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行》花授衣

2、二

　　一上课，沈清禾就再次把目光放到窗外，雨下得很大，噼里啪啦落在地面上，像在敲打着人心。

　　还好这节课是自习课，也不会有老师来管着他。

　　前排的女同学转过身来，见他面无表情地依然凝视着窗外，打趣道：“沈易，思春呐？在想谁啊，这么入神。”

　　沈清禾这才收回目光，将视线投到那他一知半解的教科书上：“没有。”

　　他来到学校已经一月有余了，沈易的同学从一开始的排斥到了现在有时候也会和前桌那样不咸不淡地打趣他。

　　前排女同学在他刚来的时候对他避如蛇蝎，后来见他不再像从前那般神经质，又听说他失忆了，也逐渐放松了下来。

　　近日，有些小姑娘开始羞羞答答地过来和他说话，问他喜好，全被他一句忘了堵回了肚子里。

　　沈清禾想着这个时代的姑娘追求爱情都那么主动的吗。不，应该说这里的全部人都开放又大胆。

　　男生可以聊各种荤话，讨论哪一个女明星身材好。女生则凑在一起，今天谈谈化妆名牌，明天探讨喜欢的偶像剧，后天讲讲暗恋那些事。

　　人们坐上铁皮就可以去任何地方，买东西不需要付钱而是拿个叫手机的方壳，即使是晚上城市也依旧亮如白昼，人们好像永远不知疲惫，却又在转眼间被生活的重担压下了脊骨。

　　沈清禾几乎要被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迷了眼，他怀疑这是一场梦，梦醒了他还可以出军营和士兵们一起喝酒，即使他有时候什么话也不说，只是看着他们胡天海地地闹。

　　但是，这是真实的。

　　事实就是沈清禾死了，灵魂来到了未来，用着别人的身份享受着难得的温馨时光。

　　而那些将士们则在一千四百多年的岁月漂泊中，变成了一抹黄土。

　　他以为会这么一直下去，直到他在这个世界寿归正寝。

　　然后向安的话如同一枚重磅炸弹，炸得他心神混乱。

　　他想，他这样的人天生不适合安逸，天意或许也是这般认为的。

　　即使没听向安描述未来世界是怎样的一种生活，但是从他那避之不及的神情来看，想必不会美好到哪里去。

　　雨下得愈发大了，在地面上蒙了一层薄薄的雾气，给不安的世界又添了些许虚无缥缈的朦胧。

　　沈清禾随着放学的人流，刚下楼就看见了一个挺拔的身影——那是沈易的哥哥，沈容。

　　沈容一见他下来，温润如玉的面庞上多了些许笑意，他和沈易长得很像，但又不像。

　　沈易的眼尾上挑，笑起来颇有种勾引的味道，可惜不仅很少人见过，现在还全被沈清禾的冷淡压了下去。

　　而沈容和他相反，眼尾平缓，天生自带笑意，看谁都很平和，又不会让人觉得虚假，让人如浴春风。

　　不少女生都红着脸从他身边走过，有些甚至已经踌躇着要不要上来打个招呼。

　　沈清禾开口叫了声哥，腔调有些奇怪——沈将军活了二十多年，从来没有叫过爹娘，更不必说兄弟姊妹，这一声虽然叫得有些勉强，但也仅仅是因为不习惯——沈家比他那个冷冷清清的将军府有人气太多了，温暖得让人觉得不真实。

　　沈容连嘴角的笑都带着些无奈，弟弟自从失忆，对谁都冷冷淡淡的，对他这个哥哥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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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容替他拢了拢围巾：“妈想你了，看见下了雨，叫我来接你。”

　　沈清禾还有些不习惯，听见沈母要找自己，愣愣地说：“啊，那咱们走吧。”

　　一回到沈家，沈清禾就看到了等在门口撑着一把伞的女人，岁月在她脸上刻画了痕迹却沉淀了她的气韵，仿佛隔着雨幕也能看见她的温婉的笑颜。

　　这是沈清禾在这个世界感受到的第一份温暖，这个向来落落大方的沈家太太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眼睛哭成了核桃，向来细心打理的长发也被草草地扎了起来，看起来杂乱不堪。

　　看见他睁开了眼睛不管不顾地抱住了他，声音颤抖着说：“……傻儿子，我差点就失去你了，小没良心的。”后来就勒令以后上下学一定要让沈榕接送。

　　当时沈清禾张了张嘴，刚想拒绝，余光却注意到了沈母眼下的乌青，到底什么都没说。

　　心底却突然涌出一股热流，把沈将军一向冷硬的心烫得温热。

　　他第一次感受到母亲的关怀，和将士的关心都不同，和他们的尊敬也不同，血脉相连的陌生让他对着这个母亲几乎说不出话来。

　　以前，哪怕帝爷对他皇恩浩荡，萧起又是他从小带大，他们同样给了他家的温暖，却又和此时不一样。

　　一下车，沈清禾就开口说：“怎么不进去等，雨下得挺大的，”他顿了顿，嘴唇蠕动了两下：“……妈。”

　　颜妤拉了拉他的手，笑着说：“云姨在做菜呢，我没有事情做，就来这儿等你们，雨景挺不错的。”

　　沈容也停好了车，朝他们走来：“怎么不进去说，妈你别逗阿易，这雨景哪里好看了？”

　　颜妤抬手就是一个暴栗：“我说好看就是好看，容得你来置喙，阿易都没说什么。”

　　沈容无奈做投降状：“是，皇太后小榕子知错了。”

　　沈清禾看着他们的互动，舒眉笑了起来，他知道的，他们在逗自己开心。

　　不过，他有那么苦瓜相吗？

　　云姨是沈府的管家，精明能干，常年冰山脸，也是沈家兄弟的老师。

　　沈易小时候颇为怕她，偷偷地和哥哥吐槽过这位现代版“灭绝师太”。

　　沈家的仆人不多，除了云姨，还有专门做园林修剪的林伯和两个负责打扫的女佣，不过已经年终，颜妤便提前给他们放了假。

　　一吃完饭，沈清禾就将末日将要到来告诉了颜妤和沈榕。

　　颜妤皱了皱眉：“虽说今天的雷雨确实让人心里不安，但是若要说末日的到来，倒是一点逻辑都没有。”

　　沈容心底也觉得这事有点悬，但他还是相信弟弟的判断力：“阿易那位小同学不是说明天会有异象？妈，是不是真的，明天不就知道了。”

　　沈清禾倒是没说话，他本来就是清清冷冷的性子，也倒不觉得颜妤质疑自己是对自己的不信任。

　　沈容说得的确不错，末日是否真的会到来，且看明天了。

　　外面的雨还在下，未曾停歇过。

　　半夜，沈清禾还在想异象的事，向安一个电话突然打了过来——放学的时候，他特意找向安交换的手机号码。毕竟后两天是双休日，不在学校。

　　不得不说现代人发明的通讯工具确实很有用。

　　一接通电话，向安慌乱的声音从那头传来：“沈易，我突然想起来了……”

　　沈清河静静地听完向安的话，捏了捏自己的太阳穴。

　　原来这三天的异象不仅仅是末日时代的标志，还是个开端。

　　根据向安的说法，其实丧尸病毒是在末日开启的一个月后才被流露出来，而在此之前，与人类互相争霸的，是一种异物。

　　不同寻常的气象改变了一部分生物的磁场，导致生物体内的基因突变，植物和动物无非就是有了自己的独立思维，躯体被强化，而被改变的人类就大相径庭了。

　　他们变成了一种只知道杀戮的怪物，依然有人的体温心跳，身体里的狂暴因子完全主导了他们的大脑，身体素质同样被强化了数倍，奔跑速度和肌肉强度比起常人放大了数倍。

　　向安亲眼见到一只异人徒手将一个人类撕拉成两半，内脏被扯得满地都是，那个异人甚至绕有兴趣地将肠子拉扯出几米远当跳绳甩。

　　而那个人却没有失去意识，可以说，他是后来被活生生痛死的。

　　幸运的是，异人并不会像丧尸一样感染或进化，一开始世界呈人类，异种，丧尸三足鼎立。后来随着人类异能的提升和丧尸的不断进化，异种除了动植物，异人几乎被淘汰，剥夺了在末日竞争的权利。

　　人们渐渐也忘了，异人在末日时代开始时给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开辟出了一条血的道路。

　　向安在电话一头苦笑，若说丧尸病毒是人类自作孽不可活，那异种简直是天降横祸。

　　“沈易，好好记清楚了，杀死异人和丧尸没有什么区别，要么把它砍成稀巴烂，要么一刀断头。

　　因为身体被强化，所以他们的皮肤比钢铁要硬上几分，刀枪根本砍不动，除了脖子。哪怕他们和普通人类一样有心跳，但是没用，没了心脏他们照样活蹦乱跳，有它身体主权的是它的大脑。”

　　“嗯，我记住了。”

　　电话那头传来冷冷清清的男音，没有什么其他的话，却莫名给了向安一股无由来的安心。

　　向安一挂完电话，就瘫在了床上。说出来有点丢人，他是被吓醒的。

　　慌不择路地打了这通电话，没想到沈易居然真的接了。他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又突然蒙住了自己的头。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他都没有可能觉醒异能了，还都要别人的庇护才活得下去。

　　重生一世，向安你还是个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