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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北方的冬天，夜晚总是降临的格外早。
寒风呼啸，白日里热闹的游乐设施，此刻却在摇摆的树影下显得分外萧条，来往的人脚步匆匆，也都不曾注意到角落的秋千上，还坐着一个只穿着单薄校服的少女。她的齐肩短发拢在耳后，露出已冻的泛红的耳垂，一样泛红的还有那挺翘的鼻尖，她缓慢眨着的眼睛里也始终含着水汽，不知是太冷还是怎的。
莫南在小区附近的公园里，一边荡着秋千，一边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
前面走来一家三口，父亲为孩子背着书包，母亲牵着孩子的手，正小声地嘘寒问暖，寒冷驱使着他们快步走着。突然孩子踩到什么，脚底滑了一下，父亲急忙扶稳他，然后把他扛上自己的肩膀，孩子开心的大喊，母亲在一边弯着眼睛无声的笑。
直到几人走得没有踪影，莫南才转回头来，吸了吸鼻子，低头看了一眼手表。
“才6点啊…”。
可是就算坐在路灯下周围不会太暗，夜晚的寒冷也不是她能禁受得住的。于是她轻巧的从秋千上跳下来，拎起地上的书包，把肩带一甩搭在肩上，双手插进口袋，摸了摸里面的钥匙，顿了顿，又用力地呼了一口气，快速的眨眨眼，这才迈步往家的方向走去。
刚从电梯出来，便听见一阵“乒乒乓乓”东西落地的声音。
莫南早已习惯这种声响，脚步没停，只是面无表情边走边想：希望今天“受伤”的不是自己的盆栽或吉他。
她在门口静静的站了一会儿，确定里面没有发出其他的声音后，这才从包里掏出钥匙，轻轻转动。
没有抬头看客厅变成了什么样子，也没注意爸爸妈妈是否还在横眉竖眼，只想快点回房间，然后关上门隔绝这一切。
刚走到卧室门口便听到，“莫南，我和你爸离婚了”。
她听到之后脑海里首先出现的竟是：终于。这三年来不断上演的闹剧终于结束了，“哦”莫南没有停下动作，伸手开自己房间的门。
“他不要我们了！他要走了！”，莫妈妈散乱着头发，伸手指向主卧，此刻满脸的泪痕显得整个人愈发狰狞。
莫南转身看着沙发上已经歇斯底里的女人，挤出了一个微笑，语气平淡的说：“怎么？需要我欢送一下吗”。
说完没有给人回话的时间，立刻进到房间，然后狠狠地把门关上，落锁。
莫南从小是跟着爷爷奶奶在邻近D市的一个四线小城市生活，爸爸妈妈则在D市打拼着各自的事业，虽然两地的路程开车也不过两个小时，但他们通常一年只能见一次面，因为奶奶身体不好，而她的爸爸妈妈也确实顾不上她，就这样，莫南成为了留守儿童。
奶奶年轻时是小学教师，她把莫南教育的很好，莫南在她身边也很少会想起爸爸妈妈，但奶奶和爷爷的关系却极度不好，从她有记忆以来，他们就总是在吵架，奶奶总会在争吵之后的一片狼藉中抱着莫南流眼泪，说自己忍了一辈子，他们那个时代没有离婚这一说，等到年纪大了，又怕离婚之后孩子们会受到别人的指指点点，莫南那个时候还小，她很想劝一劝奶奶，却碍于年纪说不出什么有道理的话，只能默默地陪伴着，直到初一那年奶奶最终没有抵抗过病魔，因病去世，她这才被父母接回身边。
在来到D市之前，莫南还是抱有一丝期待的，但是爸爸妈妈早出晚归，别提照顾她，每天连见一面都难。莫妈妈早上会在茶几上给莫南留一点钱让她自己出去吃饭，有的时候忘记留钱，莫南也不会主动提，就饿一天，后来莫南也习惯了，拿到钱通常不会急着去买饭，而是先计划好这些钱最多能够自己吃几天的饭，先买好既便宜量又多的小面包，这样即使后面几天没钱吃饭也可以每顿吃一个小面包，毕竟饿一天之后空着肚子睡觉的感觉实在不好受。
这样的生活过了一年，最后是因为莫南在学校突然晕倒被送往医院而结束。那天她在床上疼的冷汗直流，爸爸妈妈在门口吵得不可开交，只为了互相推卸责任，那一刻，莫南很想让奶奶回来带走自己，也是那一刻开始，她彻底对这个家失去了期待。
进到房间的莫南把书包扔到床上，开始庆幸他们今天回来的时候只顾着吵架，没有时间进到她的房间，桌上散落的谱子才逃过一劫，她把词谱一一装进夹子整理好。
这时，桌上的手机振动一声，显示来了一条消息。
【哥】：南南，再帮哥写个词？
莫南拿起手机回复了个：OK.jpg
很快手机再次响起，【哥】：怎么回的这么快？没在写作业？
……
【南南不难】：哈，被你抓到了。
【哥】：怎么了？心情不好？
莫南顿了顿，还是指尖动动发了过去：他们离婚了。
那边显示了好几次正在输入，却一条消息都没有发过来，莫南只好又发了一条：我没事。
【哥】：我去接你，半小时之后到。
莫南看着屏幕，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回复道：好，谢谢哥，一会见。
这是莫南姑姑家的哥哥，名叫童毅，是D市著名的星霖艺校的学生，很小的时候就在音乐上展现出了不一般的天赋，对自己的未来也有着清楚的目标，对于这个哥哥，莫南除了佩服就是羡慕，所以她偶尔会帮童毅写写词，也跟着童毅学编曲，说起来也是好笑，她的爸爸妈妈只有在她学声乐这件事上会站在统一战线一致对外，因为在严肃的父母眼里这些都是不务正业，更别提莫南妈妈：李易女士与姑姑的关系一直不好，所以莫南为了避免正面冲突，一直以来只能私下偷偷与姑姑一家联系。
想到这里莫南烦躁的倒在床上，狠狠地闭上眼睛，忽而又睁开盯着天花板。
真是糟透了，这里的一切都糟透了。
莫南接到电话走出房间的时候，正巧碰上了收拾好行李出门的莫致远同志，两人站在各自的房间门口，一时都顿住了脚步。
最终还是莫致远先开了口：“这么晚了，还出门去哪？”。
莫南：“去吃饭”。
“吃饭你背书包做什么？”。
莫南：“有作业落在学校没拿回来，去取一下”。
“你是怎么搞的？这书还能不能念？作业都不知道带回来你上学是去干什么的？”。
莫南实在没耐心一个个找理由回答他的问题，所以干脆不说话了。
莫致远看到站在那里一言不发的莫南，又来了脾气“你看你这个样子，真不知道是随了谁，当初就不应该让你过来，烂泥扶不上墙，还不如让你在那里自生自灭，看到你我就一肚子气！”。
没等她开口，妈妈先从沙发上蹦起来，指着他大骂：“你在那暗示什么呢？你说她随了谁？难道还想说随了我不成？说到底还不是你每天不回家？你知不知道我每天工作室里有多少事？我都多少年没休过年假了！你呢？你每周双休都用来干什么了？这个家不是我自己的！孩子也不是我自己的！说话之前你先看看你都做到了什么！”。
“她都这么大了，还想我手把手教她不成？你也别说什么自己忙，我告诉你，这个家到今天这一步，都是因为你！”。
“你放屁！你给我滚！我告诉你莫致远！我和南南以后不用你管！你爱死哪儿去就死哪儿去！”。
气得脸色涨红的莫致远，推了推眼镜，咬着牙关一连说了几个好：“好，好，我不管，不过李易，你话也别说的太早了！还好意思说什么不用我管，她现在这个样子，我倒要看看你能把她教得多好！”。
听到这里她突然很想笑，她很想把自己之前的成绩单拿出来甩在他们的脸上“来，瞪大眼睛看一看，年级第一！我这样子？哈！我什么样子那都是我奶奶培养出来的，跟你们没有一点关系”，但是她面上始终没有一点变化，只是冷冷地站在那里，如果这几年他们哪怕能参加一次自己的家长会，现在也不会说出如此失望的话了。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大，莫南本就烦躁的心情此刻更是濒临崩溃，此刻的她很想捂住耳朵，但复杂的情绪让她无力到胳膊都抬不起来。
直到李易向着莫致远扑过去，莫南才绕过客厅里撕打互骂的两人，径自出了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