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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都知道建筑学比其他相关专业有前途,为什么还有很多人去学土木结构、机电设备?这概念相当于“何不食肉糜”。

      正规大学的建筑学专业都是五年制,学费昂贵,收分线高。成绩不够、考试失利、家境贫寒的学生都爬不上这座金字塔的尖端。

      沈怡属于第三类。父亲瘸腿残疾,长期失业。母亲承担养家重任,因学历低,只能从事保姆、钟点工、保洁员之类的工作。

      家庭像一艘漏水的小破船,无法乘风破浪执行远航,父母咬牙供沈怡读大学,巴望她早日独立,支起倾颓的桅杆。

      背负脱贫目标的她理所当然将求学和谋生挂钩,那几年建筑业正兴旺,听说土木系毕业一个月至少能赚6000块,她便在高考时欣然填报了北京一所211大学的土木工程系,以总分全系第一的成绩被录取。

      大学期间她才详细了解到本专业的利弊,尤其是与建筑系比较,简直处处低人一等。

      从抽象的历史角度来说,古代搞建筑的都叫architect.自从工业时代造成建筑与土木分割之后,architect被建筑师独占,土木工程师只能叫做structural engineer.前者单名称就比后者高端大气上档次。

      再看看实际的工作情况。一个项目里建筑师永远是带头人,代表着甲方的意志。好比烹饪里的掌勺大厨,其余专业都是帮他打下手的小工。众小工里又属结构师最苦逼,需要勘查工地,选定建材、搭建模型,全方位无条件配合建筑师的设计,诚所谓“锄禾日当午,结构最辛苦,建筑几条线,结构一下午”。建筑师设计出优秀的建筑即可扬名立万,而大多结构师只能在房屋倒塌时臭名远扬。

      苦点累点倒无妨,最令人寒心的是待遇问题。土木工程系门槛相对较低,每年的毕业人数比建筑系高出十几倍,物以多为贱,使得结构师职业竞争异常激烈。建筑师工作数年,具备一定能力资历,在一线城市里年薪百万很平常。可怜结构师兢兢业业一辈子,能拿百万年薪的不过凤毛麟角。

      沈怡身在象牙塔内就已预见到前途凶险,唯有加倍努力锐意进取。智力耐力+拼劲,改善生活不是梦,几年下来大幅度提升了家庭条件,日常丰衣足食,下馆子也敢多点几个菜了。

      可在房价骇人,生活成本居高不下的北京,干着发展有限的职业,想靠个人的力量改变命运仍是痴人说梦。

      27岁那年民兴设计院承接了西南一家著名国企的建设项目,沈怡有幸参与。接触中发现甲方一位老总是母亲同学的丈夫,当时抱着顺利推进项目的动机去和对方攀谈,全力展示头脑机敏、办事可靠、作风正直等诸多优点,不仅成功赢得好感,更实现了巨大的附加值。

      经认真考量,那位慧眼识珠的老总敲定她为儿媳人选,同妻子一道积极撮合她与独生子闫嘉盛。

      闫嘉盛那会儿大学刚毕业,比沈怡小整整5岁,相貌中上,身形中等,工资偏低。二人初次约会,他像和尚的木鱼,敲一下出一声,全程心不在焉,目光只在跟前的手机屏幕上流连。

      沈怡遭受慢待,一面腹诽一面可惜自己精雕细琢的发型妆容。回家向父母发了通牢骚,决意废除相亲议案。

      母亲为她抱屈,背地里找闫家理论,得到的说法截然相反。

      据闫嘉盛的妈妈称闫嘉盛对沈怡印象很好,愿意做为结婚对象交往,她和丈夫也会用实际行动支持儿子,表明诚意。

      “你不晓得,我这个儿心肠好脾气好,就一点恼火:不懂事,需要有个懂事的老婆来管。他现在一个人在北京,身边没有可靠的亲戚照应,我们咋放心嘛。所以我和他爸都想他找个年纪大点的对象,快点把婚结了,安了家他才能早点有个男人样,免得我们天天操心。我和老闫都觉得小沈各方面都很优秀,满意得不得了,两家又是老熟人,知根知底,做亲家真的再合适不过了。她如果跟嘉嘉谈得成,我们马上给他们在北京全款买房,房产证就写他们两个人的名字。婚礼呢,先在北京办一场,再回成都办一场,两场的钱都我们出。你们家的亲戚要去成都吃喜酒,来回的飞机票住宿费也由我们承担,保证里子面子都给你们整到位。”

      一番甜言蜜语听得沈母心花怒放,还以为女儿谎报军情,回家对她好一顿说。

      闫家家底厚实不假,但沈怡生性谨慎,仍怀疑阎母在吹牛,顶住母亲的霹雳烽火,百般敷衍拖延。

      谁知那不着调的闫嘉盛却有对顶靠谱的父母,行动更比口头快,看出沈怡有顾虑,提前实施买房步骤,发来一堆购房信息,让沈家随意挑选。

      “嘉嘉在北京工作,以后迟早要在这边买房,现在就看小沈的意思了,她和嘉嘉都认识三个多月了,彼此也都了解了。只要她愿意,先把结婚证领了,我们马上就办购房手续。”

      闫家相中的房子都是四环路内150㎡以上的大户型,均价过千万。沈怡家住北四条,自幼和父母挤在老破小的平房内,看到梦寐以求的豪宅,心理防线迅速崩溃。

      能一掷千金的家庭必然积攒着万贯财宝,有机会一步登天,谁又甘愿筚路蓝缕?

      透过闫家钞能力加持的滤镜,再看闫嘉盛,的确平头正脸,老实温和,除了懒和不懂事,似乎真没其他缺点……

      望女成凤的母亲也不停推波助澜,动辄朝她灌输:“成都男人脾气好,都怕老婆疼老婆,最服老婆管。嘉嘉那么听他爸妈的话,结了婚肯定也会听你的话。看看你周围,上哪儿去找他们家那么好的条件?婚姻就是女人第二次生命,你嫁过去就能少奋斗几十年,千万别错失良机。”

      利令智昏,沈怡清醒地就范了,不出两月,靠结婚证搬进奥林匹克公园旁180㎡,五室两厅的花园洋房,享受了两地隆重华丽的婚礼,当起有保姆伺候的少奶奶。

      开局一两年还算顺遂,但随着怀孕和逐渐来临的事业上升期,让她越来越明白自身择偶的失败。

      闫嘉盛的毛病确实只有懒和不懂事,但他的懒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好逸恶劳,百事不管。不懂事则体现在情绪化、消极化、废宅化、幼稚化。

      他总是将自身的烦恼尽力放大,把别人的困难无限缩小;以自我为中心,以别人为卫星;今朝有酒今朝醉,得过且过没理想。

      应付这个甘当咸鱼的饭桶,无理取闹的巨婴,沈怡耗费了与工作不相上下的心血和精力。婆家能提供丰厚的经济支援,保姆能分担柴米油盐的劳作,可婚姻不论贫富,总是独木难支。她时常感觉自己是丈夫的老妈子,背着重负爬坡上坎,没有人能减轻她内心孤立无援的焦虑,甚至找不到地方倾诉。

      即便嫁进有皇位继承的人家,照样得拿着金扁担挑水。

      这样的说辞只会徒惹嘲笑。

      如今女儿回归,成为大宝闫嘉盛之后的二宝,强化了沈怡的老妈子身份。

      她以交规内的最快速度赶到幼儿园,老远瞅见闫殊颖臭臭的小脸,笑眯眯迎上去,又吃了一记白眼,只好先向班主任道歉道谢。

      “对不起颖颖,妈妈早上叮嘱爸爸来接你的,他只顾打游戏,害你久等了。”

      不想做坏人,她把过错推给闫嘉盛,却没得到女儿认可。

      闫殊颖甩荡着两条小短腿冲在前面,气鼓鼓嗔怨:“以前在成都,都是奶奶接我放学,这儿的小朋友也都是妈妈负责接送他们。你只说爸爸,自己为什么不来?你就是个不称职的妈妈。”

      沈怡生生挨了一闷棍,敏锐地揪住阴谋的尾巴,严声质问:“是谁教你说‘不称职’三个字的?你爸爸是不是又在你跟前编排我了?”

      闫殊颖扭头,黑葡萄般的大眼睛翻成两尾死鱼。

      “你本来就是。”

      说罢自行钻进后车厢,尖声叫嚷:“快回家,我肚子饿了!”

      这个四岁的小女孩已形成顽固的公主意识,是非标准都以自身感知为依据。

      沈怡告诫自己教育孩子不能操之过急,为她绑好安全带,温和问:“你想吃什么?”

      “炸鸡和披萨!”

      闫殊颖近期沉迷高热量垃圾食品,糯米糍般肥圆的小身躯已呈现超重趋势,沈怡断然拒绝:“不行,炸鸡披萨里的盐和糖分太高,还没营养,一点都不健康。”

      闫殊颖撅起樱桃嘴呛白:“是你自己问我想吃什么的,我就想吃炸鸡披萨!”

      “那玩意吃多了会生病,妈妈给你买鸡汤套餐,再加一个奶油泡芙做点心好不好?”

      “还不都是外卖,和炸鸡披萨有区别吗!?”

      女儿大声冷哼,那神气同闫嘉盛惟妙惟肖。

      沈怡捏痛手心方按住巴掌,转念一想:婆婆精于烹饪,过去将女儿的饮食照应得无比周道。现在张姐只会做一些单调的河北菜,应付不了来自天府之国的大小吃货,闫嘉盛一不顺口就打开“美团”、“饿了么”,让女儿三天两头跟着吃外卖,的确太委屈她了。

      今晚必须亲自下厨做几道有营养的菜,让孩子感受家庭温暖。

      她护送闫殊颖走进家门,转身不辞辛劳地去买菜,提着大包小包返回,立好的flog竟被餐桌前围着炸鸡披萨大快朵颐的父女俩折断了。

      不能当着女儿发火,她将丈夫拽进卧室,脸上刮着西伯利亚的寒潮。

      “我刚才说过要去买菜,谁让你叫外卖的?”

      “颖颖想吃嘛,再说鬼知道你会磨蹭多久,等你回来我们都饿死了。”

      “那你不会叫点别的?老给孩子吃垃圾食品,看她最近都胖成什么样了?”

      “小姑娘胖点怎么了?对颖颖来说心情最重要,想吃的东西吃不到,她的情绪就会低落,一低落就会危害心理健康。我们做父母的就该满足她一切需求,让她快乐成长,这才是科学正确的育儿方法。”

      闫嘉盛像个吊儿郎当的差生,一贯靠歪理和装死抵御批评,让沈怡心中翻腾着开除他的念头。

      争吵爆发前插播进婆婆的来电,听丈夫用乡音应答,沈怡能不费力补全老人不变的嘘寒问暖。

      关心完儿子,婆婆照例要与孙女通话。闫嘉盛出门给女儿递手机,闫殊颖娇滴滴应了声:“奶奶”,接着说出两句话。

      “正在吃。”、“炸鸡和烤鸭披萨。”

      闫嘉盛在一旁比手画脚没能截住她,只得领受母亲责难。沈怡正暗骂“活该”,这男人公然栽赃嫁祸。

      “妈,不是的,我也不想给颖颖吃那些东西。今天张姐请假,沈怡又多晚不回来,把我和颖颖饿惨了,只有点外卖。其他的都送得慢,就楼下的必胜客和肯德基来得快……”

      沈怡箭步夺过手机,充血的眼珠吓退闫嘉盛,他靠住沙发背,做出防御姿态。

      “妈,闫嘉盛冤枉我。今天张姐不在,早上我送颖颖去幼儿园,叫她爸爸放学去接她。可闫嘉盛尽顾着打游戏,根本没去。我本来要加班赶项目,接到颖颖班主任电话,赶紧去幼儿园接她。一到家就去超市买菜,准备给他们做饭。闫嘉盛半点忙都不肯帮,等我回来,他已经点了一堆垃圾食品给颖颖吃,说他两句还跟我吵,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了。”

      她可以忍辱负重,却当不了受气小媳妇,该告状时从不含糊,占不了便宜也得占个理字。

      婆婆照例用□□叠声哄慰:“小沈你别急,我晓得他在胡说。你也知道他这个人懒得一塌糊涂,还理他干嘛呀。”

      每次夫妻争吵,婆婆总是先骂闫嘉盛,再劝沈怡别搭理,好像她的儿子是个末期绝症患者,别人理应包容他的一切。

      沈怡熟悉这种变相的护短,今日不甘作罢,非得好好说道说道。

      “妈,我……”

      手机铃声碾碎她的抗议,见是办公室号码,自然公事优先。

      “沈所长,二所的徐工来问桃源郡的方案,听说还没动工,他一下子火了,骂了好多难听的话。”

      助理设计师小冯语带惊慌,看来当时的阵仗不小。

      跳槽和搬家一样,以熟悉环境为首要。建筑师是结构师的天敌,沈怡在筑美两个月,已基本摸清这一族群的成分,按老规矩分成四种。

      第一种是高手建筑师,设计案美轮美奂,还能全方位兼顾其他专业的工作,细致如管家,体贴赛暖男。务必搞好关系,争取更多合作。

      第二种是傻逼建筑师,半灌水,二把刀,方案全是垃圾,最擅异想天开,惯会强词夺理。要小心提防,否则容易背锅。

      第三种是新人建筑师,地下室和楼梯都画不好,还得替他捡烂摊子。

      第四种是甲方的应声虫,软蛋没主见,让改啥改啥,哪怕是领导拍脑门想出来的馊点子。憨批一个,最好绕道。

      那位徐工是第二种的代表,沈怡昨天接到他递来的项目,有些意见没来得及反馈,这会儿被错会成消极怠工,也很着恼,忙打电话沟通。

      付出好声气,却换来徐工的桀骜:“这项目是小魏董的,说好下周四交方案,我已经把这件事报告给他了,你自己去解释吧。”

      筑美的大老板姓魏,小魏董是他儿子,管辖着大半个项目组,公司内几乎所有人都得看他的脸色。

      一点小事直接闹到太子爷跟前,这徐工也太会挑事了。

      沈怡毫不慌乱,惊怒之余还升起些许幸灾乐祸之感。

      初来乍到,我本想替同事遮遮丑,既然姓徐的这么爱放份儿,那就犯不着给他留情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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