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一回 似浮云（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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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霞山果然是家，回来这夜我总算睡踏实了，若是霞生不缠着我问到那么晚，我估计还能睡得更好一些。
可她一大早就又来了，嘻嘻笑道：“大师兄，昨天你还没跟我说完呢。”
我不理她只顾吃着早饭，这粥可比天宫的香甜好吃多了。霞生却也拉了凳子坐下，伸手抢了我筷子藏在背后。我看看粥，又看看她，伸手问道：“提醒一下，我昨晚说道那里了。”
霞生兴奋道：“你说到师尊一出场，就震的那些仙女脸上厚粉都掉了几层。”
我放了筷子停了口，想到当时的情景，以前我只知道她美，怎么会知道她比所有人所有仙都美，什么嫦娥，七仙女，不过是名气在外，怎么及得上她的万一。纵然场上是一班德高的神仙，可是看到她那刻，不都呆了。
霞生在一旁催我道：“然后呢，快说呀？”
“然后师尊就入宴了，众仙就开始吃吃喝喝，一直到下午西王母倦了才散。”
霞生显然对我这话不满，此次西王母大宴群仙，连师尊这样不爱热闹的都请了去了，难道就这一句话就打发了，她见我不主动，干脆自己问：“二郎真君还是那么俊朗么？”
“那个是二郎真君？”
“就是那个眉心有个眼睛的。”
“三只眼？真没注意到这号人物。”
“太可惜了……那……嫦娥跳舞好看么？”
“好看。”
“怎么个好看法？”
“圈圈转的溜圆。”
“她跟吴钢关系还暧昧么？”
“我怎么会知道，这种闲话你也嚼，小心师尊给你禁声。”
霞生吐吐舌头，她前世是银河鹊桥的喜鹊，因为帮着牛郎织女递了一次手帕，就被贬下天庭，想想看喜鹊投胎，还不是唧唧复喳喳。平日她若做错了事，师尊也不罚她旁的，只念个决让她噤声三日，别说三日不过三个时辰，就够小妮子寻死觅活了。
她安静了一会儿，又问道：“师尊准备的礼物献上去，可让他们大吃一惊了吧？那灵芝佳酿，只怕一开罐子就艳惊四座，香飘万里了。”
我忍不住面色一跨，这霞生真曾是喜鹊么？我只怕她是乌鸦转世吧，不提这灵芝酒还好，说到它我又闷了起来。就是因味道太香，几个不爱喝酒的上仙也有了兴趣，偏我们少拿了几个喝灵芝酒的特制酒杯，我被派回云车拿杯子，这才听了那么些无聊的话。
当时我提了酒杯往回走，天宫自是比我们丹霞山的屋子多多了，我一个不留神就走叉了路，远远听到两个女仙在聊天，刚想过去问路就听到下面这段。
“还是西王母的面子，连她都来了。”
“她又是什么高贵身份，母后的筵席容她敢不来。”
“我是看今日炎帝三公主来了，这才稀罕她竟也来了。要说这三公主当初可算是横刀夺爱了，我倒很想看看她们□□相见的样子呢。”
“哼，当初便是没有三公主，赤松子也早晚退婚与她。说起来毕竟你登仙的时间短，不知道她的底细。”
“哦，她到底什么底细，我听说是自幼苦修，幸被西王母垂爱才位列仙班的。”
“什么垂爱？母后是被她骗了，她的来历可多了，先说是王远之妹，跟着兄长修道，又说是麻秋之女，因替狂言被罚，逃至仙姑洞修道，还说是被贬放逐出宫的黎姓宫娥，这些倒也罢了，只要她专心修道成了正果也算是幸事，可我听说她本是善做巫术的女子，因为负了道规被她丈夫一剑穿心又弃尸于江。”
“竟这样可怜。”
“什么可怜，她负了道规，做出那等污秽事来，又有哪个做丈夫的能咽下这口气？”
“哦，看她面上端庄，真看不出前世竟这等下作。那后来却又如何？”
“后来，后来尸身足足在河上漂了数日，好容易被人拦起收殓，却连坟都筑不起来，莫说黄土，就是砖石也压不住那棺木，又因怨气太盛她不肯投胎，魂魄便日夜奔走在雾蒙蒙的江上恐吓凡人，因此溺死的渔民不知道有多少。后来多亏真武大帝慈悲，授她三册天书指路，才算有了了解。”
“这样也能升仙，真是咄咄怪事。”
“期间有何玄机，我也参不透了，你知道她能脚踏木屐行走于水面，只怕就是装神弄鬼在江上练出来的，世人愚钝，竟将此与达摩祖师踩芦叶渡海相媲美，真是污了我们仙家的颜面。”
我听到这句，忽然觉得自己呼吸声粗重起来，这些闲话听起来真是无聊，更何况这些话竟是说她的。那就不仅仅是无聊了，简直可恶。我恨不得冲出去跟她们理论一番，凭什么这样诋毁她。
可胸口心丝突然抽动了几下，定是她在唤我，忙定了定神将刚才听到那话尽数藏进我自己的结中，才随着她的牵引回到正殿。
她见我面色不豫，问道：“如何去了这么久？”
我道：“这天宫太大，我看的眼花缭乱竟走迷了方向，幸亏你唤我几声，不然这会儿还不知道在哪里迷糊呢。”
旁边忽然有人道：“好个没见过世面的小童，麻姑你的徒弟竟如此不中用么？”
我不由转头怒视，见是一个娇艳贵妇，正坐在她上首，边摇着扇子边轻轻嘲笑着。
麻姑她轻按一下我的手，说道：“我们丹霞山地小且偏，这孩子也是第一次出门，倒叫三公主见笑了。长生，还不见过炎帝三公主。”
我草草做了个揖，那三公主道：“起来吧，你快也替我倒一杯你们的灵芝寿酒，我倒要品品是如何个仙法。”
这灵芝寿酒味道绝美，可非得配上特别的杯子才能显出最佳酒色，这杯子需用酿酒的灵芝余跟研磨成粉，参合在丹霞山的赤土内和泥，再烧至数月才成。此刻我有心压一压三公主的气焰，特选了一个特大号的紫云英纹酒杯，慢慢斟上一杯奉到她面前。
这三公主却忒好酒量，满满一杯尽数下肚，却面色不改，我暗暗悔道：真是牛嚼牡丹，可惜了了。哪知道这牛胃口如此之好，喝完这杯对麻姑道：“也不旺他常常念叨此酒，果真是好味道，来来来，今日我与你不醉不归。”说着便客做主方，替自己和麻姑都斟上了，举起酒杯咬着银牙对麻姑道：“赤松子不敢见你，却要我带他问好，你说他这心意你领不领。”
麻姑她面色无恙也举起酒杯道：“多谢你们夫妻好意。”说着一饮而尽。
我看的发呆，回味刚才听到那些无聊闲话，才明白这就是刚才所谓的□□相见。一杯接着一杯，我仔细打量她，她如平时一般带着些许漫不经心的微笑，只是面上泛起微红，我稍稍安了些心，再打量三公主的狂妄醉态，直可惜我辛苦酿的灵芝仙酒如此浪费了。
正自回思，不防一双冷手伸进我的衣领，把我冻得一个激灵，不必回头便知是驻生这厮，忙跳起身来伸掌向他劈去，他侧身避过，劈手相还，我接了他这一掌，正要还他，却听霞生道：“且慢。”她最是爱看我们这样的热闹，随桌上拿了我刚才吃饭的筷子，一人抛了一根道：“大师兄，二师兄这两天无人比试，可是憋坏了，你们好好拆上几招，我也跟着过过眼瘾。”
我们以筷为剑，比了十几个回合不相上下，驻生却有几分急了，只因他惯认为功力胜我一筹，如今天纠缠的这般久的还是少见，他运劲于臂，猛地伸筷向我胸口刺来。
我忙翻了半个筋斗避开，反手挥掌，要震开他这一招。驻生无时去躲干脆受了我这一掌，谁知却“唉”的闷叫一声，立时歪在地上。我唬了一跳，驻生今日怎么这样不经打，我分明只运了三四成力，怎么就给打趴下了，想着就忙要蹲下来一看究竟。
霞生却拉住我道：“大师兄别急，二师兄只怕又是施诈。”
驻生听了低声道：“臭丫头又乱说，不过师兄，咱们随便练练，如何下这样的重手，我只怕是被你狠狠地伤到了。”
我听他这样说忙蹲下来掀开他衣襟，看下去果然一个青紫掌印，心下十分愧疚，忙道：“我至多用了五成功力，怎么会伤成这样。”
这话驻生如何肯信，嚷嚷着要告师尊，我静下心寻思，难不成真是昨天那半瓶金华雨露的威力？
我虽是本门长徒，平日里练功上也算刻苦，可论功力修为却决不是最高，驻生他虽晚我一千多年投入师门，胜在真身质好，他本是灵鹿投胎，比我这跟一点慧根没有的绳子不知高了几层，丹生性情温顺只习道法，霞生是女胎，在武功方面不甚用心，所以只有我和驻生平日里一起习武切磋，他一向视我为手下败将，今日这样折损了面子，确是大为恼羞。
下午麻姑跟我们讲经论道时，驻生面色大为难看，她便问道：“驻生，你何处不适，这样坐不安稳。”
驻生瞥我一眼答道：“回禀师尊，因早间和师兄比试不慎，此时肩胛骨处疼痛难忍。”
我见她下来讲坛要看究竟，先一步跪倒回道：“请师尊责罚长生，原是我不小心伤了驻生。”
麻姑不置一词，仔细看了看驻生伤处，对霞生吩咐道：“去我房内取些琼浆给驻生。”驻生服用了琼浆，脸色好了许多，伤处於青也淡了些许。
麻姑见状重又登坛，续讲道法直至夕阳西沉才毕，她合了书页道：“今日所讲这“术”字门中之道，最为玄妙，稍有偏差就会沦入邪道，最需要见性明心，方能成就。这三个月我闭关之时，你们四个便悉心钻研前一十六式，如此今日就散了吧。”
我们俯首称诺，一一走出讲堂，我依惯最后一个出来替麻姑将门关上，看她仍坐在坛上，微微低着头不知想些什么。我定定地看着她，一时间心底涌出来的情感如此迅猛，简直来不及藏到我的结子里面去。
她却忽然抬头对我道：“长生进来，我有话与你说。”
她叫我坐下，自己却站起身细细打量我，忽然伸出食指指点在我眉心，眉间连同着心脉，我自然心知她是在探我的功力，可这一指尖的肌肤碰触，却让我浑身都紧张起来，心几乎缩作一团，更别说元神内的心丝乱成什么样了。
她仔细看我良久，终于收了手道：“那金华雨露竟于你体质这般协恰，难怪驻生被你伤成那样，罢了，也是我的错，不然非要罚你不可。”
我问道：“师尊，难不成我的功力真的大涨么？”
她道：“大涨到不至于，不过至少省却你二三百年时间，也算你的造化。”
我听了不由大喜过望，笑道：“多谢师尊。”
她淡笑摇头，微一凝神又道：“长生，我自后日起便要闭关修炼，这丹霞山大小事务你需多加费心。我昨日回程路上捻决一算，看到咱们这方有些不祥之事，可又看不清楚。所以你这三个月定要小心谨慎。我这紫檀木珠，你且收着，若有急事用它唤我即可。”
我大为惊讶，想来她定是感应到什么，才将此珠交我保管。当下悉心收了珠子，想想忍不住又问道：“既然师尊看到不祥之事，何不晚些闭关，等事情了了再修行不迟。”我知道她对闭关修行一向并不看重，所以是有此问。
她道：“万事皆有因果，避之不及的。”
静默片刻，看一看我又道：“长生，这几个月内若见到什么奇异之人，须敬而远之。你年纪尚浅，对事太过好奇执著，并不好。”
我听得这话心中犯疑，待要再追问，她却神色异常疲倦，轻声道：“话只到此，你且退下吧。”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一回 似浮云（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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