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杂货铺》非鱼2019

17、寓木篇第2章

　　寓木篇第2章

　　“好烦啊，我们班这次的仪表操行分又没有拿到满分！”苏文嘟着嘴，抱怨一句。

　　叶白：“是啊，真讨厌，老师不是都说过了，男生剪寸头，女生刘海不过眉吗？

　　大家都乖乖地找理发店将头发剪了，偏偏就是她，要做那特例，那刘海都遮住半张脸了，又厚又丑的。”

　　“对啊，还不讲卫生，你是不知道那油花满面的，有次我都看到苍蝇落在她头发上，粘着不走！”

　　“真够恶心的。”
　　“怎么会有这么邋遢的女生，说来也是活久见了！”

　　“哎，你们知道吗？听说她的孤儿，一直在孤儿院长大的。”

　　“孤儿怎么了，国家也会发放补贴经费啊，而且现在读书都是义务教育，根本不用交钱。”
　　“说白了，就是邋遢习惯了。”

　　“哎，这次没有拿到仪表分，老师又得骂我们了。”

　　“好讨厌啊，如果没有她就好了，本来我们大家都熟悉了，干嘛要加这一个陌生人。烦死了……”

　　“要不然我们去和老师说说，让他们把她调到其他班去？”

　　“怎么可能？我们班不要，其他班老师就会要吗？他们又不是捡垃圾的！”
　　“说的也是啊！”
　　……
　　夜深人静，小美猛地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浴室水洒的水哗哗从程小美的头上流到脚底，又长又厚的头发打湿后全都黏在脸上，雾气缭绕中，露出一张惨白的脸，那张脸上的胎斑越来越大了。

　　原本只有一点，在额头处，然后蔓延到太阳穴，现在已经到了颧骨了。

　　胎斑鲜红鲜红的，形状像极了一条血蛇，若是笑了，血蛇动了起来，那更是令人浑身毛骨悚然。

　　女生看着脸上的胎记，猛地闭上了眼睛，即便她看了这么多年，依然接受不了。

　　她压了一大泵洗发膏，双手搓了搓，然后压在脑袋上死命地揉了揉，搓出一地泡沫后，她打开水龙头淋着水，泡沫顺着水流沾了满脸，进入眼睛里，涩得发疼。

　　但女生却是不管不顾，不停地搓洗着头皮，扯出一地的黑发。

　　洗过几次之后，她拿着剪刀对着镜子比划着，如果要把刘海减掉，那颧骨处的鲜红胎斑就再也遮不住了。

　　她看着那胎斑，目光渐渐迷茫起来。

　　“这女生是不是有什么传染病啊，这脸上的斑也太吓人了吧？”

　　“看着脾气也不好，阴阳怪气的。”
　　“怪物，你看，好可怕！”

　　“哇，妈妈。快跑，我不要和怪物姐姐坐在一起。”
　　“好好好，咱们坐远些啊，坐远些！”
　　……

　　许久，她放下了手中的剪刀，捂着脸哭了起来，我不是怪物，我不是怪物！

　　我只是长了胎记而已，明明世界上又那么多人长胎记，凭什么就说我是怪物！

　　第二天，程小美穿好校服，背上书包，小心地将刘海梳好，然后拿着发胶将刘海固定，确认它将脸上的斑痕全都遮挡住后，才骑上自行车往学校而去。

　　到了校园门口，她却突然停了下来，然后骑上车转身跑了。

　　躲在学校一百米左右的一个早餐店里，小美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粥吃着馒头，准备等时间到了七点半，然后再去学校。

　　早读七点开始，学校每天早上七点十五检查学生的校服穿着和仪容情况，只要她去晚些，晚点到，老师们检查完了，到时候他们班级的仪容分就不会被扣，那同学们应该也不会这么排斥她了。

　　于十七和老板娘拿了两个豆沙包，走到程小美的面前，一边吃，一边问道：“七点了，还不去上课吗？”

　　听到熟悉的声音，小美吓了一跳，身体抖动了一下，抬起头看向于十七：“十……十七姐，我……我马上去，早餐……早餐还没有吃完呢！”

　　“是吗？”于十七点了点头，一口将剩下的那口吃下，道：“还没吃完啊，我看你都吃了大半天了，还以为你吃不下了呢！”

　　“我……”小美猛地低下头舀了几口粥吞了，“十七姐，你要是有事就先走吧，我待会儿吃完了马上去学校了。”

　　于十七摇了摇头，坐了下来：“不急，我还没吃饱了。”然后扭过头看向老板娘，“老板娘，给我下一碗米线，吃完再走！”

　　“对了，忘记告诉你了，我们一起走，我今天第一天上班，在你们学校！”

　　小美拿着手里的调羹猛地掉下，与瓷碗碰撞发出叮地一声响，她无比惊讶，“十七姐，你在我们学校当老师吗？”

　　“是啊！”于十七点了点头，正好米线上来了，她拿着筷子呼啦一声嗦了一大口米粉，然后说道：“有事儿，可以和我说，别憋在心里。”

　　小美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然后匆匆跟着于十七进了学校。

　　她跑进教室，一看又连忙退了出来，看了看门口的教室牌，初一三班，没错呀？

　　同学们的发型一个比一个怪异，小美满心疑惑地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她前面的男生周舟，一头泡面卷，小卷毛直接遮住了半张脸。

　　再前排的男生徐博，居然染了头发，银色的头发要多显眼有多显眼。

　　女生里，和她一样没剪刘海的是常态，更甚至叶白染了个红紫相间的空气刘海，苏文编了一头的脏辫，小辫子五颜六色的，像七彩彩虹。

　　不对，不对，不是这样的。
　　小美的心中不停地嘶吼着，明明她梦里不是这样的。

　　大家都很听老师的话，男生乖乖剪板寸，女生也没留刘海，就算有，刘海也很浅，那里会是这样，他们这样，绝对会被执勤老师记过扣分的。

　　到时候，那个老师，肯定会疯掉的。
　　一想到上辈子，那个老师一手拽着她的头发，一手拿着大剪刀咔嚓咔嚓把她的头发全都减掉的场景，程小美打了个哆嗦。

　　她回过头看了一眼墙上的大钟，时间快到八点了，执勤老师这会儿肯定给她打电话了。
　　小美记不得那个老师长得什么样子，却始终能想起她揪着她的头发，满脸狰狞地给她剪头发的模样。

　　程小美回过头看了一眼离她有些距离的垃圾桶，想到昨天周舟的好意。犹豫了一下，还是拿出纸笔写了一张纸条，然后戳了戳周舟的肩膀，在他疑惑的目光里将纸条递给了他。

　　周舟觉得很奇怪，他这个新同学似乎很内向，昨天一整天都没有说话，今天怎么突然给他递纸条了？

　　周舟打开纸条，上面只有一句话：听说仪表不好，会被老师骂的。你要不要请个假，把头发剪了。不然老师会给你剪掉的。

　　这行字的下方，还有一行小字，看完了请给徐博、叶白还有苏文。

　　周舟看了一眼徐博的银发，叶白的双色刘海还有刘文的脏辫，沉默了一下，回过头看向程小美，女生的眼睛里满是担忧。

　　他突然想到自己做的那个梦，梦里女生也是这样的刘海，班上扣分了，他们都很气愤。
　　于是在班主任老师揪着她的头发，一点都没给她留自尊，强硬地剪掉她的头发时，每个人心里都只有畅快而没有担忧。

　　看到女生哭，也只有一个活该！
　　周舟喉咙哽了一下，想到梦里的那个自己，那么的冷漠，毫无同理心，脸皮一热，仿佛灼烧了起来。

　　周舟仿佛被这样的目光烫到了，他挪开目光，看向地面，匆匆说道：“没事的，不用担心。”

　　梦里，所有人都中规中矩，所以显得女生尤其显眼。

　　这次他们都如此的杀马特，相比，老师也关注不到程小美的身上了。

　　不过，想到女生担忧的眼神，周舟又觉得自己的行为值得。

　　想了想，他将纸条递给了徐博，见徐博打开纸条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依次递给了叶白和刘文。

　　几个人的心中都升起了一个想法：新同学太内向胆小了，不爱说话，可能会吃亏，他们还是多照顾些！

　　其实，上辈子的程小美也是这样不爱说话，但在他们的心里，这却是孤僻阴沉不讨人喜欢。

　　于十七站在门口看了看，然后笑了。
　　这些孩子，都只有十一二岁，孩子之所以是孩子，因为他们天真。

　　天真的善良，也天真的残忍！
　　没有引导下，开始的是嫌弃和憎恶，那么憎恶和嫌弃便会越演越烈，因为他们习惯了挑刺。

　　但若在一开始，能让他们知道这样不过脑的行为带给他人的是多大的伤害时，他们会反思，也会成长。由善意开始，也将会由善意结束。

　　于十七拿起手机，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一个如喷火龙一样的女声：“于老师，你搞什么，不是说过了，学生都要穿校服，男生剪板寸头，女生刘海不过眉。不能奇装异服，不能染发烫发吗？你看看你们班，那都是什么样子？赶紧让他们剪回来！”

　　“呃！”于十七摇了摇头，拿开手机，等着电话那头发飙结束，“老师，您消消气！”

　　“消什么气？赶紧的，让他们变回来，小小年纪，这都是什么样子？”说完，电话啪地一声挂掉了。

　　“啧啧！”于十七啧舌，笑着进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