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波碧珠》雨后烟景

39、第三十九章

　　苏宅云屏院。
　　苏老夫人不满地看了一眼康氏，而韩氏在旁沉默不语。
　　“与你说实话。”苏老夫人说道，“你做母亲的也是知道，文杰性子浪荡，我那个女婿就这么一个女儿，宝得跟眼珠子似的，让我去跟他提，我没这个脸，你断了这个念想吧。
　　康氏丧着脸道：“文杰自小与杜若善感情就好，若是善姐儿进了苏家，一家老少都疼着她……”
　　苏老夫人眼睛一瞪，道：“还有完没完。”
　　康氏讷讷着不敢再出声。
　　韩氏脸色凝重地看着康氏道：“三弟妹，其实还有一件事情，开春之后宫中有意采选，那时适龄的少女都不得自行婚配，你赶紧给文瑶相看一下人家。”
　　康氏一惊，难以相信地问道：“这消息，如何得知？”
　　这种消息提前被人知道那还得了，人人都会把儿女争先恐后地许了出去。
　　“位高权重之人相告，不会有错的。”苏老夫人呷了口茶说道。
　　康氏的心没由来一阵惊慌，她本以为给苏文杰定门亲事，好让儿子定下心，哪知道，这眼下更急切的却是女儿的婚事，一时间甚觉措手不及，沮丧道：“这短时间内，如何能找到好人家。”
　　“越快越好，免得来不及。”苏老夫人说道。
　　康氏眼睛一亮道：“婆母，你觉着景家如何？”
　　苏老夫人淡淡地道，“文瑶这孩子一心要嫁到京都去，她看不上景家。”
　　康氏自然知道自己的女儿心气高，早些年，苏老夫人一个侄儿求娶苏文瑶，被她一口回绝后竟大言不惭地誓说要嫁到京都，因此康氏这一两年只偶尔留意过京中的亲戚。
　　更何况，苏景两家这么多年来往得密切，若是景家对文瑶有意，早就求娶了，所以呢，苏文瑶不愿，景家无意，这就没什么好谈的。
　　知道康氏一向处事鲁莽，苏老夫人本想亲自给苏文瑶寻一门亲事，但她熟知这位儿媳敏感多愁，只得由得她自个折腾了，挑定了人家，她过把眼便是。
　　康氏沉思了一会儿，道：“那我回去便好好相看。”
　　“行。”
　　苏老夫人话落，韩氏心中俱是一松，有了苏老夫人的回绝以及苏文瑶亲事的紧迫，她再也不用听到康氏总是在她的耳边絮叨着杜若善与苏文杰结亲了。
　　接下来的几日，康氏出去把合适的人家都热络了一遍。
　　康氏想着女儿心气高，怎么也得寻个书香门弟，最好日后顺了女儿的心意，能往京都发展去的。寻来寻去，康氏把主意打到了华氏一族的华平身上。
　　华家也有思虑，毕竟苏家如今以经商为主，而华平如中了举，那身价更高。没过几日，便隐晦回绝了康氏。
　　康氏只得把要求一降再降，重新考虑了十分热切的林家。
　　消息传到苏文瑶耳中，她把屋里的东西全砸光，足足抬了一箩筐出来。
　　“你这是在干什么？”康氏匆匆赶来，进门便怒问道。
　　“母亲，那林家，我死也不嫁！”苏文瑶尖叫道。
　　“林家清流商贾，家中富庶，林公子长进，哪里不好？”
　　“色中饿鬼，谁嫁谁倒霉！”
　　康氏一愣，见女儿这么大反应，猜想也许是林家公子冒犯了她，当下便心疼起来，态度一下子软了，说道：“好孩子，不嫁便不嫁，母亲再看看。”
　　苏文瑶坐在地上，嘤嘤地哭着，上气不接下气，悲凄异常，竟有那么几分肝肠寸断之感。
　　康氏吓了一跳，当下便抱着她，“好孩子，别哭了，是母亲的过错……”
　　苏文瑶内心一片绝望，思恋景云，爱而不得，把一腔苦楚都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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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些时日，景云为杜若善换药之日，没想到景夫人跟着来了。
　　就在苏老夫人云屏院里，杜若善被景夫人盯得莫名其妙，浑身不自在，待上好了药，赶紧回了清菡院。
　　景云则去了苏老爷的清源居。
　　他捣弄着一堆草药，脑袋里却想起了昨夜母亲与他说的事情。
　　景夫人相中了杜若善，但又觉着她是朝中三品大员的孙女，不知是否看得起景家，因此今日先来探探杜若善的外祖家是怎样的态度。
　　景云的脑中出现杜若善清秀宁静的模样，把她娶回家，他既不反感，又能把母亲的心病解决了，内心莫名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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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里坐着苏老夫人，韩氏，景夫人三人。
　　“我是个直性子，有话就直说了，”景夫人放下了茶盏，说道：“我希望若善这孩子能做景家的媳妇。”
　　想不到能让景云这株铁树开花的是老夫人的外孙女，韩氏戏谑揶揄说道：“这里是孩子的外祖家，你这也太心急了些。”
　　“苏夫人说的是，本应亲自前往京都杜府的，但我的确心急呀。”
　　景夫人本家姓楚，她出身真正的钟鸣鼎食之家，虽说到了她父亲一辈族中人早已不走仕途，但楚家的财力依然十分雄厚。景夫人这辈子不用为钱银发愁，也不需要为孩子前程打点，确是不擅于言词，做许多事情都三言两语，直来直往，在莞州这一片有处事阔爽的好名声。
　　“苏老夫人觉着景云怎么样？”
　　看这景夫人急得，能当着她的面说孩子不好吗，苏老夫人笑着说道：“景云这孩子极好，早些年我还想着给苏家留着的。”
　　“老夫人这话当真？那您得要为我助力，在杜家那儿好言几句呀。”
　　“景夫人客气了，景云是个好孩子，又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帮衬是肯定的，只是这亲事得由孩子的祖父祖母定夺。”
　　“好好。”听到苏老夫人的承诺，景夫人喜上眉梢。
　　待景夫人走后，韩氏说道：“善姐儿是杜家嫡长女，日后免不得要采选的，早些订亲也是好事。”
　　景家有巨资，又是个杏林高手，家中人丁又简单，倒是个不错的选择。沉思片刻，苏氏说道：“先问一下善姐儿的意思吧，自小她便是有主意的，要是她不中意景家，那便给她父亲提个醒吧。”
　　“老夫人说的是。”韩氏应道。
　　接着就使人去叫杜若善来了云屏院。
　　杜若善一来，韩氏三言两语把景夫人的来意说了。
　　杜若善听着确实有一些羞赧，但她自小没了母亲，父亲一向疼爱她，说过她的婚事得要是她中意的。
　　她喜欢莞州这个地方，只是父亲已经留京了，如果她嫁到莞州，日后就难以见到父亲了。
　　杜若善思索后说道：“我不愿意。”
　　“噢，景云不好？”苏老夫人问道。
　　“不，他挺好的，只是我不舍得离父亲这么远。”
　　“哈哈。”苏老夫人抚着杜若善的头说道：“阿善就舍得离外祖母这般远，外祖母一想到你日后都在京都那块儿转悠，这心就酸得不得了。”
　　“外祖母……”杜若善有些不知所措。
　　韩氏在旁呵呵笑，苏老夫人童心未泯，常这样打趣后辈，倒也不是真的责怪杜若善。
　　“既是这样，找个时机回绝景家吧，也好挫挫景家的傲气……”苏老夫人乐呵呵地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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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有了说亲这个事情，面对着杜若善，景云心里就是有点小疙瘩，他暗自敛了一下心神，换药的动作一点也不慢。
　　杜若善瞄了一下他平静的脸庞，心中也是带着些许尴尬的，听说他年纪也不小了，但谈亲这事据说还是第一次，想不到他家相中了自已，这般想着竟然生出了一些沾沾自喜。
　　一旁的两个婆子在安静地坐着打络子，时不时看向他们两人一眼。
　　屋里的空气似乎沉闷了几分，杜若善的左手中指不自在地点着桌面。她突然想到外祖父生辰那日，他们一起玩的接字游戏，景云的记性也是极好的。
　　似乎找到了讲话由头，杜若善试探性地问道：“小景大夫爱读书？”
　　景云也不看她一眼，开口道：“不常看。”他是医者，读医书更多些。
　　“哦，这样啊。”看样子对方似乎不愿意过多交谈，杜若善呐呐地不知怎么开口接话，转头盯着屋里的一株白鹤兰发呆。
　　景云用眼睛的余光打量她的侧脸，一双杏眼，睫毛很长，又弯又翘，嘴巴小巧得跟一颗樱桃似的。她的模样不算美女，但她脾性挺好的，大大方方，不像有的闺阁女子连诊个脉都忸忸怩怩，与她待在一起还算舒坦。
　　“好了。”景云打了一个结，便转过身去收拾着东西。
　　杜若善暗暗松了口气，随即看向景云，只见他拾措着剪子、镊子等小工具，那个牛皮卷袋磨损得厉害，丝线断了，有些地方卷了边露出白痕。
　　前些日子她便想着要送景云一件礼物以达谢意，不需太贵，心意到了便好。此时正寻思着，可以做一只好看又轻便的牛皮卷袋，多做些小格子，能把用到的工具都放在里面。
　　景云自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如芒，他的手似乎被扎到般，有点热刺的感觉。
　　杜若善转念一想，如今他们二人有了说亲这一节，她送礼给景云，是有些难为情的。
　　思来想去，做牛皮卷袋的念头便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