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日乏长绳》双鲤迢迢

49、第五回 破阵子（二）

　　破阵子（二）
　　也不知西望了多久，忽然听到耳畔传来蝇蚊一般的低声：“小子架子是越发大了，得了黄泥那丹药竟不需要了么？也不怕明日早上化成妖怪。”这番语气正是许久不见的韦驮。
　　此时闻其声不见其踪，想来他用得传音之术，只是我不知他身在何处，并不能传音给他，只得凝神运气搜索他的气息，不一会儿又听他低声笑道：“多时不见，你倒真长进了，若不是我今晚用了锁魂香，还真被你给找了出来。此处人杂，你且与我来。”
　　话音一落，我鼻尖便闻到一股莫名的幽香，随香而寻，也不知拐了多少个弯，竟走进了一片迷雾，此处那香味愈盛，却是浓雾蔓延，双目极难视物，隐约见到韦驮的身影在前方，我也不敢轻易上去，只问道：“此处是哪里？”
　　他走前几步，伸手挥散了些雾道：“自是奸贼找不到的地方。”
　　我知道他那个性，也不再问，只道：“今晚出了点事情，才刚脱身。前辈怎知我已得了黄泥？”
　　他冷笑道：“这上天入地瞒了我的事情还不多，你若不是得了那宝物，今日怎还能好好站在此处。我看现在你也不稀罕我那丹药了。”说着就从袖中取了丹丸往地上丢。
　　这丹药是菩提祖师辛苦所制，丢了到底可惜，我弯身捡了起来放入袖笼内，说道：“这物有没有我也不知道，可近半个月确实是比之前好了许多，前几日恰巧被派下界，遇着了孙悟空他又指点了我几句，倒有效果。”说着就将这番经历细细讲给他听，只略过菩提祖师弹指赠气未提。
　　韦驮听了沉默许久方问：“那泥可包裹了智金玉没有？”
　　“我自己看过，完全无踪迹可寻。前辈之前曾说黄泥可制约智金玉，这说法又可靠么？”
　　韦驮道：“这些个东西都是上古所遗留，哪能有差误。只是……”
　　“只是你也拿不准时机？”
　　“开弓岂有回头箭？你愿意不要性命，我还舍不得你这把好箭呢？再等上几天吧。”
　　我听了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半晌转而又问：“这香味奇异，便是锁魂香？”
　　他冷哼一声，也不说是不是。
　　我又问他：“记得最初遇到前辈，前辈曾问过我是否闻过花香。如今前辈走遍四野，想来也见识了诸多花香。”
　　他道：“怎么忽然提这个？”
　　“只是闻了这锁魂香，觉得说不出的清雅……”
　　他打断道：“什么索魂香，这是昙香。索魂香何曾有味道了？”话音未落他衣襟中忽然探住一条含苞花枝，韦驮低头一瞧，忙伸手凝了团金光将那花枝一拢又收回怀中，平日暴戾的眼中竟是说不出的温柔怜爱，
　　只这一瞬，空中又添了几缕花香。
　　我问道：“便是这花？还未开花竟就如此香，我竟闻所未闻。”
　　他恢复了往日神情，只道：“天下之大，你那能都知道了。”
　　他既不愿多说，我也就罢了，又问道：“前辈还要等多久？”
　　“再等几日。”
　　“几日？”
　　“至多两日，你就如此心急？”
　　“不错，日日心急如焚。”
　　他听我如此坦白，竟不如往日那般挖苦我，低头不知想着什么。
　　“前辈想要的，我并不知道，想来和我想要的，本不是一样的，可殊途同归既然走到这一步，想来也该有个了断了，即使我耐心等得，你也能等么？”
　　他只是沉默。
　　我道：“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若前辈想好了就来找我吧。” 言毕行礼就往回走，远远听他道：“再等等。”

　　转眼又到了王母的丹元胜会，王母近来对丹药一事兴趣大盛，竟每三月一大会，每月逢十三一又有小会，好在天上最不缺无事可干的神仙，一时仙家炼丹成风，把个天空薰得姹紫嫣红，世间百姓无知，只道天有异象，只听得四处起义声起，都妄想称王称霸，这番事看在神仙们眼里不过是场滑稽闹剧，又添了些谈笑之辞，那炼丹之势却愈盛了。
　　此日星象乃少微星归位，斗丹又遇大会，王母自是大开宝阁设宴群仙，为众仙寻欢享乐，我等星宿官须也待命于殿间，看那殿内处处宝光烁烁，明霞幌幌，灵台上千年不谢的名花，万载常青的瑞草摆得簇簇飘香，那番辉煌景象与旁日丹会不大相同。我正道今日不知请得是哪家的神仙，竟如此气派，边上的昴日便拉住一个正在打扫的小宫娥问道：“敢问仙娥，今日王母开宴请了那些神仙？”
　　那宫娥道：“今日可不得了，我只知道请帖派的可有西天诸僧共三十三位，有由东西南北中的圣帝大仙五位，再加上三清四帝、八洞玉皇、九垒十洲的仙翁们又是多少？再是素日常来的太上老君、灵宫仙老，若再加上各宫各殿的掌事尊神，你可算得清有多少位？”
　　昴日笑道：“这一时间真是算计不出的。”
　　那仙娥道：“帖子派出去这么多，可也不见得都能到，只是我们下面的也不敢轻慢，只照着那些贵客来预备，早起忙到现在，还未曾歇晌呢，我也不能同你多讲了，被娘娘见到又是责备。”说着提着拂尘便去了。
　　昴日回头对我道：“这次也是托少微星的福，不然咱兄弟平日总是夜间当差，哪里有机会过来开眼。”
　　我道：“咱们当好差，莫出了岔子才好。”
　　少瞬玉帝王母并驾同来，老君作为丹会持事也随后就到，再接着大大小小一干神仙都驾云捧丹而来，其中自也有些曾与我有些渊源的几位，如那白帝，这么多年过去了，仍是那双目朝天的自傲神情，又如那炎帝三公主，也仍是气焰不减当年，而她身边所随的赤松子，依旧有些神游在外和心不在焉，倒惹得我心底一笑。
　　身影穿流，应接不暇，只怕这天上有些名头的神仙都到了才是，更惊奇的是期间更有佛家尊者和圣僧前来，虽西天佛祖并未出席，但也派了他座下弟子迦叶尊者前来。我原先随麻姑也曾参过几次天界盛宴，只是当初佛家与仙家往来无多，不曾见过佛门圣僧，竟不知今日竟已如此和睦了。这下暗自思忖道，若真如韦驮所言，我这边出手，那边自然两相援手，可见未有万分把握不得妄动也。又想五百年前孙悟空一个就斗的这天宫天翻地覆，我此时自认不比他差到哪里，唯独体内那块智金玉石是个麻烦，所以他一再说等等，再等等。胡想一会儿，忽觉得体内真气一冲，忙打住了心思只怕会有异端。
　　吉时到筵席开，众神仙们各坐其位，走斝传觞，簪花鼓瑟，又有一班窈窕仙子唱舞，一时极乐无限。
　　酒过一巡，太上老君走上前来道：“蒙天尊设宴，我等皆来陈谢，只说今日大吉，星位稳正，最是会丹好时光，因此在座无论尊卑，众仙们只管将好丹献上，是真是圣，自有分明。”
　　此话一毕，那少微星恰归其位，斗丹便就开始，神仙们自是各显其能，那丹丸五花八门，无奇不有，先是炼元大仙上来送了一匣日月随成丸，说是服下此丹便可挥手吸取日月精华，只是此丹炼制不易，两百年也才得三丸，说着敬献玉帝与王母，那玉帝先奉了一丸留于西天佛祖，剩下两丸递了一枚与王母品了，但见那丹入口，拂手间真竟有日光月辉交错，引得众仙莫不称奇赞叹，座上王母眉开眼笑，对那炼元大仙自是一番赏赐。
　　不时又上来一位鹤发老仙，长头大耳五短身材，正是新近才升做寿仙的南极仙翁，他道南极苦寒之地，除了紫芝芙蕖，别无它物稀罕，就用这物练了碧藕金丹奉上，此丹貌虽普通，但服过一丸便可延千年仙寿，且保万年体昌。王母听了自也欣然领谢。
　　随后巨灵神又至，献了他那太华山上的火枣数枚，道是这枣每三百年才开花结果，可谓天地练就的自然丹药，绝非寻常可比。这话引得在座众仙喧哗一片，自有好胜神仙起身奉上自家珍品。
　　我原在老君处见惯了各种稀罕丹药的做法，看了一回儿也就乏了，瞧这厢挣嚷起来更觉无趣，便抽了空去瞧一旁安坐的菩萨圣僧们，我曾见过燃灯古佛和弥勒佛，只不知如今在位的那个正主儿是怎样神通，想起之前孙悟空的描述不由心中暗笑，一旁昴日见我如此，也低声笑道：“真难得一见的活宝，怎就也宴请了来。”
　　我本在分神，想来他以为我与他正同乐一事，便转目看那殿上情景，正见一鹤发老仙手捧一把红色丹丸夸夸其谈道：“诸位莫笑，这丹让人绝情断爱的本领可不是我打诳言，只要服下我这丹药，保管立时断了七情六欲，终生再不动情爱的痴念。太上老君，你最懂丹药之道，快来尝上一颗，看我说的对是不对。”说着就将丹药递到老君嘴边，只把那老君一张素日淡定的脸给气的胡须乱颤。
　　我也忍不住一笑，心道今日倒真是看尽孰面孔，这番言论不是月下老人所说还能有谁，众仙听他胡扯也只管打趣他道：“月老儿，你专管那人间姻缘，却造出这样的丹药，若人人食之，你从今往后岂不无事可做闲发呆了。”
　　月老见老君不领他情，只得收回手中丹药，辩道：“这药启会是给凡人吃的，这是我专门练来送给在座神仙的，都说情爱乃咱们神仙最忌讳的东西，若是心生情爱自然有碍修行，但若服下我这丹，哈哈，那可就大彻大悟，从此只知潜心修行了，岂不为在座省去许多烦恼，也为这天庭清理许多污秽么？”
　　这话说得众仙都面色不豫，那王母更是眉头深蹙，只是碍于众仙家不好发作，半晌方道：“这丹药倒是别致，先留下十丸吧。”
　　月老又道：“娘娘，这药的用法有些……”
　　话未说完，又被王母打断道：“丹药留在此处，待会后若有神仙取丹再叙，文昌帝君，你那手中是何仙丹，快快给大家开开眼界。”
　　月老见王母如此，只得将丹药递与身边仙娥，垂首退了下去。我心中一动，跟昴日打了个招呼，便悄然随他走到了殿外。
　　那月老见我随来，不由吃了一惊，问道：“奎星已然回天复职了，这真是……真是……老朽也听说了你那番人间经历，真是……真是……唉，既然回来了就安生罢了。”
　　我依他话道：“昔日不曾听月仙的话，究竟是厉了那番情劫，今日听得月仙所练就丹药，甚是神奇，只是小仙地位不高，刚才娘娘那里只留了十丸，怕是分不到小仙手中，特意出来跟您讨上一丸。”
　　那月老听我对他那仙丹青睐，甚是高兴，忙从衣袋中取出红袋，取了两丸给我道：“只剩下两丸了，瞧你是个可怜的，都给了你吧。”
　　我忙不迭道谢，心道这丹药倒可以治孙猴子的头痛，拿来跟他交换些内情也许管用。即得了东西，便要告辞回殿，却听到远处殿外玉带桥上传来天兵的声音：“你怎地乱闯？”
　　我心道此时那里还会有客至，好奇远望过去，竟见那桥上一黑一白的身影在天兵刀光中疾飞过来，须臾之间就飞至殿前，我一时觉得心也跳了出来，可她却目不斜视慢步走进殿内，将手中一大团黑黑物事甩在殿上。
　　咣当一声巨响，但见那黑黑一团抖开，里面装的竟是夜游神乔坤。一时惊得在座神仙顿时无声，半晌竟没有一个开口。
　　而那立在殿上的女子面色欺霜赛雪，几乎苍白的一点血色也无。那黑白冽然的眸子将殿上诸仙慢慢一扫，开口道：“今日既这般齐全，将此事了解了才好，如此欺人太甚是非逼我开了杀戒，落得玉石俱焚才好么，我既如此田地自是左右不在乎的，可你们，也要跟我一般么？”

作者有话说

　　有点乱，等写完重头再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