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然后，世界被苍蓝色染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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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8月7日阴
“只野同学，你读一下这段课文吧。”随便应付着教学任务的国文老师少见的提问了中等生幸子。
然而呆坐在课桌后的少女对这陌生的发音没有反应。
“只野同学？只野同学？请站起来，读一下这段课文。”
老师不耐烦的重复了几遍，直到少女身旁的学生突然捅了一下发愣的少女。
“幸子！”
“啊，是的！”幸子立刻站了起来，见此模样，课堂内哄然大笑，她有些尴尬的捏紧了手中的课本。
“安静！幸子，你读一下这段课文，第三大段第二小节。”
“啊是的……美丽的少年，少年……”幸子紧张的重复着第一个词。
“少年，踏上了……”
不认识……后面词的发音完全不认识。
黑色的文字开始在白色的纸张上变得扭曲，课文上面的字符每一个她都不认识。
幸子的眼睛开始发晕，干张着嘴发不出声音，她茫然的想要找人帮助，下意识看向身边的座位，突然发觉那个位置已经空了好多天。
“老师……我好像有点不舒服。”
幸子颤颤巍巍的举起手，低头没敢去看国文老师的脸色。
但幸运的是，老师虽然很生气，嘴里说不容下次，还是让幸子去了医务室。
然后离座的瞬间，更吵的笑声传来了。
“上次读课文也是，那个家伙啊不会连话都不会说了吧，自闭太久退化了吗。”
是同学们的嘲笑，但幸子没力气去在意这些东西，因为她今早也没能吃下饭，刚喝一口红姜味增汤就快要反胃出来。
一想到放学后还要去坐车盘星教练习，她就更加痛苦了。
自己的身体在愈来愈多的神乐舞中训练中，越发的感到沉重。也不知道是不是不小心拉伤肌肉，她的后背总是隐隐作痛。
每一次挥舞，每一次踏脚，身体都好像是被无形的千斤般的巨物所压制，诡异感？疼痛感？不，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感受到的奇怪之处越来越大了，正因为奇怪所以才更显怪异。
练习的少女们不止是她一人出现这种情况，用眼睛看也能明白，今日来的人已经少了一大半，但那也并不意味着消失，只要过段时间人数就又会变成原来的数字。
正当幸子那样想的时候，又有一位少女倒下了。
但她很快就会被遮口巫女们抬走，短则一天，长着一周，那少女总会回来的，回来继续为神子献上她的舞蹈。
只是没人知道她们究竟去了哪，幸子无数次想偷偷去问，可是每当碰到她们，少女们都会像惊弓之鸟般逃走，既不知道声音，也不了解容貌。
正当幸子这样想着的时候，又有两位少女倒下了，但依然没有人出声，空旷的空间内只有龙笛、太鼓和神乐铃的声音在互相碰撞。
她不安的眼睛在遮面后震颤了几圈。
好可怕……
先是这个想法。
我也会死吗？
然后变得更加消极。
我……
好想回家。
家？
幸子才意识到，这是自穿越以来，第一次想起了家这个字。
挥舞神乐铃的手开始轻微颤抖，呼吸渐渐加重的幸子的身形有些晃悠，但她想尽量稳住脚步，她不想去那个地方，可是越来越重的神乐铃好像在告诉她。
你已经不行了，迟早会有这一天的，接受的话，会更加轻松哦。
“好了，可以结束了。”
星野宫司拍拍手，扫视了一眼在场的人，便背着手绕过神龛去后院了。
幸子如释重负，汗水早已经将里衣打湿，在神乐铃快要滑落至指尖的时候，抱住了它。
可是周围还是寂静的，没有人味的。
无形的隔阂将幸子包裹住，刺不开也碰不到。
「好想和人说话。」
低头换衣服的幸子注意到星野玲真的身影，那个人说不定会为她解释几句，于是她小跑着想要和他打招呼，但是少年仿佛背后有眼睛般的转过身，看着被汗水浸湿的，格外狼狈的幸子。
“抱歉，咱还有事。”他拒绝了幸子。
幸子伸出的手停在半空，或许是没想到这人主动说出了她的想法，她愣住了。
星野玲真笑笑。
“不过你还真是努力呢，明明已经快要坚持不下去了吧。”
小少年指的是幸子肉眼可见消瘦下来的身体，自从那一天后，幸子确实就几乎没怎么吃下饭过，也许有口味不合的缘故，但总归是没胃口。
“嘛……是这苦夏的缘故吧，加油哦，幸子~”
他离开了。
「好想和人说话。」
“妈……妈妈，那个，我。”
幸子回到家中，想要和只野夫人说说话，和这个世界的父母聊聊天。
可是她忘了，并非是因为幸子不熟练日语而一直躲着只野夫妇，而是只野夫妇从来都不会和幸子聊天。
“阿拉，我的幸子，怎么了？看到你们的舞蹈，今天的神子大人会很开心吧？”
“但是爸爸妈妈很忙的，记得到楼下帮忙哦。”
“不想去神……”幸子想要在争取争取。
“说什么傻话！！幸子!”
还没等她说完，只野夫人斥责了幸子。
“你的诞生就是为了这一天啊！你以为自己为什么会存在这个世界上？你可是被那位大人选上了啊！你以为我们是因为什么才为你取名为幸子的！”
“你可是因为那位神子大人才来到世界上的啊！！！”
「好想和人说话。」
“幸子同学，抱歉抱歉才注意到你，怎么会突然和我们搭话？”
“去哪？我们放学后要一起去卡拉ok，诶？要和我们一起，这个，这个……”
为难的笑着的女孩子们，穿着青春靓丽的水手服，双手合十。
“不好意思，恐怕不行呢。”
“那就先这样，我们走啦，拜拜~”
面露为难的同学，无一例外地拒绝了幸子。
「快要坚持不住了。」
天内理子。
幸子想起了那位和她搭过几句话的少女，但是很快她就蔫了下去。
那女孩死了，明明她亲眼看见的，是她视而不见的，已经太晚了。
少女的笑脸与那条发青的手臂在脑海不停闪回。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幸子的耳朵里又开始充满了鼓掌声，她难受的捂住了脑袋。
＊
「谁都好，无论是谁都好，和我，和幸子说说话吧。」
烧红的夕阳，不断驶过的新干线，行色匆匆的人群，月台上的幸子拿着翻盖手机用手指不停地在摁键上乱点，删除成功的音效也在不间断的响着。
一辆又一辆的列车停下或者驶过，裙角被地下铁带来的风些许的吹起，幸子眼角的余光总是不由自主的撇向那有着金属光泽的笔直轨道，再游回到手机屏幕上。
死好可怕，可是说不定，说不定，这样就可以回……
可以回家的话？
胡思乱想充斥发热发昏的脑袋，幸子的身体越来越冷，后背流下的虚汗令她个人都神经质了，甚至发展到连屏幕里的东西都看不进去。手上只是重复着选中删除，然后响起对应的音效，同时她的脚步也在往前挪着。
一点一点，靠近黄线的地方。
一步一步，踏上有落差的轨道。
然后脱去脚上的鞋子，将双脚踩在了冰冷彻骨的大理石上。
【前方涉谷（shibuya）——涉谷（shibuya），终点到站了。】
【门打开的时候，请注意不要把身体或者行李拉进门套里。】
又一辆列车到站的声音响了，开门报站的瞬间，地铁里窜出的风猛的将幸子黏在脸上的刘海吹散，她依旧茫然的摁键，手机屏幕里跳出了下一张照片。
那是一个男生和她的合照，比着耶的，两人都很傻的合照。
但是幸子的眼睛没放在那上面，她的手指毫不犹豫放在了删除键上，就在即将摁下的瞬间。
“不敢相信，我竟然真的会去找那个人的儿子。”
些许熟悉的抱怨声，钻进了幸子的耳朵里，自然而然地，她木愣愣的抬起了头。
一身纯黑色的制服，细高的个子，漆黑的圆片墨镜，性格臭屁却又很温柔的……
是那位白发少年，睫毛很长的，个子很高的，眼睛是漂亮的苍蓝色的少年。
「这是，最后一次」
就像是存在身体里的反射机制一般，在站台上，脑袋一片空白的幸子扔下手里的书包，侧身迈开腿、伸手想要抓住他的衣角。
然后被弹开了。
“……诶……”
幸子看着自己被空气弹回来的手，不敢置信，于是再次伸出手，依旧是诡异的无法接近，好似有无限远的那般触碰不到。
就像这个偌大的世界连这个孤身一人的少女都容不下一般的，拒绝着她。
“哈？”
正在打电话的五条悟转过身，低头看着这个奇怪的女孩。
“你谁啊？”
他问。
“为什么碰不到为什么碰不到为什么碰不到为什么碰不到……”
然而奇怪的女孩只是在呓语。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为什么碰不到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段时间积攒的超量压力使幸子原地崩溃的爆哭了出来，直接把周围的路人全都吸引了过来。
刚出列车准备离开的五条悟顿时被路过的人群盯住，全都一副他是负心汉的目光。
“欺负女孩子的不良混蛋！”有人突然出声。
“哈？不是，本大爷不认识她啊！”
“话说你谁！”
见解释不清，他转过头手足无措的质问幸子，他只是莫名的被认错了而已吧。
“幸，幸子……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完——全不认识！”
幸子边哭边把手机里的照片举给他看，照片里赫然就是五条悟故意耍帅的脸和旁边尬笑的，疑似被胁迫的双手比耶的幸子。
这一看不得了，周围甚至有看不下去的好心人为幸子起哄。
“小姑娘不要怕！叔叔我啊，看到你就像看到了自己那个被男友欺负的女儿！”
“就是！小姑娘别怕！阿姨帮你看着他！”
五条悟明明可以很快就瞬移走的，但是这样的话会在普通人中造成慌乱，六眼也能看出这女孩只是个非术师的普通人，而且有照片的话，难道是私生饭？
早知道今天坐辅助监督的车好了。
没办法的他大叹一口气，看了看越围越多的吃瓜观众，啧了一声。只好伸手包住了幸子紧握的手指，举到她的眼前。
“真是的，这不是碰到了吗，你因为我的照片遇到麻烦了吗。”
五条悟晃了晃幸子的手，然后捏了捏她的指骨，想让哭的快缺氧的女孩注意到他。
“嗯？”他加重了语气。
幸子揉着眼睛，透着模糊的视线朝着那双握的手看去。
身体外好像有某种东西在碎裂，声音，嗅觉，味道，视力全部都恢复了……捕网裂开的同时，少女漆黑无光的眼中突然钻进了一抹苍蓝色。
就像透明无色的世界突然被苍蓝色染尽一般幸子的眼里此时只能看到这种颜色了。
“……啊，真的碰到了。”
他看着哭到鼻子都通红的女孩果然停止了哭泣，泪眼朦胧的傻愣愣看着两人交叉的十指，吸吸鼻水，然后惊喜的对他露出笑容。
“是啊，碰到了。”难得的关闭了无下限就好好感激他吧。
然后更加麻烦的事来了。
“碰到了，竟然碰到了，真的……”少女笑着笑着，鼻子又开始发酸。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女孩仰头再次爆哭了出来，眼泪大颗大颗的从脸上掉落，她用空着的袖子擦着眼泪，泪水浸透了漆黑的瞳孔，但还是一颗接一颗的流个不停。
幸子越哭越停不下来。泪水和鼻水混到一起，哭的那叫个梨花带雨，好不凄惨。
“为什么还要哭啊！”五条悟感到了头痛，他抓抓头发附身看着幸子，小声的求她别哭了。
“求你别哭了，本大爷……我的名声都要变差了，我把你怎么了啊？咱们应该不认识的吧！”
“不用死真的太好了，因为不用死真的太好了！”
对死亡还很恐惧的年纪是那样直白。
“幸子，幸子我好怕！幸子不想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被列车压死这种方法也太痛了吧，为什么她那么蠢的想要用这个死法自杀，她为什么这么不理智，什么时候她变成了想要用死解决办法的人了。
这太不像她自己了。
“竟然还是家暴！我们会为你报警的！小姑娘！不要怕！勇敢起来和他说分手！”一旁的路人再次起哄。
五条悟心累的已经不想解释了，想到或许是有术师看到这女孩有他的合照，威胁她来找自己吧，还真是老套。
好像……哭的好像有点可爱。
“行了行了，服了你了。”五条悟把幸子捞到怀里，驱散人群，准备先带她离开，把她背后的人纠出来再说。
都不用使力气，瘦弱的幸子就被大男孩一把捞走了。
好轻啊，五条悟心想。
风一吹就会被带走似的，眼泪也多的不行，脸色还这么差，哭不完吗？
“蟹蟹……蟹蟹你呜呜呜呜呜。”
幸子还在哭，她竟然真的能和这个世界里的人说上话，开心迷茫欣喜希望……这种情感太复杂了，她的眼泪感动的根本止不住。
因为头被衣服盖住了，幸子一直闷声哭着，导致氧气有点不足，在加上她已经有几个月没好好吃饭，情绪上的大爆发迭起跌落……
于是幸子脆弱的胃先扛不住了。
“蟹蟹你呜呜呜呜呜……呕——”
女孩的呕吐声在列车站内非常明显。
五条悟愣住了，幸子也愣住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短暂的寂静然后是大爆发。
“让女孩子未婚先孕的负心汉！！！”人声鼎沸。
“对不起……对不起真的。”
幸子傻眼的抬头看着脸黑的和锅底一般的五条悟。
墨镜猫猫的额头上的井字青筋都爆了出来，她害怕的咽咽口水，吐完后脑子都清醒许多，快速运转的大脑里已经在思考要如何土下座道歉了。
“我会赔偿的真的！相信我，幸子绝对会赔给你的。”
她绝望的揪着五条悟的衣角摇晃。
“求求你，我不是想纠缠你，也不是碰瓷，更不是变态跟踪狂，我……我只是想和你建立起唯一的联系，你能懂吗？就是那种唯一的而已，”
幸子卑微的低着头，磕磕巴巴的解释着，语速飞快。
“我没有朋友，而且……联系，就是那种唯一的，你现在是唯一的，只有唯一的，哪怕只是说说话，能和我偶尔说说话的那种，抽空也可以的，我没有恶意，也不是变态，不是变态！”
“……真的对不起。”
“真的……”
她乞求般的看着五条悟，眼角红红的还挂着没滴下来的眼泪，声音渐小，沮丧的低下了头。
唯一愿意搭理我的你，请别抛下我。
“毁了你的衣服我很抱歉，但是……但是。”
幸子自顾自的解释着，本就不熟练的前言不搭后语，语序颠倒，词义混乱，她将这段时间内都没说过的话全说尽了。
但是对面的人还是没有说话，任由幸子自言自语，幸子觉得现在的她一定像个疯女人。
一直没得到回音的她突然哑住了，幸子好像已经猜到这个人的想法了，直接缩成了阴郁的一团，丧气的从包里把学生证掏出来，准备压给五条悟做担保赔偿。
“真的，对不起。”
失落、茫然、沉默……幸子满脸绝望的将卡片递给五条悟。
“这是我的学生证，请您收下吧，衣服我会想办法的……”女孩始终低着头。
“哈啊。”五条悟突然叹气。
“就这么喜欢我？”他揉揉有些疲惫的眉间。
墨镜下看不出大男孩的表情，但明显，他冷着的表情不在那样无机质的冰冷。
“诶？这个……好像也……”
看到一点希望的幸子抬起脸，虽然觉得有点怪，好像没到可以用喜欢这个词的地步。
刚想说不是，不过又觉得很对，因为国语老师讲过日语是可以这样使用的，纠结来纠结去也不知道如何解释。
“喜欢？中意？在意？不讨厌？我也不清楚……”
在这短暂的纠结中，五条悟倒是想明白了。
“嘛……也不错。”
他小声的叨咕，然后捂眼笑了起来。
“也不错也不错。”
“没办法~本大爷还真是长了张万千少女都会爱上的帅脸呐。”
他毫不羞愧的夸着自己，摸摸头发。“没办法没办法。”
“哟西人类们！”五条悟突然对散的差不多的群众大喊。
“你们的姑娘我就带走了！”
这是一名咒术师对在场的人类宣称。
“既然改过自新的话，会为你应援的！只有脸还不错的小哥！”一些女高中生在一旁附和。
“务必让她幸福！”
先前的大叔眼含泪水，而自信点头的五条悟伸出拳头在自己的胸口比划了几下后，对他比了个大拇指。
“请放心的将她交给我吧。”
对这些人的默契不明所以的幸子疑惑，茫然的看着面前张扬的少年。
“那么，走吧~我的小跟班。”五条悟猛地拽过幸子的手，加速跑出了地铁站。
“诶诶诶——”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然后，世界被苍蓝色染尽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