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日乏长绳》双鲤迢迢

9、第五回 可相从（一）

　　也不知在空中飞了多久，反正一朵云累了，便再换一朵，如此过了几个日夜，心里仍然拣不出个头绪出来。我实在倦透了，慢悠悠地落在一棵青松上，正要靠在枝头小寐一下，却听到下面枝头有人喝道：“是何人扰我清静？”
　　我吓了一跳，这青松长在悬崖峭壁上，绝非常人能攀，忙凝神望去，只见我身下松枝中隐约坐着个老人，须发皆白，正对着我怒目而视，我忙作揖到：“晚辈不慎，扰了老神仙休息。”
　　他跳上来坐在我身边道：“你这小童，是哪里来的？怎生跑到我头上来了？”
　　我迟疑片刻道：“我乃寿仙麻姑弟子长生，路过此地正想稍事休息，不成想惊扰了老神仙，还请恕罪。”
　　他面露惊讶，忽然跪在树梢上向我大拜道：“原来是师叔驾到，老儿年老昏花，不曾认出，还请师叔责罚。”
　　我险些被他晃到树下，惊吓道：“老神仙，您这般年纪如何称我师叔，这青松冠大招风，架不住您来回摇摆，老神仙是想把我吓下悬崖么，莫开玩笑了。”
　　那老人摇头道：“非也，非也，我乃梅清真人秭蝉，”见我仍一脸茫然无知又道：“就是世人所说的月老。我师祖曾与麻姑上仙一起学道，想我刚拜入师们时还曾见过麻姑上仙尊面，几千年一晃而过，不成想今日得见长生师叔。”
　　原来是月老，我虽早有所闻，却不曾见过面，只因他司管凡人姻缘，素来只在人间来往，此时遇到可谓是巧。当下又作揖道：“原是月下老仙，幸会幸会。”
　　他哈哈一笑道：“长生师叔，这般称呼可要折煞老朽，你便唤我月老即可。敢问麻姑师叔祖一向可好啊？老儿我这几千年一直在凡间忙碌，可少听到她老人家的消息呀，不知她老人家如今还是居在丹霞山么？”
　　想麻姑样貌，不过双十年华的韶龄少女，我听他一口一个老人家好不可笑，只简单称是。这老头儿却是个话多的，也不管我上下眼皮来回打架，自顾跟我拉家常，先从他师祖我师父的师父说起，一直拉拉杂杂说道上古天神，我生生听他说了一两个时辰的仙界历史。

　　我打了个哈欠，看他仙史谈兴还盛，忙打岔问道：“月老你如今不在地上呆着，跑到这仙山上干什么？”
　　他被我这么一问，面上神采立刻四散，叹息道：“我本专管人间男女嫁娶，在人间日日丰厚供奉，过得好不快活，哪知道前日晌午正睡午觉呢，忽然一道天旨下来砸到我脑门上，长生师叔你瞧，额头现在还一个大包。”
　　我听他这番话说得有趣，来了些精神，凑着月光果然见他额头红肿，因笑道：“这天官们如今越来越省事了，玉帝天旨都敢随意乱扔，你莫气，待到年关狠狠参他一本。”
　　他叹气道：“我这末等小神，哪有在玉帝前告状的脸面。所以我本愿意呆在人间。你是不知道我那月老庙的香火之盛，且现在各地都开了分庙，待明年三月三，你来瞧我，那供奉多的放不下，到时候你也给你师父带回去些，也算我惦记着她老人家了。”
　　我听他又要跑题胡说，忙止住他道：“那天旨砸你是为了何事？”
　　他又是一声叹息，说道：“你也知我只管人间姻缘，这仙界的事情是轮不到我插手的，也因为此在玉帝王母面前不受待见，这几千年来我也习惯了，可如今却派下一桩尴尬事来，我有心管上一管，也好给天界看看我的本事，可事没办成却差点没把老骨头给累折了。”
　　我问道：“是何尴尬事，说来听听。”
　　他道：“你可知那二十八宿神仙？”
　　这天上星星可多了，我哪能个个认得，月老见我摇头，便得意地将那二十八个星星的名字一一报与我听，又压低声音道：“说起来也是天宫丑事，只是长生师叔不是外人，不然我也不敢说与你听，你也知王母娘娘的利害，咱们玉帝何事不听她的？上次七仙女之事，就让董家村的人差点没把我的庙给砸了，可是这仙凡之间，任老儿我红线再粗，也是缠不上的阿。今天咱只说这二十八星宿其中那奎木狼星，不知怎么跟王母披香殿的侍香玉女对上眼了，二人寻死觅活的要在一处，本来这仙人之间婚配也多，但偏偏是一个是王母身边的侍香玉女，一个是玉帝护卫队里面的奎木狼星，王母自然不许，哪知这两个都是死心眼，不说找个机会讨好王母，竟生生脱了仙籍要投胎为人，这可惹恼了王母，定要我找到这二位的转世，将二人红线剪开。”
　　我道：“这王母好生奇怪，为何独独看不得此事……”
　　月老赶紧把我的嘴捂住道：“不可说，不可说。”
　　我点点头又问道：“你便听旨去将二人红线剪了？”
　　月老道：“我倒是对这小两口不落忍，可是天旨难违呀，只得赶紧跟阎王爷交涉，阎王如今忒黑心肠，费了我一年供奉才得知二人下落，这玉女此刻还未投胎，我已将她脚上红线作了记号，呆到日后在剪，这也罢了。只是那这奎木狼自诛仙台跳下，竟然无踪可寻，累得老儿我寻了一天一夜还没丝毫音讯，这下正发愁如何跟天庭交待呢，你可就屁股一沉差点坐到我头上。”

　　我听了不由想到兀苍峰遭遇，想来这也是天庭一贯作派了，只是如月老所言，我等末流小仙，又有什么力量跟其作对。不由叹了口气，只望这奎木狼星也能如兀苍峰一般机缘巧合，遇到个世外高人，和那玉女作一对神仙伴侣得好。
　　月老见我如此，只当我是累了，便道：“长生师叔，你且歇息一会儿，我也来点点我的红线，这天亮之后，还有许多姻缘要牵呢。”
　　我一时好奇问道：“你那宝贝什么模样，也让我看看。”
　　月老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袋来，对我说道：“这里面装的便是世人的姻缘线了。”
　　我道：“看这布袋不大，绳子取之不尽么？”再借着月光一看，不过是些寻常红线，拿到手里一根细看也没看出什么奥妙来。
　　月老点头道：“这红线的玄机，只有我看得透，比如你手上这条一头系着的男子叫柳梦梅，另一头的女子叫杜丽娘。”
　　我又拿起一条红线，一头编织齐整，一头却分叉众多，因问道：“这条红线呢？又为何如此样子？”
　　月老看了一看道：“这是前朝的某位皇上，名号我就不说了，天机不可泄漏太多，你也知凡人皇帝后宫佳丽三千，你瞧这另一头系的不过是受了正式册封的皇后贵妃两百零三人，若是将所有的算上可得有一万也多了。”
　　我心下暗叹，又捡出一条颜色不均匀的红线问道：“这条为何与其他不同？”
　　月老道：“这是人妖姻缘，颜色自然不一样，此种姻缘太多，天庭根本不屑与管，我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手上这条便是许仙和白素珍。”
　　我点点头，忽然想到什么，便问道：“你这里红线系的可有一个叫泺泺的女子？”
　　月老道：“泺泺，她姓氏如何？又是那里人士？”
　　我摇头道：“不知。”
　　月老道：“那就难查了，除非你带她到我面前。”
　　我叹道：“她都不知是多少年前的人了？只怕那时候你还没有出生呢。”
　　月老道：“这倒也是，自我得到姻缘薄和红线袋也不过两千多年，这世间姻缘原先本是天界直接掌管，后来事情多了，这才派给我管的。咦……长生师叔你现在手中这条红线一头男子与你名字差不多呢，叫做常昇，要我看看另一端的这女子叫作……”
　　他还没看到，我却将手一松将那红线掉进袋中，反问他道：“这般大惊小怪，是这也叫做常昇的人和我有什么关系么？”
　　月老一脸诚恳认真道：“应该没有。”说着又捡出几条红线道：“瞧这里还有张长生，王长生，冯长生，李长生，呵呵……哈哈……”
　　我无奈，将布袋还给月老，叹道：“只是你这里没有仙界姻缘，不然我也可先一透天机了。”
　　月老大笑道：“仙人姻缘，又有那个能懂呢？若是真有这样一本仙人姻缘薄，我也要去问问，为何我月下老人偏偏从未娶妻，我的姻缘又去那里了呢？”
　　我也跟着呵呵笑起来，婚姻之神，自己却无姻缘，的确是件异事，可想想怕也是因此，他才能将手中红线牵的那样灵活吧，想着想着却慢慢睡着了。

　　一觉无梦，待清晨醒来，看那青松上留了张字条道：“长生师叔，我去追奎狼星啦，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我一笑，月老这个老神仙到底是呆在人间久了，嬉笑怒骂，活泼的很，比起天上那些规规矩矩的仙人么，更让我心生亲近。
　　站在青松顶上又不知该去那里？忽然此时感到心丝被牵动，竟是麻姑在唤我，她到底还是挂念我么？她画像的时候，是在思念我么？
　　抬头看看东南方向，霞光绚烂，也是时候返回丹霞山了。

作者有话说

　　为麻没人看,真的很难看么? 很有些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