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大人是饲养员》顾芳尘

17、阿姜的生辰

　　翎夜一行人刚走进院子，就感受到了一股肃杀之。且不说院子里那横陈的尸首，单是怯懦的躲在院落一角的幸存者，此时都呈现出极不自然的神态，他们瞳孔皆扩大，浓重的黑色与红色交织于眼眸深处，在看到翎夜他们的时候，怒火一瞬间被点燃。

　　他们随手捡起身边能拿到的物件儿，毫不留情朝他们掷去，还破口大骂着：“妖孽，滚出去！去死吧！去死吧！”

　　有几块碎石甚至不偏不倚的砸到翎夜头上，他不屑的冷哼一声，却没有躲开的意思，倒是羿姜急了眼，像只护崽的老鹰张开双臂挡在翎夜身前：“你们这是做什么，要是没有他们保护村子，你们早就被妖兽吞了？”

　　无常对这情形最是熟悉不过，毕竟他就在这上面栽过大跟头，摇着头劝羿姜道：“别和他们浪费口舌，没用的，他们这是被三毒控制了。”

　　虽说如此，可若非村民心里对妖族怀有成见，也不会被三毒轻易利用。毕竟，三毒不会无中生有，不过是激发中毒者将平日里不敢做的事统统做一遍罢了。

　　无常鬼难免心凉，这数月里他把部落里的大小事端都处理得井井有条，可谓是尽心竭力，当真是想替羿姜照顾好这处村落。

　　可惜，即便这样，也没能消除村民对妖族的芥蒂，他气极反笑，低声道：“果真是人心凉薄啊。”

　　杂七杂八的东西还在朝他们飞来，无常暂时结了个封印将那些杂物阻挡在外，转头看向翎夜，他方才动用万妖剑已是伤上添伤，此时断不能再教他去逼出村民体内的三毒了。

　　于是斜睨璟兴一眼，笑道：“阿姜好歹称呼您一声师父，这事儿，您可不能不管呐……”

　　璟兴眯了眯桃花眼，皮笑肉不笑道：“无需你提醒。”说着揉了揉羿姜的脑袋，柔声道：“别怕，瞧师父的。”

　　看着风神肆无忌惮的揉自家书童的脑袋，翎夜眉心一跳，不动声色的把羿姜揽到身边了。

　　璟兴装作没看到，笑吟吟的走出结界，以锦云卷为引，迅速将村民体内的三毒逼了出来，好在他们体内的毒不多，比方才那颗浊气妖丹乖顺多了。

　　只是，这到手的三毒该如何处理呢，净化又净化不了，随手封印又觉得不妥，可真是块烫手山芋。

　　这时，他将问题抛给了翎夜：“依妖尊所见，这东西该如何处置呢？”

　　灼光就在这时急匆匆的赶回来了：“尊上，乱葬岗的封印破了，三毒浊气被挖走了。”

　　翎夜并不惊讶，因为他早已认出，风神方才逼出的浊气，就是他曾封印的那团浊气中的一部分，毕竟他与那些鬼东西在乱葬岗待了两天。

　　这倒像枫罗的性子，无论何时何地，总能给他添堵。

　　其实现在心里最堵的是风神，这么一团东西碰又碰不得，扔又扔不得，只能靠神力牵引着，勉强吊在半空中，看着璟兴那骑虎难下的模样，翎夜心里总算舒坦了些，也笑着摇头道：“本尊亦不知。”

　　羿姜却有些不对劲了，她抬眼盯着那团浊气，清澈的眼睛忽而失了神采，瞳孔转而被紫夜似的颜色支配着，茫然的朝那团浊气走去。

　　“阿姜？”翎夜伸手拉她，反而被某种诡异的力量弹开，牵动内伤再次喷出一口鲜血。

　　众人面面相觑，竟忘记了去阻止她，眨眼间，羿姜已经走到浊气跟前，她打开了山海简。

　　浊气躁动不安起来，像是落了网的兔子左右挣扎着，羿姜手心里亮晶晶的，哪怕探进浊气深处依旧亮闪闪的，仿佛是黑夜里的星辰。

　　浊气团渐渐缩小，最终隐在山海简中，山海简“哐啷”一声骤然落地，羿姜身形趔趄，绕了两步也向后倒去。

　　“阿姜！”翎夜艰难地迈出一步想去扶她，却见璟兴一个移步换影来到她身旁，迈出的一只脚生生的退了回去。

　　翎夜忽然后悔去东海拿山海简了，要不然他也不会受伤，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书童一次次遭遇危险，自己却无能为力。

　　对于受伤挂彩这种常事，他向来淡然处之，今天却总是心神不宁格外烦躁。

　　羿姜依旧昏迷不醒，璟兴抱着她二话没说就往卧房里冲。

　　翎夜想拦也拦不住，被他们抛在身后无措的站了半晌，才闷声闷气道：“他倒是不客气，把这里当自己家了。”

　　灼光见自己尊上生闷气，也不敢再碍尊上的眼，远远瞧见被丢在地上的山海简，心道这是尊上不要命拿来的，得小心拿着不能怠慢，忙跑过去捡。

　　孰料那山海简竟有千钧重，仿佛是生长在大地伤的山脉怎么都拔不动，他讪讪地收回了手，心道这等神兵果然是他这种无名小妖碰不得的，方才差点闪了他的老腰。

　　一回头，却见翎夜沉默着站在黑夜里，一双湛蓝深眸定定的望着山海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出神良久，他才拖着沉重的身躯一步步走过去，俯身捡起了山海简，一言不发地朝着卧房走去。

　　灼光悄悄对无常耳语道：“尊上不愧是尊上，受了伤还能拿得动那山海简，你绝对想不到那玩意儿有多重！”

　　无常很是无语的扫了他一眼，意味深长道：“真难想象，就你这缺根筋儿的脑袋，是怎么在尊上跟前熬成红人的。”

　　说完便摇着头被沉英进了屋，只留下一脸懵逼的灼光，喃喃道：“不啊，尊上经常夸我脑袋灵光呢！”

　　日子就这么缓缓过着，十二时辰轮转不休，一刻也不多，一刻也不少，羿姜醒来的那天恰逢白露，正巧是她的十二岁生辰。

　　睁眼便望见满室堆红，床帘和窗棂悬挂着大大小小的金铃，叮铃脆响在风中摇曳成美妙的曲子，比祭乐司的编钟声还要悦耳，而且曲调之间总透着一股亲切感，好似在哪里听过一般。

　　她轻轻碰了下金铃，那铃铛依旧有韵律的摇着，丝毫不受她的影响，惊讶间，便听得一道温柔如桃花的男声：“这曲子你可喜欢？”

　　原来是璟兴，他方才歇在床榻的斜对面，羿姜一时没看清楚，这时循声望去，但见他手指轻扣窗扉，风从他的指尖流过，如千百乐工在轻扣金铃，才合奏出这么一曲天籁之音。

　　“喜欢！”羿姜点头道，“这曲子可真好听。”

　　“许久以前写的曲子，拿来改动一二，赠予你作生辰贺礼，旧曲新用，还望你不要介意。”

　　羿姜连连摆手，“怎么会介意呢，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这是我第一次收到生辰贺礼，谢谢你，师父……”她的声音忽然软了下来，垂眸看到了腕上的镯子。

　　那是翎夜在石屋里捡到的，也许是阿婆留下的，也许不是。

　　她想念阿婆了，每逢白露，阿婆虽然没有钱给她买礼物，却会利用身边的稻草或泥巴，给她捏很多小玩意儿，可惜每次阿婆送给她的东西都会被贵族家的小孩踩坏，她没能留下一件属于阿婆的东西。

　　见她神色黯淡，璟兴关切道：“阿姜，是伤口又疼了吗？”

　　她这才回过神来，心想不能在这个时候给别人添堵，笑道：“没有，是我听曲子听得出了神，这曲子叫什么名字？”

　　璟兴怔然片刻，眼波微漾若月下清波，转瞬即逝的粼波之后，盛满了桃花潋滟的笑意：“既是旧曲新作，那便唤作《故诉》吧。”

　　再遇故人，曲诉陈情。

　　风里也带着清浅的桃花香，羿姜眯着眼倾听风里的曲调，一瞬间，所有的心事都飞走了，心里静悄悄的，只剩下安静的欢喜。

　　走廊上忽然传来愉快的口哨声，无常一脚踏进卧房，看到璟兴没好气道：“我就说你这厮没安好心，一大早的不见人，竟然瞒着大家提前来给阿姜庆生。”

　　“哼，”璟兴瞅了他一眼，“我做师父的给爱徒庆生，想几时来便几时来，何须经过你同意？”

　　“早知道就不告诉你阿姜的生辰了，”无常气势汹汹的走过去，还故意撞了下璟兴的肩膀，冷哼道，“懒得理你。”

　　羿姜想起了结印契约，连忙问他：“我这次受伤有没有连累你？”

　　无常摆手道：“没有，契约符文此次乖巧得很，没有难为我，倒是你，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就不管不顾地冲上去了呢，那可是三毒浊气啊！”

　　“我也说不清楚，我只记得自己看到了很多星星，后面的事我便记不得了。”

　　也许是女娲的神力觉醒吧，无常心道，想到今日是阿姜生辰，便不在这些事上纠结，“不记得也好，以后可别再冲动了，走，我带你去厨房看看。”

　　想到羿姜大病初愈，他在床边缓缓蹲下，招呼道：“上来吧丫头，我背你。”

　　羿姜本想拒绝，可是一起身酸痛感便涌了上来，她实在没有力气走路，便顺从地靠在无常的背上。

　　“坐好喽！”无常拖着长长的尾音笑了一声，背着羿姜飞快的窜了出去，其间还故意趔趄两下身子，惹得羿姜尖叫不断，就这样笑着吵着进了厨房。

　　璟兴本该生气的，可是一想到这一世有这么多人疼爱娲妹，心里的怒意反而平息几分，又气又喜的矛盾心情让他有些茫然，愣了一会儿才想起要到厨房里去。

　　翎夜坐在厨房的长凳上，怡然自得地喝着茶，灼光和无常则忙碌了半个早上，做了一桌子的好菜，喊羿姜过来，是因为草原上有习俗，和好的面要由寿星亲自操刀切成长条，且切得越长越好，以祈求平安长寿。

　　无常用湿手帕给她擦过手，又递给她一把刀：“小寿星，切面吧。”

　　翎夜不觉放下茶盏，朝案板望去，看见羿姜欢喜的切着面团，嘴角也噙了一抹笑意。

　　只见她把面团抻得很长，才顺着面团的走向小心切着，看着那越来越长的一根面条，无常在旁边小心提醒着：“慢点慢点，可别切断了。”

　　羿姜只是笑了笑，动作一气呵成，终于切好了一根，无常和璟兴都笑着拍起手来，小寿星笑里有几分腼腆，偷偷瞄了眼远处的翎夜。

　　翎夜察觉到她的目光，干脆起身走了过来，轻轻扫了眼案板上的面：“还不错。”

　　羿姜笑得更腼腆了，马上低下头来又切了好多条，院子里沉英已经劈好了柴火，锅台边灼光在紧张的烧水。

　　无常和璟兴也都擦了手，各自揪了坨面胡乱把玩起来，璟兴捏了只小白兔逗得羿姜乐个不停。无常见状，马上捏了只老鹰递上去，道：“老鹰最喜欢吃小兔子了。”

　　璟兴见他较劲儿，也不含糊，马上揉了条蛇缠住了老鹰的翅膀：“让你嚣张，这下看你还怎么飞！”

　　“你你、你等着！”这一下子，各种稀奇古怪的动物造型都有了，什么老虎狮子乌龟大象的，渐渐堆成一片。

　　羿姜一边笑着，一边摆弄着手里的面团，她做了一条小面鱼，为了让面鱼更逼真，她还捡了两颗红豆当眼睛，等做好了踮着脚举到翎夜跟前，甜甜道：“这是给你的。”

　　翎夜盯着拿丑丑的面团看了一会儿，才分辨出是一条面鱼，他忍住笑沉英片刻：“还不错。”

　　锅台边灼光挥着手喊道：“水开了，可以下锅了！”

　　羿姜第一个冲过去，把手里的小面鱼扔进了水里，这边无常和璟兴总算安静下来，将他们手里奇形怪状的面团都扔进锅中。

　　沉英又抱进来一堆柴火，灶台里火烧得很旺，不一会儿就闻到了面的香味，可以出锅了。

　　羿姜端来碗碟，灼光拿着勺子和长筷将面捞进碗里，等碗都盛满了羿姜还守在锅台边，她在等她的小面鱼，可是锅里的面都捞完了，还没有见到小面鱼的影子。

　　她拿勺子又搅了搅锅底，只看到一些碎掉的面团，想来是她的面鱼捏得不结实，在沸水里煮成了浆糊。

　　“阿姜，别傻站着了，快过来吃好吃的！”无常一边洗着手上的面粉一边招呼道。

　　“好，我这就过去。”临走前，她还是依依不舍地看了眼锅底。

　　她的小心思都被翎夜瞧了个清楚，他看了看手里的碗，悄悄施法变出一条小面鱼来，他端着碗筷坐到羿姜身旁，轻声问道：“你是在找它吗？”

　　“面鱼！”羿姜惊喜道，失落的情绪瞬间烟消云散。

　　翎夜用筷子夹起了面鱼，道：“既然是做给我的，我就不客气了。”面鱼不大，几口便吃完了，他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还不错。”

　　羿姜像是受了莫大的鼓舞，笑得更开心了：“你若是喜欢，我可以天天做给你吃。”

　　翎夜微微点头，放下筷子从广袖中拿出一个盒子：“这是给你的，打开看看。”

　　接连不断的惊喜让羿姜开心得说不出话来，她激动地打开盒子，里面竟是一只木雕的猫咪，那猫咪躺在盒子里慵懒地伸着四肢，露出了圆滚滚的肚皮，无论神态还是姿态都俨然是一只活生生的猫咪。

　　那调皮的模样一瞬间萌化了羿姜的心，她高兴地从凳子上跳起：“好可爱的猫咪，我今天实在是太开心了。”

　　多希望每年的生辰都能像今天这般热闹啊。

　　晨光里，女孩的眼窝都盈满了浅浅的金色，垂眸笑望着掌心里的猫咪，长睫翕动，那温柔明净的眸光融化了一个清晨。

　　仿佛是受了她的蛊惑，翎夜的眼神也愈发柔和了，嘴角微微翘起：“姜，生辰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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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阿姜，别高兴得太早，你那一百遍山海经还没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