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流本丸纪实》月柯君

2、莽撞

　　五月是春红寥寥落尽，白昼漫长寂寞，还在等待下一季悱恻的梅雨。歌仙兼定开门的时候低头发现了我束在凉鞋带里白生生的脚丫子，“哎呀，主君，这不风雅……”
　　“歌仙你也跟上点时代嘛，天这么热……”
　　“嗯？”脑门被人用掌心一拦，清奇的思路跟着目光焦点飞了回来。
　　“姑娘你不是恋爱了吧，走路魂不守舍的？”鹤丸从我的额头和廊柱中间撤下手，半开玩笑地问。我从头到脚僵住了一瞬，脸色有一点升温的趋势，立刻又像被激起某种战栗似地褪为惨白。
　　“哦呦。”这幅表情可能连搞事鹤都吓到了，他罕见地陷入沉思，任由我干巴巴地道谢，抿着唇走远了。
　　我确实刚从好友那里回来，受了一通刺激。
　　“你求婚了吗就在这患得患失的？”
　　“不是……当然没有！”
　　“干脆利落问完了事不行吗？”
　　“哪有那么直接的！难道不培养感情吗……///”
　　“爱嫁嫁，不嫁滚。机会只有一次要么做我老婆要么一直当我下属，over。”前辈婶语气冷酷，一边往窗外某颗水蓝色的脑袋投去了凉意透骨的目光——丰臣组促膝闲坐相谈甚欢呢。
　　“……”
　　再加上路上被鹤丸国永踩到尾巴，我现在完全是以失了智的状态，把三日月召进了天守阁——他首次刀装就搓碎了，我根本不心疼资源，就是害怕他对自己有什么不满。
　　“你是因为听见了我说的话才生气的吗？”我喃喃自语，却瞥见今日手边瓷盏里竖立的茶梗全军覆没了。
　　“不是。竟不知你背后还念叨了老人家什么？”障子门被毫无预兆地拉开，狩衣端丽的付丧神缓步入室，身后夏晖太盛，背光的眉眼情绪难辨。
　　……幸好我说的也不算什么恶毒的话，见他脸上看不出怒色，就悄悄放心，定了定神解释道：“您别误会，我不过是苦于您仙气太重，难以亲近罢了。”话里带些半真半假的玩笑，一面摆上杯子抬手斟茶。
　　“哈哈哈，为什么这么说？要近身前来吗？”
　　还是和他望向我的第一眼一样的感觉。清朗声线和施施然扬开的衣袖好像都符合字面意思，但过度圆滑的尾音和眼角几乎实质化的淡漠与前者构成了巨大张力，仿佛他施舍一个微笑都只是出于敷衍。不知道到底召唤时出了什么差错，我也是第一次知道有位三日月能将这句口头禅说得如此疏离。
　　“那是因为什么？”我开始慌了，“您是觉得以我的资质，配不上做个好主君吗？”
　　对面的神明闻言眨了眨眼，不紧不慢端起茶杯，浅啜一口才答：“并非如此。小姑娘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学习，何必妄自菲薄。”
　　“那，三日月先生——是我这愚蠢的好感给您添麻烦了么？”
　　话刚出口我就后悔了，自暴自弃地等着审判。失落在眼底积满灰烬，他的长眉微不可见地一挑，薄唇漫不经心吐出个“是”字。窗外隐约有啪地一声脆响，似乎有雀儿踩断了新枝，啛啛喳喳嫌弃地飞走。
　　答案不算意外，直白程度倒是最大的惊吓。我像被无数根针同时猛扎了一下似的，身上心上都火辣辣地疼。还不知该如何收场，三日月就悠悠起身：“老人家精神不大好，先去午睡了。”
　　本来已经打算放弃的我突然间想起了好友的告诫——干脆利落问完了事——于是恍恍惚惚大踏步从矮几后面绕出来拽住他的广袖，暗纹流光触手宛如溪水的凉。
　　“如果可以告诉我的话，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我犹犹豫豫抬眸往他脸上看，看到的既不是点头也不是摇头，只是悬在远夜里一双永无升落的银勾。
　　手上突然就失去全部力气，我回过神的时候四下早已无人。障子门敞开着，风灌进来贴在耳根闷声聒噪，檐下风铃空空地响。
　　真疑心是不是做了场噩梦呢。

　　三日月到底没睡成午觉，走过端庄跪坐的莺丸友成身后的时候，居然听他一语道破了自己面色微沉。
　　“哈哈哈，”在别人精准的眼光面前他大方莞尔自嘲：“想来她对新人热情些也正常，却是我一时被吓住了。”
　　莺丸笑眯眯地看着远处，午睡方起的粟田口一大家在庭院里嬉戏，一期一振倚栏默默看护着，面上只有纵容的温柔。
　　“我来这儿有一段时间了，小姑娘看着还是懂事的。虽然总是懒于看文书，但手入认真，锻刀也佛得很。前阵子开引换所，她在三日月宗近的牌子跟前站了许久，最后带回了小龙景光。”
　　“如果她勉强谁，那也必不会是您，三日月殿下。”他淡淡将目光再放远，倒映云空的眼眸呈出青瓷般的缥色，确让三日月想起了某种不曾因战乱失落的清澄，“若有什么冲撞了您的地方，念在孩子年轻冒失，咱们也当多担待。”
　　三日月几乎怔了怔。莺太刀的性子毫不和热烈沾边，多数事情上都温吞水似的不愿多牵连，这番话实在足以显出他对审神者的重视了。
　　“不过——正因为这样您也许更要多留意，别顺着小姑娘误入歧途。”转折有点突然，莺丸又好像感到自己多虑了，摇摇头浅笑起来。三日月宗近倒完全不在意，眉间些微冷气也慢慢化开，融为风清月朗的恬淡。
　　“这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