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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第 5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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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日子对于穷人来说就剩下一个字,熬。
相对于别的地方的穷人,天津卫的穷人日子要稍稍好过一些,每年冬天都会有好心人隔三差五的在城门口不远处设粥棚施粥舍饭,虽然米是陈米,粥也是稀粥,可起码能保证饿不死。
这天又是施粥的日子。
早早的,粥棚内两口大锅就支了起来,等太阳刚露头一锅半稠的粥就熬好。熬粥的汉子用特制的脸盆一样大的铁瓢三下五除二把粥舀进大木桶里,接着就开始煮第二锅,今天的米略多一些,这样的粥两口锅可以煮三回,粥也要多发一个小时。
因为怕粥太烫再搞出事故,大家都要等上一时半刻,宁愿凉点也不想好心办了坏事。
等着施粥的人群已经在带着红袖章的汉子吆喝声中排起了长队,好容易开始放粥,一个个顿时伸长脖子探头往前看,像极了等食的鹅。
这时,就见一个日本浪人手拎着酒瓶子东摇西晃的走出城,看到施粥像是看到什么稀罕事似的凑过来,瞄了一眼桶里的粥就开始大声嚷嚷,“八嘎!猪食!东亚病夫就配吃猪食!”
明明这人的话十分难听,可众人却只是怒目相对,敢怒不敢言。
东洋人,惹不起。
东洋人看着众人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你们,东亚病夫!猪都比你们尊贵!”
带着红袖章的汉子终于忍不住,指着浪人狠狠吐出一个字,“滚!”
“八嘎!你个猪猡敢骂我?”浪人顿时大怒,拎着酒瓶子就往男人头上抡。
男人眼见不对,急忙后撤两步险险的避开擦肩而过的凶器,满眼都是强压的愤怒。
“你还敢跑?”浪人还不依不饶起来,开始骂骂咧咧追着人打。
不知道是男人是身手太灵活还是东洋浪人喝了酒手脚太慢,反正就是怎么都追不上,反倒把自己累得扶着粥棚杆子直喘气。
众人由最初的担心后头干脆变成了看戏,真是比猴戏还好看。
“八嘎!”浪人突然诡异一笑,从地上抓起一把狗屎抬手往粥棚里丢,哈哈大笑,“吃啊!狗屎给你们吃个够!”
刚说完,突然后脖领子被人一把撸住,往后一扯,整个人天旋地转的就倒在地上,接着就是胸口一沉,一只脚狠狠踩了上去,“找死!”
“八嘎!我可是东洋人!你敢动我试试?”被踩在脚下的浪人这时还在嚣张,“你个东亚猪猡,狗屎就是给你吃的!”
踩着的脚猛地一使劲,浪人顿时疼得嗷嗷大叫,“八嘎八嘎八嘎!”
“这张臭嘴很该洗洗。”旁边一个娃娃脸青年突然开口,接着一大碗热乎乎的狗屎粥放到眼前,笑容可掬的问,“你喝,还是我喂你喝?”
“八嘎!”
“看来是需要我帮忙了。”娃娃脸年轻才说完,就见踩着浪人的黑脸青年蹲下,大手掐住他两颊一使劲儿,浪人不由自主的张开嘴,接着娃娃脸配合默契的手腕一倾,混着狗屎的粥一泻而下。
粥倒得太急太快,东洋浪人被呛得死去活来,好在粥已经不烫,不然可就不仅仅是呛的问题了。
“再来一碗?”娃娃脸笑着问。
“不不!”东洋人顾不上干呕,赶紧大叫,“不要了不要!”
“那这锅粥怎么办?除了你没人能吃了。”
“我,我赔!”东洋浪人赔钱了事,娃娃脸这才摆摆手让黑脸青年抬脚。
浪人爬起来顿时又想抖抖,突然黑脸青年抬腿就是一脚,把人踹出去好远,“再敢来闹腿给你打折了!”
浪人狼狈的跑了老远才回头放狠话,“八嘎,给我等着!”
“滚!”
“好!”
“解气!”
人群像是一下子活了过来,满脸兴奋着,各种叫好声此起彼伏,可兴奋过后就变成了担忧。
“你们快走吧,得罪了东洋人,他们会报复你们的!”
“对对对,快走快走。”
“这粥棚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在了。”
“唉。”
这时娃娃脸青年开口,“这是市政府牵头的善举,一个东洋浪人还没那么大能耐,都安心等着领粥吧。”说着把浪人赔的钱给了带红袖箍的汉子,“再买一袋米,今天多熬一锅。”
“多谢简校长你们了,要不然今天还真就让那鬼浪人给霍霍了。”汉子满眼感激,“说真的,当时我真想跟他干一架,可一想到家里老老小小就……唉,我这心里那叫个憋屈。你们这么一折腾,我现在心里可舒坦了。”
“没事,都理解。”简重楼拍拍他,“这事我会跟慈善协会反应,今天不行就先找宪兵队来看一下,怎么也不能把施粥给搅合了。”
“诶,我这就去找宪兵队的,这儿您就别管了。东洋人不是好东西,您可小心了。”
看着匆匆离开的汉子,简重楼心头那股不爽才显露出来,脸耷拉着老长。
“一个浪人都这么嚣张,东洋人怕是等不了了。”吴立棠皱着眉,心情看起来也不怎么样。
“可我们那政府还想着跟人和平共处呢。”简重楼冷笑,“等人打到家门口怕是那帮老爷们还准备扫榻欢迎呢。”
“你不是早就对他们放弃治疗了吗?怎么又这么大的火气。”
“还不是政府出台的那什么合作共赢计划,能把我活活气死。”简重楼痛心疾首,“让人开采煤,让人砍林子,让人一船一船的往回运矿石,我们得了点什么?国际友好?鬼需要!技术?都落伍好几代的技术要他干什么!压箱底儿吗?!”
“不是说还一起修铁路吗?”
“那叫一起修吗?人家张张嘴我们跑断腿,人家出图纸出工程师出设备,然后就各种进口,就差铁轨枕木都一起进口了,真要修起来那银子还不得流水似的进了人家的腰包。这明明白白就是欺负人,老爷子都没同意!”
“嗯,可也没拦住。”
“你能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
简重楼瞪他一眼,气咻咻的不说话。
吴立棠看人不搭理他了,那气咻咻的样子突然就让他莫名想笑,明明应该是很严肃的话题他怎么就想笑呢?忍不住又看了旁边人一眼才换了话题,“对了,粥棚这边我看还是咱们安排个人的好,咱们隔三差五才能来看一回,还是不保险。”
“你安排。”简重楼冷冰冰的说。本来他来看也就是怕偷工减料啥的,没寻思还能碰这种事,安排个人也好,放心。
“那一会儿我们去吃醉仙居的羊肉吧,听说那儿来了一批内蒙的好羊肉。”
“没钱。”
“我请客总行吧。”吴立棠笑着看他。
简重楼抬手就撸了一把他后脑勺,“哼哼哼,这还差不多。”
吴立棠顿时炸毛,“校长!”
“听见了,别吼。”简重楼又撸一把,“弟弟,哥哥摸一把头发可怎么了?”
“涮羊肉没了。”
“吴队长,言而无信,小人也。”
吴立棠撇他一眼,呵呵呵。
简重楼却没当一回事,他就不信这家伙敢食言而肥。
结果还真去吃了,虽然吴立棠脸拉得老长,可一口肉都没少吃。
这天晚上正是简重楼针灸时间,又是药浴又是针灸折腾了好长时间才算完事,等他睡下感觉没多一会儿突然被人叫醒。
“校长!警察来了。”
简重楼噌的爬起来,穿上衣服就往外走,“怎么回事?”
“不肯说,可看样子来者不善。”
远处,就见龚成小舅子领着十来个穿着警服的人围在门口,真枪核弹,蓄势待发。
“陈队长,你这是什么意思?”
龚成小舅子一脸皮笑肉不笑的看向他,“不好意思简校长,有个案子需要你和吴立棠配合调查,请他一起走吧。”
“什么案子?”
“东洋人谋杀案。”
简重楼脑子里警铃大作,脸上却还一副迷糊状:“陈队长是不是搞错了,我们可从不认识什么东洋人。”
龚成小舅子冷笑,“不认识?有人指认你们昨天在粥棚打架,东洋人还放话让你们等着,你敢说不认识?”
“你说他啊,可我们不过是看不管他作恶,喂了一碗他自己弄的狗屎粥,之后再没有交集。”简重楼沉着脸说,“杀人什么的太吓人了,陈队长可别给我们乱扣帽子。”
“这个你说了可不算,有没有杀人查过才知道。”龚成小舅子不耐烦起来,拿起手铐就拷,“跟我走一趟吧。”
简重楼还没动突然旁边横出了一支手臂把手铐给挡了回去,“陈队长,警察抓人得有证据,有人看见我们杀人了吗?”
“我是说回去调查。”局长小舅子一脸高高在上,“正好,你也跑不了,都给我带走!”
警察哗啦啦的围了上来。
“我看谁敢!”范举突然带着人从外头过来,杀气腾腾的盯着姓陈的,手下把人群团团围住,黑黝黝的枪口直直的对着他们。
“你又是谁?”姓陈满脸愤怒,这又是哪儿跑出来的不要命的?
“我是谁?”范举歪嘴一笑,看着就不好惹的样子,“爷爷是黑军大帅黑豹子麾下警卫队长!敢动我们三少,我看你有几个脑袋!”
姓陈的见多了扯虎皮的,可这么扯的还真头回见,当场就拿出逮捕令,“你们别以为胡扯个大旗我就怕了,一群没有王法的,拒捕的统统逮捕!”
“看来这是不信爷爷的话了。”范举从怀里摸出一个小本本拍到他脸前,“好好看清楚,爷爷姓范名举,长的那对招子要是看不懂就扣下了当泡踩,留着也是浪费!”
姓陈的一看那本证件顿时开始冒汗,这家伙竟然真是黑豹子的警卫队长,可他说的三少又是谁,不由的,他的目光开始在简重楼和吴立棠之间游移。
“还不快滚,等着吃挂落呢?”范举将证件一把抽走,张嘴就撵人,那嚣张劲儿简直了。
“可是……”
“可是个屁!等你拿到我们三少杀人的证据了爷爷陪你走一趟。”
姓陈的眼看是拿不走人,只好不甘心的带队离开。
人一走,范举那股嚣张劲儿瞬间散个一干二净,满脸带笑的看向吴立棠,“三少放心,以后这种东西就归我老范打发了,谁敢来找麻烦先让他过我这一关。”
“多谢范队长。”吴立棠脸上带上笑意。
“您跟我还客气什么,这些天从您这学来的够我们受用一辈子。我老范别的不服,就服有本事的,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怎么着也不能让您受了委屈。”范举言辞恳切,目光灼灼,他这话七分真三分假,可就这七分都足够他愿意为他做力所能及的事。这些天他们可不光是当陪练了,还学了不少东西,比方说开车。这东西哪是一般人能碰的,可他们三十个人人人都学了,虽然还没学好,可有了这本事以后那出路就多了一条,更别说其他。反正现在他轻视吴立棠的心是全收了起来,更多的心思都花在学本事上,技多不压身,谁还怕本事太多吗?所以,他怎么可能对吴立棠不上心?
吴立棠笑笑,范队长言重。”
范举自然又是一顿表忠心。等两人来回推了几次,吴立棠都不说话了,简重楼才笑眯眯的开口道谢,“我知道范队长不是为了我,可我沾了光,怎么也不能让兄弟们白出力,今晚我让人弄两只肥羊来给兄弟们打打牙祭。”
范举自然是满意的,别看他在黑豹子那里怎么说也是个小头头,可动不动就买羊还是不太可能,其他人就更别提了,能每月吃顿羊肉锅子都算不错了。自然是从上到下都满意。
可等到只剩下他和吴立棠之后,简重楼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极为严肃,“这件事不对。怎么就这么巧?偏巧我们就看见浪人闹事,偏巧我们收拾了人人就死了?”
“有人在做局?想害我们?”
“不,那人的目标应该是我,你不过是添头。”
吴立棠抿了抿嘴,对添头这个词不满意,不过这年头也只是一闪而过,跟着分析,“用人命布局,这得跟我们多大仇?”
“可能人命在那些人眼里比不上几块大洋重。”
“警备司令龚成?”
“除了他还能有别人?”简重楼满脸冷峻,“咱们一向与人为善,结了仇的敢用人命致我们于死地的,也就他一个。”
“人命都搭上了,这回怕是不能善了。”吴立棠凝重的看着简重楼,“现在我就去安排,不能让他牵着鼻子走!”
“让大家小心。”
“知道了。”
就在简重楼他们分析事件的时候,那位已经被拉出水面的警备司令正盯着来汇报的小舅子,满脸不可思议。
“黑豹子的人?你确定?”
“证件我仔细看了,没错。”
“那什么三少是那个?”
“应该是吴立棠,我看他们看吴立棠的眼神不一样。”
“怎么可能?他不就是简重楼的一条狗吗?怎么又成了什么黑军的三少?”
“这个,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你能知道什么!”警备司令狠狠的踹了一脚身后的椅子,“就这么点事都办不好,我看你干脆去看大门得了。”
“姐夫……”
“滚滚滚,看见你就烦。”
撵走小舅子,龚成来回在屋里转悠,看啥都不顺眼。明明他都把事安排妥当了,就差这临门一脚,可偏偏就在这一脚上出了岔子,这怎么能让他痛快。
黑豹子,怎么偏偏就跑出来个黑豹子!天底下谁不知道黑豹子手黑又护短,他要是真把他儿子怎么地了,他别说官位,就是人头怕是都不保了。
可就这么轻易放过他们他的脸往哪儿搁?自从简玉山那老东西跑到天津他就哪儿哪儿都不顺,丢钱丢人丢股份,简直就是专门来给他找不痛快的,这口气不出了这个年他都过不去!
这时,他突然看到情人送他的日式折扇,眉头一动来了主意。
他娘*,他还就不信了,老的暂时动不了,还治不了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