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景这边独好》JKprune

12、俗华

　　华灯初上，万家烟火，风华停步，问：“喜欢什么？”
　　他们刚在旅店安顿下来，他便同关山打了招呼，带着景梧逛夜市。
　　景梧紧张极了，师兄还从来没有想现在这样愿意跟他玩儿，他绞尽脑汁地想之前师父给讲过朱雀镇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想要讨他师兄喜欢。
　　结果风华一踏出旅店，便从路边的小贩那花三文钱买了面粗制滥造的镜子，上下左右对比一番，松了口气，然后他转头就把那面镜子扔进了小摊贩的潲水桶里，景梧琢磨他的表情，认为他松了口气的原因是因为“老子还是这么帅。”便投其所好道：“师兄放心，你的脸没受伤，还是那么好看。”
　　他确实猜中了一半，另一半是因为风华发现，他和上一世长得一模一样，不用顶着陌生人的脸生活让风华松快不少。他越看越觉得这蜡黄蜡黄的镜面不配他这张可以上保险的脸，遂嫌弃地扔了，准备买几面死贵死贵的镜子，每天照完一面扔一面。
　　景梧看着他高深莫测的表情在心里默默咬着小手指：“师兄怎么啦？他又不理我了又不理我了!”
　　一个卖棉花糖的摊贩挑着他的担子从他们身边经过，很有眼力见儿的停下来吆喝：“棉花糖啦！又甜又香的棉花糖啦!丝儿呼噜呼噜转，两文一个三文两!”
　　景梧掏出三文递过去，挑了一个粉红一个白色的，想想风华不喜欢这娘不兮兮的颜色，便红橙蓝绿青蓝紫各买了一个
　　。
　　他举着满手的甜腻，小心翼翼地问：“师兄，吃棉花糖吗？很甜的。”在风华震惊的眼神中，他不知道该不该咬一口证实一下，又怕咬到风华中意的他嫌弃不要了，眨了眨眼说：“真的。”
　　风华沉默了一会儿，就在景梧以为他要转头就走时，他把景梧快拿不下的棉花糖全接了过来：“就因为不知道我喜欢什么？所以你都买了？”
　　景梧连忙解释：“很便宜的，只花了十五文，一点也不贵。”
　　风华没法腾出一只手拿钱包，不然他肯定会把钱包用力拍在景梧胸口，“师兄在呢，用你花钱吗？”但是他咬了一口景梧给他的棉花糖，语气竟然晴天霹雳的有些温柔：“以后你只管买，钱让师兄来给就好了，不然我这个师兄是干什么的。”
　　“以后”这两个字听得景梧莫名害羞，又十分期待，以后？也就是说师兄以后还会带他出来玩吗啊啊啊啊啊，但是这话好奇怪为什么师兄一定要付钱啊他又不是女孩子不过真的好开心啊啊啊……
　　于是景梧很没出息的说：“嗯。”
　　风华说：“你想吃吗？”
　　景梧替风华分担了一半。
　　他们俩本来可以一身轻松，但是为了吃完甜得过了头的棉花糖，只好在护城河边坐下了。
　　有时候食物太多也很烦恼。
　　景梧艰难的吃完了两个，看着手上的还剩下的两个花枝招展的棉花糖发呆：“师兄，吃不下了，我不想吃了。”
　　“不行，你买的你吃。”风华铁面无私，不知道他的胃是什么构造，居然吃下了四个膨胀的棉花糖后还能面不改色。他严肃的指着景梧的手，那只漂亮的手被他指得抖了一下：“不许浪费。”
　　景梧欲哭无泪，“可是……真的好撑。”
　　“没事，明天就拉出来了。”风华不为所动，“吃。”
　　……
　　师兄醒过来之后，真是越来越无所顾忌了。
　　景梧生怕自己再反抗会被风华掐着脖子喂，只得痛苦的吃完了剩下的两个。他边咬牙切齿的吃边咬牙切齿的想，再也不买这么多了，师兄一觉醒来，和吝啬鬼上身了似的。
　　其实风华“穷凶极奢”的本事比小风华高了不知道几个档次，他之所以非要景梧吃完这几个口味欠佳的棉花糖，是因为那是景梧买给他的。
　　他不允许任何人浪费景梧的心意，景梧自己也不行。
　　如果不是景梧买的，他愿意出十倍的价钱让这样的棉花糖离他十公里远。
　　景梧吃得毛毛躁躁的，殷红的嘴角还沾着晶莹的糖丝，风华感觉有一小撮理智悄无声息地烧了起来，但很快归于平静。
　　他力气很大的在景梧嘴边擦了一下：“笨蛋，多大人了，吃东西还能吃到嘴上去。”
　　景梧恼羞成怒地捂着嘴角：“我才不是笨蛋!”
　　他们沿着城墙绕了半圈。景梧看什么都新鲜，有个做糖面人儿的，澄黄糖浆在他手中几下便腾蛟起凤，活灵活现。这手绝活引得人在他身周围得水泄不通，景梧稀罕的凑过去看，那小贩见景梧相貌出众，心里喜欢，忙趁热打铁：“小公子，我这糖人，嘿嘿，不是我吹牛，可是百年老字号，你买一个？就十文，不好吃我给公子你二十文。”
　　“我要两个。”景梧也来了兴致：“不好吃也饱了眼福，不亏。”
　　风华冷漠的掏钱，把自己当一个没有感情的“提款机”
　　“有眼光，”那小贩呵呵一笑，“小公子要什么样的？白鹤？青龙？朱雀？你只要说得出，我就做的出。”
　　朱雀镇民风淳朴，大多热情好客，景梧又是个俊美秀丽的好相貌，好惹人疼。一个上了年纪的妇女笑道：“小公子这般貌美，我看啊，该写个“貌若潘安”。”
　　“小公子气质出尘，未来必定能金榜题名，不如写“才高宋玉”。”
　　在糖面人儿摊旁边卖馄饨的大娘怎么看景梧怎么喜欢，恨不得马上把景梧带回去当上门女婿，当场做起了媒：“小公子贵庚？我女儿今年十五啦，出落得漂漂亮亮的，可不像我这糙老婆子。女大三，抱金砖，你做了我们家女婿，可是再好也没有了。”
　　四周一片哄笑，那大娘越发来劲，拉着景梧的手就要请他吃馄饨。
　　风华被一片笑声吵得头疼，没有感情的“提款机”没有感情的发话了：“大娘，多谢你看得起我师弟，但是他是个道士，不能娶妻，配不上令爱，还请另觅佳婿。”
　　大娘尴尬的笑了笑，“道士好，道士好，长生不老。”
　　景梧面红耳赤，他别过脸去说：“师傅，你说啥都能画，你画个我师兄行不？”
　　……最终那小贩画了一个风华一个景梧，风华皱着眉，景梧捂着脸，神情面目无一处不相似。
　　风华万分不可思议的看着手上闹别扭的“景梧”，“这人怎么回事？还想不想做生意了。”
　　景梧：“不想吃别吃。”说完他就惊了，我什么时候敢这么跟师兄说话了师兄居然不生气啊呜呜呜。
　　最后他们谁都没吃——也实在是吃不下了，各自揣进了袖子。
　　这两个面人，在他们割袍断义后，成了枕边袖边反复摩挲，反复复习的回忆。
　　风华又带着景梧放了一回河灯，景梧写了“师兄万事胜意”一句，在风华锋利的目光注视下添上了自己的名字。又买了两个狐狸面具，景梧非说好看。
　　夜色渐深，风华想起来正事——镜子。
　　他一个一个摊贩看过去，都不入他眼，觉得没有配不上他英俊的容貌，失望至极，正想凑合一下，买那个价值十八两纹银的磨砂玻璃镜，忽然腰间一痛，回头一看，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儿正痛苦的揉着腰。
　　……被撞的是我吧，风华无奈地像。景梧伸手去扶：“老爷爷，没事吧？”
　　那老头“嘶”了一声：“我本来也活不了几天了，却不想今天提前作古，两眼一闭万事空，哪来的事。”
　　风华眼神一冷，为老不尊。“那就不打扰了。”他牵过景梧，镜子都没拿就走。
　　“慢着，”那老头说：“小伙脾气还很爆。”
　　他打量着年轻的两人，先是指着景梧：“心底纯良，筋骨奇劲，可惜，福泽不厚，命不长久。”
　　“你说什么？”风华忍无可忍，猛地抓住了那老头枯瘦的手腕：“老东西，说话尊重一点，你再编排我师弟一句，我就打得你再也装不上假牙。”
　　“说了不要脾气那么爆，”那老头恨铁不成钢的摇了摇头，不知他是如何出手，风华只觉一阵刺痛从手腕传来，那老头反掐住了他的手腕：“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身如浮萍，漂泊无根，呵呵，也不是好命。”
　　景梧脸色煞白，“放开我师兄。”
　　“好吧。”那老头竟然听了，放开了风华：“我今日所说，并非骗人，而是好意相劝，现在打道回府，还有一线生机，不然——”
　　他刹住话头，转向风华：“你在挑镜子？我这有一面，可探过往，知后事。”
　　一面甚至有点灰扑扑的镜子凭空落在他手上，比风华最先扔掉的一面还要其貌不扬。他直直将镜面逼近风华双眼，宋女士憔悴灰败的脸锥进风华的脑海，他头晕目眩，不由向后退了一步，景梧忙扶住他，手都在抖，他握住景梧的手，看向那老头古井无波的眼：
　　“你要多少？”
　　“算了，只怕有价无市。”那老头无所谓的挥了挥手，“你们是不会听劝乖乖回去的了，也罢，谋事在人，未必山穷水尽。”
　　他将镜子抛给风华，消失在迷茫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