘伯应声,知道自己应该下去准备了。
      “等等,拖木匠赶工做个木盒子。小孩子用的,不大不小的那种。”顾曜朝刘伯浮夸的笔画着。
      “嗯?这是?”刘伯歪了歪头,满是不解。
      “给他的。”顾曜意在,这孩子总把绣花鞋抱着也不行,纳在盒里,看起来还体面些。
      顾曜说完就进了书房。
      顾曜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天才蒙亮,鸡还不曾报晓。
      刘伯起的很早,顾曜知道。他看见自己手边多了个檀木盒子,身上也搭了件披风。
      盒子做得很精巧,雕着草木鸟兽,大小也是适合孩子的,一把金锁别着,很是好看。
      顾曜满意地笑了笑,出了书房大呼口气,便入了自己的房里。
      庚寅还没有醒,睡姿极是难看,横七竖八地躺着,半条腿也已经到了地上。
      顾曜将他整理好,拿起落在地上的那只绣花鞋放进了盒子里。女人的脚不大,鞋也不大,放在盒里倒是还剩了些空间。
      顾曜不知道怎么把盒子交给庚寅,当面给又拉不下面子。就将金锁合上,又将钥匙放在盒上,轻轻地把盒子放在庚寅枕边,起身就打算离开了。
      “唔……”庚寅一脚蹬开了被褥,两手伸得高高的,带着有些痛苦的表情,轻轻吐出一句“抱……”
      顾曜一怔,忙回头看他。庚寅没醒,似是做了个什么梦吧。他抬脚又要离去,那庚寅又呢喃了一句,“抱……”
      “是你叫我抱的哦。“顾曜轻轻回到榻前,拦腰将小人抱起。
      庚寅似是有了灵性一样,两只伸的高高的手一把环住了顾曜的脖子。顾曜不是很擅长抱孩子,昨天还可以把他放在马背上,今天可就不行了。他将庚寅摆来摆去,横着竖着,不知怎么办才好,只得两只手这么拖着他。半晌,庚寅的手才放回自己怀里。顾曜重新将他放回榻上,替他盖好被褥,才发觉自己的手已经麻了,背上也是一身的虚汗。
      他慌慌张张,匆匆忙忙出去了。
      “欸?小将军你这……慌慌张张的,怎了?”刘伯正在收拾要带的东西,看见顾曜这幅样子,不禁失笑。
      “嗯?没事,带孩子有点麻烦。”
      “嗤。”见他这样,刘伯也不好再逗弄他。“我们什么时候启程?”
      “等他醒了吧。”
      鸡才报晓,街上赶早的人都已经络绎不绝了。
      顾曜不知道庚寅喜欢吃什么,只是空穴来潮想给他做一顿饭吃。只能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逛。一圈走下来,倒是也没买到什么。
      过了桥是一家面店,顾曜这脑瓜子一转,不如给庚寅下碗面吃。于是他匆匆忙忙买得了面,回了家。
      可他并不会生火做饭,他站在灶台前不知所措。
      “刘伯,你能不能过来帮我下。”刘伯刚才见他喜滋滋地从门口闯进来,以为他又得了哪家姑娘的垂青。又见他兴冲冲闯进了厨房,这才满头疑惑,又来不及问他。
      “能不能教教我下面。”顾曜其实都同刘伯一样高了,到还装着委屈的样子。
      刘伯哭笑不得,只好手把手教他下面。
      顾曜在战场上无人匹敌,对于下厨倒是一窍不通,尽给刘伯添麻烦不说,这面也没学会怎么下。
      好歹这面是做成了,当顾曜兴冲冲捧着面到了房里时,庚寅已经醒了。
      “这是……?”他转着眼睛东张西望。
      “我家。”顾曜欣喜的表情冷下来,把还冒着热气的面放在桌上。“过来吃饭。”
      “哦……”庚寅撑着榻起身,一只手刚好打到了檀木盒子。“欸?这是?”庚寅指指盒子,扭头向顾曜问。
      “哦,帮你做的。我把你娘的鞋放进去了,你可以拿来放些东西,也好体面点。”庚寅惊喜地举着盒子看了又看。
      “别看了,过来吃饭。”
      “嗯!”庚寅重重点头,还未曾来得及穿鞋,就往顾曜身上扑去。顾曜一个踉跄,险些从椅子上跌到地上。
      “你稳定些。” 顾曜将庚寅抱到身旁的椅子上,将那碗还冒着热气的面推到他面前。“尝尝,我做的。”
      小家伙饿极了,一大碗的面,“呼噜呼噜”的声音愉快的不绝于耳。不一会儿,便是汤水也喝的干干净净。庚寅舔舔嘴唇,还高兴的拍了拍肚皮。“很好喝。”
      顾曜这心里比抹了蜜还甜,只是依旧板着脸。
      “那个庚寅,我有话要和你说。”顾曜一双清冷的眸子对上了庚寅那不经世事,还干净的同清泉一样的眼睛。
      “我看你无依无靠,孑然一身,不如以后就跟着我。同我一样信顾,取寅字,叫你顾寅,往后我便是你兄长。”打心里说,顾曜想收留这个孩子,出于同情。
      “嗯?好啊,哥。”庚寅咧嘴一笑。那一笑,顾曜眼里的清冷,一瞬便成了柔情。
      庚寅信任他,在他身边,庚寅总觉得有一种踏实的安全感。
      又说不出。
      有这么个活泼开朗的庚寅陪着,倒也不错。
      顾曜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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