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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一时散了,和嫔回到自己的殿阁,只见规制摆设,自与外边不同,果然皇家气派,不同凡响。和嫔见玉兰凝香卷帘之外关起来一只蓝背黄翅银脖子的雀鸟,便去观赏,口中念道:“隔帘逗听画眉鸟,分水攀赏出浴花。”
      青莲便问:“娘娘为何长叹一声?”
      和嫔道:“我叹气了么,自己竟不知晓。”
      青莲道:“娘娘莫非不惯?这里不比外头,这里规矩大,讲究多。就是吃穿用度,却是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供在这里。宫里有好的地方,却也有不好的地方,娘娘莫非因此叹气?”
      和嫔问道:“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青莲笑道:“只要娘娘小心谨慎,让皇上喜欢,便没有不好的。”
      畅春园清溪阁内,亥时过半,和嫔再拜谢恩,康熙微笑道:“且去休息吧。”和嫔便唤外边的人,自有蓝嬷嬷进来值夜,又有一女官点起灯火引和嫔退往后面的峰竹轩,服侍和嫔睡下。
      和嫔听闻窗外竹声簌簌似泣,湖波咽咽如愁,心中叹道:胤禛啊胤禛,从此与你情断恩绝,再不相干。却在不觉间潸然泪下,连枕巾都湿了,只得去想那份光灿灿的金册,默默叹道:偌大的皇宫都飞了进来,如何却进不去胤禛的王府呢?庶可光耀瓜尔佳氏这一支了,圣上又格外开恩,赏了阿玛三品,阿玛额娘不会再唠叨不休了。又想自己从前并未想到能作一宫主位,此后定当好好报效皇上才是。一夜胡思乱想,绕不开胤禛,直到寅时方睡了一会。
      一天和嫔待佟妃午睡醒后,进去问安。只见佟妃穿着雪青地寿纹双色牡丹的常服,发侧‘大蜻安定’,耳下是金嵌珠蜻蜓眼的坠子,手里的盈蓝孔雀宫扇摇曳风雅。小鬟沏了茶来,二人一边吃果丹卷子,略略叙过,佟妃便问道:“你那间殿宇是才修整好的,一个人可住得习惯?若你着急,可以分派贵人等一二,搬去同住。”
      和嫔道:“娘娘怕贱妾寂寞,贱妾可以多多与众位娘娘走动。此刻劳烦她们搬来搬去,贱妾也不忍心。娘娘为贱妾额外填了文房四宝并一些书卷,贱妾不胜感激。”
      佟妃道:“这没什么,每个人进宫里来,便不能与家人常常相见,也是遗憾。你们进来时,每个人的心性喜好,我略略了解过,铺宫之时,为你们额外添些。一则物品丰厚,可以略略减除想家的情绪,二则六宫风格不同,让人看了不至于烦闷。”
      和嫔道:“娘娘虑事周全,体恤下情,令贱妾敬伏。”
      佟妃道:“闲时可以教教公主宫女们,作诗写字。”
      和嫔道:“贱妾定不辜负娘娘嘱托。贱妾特来有一事相求,贱妾在家有个使女,从小一起长大,有姐妹之情。所以斗胆请求娘娘,让她入宫侍奉贱妾。”
      佟妃道:“虽然宫里有规矩,妃嫔旧时使女,不得带进宫来。只是皇上宽仁,一向也没有那么严格。这孩子多大了?”
      和嫔道:“十一岁。”
      佟妃道:“年龄小倒好调理,我看你沉静爱读书,想来挑的人也不会错。那就让她进宫里来,在我宫里侍奉一月,若合适,方能派去你处。”和嫔忙跪地谢恩。
      茜菂能得进宫,自是欢喜,一时便将殿阁四处走遍了,又与众人寒暄不止。青莲笑道:“这个小妹妹倒比那挂着的鸟儿还话多呢。”
      茜菂见一男子正在院中浇花,便去帮他。这男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茜菂答了,这男子问道:“qiandi?我知道了,你们家一定是没有男孩儿,所以你娘给你起了这么个名儿,好让你牵个弟弟来。”
      茜菂扭嘴道:“才不是呢,我这名字是娘娘给起的,意思是红莲子,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道:“我叫南乔桂,乔木桂花的意思,哎,和你的名字倒是一对儿呢,都是秋天的景……”
      茜菂脸红道:“你这个人,老大不小了,想必已经娶了妻子,还在这里跟我开玩笑。”
      南乔桂听了哭笑不得:“真是个傻丫头。”说完接着浇花。
      和嫔在无人时对茜菂说道:“也怪我没和你说过,他们是不能娶妻生子的。这宫里头也有,各个王府里头也有……说起来,那常青恐怕也……”
      却说和嫔进宫不久,康熙便道:“我近来时有心悸手颤之症,若多思恼怒之时更甚。你读书甚多,字又写的好,不如每天代我批阅一些奏折。”
      和嫔见了奏折上面的朱批,不由勾动心事,心想原来胤禛的字体是特意学了康熙,只是胤禛青出于蓝,字体别具丰神隽骨……和嫔忙止住乱想,学习起来,渐渐将一些随常请安的奏折批了,遇有需要定夺的,便述与康熙,康熙便略略一说,和嫔书写出来。和嫔欲行讨好,特特学了康熙的字,一天批在折子上面,拿给康熙看,谁知康熙道:“用你自己的字体就可以了,今后不可以模仿我的字。”和嫔听了,十分羞愧,忙改了自己的字体。
      和嫔打开一个折子念道:“湖广总督李辉祖启奏:湖南地方,田赋不均,地多者交粮少,地少者交粮多,地少者每每有抗粮之举,伏乞圣裁。”
      和嫔道:“这也奇了,为何地多的交粮少,地少的反倒交粮多呢,也难怪他们要闹事了。”
      康熙道:“你只批‘地丁之事,尔须自办,不可擅加更改’这几个字就可以了,外面的事,今后不要多问。
      和嫔忙道:“是。”
      一会儿康熙问道:“如今秋风乍起,野兽们都上了膘,我就要去猎场围猎,你可会骑马,可以跟着一起去。”
      和嫔道:“贱妾惭愧,虽然父兄百般教导,依旧不敢靠近马匹。”
      康熙道:“那便算了。”
      胤禛这边只得娶了佟佳司龄过门,心中百般怨悔,却也无可奈何。只见司龄一般也是个美人,只有一样不好,她不是素莹。侍女们替司龄除去赤槿花纹的喜服,退了出去,胤禛掩去灯火,抱着那个美人,以为是素莹,便温存起来,片时心中突然愤恨起来,便捂住那美人的嘴,粗暴以对。一时事毕,胤禛不由羞愧万分,想到自己研习三教,竟不能绝去幻象。又想素莹定然已经于道学透彻明了,方能如此绝情狠心。胤禛退到一边,想到明天一定要好好学习,绝去心念,谁知那美人却要与胤禛海誓山盟。
      司龄掌起灯火,问道:“你可看到我今天的嫁妆车马,福晋过门时,一定没有这样多吧。福晋家里如今只有哥哥星辉,顶个虚衔,做个小官,如何能与我家比较。今天你我作配,我大度便与她行礼,今后你可要格外对我才是。你的几房妾室,更不能与我相提并论,今后还是少纳妾的好,省的还要我去教育她们。听说你又不大讨皇上喜欢,我嫁给你,可是十分委屈的。你放心,今后姑姑在皇上面前自会多讲你的好话。”
      胤禛听了大吃一惊,想起素莹的话,方明白鱼目换珠,于是道:“自古尊卑有道,你既然甘为侧室,自然要尊重福晋,若有越礼之举,我也不能维护。佟佳贵妃最重女子知书重礼,岂会许你胡闹。”
      二人争辩几句,司龄竟然大怒,声气甚高。胤禛见此女不是一般女子,难以教诲,想不管是不是鱼目,这根刺自己只能吞了,便遁回自己的卧房,正是:
      年少良缘难成就,月老红绳偏错牵。
      一日宫中排宴,和嫔有了身孕,便不饮酒。一会儿坐的久了,想要出去走走,四周一看,却不见茜菂,不知这妮子哪里去了,便悄悄离了席,往延爽楼西面的柳堤上去。但见柳浪横翠,夕照浮金,正在欣赏景色,却不料后面来了一人,确是太子。
      和嫔施了半礼,那太子却不回礼,大喇喇说道:“这是和嫔娘娘不是,世事难料,谁知当日延庆殿对诗的才女,如今却成了汗阿玛的爱宠,你可真是手眼通天啊。”
      和嫔见他言出不雅,虽是心下不快,又想康熙宠溺太子,得罪不得,便欲抽身离开,谁知那太子挡住去路:“当日你原该是我的人,只是当时海宽奏了我一本,我只好放手,如今我还后悔呢,我想也许是我们缘分未到,缘分到了,只要你愿意,自然……”
      和嫔想不到太子如此放延无礼,观此人乃是炀帝一流,便欲刺他两句:“当日延庆殿上,我循礼而为,是太子出言不矩,惠妃娘娘看得明明白白,还申斥于你,我看太子还需有人好好申斥才是。”
      太子道:“我的对联你可对上了,你怎的只接三哥的联,却不接我的联,难道你却对三哥有意,目中无我?”
      其实那日的联,和嫔早已对出,只不愿说,和嫔正色道:“延庆殿之事,我已奏明圣上,你且放心,我不曾说出你失礼之事,前因后果,圣上已明了于心,不怕你乱说。”
      太子道:“娘娘如此清高,看来不想理我,娘娘难道看不出,圣上春秋已高,这江山早晚是我的,到时候我下一道圣旨,复我满洲收继婚之俗,到时候你们难逃我的掌心!”
      和嫔吃了一惊,看来此人即位,定要祸乱大清,和嫔道:“太子莫非喝多了酒,竟如此大逆不道,你就不怕我说于皇上知道?”
      太子笑道:“酒我的确喝多了,只不过酒醉言真,我却不怕你去说,我额娘为了大清江山送了性命,我就如阿玛的命一般,你道阿玛信你信我,就算信你,也舍不得把我怎么样,倒是你,自以为汗阿玛现在宠你,若论美貌,你能比得过王贵人?将来自然还有更年轻的,我看你终归是昙花一现,不如趁早谋算,如何讨好新君才是。”
      和嫔听了不由大怒道:“太子既然觉得世事难料,怎就见得你汗阿玛真的传位与你,太子既然说宫中年轻貌美之人层出不穷,怎就见得皇上对你额娘念念不忘,岂不闻‘愚而好自用,贱而好自专,生乎今之世反古之道,如此者,灾及其身者也,非天子,不议礼,不制度’,我大清入主中原几朝,尊崇汉学,怎由得你改弦更张,再收继婚。太子也是满腹经纶之人,如何不知道敬礼法度,一味的张狂无度,恐怕惹出祸事不远,我劝你还是少喝酒,多习书,想想古人的兴衰之由的好!”
      太子虽然微醉,依然笑道:“‘人皆曰予知,驱而纳于网罗陷阶之中,’你如今再清高,也是入了是非之地,将来必有无数烦恼,你且为自己担忧吧。”
      和嫔道:“也是,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素富贵,行乎富贵,素贫贱,行乎贫贱,你我还是各待天命吧!”太子待要再说,和嫔便拂袖而去。
      太子跌跌撞撞回到毓庆宫,欲找一地歇了,却进了菽荟的房间,菽荟道:“你是不是走错门了。”
      胤礽定睛一看,道:“错便错了,就此处吧。”
      菽荟道:“你醉了,去别的地方歇着吧。”
      胤礽道:“正因为醉了,才走不动了。”说着熄灭灯火,解除菽荟的衣服。
      胤礽道:“人人都说你是一个喜怒无情之人,如何到了这个时候,也是这样冰冷无情。”见菽荟不做声,胤礽只得匆匆了事。
      转眼到了年节,康熙召妃嫔与幼年皇子女集于一堂,传蝠做戏。将宫中新制办的首饰、玩具、金纽扣儿,各装一盘。佟妃穿着雪灰色蝶舞彩罗的裙子,在上首传令道:“击鼓传金五蝠,传到的,挑一件喜爱之物。不过要先恭贺新禧,这里是家宴,唱曲也行,笑话灯谜也行,实在腼腆的,说一句吉利话也行。孩子们可以把你们新学的喜庆诗词对联,背给阿玛娘娘们听。”于是那金五蝠飞奔起来,笑语喧闹。康熙自请转过身子去击鼓。一时金五福停了几回,有说有唱的,十分热闹。
      突然金五福停在和嫔手中,和嫔便站起来说道:“四海百族朝紫宸,九州万民仰圣尊”。众人称赞不已,和嫔坐下来选时,忽见盘中一对小小的柳环耳坠,不由愣了,便要取走。布贵人道:“姐姐,这幅耳环成色一般,不如那一幅冰玉凤鸟,戴在发髻上一定好看。”
      和嫔道:“那翠鸟精工细作,物属上乘。你我位份在此,取相应成色也就是了。”康熙便夸和嫔明白事体,和嫔便将那副耳环纳入怀中收好。
      康熙道:“我有个谜语,猜中的可以选一件。‘虫儿尾巴掉一边’猜个字出来。”
      大家正在讨论时,六岁的胤衸站起来说道:“将虫子尾巴拆到一边,是‘中二’两个字,再组成是个‘冲’字。”
      康熙自是喜欢,众人也惊叹不已。这时候胤衸旁边的胤礼伸手去够盘中的一个意呆利小丑,胤衸便将小丑取了送给弟弟。一时入夜,外边放起烟火,只闹到三更才罢。
      谁知和嫔怀娠到七个月时竟早产了,生下一个公主,匍及月余,孩子便夭折了。太医道气血亏虚,恐今后不能怀娠,和嫔听了,不知是喜是悲,自孩儿生下来,便交给乳母带去角所照应,未曾见过几面,如今只是隐隐哀痛。宫中每年产育及夭折之事甚多,康熙也无暇过问,御医便依例为和嫔调补身体。
      和嫔调理数月,依旧在乾清宫代批奏折,一天康熙道:“宫里大小收支,一向由宜妃管理。如今她年纪有了,难免记性有了偏差,你帮帮她倒好。”
      和嫔道:“贱妾在家里时候,银钱都是额娘管理,对于理财之事,贱妾不大通晓。”
      康熙道:“此刻会加减乘除就好,年纪轻轻,理应多多学习才是。”和嫔无奈,只得答应。
      那宜妃无奈,只得搬出账本,和嫔看了几日,竟也看出端倪,问道:“这账上所记录的银票在何处。”
      宜妃为难道:“妹妹你到底年轻,不明白其中来龙去脉。若只照着户部拨给皇上的银两,那里够花。多亏近日胤禟认识了扬州的盐商,愿意以高利借去花销。这样一来,解除了他们的燃眉之急,宫里也能多出钱来使用。这笔钱过些时日便能补进来,我想这样的小事,不必劳动皇上,妹妹又是新手,看不出来皇上又不会怪罪。待利银到时,自然少不了妹妹的。”
      和嫔道:“我也不明白其中利害,只是皇上特意吩咐,有帐须有物。且这一笔数额不小,我也不敢隐瞒。请娘娘还是禀明圣上的好,既然是为了宫中花销着想,皇上自然体谅娘娘的难处,必定不会怪罪。银两妹妹万万不敢要。”
      宜妃无奈,只得去与康熙实说,康熙沉吟一回,只说知道了,限期内补上即可,以后不得自作主张。
      和嫔对茜菂说:“宫里头花销真是不小,买的东西也各有名目,总觉得都比市面上的贵了许多。想必是宫中用度不比凡间,虽然东西和外边看起来差不多,内里却是上乘的缘故吧。”
      茜菂道:“姑娘成天缩在书房里面,才买过几回东西?我倒是和夫人去买过东西,有时候明明差不离的东西,夫人却要选一家贵的买,说是哪一位老爷家的字号,必须前去照顾生意。我也不大明白,想必有时候买东西也不能只看价,还有看字号吧。”和嫔想原来买卖自有人情在里面,自己原来却一无所知,有些后悔揽了此事;又想起康熙嘱托,却不敢怠慢,故此十分为难。
      一天和嫔问道:“宜妃姐姐,这里记录每月每宫十二方紫罗锦帕是何物,我怎地从未曾见过,是紫色的手帕吗?妹妹见识浅陋,还请姐姐勿笑。”
      宜妃拿过册子来一看,想了想道:“我记得这紫罗锦帕的确是紫色的,而且还很贵重,几年前你还没有入宫的时候,中秋年节,有人供进来的,皇上说不错,令每年供应,如何变成每月了,想是弄混了吧。”
      和嫔道:“这费用确是每月支出去的,奇的是,我从未见过此物,如何只开销不供货呢?”
      宜妃笑道:“宫中之物,大大小小,实在记不清楚,有可能货品还在库里,忘了发放。”
      和嫔道:“看起来也花了不少钱了。我想这一处十分不合理,理应梳理清楚。”
      宜妃道:“确实应该如此。”
      过了几天,便查出来这紫罗手帕,不过走个名头,批出钱去,未见货来。前几年时月月供应,其实宫中如何用得了这么多帕子。后面渐渐供的少了,在后面便不再供进来,钱却不忘记收。此人如此大胆,皆因为是佟家的奴才。
      佟妃听闻此事,召二妃道:“自姐姐去后,我不敢忘记她临去之时的训诫。这供应锦帕的人,既然是我家的亲戚,我也不能以不知道为借口纵容他们如此空手套钱。既然皇上有令,万不可以敷衍塞责,定要查实清楚,让他们将所收银两,悉数退还,一时补不上的,可以以衣料相抵。这紫色手帕,原是奢侈之物,不应该作为宫内日常供应,坏了简素规矩,自此便停了吧。和嫔你查出来,原是好事一件,否则我如何知道我们家的远近亲戚及大小奴才,托我之名都做些什么,你万万不要以此自责,皇上也说此事令你不必放在心上。”
      佟妃又到康熙处,请治失察之罪。康熙道:“今后改了便是,不必如此。”佟妃自此又开始过问财物进出,宜妃便不能如前施展。
      经过一番整治,宫中财路大体比从前清楚。康熙便与佟妃私话道:“账目交于宜妃这几年,是好是坏,我一直没有底数,如今也明白了。”
      佟妃问道:“既然皇上觉得其中有些曲折,何不自己问于宜妃,令她核算清楚,不敢有误。”
      康熙道:“宜妃是我身边的老人了,我难免顾念年少时候的情分,这些年她为了内帑也是颇费心力,就算有不到之处,也可以将功折过。我不忍心多加苛责。和嫔书呆心气,不会迂回婉折,正好可以将事情原委弄清给我,宜妃必定会更加谨慎。”
      佟妃道:“既如此,和嫔妹妹就有些不值了,她平日虽爱吃鱼头,宫里的鱼头却不会拆,如何解得内里曲折,恐怕开罪于人。”
      康熙道:“事情过后,我自会回护于她。”
      虽则康熙与佟妃总说无事,和嫔心中到底惴惴。想自己毕竟新来乍到,不明就里,竟也能查出这么大的疏漏,难免阻了别人财路,召来恨意,更后悔当时没能推辞。
      一天康熙在醒秋亭上,赏着一池秋水,和嫔穿着松叶色木兰花的衣裙,侍奉在侧。弘皙手里面拿着一把木剑,年幼不知如何挥舞,嬷嬷便握着弘皙的手,帮他出剑,弘皙乐的呵呵而笑。
      康熙道:“十八年地震,宜妃拼命护我,有古代贤妃之德,我感念至今,所以这次我只是说了她一番。理财之事,不是加减乘除这样简单,而是做人做事。奴才们若不是贪恋一些些好处,怎么会忠心侍主。宜妃的确有滥施恩德之处,我有一些私库,也交给胤禟打理,只是不该内外相混。不过万变不离其宗,这些钱,迟早都会归于内府,他们也有经营之功,是以也不算大过。经过此事,相信他们母子自会警醒。我看内库还是由宜妃打理,也免去你费神费力。”
      和妃正看着弘皙,在池沼边沿抓泥玩耍,将河泥搅了又搅,闻听此言,如蒙大赦,忙说:“妾有辱使命,令皇上与二位娘娘劳心,还望皇上为妾辩解一二,不至令宜妃娘娘误会妾有揽权之心,挑骨之举。”
      康熙道:“这个我已经对她说了,我也是为了将宫中财物查实清楚,也是为了她的名誉着想。如此便不至令你们相处有难。”
      康熙道:“我忽然想起有个地方,正适合你去打理。”
      和妃道:“妾上次已经露了马脚,怎么敢再揽事情。”
      康熙道:“这件事不用与人共事,你一个人做,细心加上文采就可以了。”
      于是康熙带和嫔到了一处宫殿,虽地处偏僻,然而殿宇高大广阔。和嫔道:“此处我也来过,不知道这么大的地方为何锁起来?”
      康熙于是命院中老太监打开殿阁,进去看时,古架晶橱,满满全是瓷器,曲折九回,宛若迷宫一般,似乎望不到边。
      和嫔见了,瞠目结舌,康熙得意道:“自从商代以来,瓷中精品,十有八九,汇聚于此。如今我想让你编一本‘瓷谱’。你就闲时来此钻研即可。”
      和嫔轻轻触摸着一件瓷器,道:“皇上原来还有这样一处宝库,只是此处荒僻,像是好久没人来过了,皇上也不常来吗?”
      康熙道:“政务繁忙,哪里有时间天天来这里。”
      和嫔道:“这么好的瓷器,不能天天来观赏,真是一大憾事。”
      康熙道:“何憾之有,这些瓷器,没有散落民间,得以居于皇城宝殿,天天也有人来打理伺候,这是它们的幸运之处。”
      和嫔突然想起来康熙已经很久没有宣召过自己了,如今皇上身边最得宠的是缃贵人。皇上说是为了节省开支不再选秀,其实是因为更加中意南方女子的风情妩媚,所以教心腹奴才悄悄采选入宫。那缃贵人便是杭州织造送过来的,娇若梨花,还会写一手漂亮的钟王小楷,一双小脚,走起路来拐拐嗒嗒,自有一种神奇的韵致……
      谁知紧接着又有一事,令和嫔险些跌跤。一天和嫔正在自己殿阁看书,突然康熙传召,和嫔以为看奏折,便去了乾清宫。只见康熙坐于炕上,手里却拿着一本册子,原来是和嫔的诗集。康熙问道:“你的诗词犯了忌讳,你可知道?”说着递给和嫔。和嫔接过来寻找,诗词颇多,和嫔搜检了一番,依旧摸不着头,只得说:“一定是妾哪里写的不对,只是妾此刻惭愧十分,心中模糊一片,只得厚颜请皇上批正。”说着跪下。
      康熙道:“怪道人说书读多了人就愚钝,你看看你给陈阿娇写的长诗。”和嫔忙翻到那首乐府:
      名门珠玉自珍怜,未能手执未能含,高祖枝荫第一秀,黄袍龙子难占先。
      嫡母馆陶言九鼎,皇舅至尊倚重偏,阿娇十五有殊色,名媛争效料应难,
      多少王孙求不得,栗姬失算眼无珠。得阿娇者得天下,金屋一诺成佳话,
      旷古豪居谁先寝,武帝阿娇第一人。东榭临池誓比翼,西苑携手植连理,
      琴瑟相谐歌同曲,朝朝暮暮卿与我。金屋欢喧十五载,六宫冷清断乐声,
      百好具备一事憾,连理枝头无果生。中宫不出嫡皇子,朝野侧耳议纷纷,
      纷纷论入武帝耳,能使夫妇不离心?皇姊平阳著私乐,乐向武帝荐美色,
      就中子夫第一人,色艺人皆叹绝伦。武帝车辇远中宫,昔日明珠成敝履。
      日日西宫起乐声,坐拥美人相欢忱,舞肢婀娜灞桥柳,歌喉婉转未央风。
      新歌新酒新人笑,旧帘旧影旧泪痕,岂是新人貌倾城,韶华易逝常催人。
      子夫宠爱日中天,阿娇冷落月一畔,花展颜色留人顾,自古红颜争相妒,
      闻声欲咬银牙碎,见影更眦乌珠圆,偶人私挟袖枕中,条犯七出失懿德。
      武帝怒发冲云冠,阿娇胆寒堕玉阶,叱声泪赴长门宫,印玺金册与子夫。
      野雀筑巢未央木,奴婢翻然为国母。愿得诗篇续恩情,才子奇作长门赋。
      赚得千金买笑去,堪叹其中薄幸同,字若血泪情若纸,妾身断肠郎心铁。
      长门堆叶无人扫,半老宫眷何人问,少年至贵何需羡,老景沦落实堪怜。
      武帝七十寿将近,忧惧外戚持权政,六宫后妃俱遣死,喜同夫君登极乐。
      不为尧母不为后,幸而进退得全身,枝头凤凰庭中雏,当年何知幸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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