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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逆天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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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天行
一、墨家矩子
大宋,太师府。
清幽深远的太师府内,到处是古色古香的雕栏玉栋。寻着弥漫升腾的檀香的香气,穿过曲折的府中小径进入浑天阁内。阁中琴声阵阵,正在举行一场宴会,而宴会的主人,正是当朝一品大员,大宋太师韩风。众客推杯过盏,好不热闹。
只有一个人是例外,他正在前厅,倚柱而立,双目炯炯,直视前方。他,便是太师府总管,号称中原武林第一人的“如影随形”墨穹!
没有人知道墨穹是谁,更没人知道他的来历。只知道五年之前,前任墨家矩子墨天出外远行归来带回来了墨穹,从此以后,中原武林就多了墨穹这么一号人物。
自然地,墨穹就成了墨天的关门弟子,也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墨天会如此得器重墨穹,将自己名贯江湖的墨家剑法倾囊而授。每每有人问及此事,墨天总是笑答:“他是难得的奇才,我不想将他埋没了。”
事实也证明了墨天的判断,短短五年时间之内,墨穹的技艺突飞猛进。现在,他的墨家剑法虽不及师傅墨天般的成熟稳重,却另有一股诡异和凶险的气势,已足以和墨天并驾齐驱了。
没有人会怀疑墨穹的领导才能,就像没有人会怀疑墨穹的武功一样。尽管墨天嘴上没说,但是明眼人一看就明白,下任的墨家矩子非墨穹莫属了。就连墨穹的大师兄,江湖上人称“艺惊城”的墨沉都承认:“这个小师弟比我强多了。”
果然,在去年墨家家族大会之上,墨穹被公推为新一届的墨家矩子,成为了武林新一辈中的佼佼者。不,这还不够,半年之后,墨天又把自己的义女,有京师第一美女之称的“玉面芙蓉”庄怡嫁给了他,并且举荐他作了太师府的总管。这一切的一切,多少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名声、地位、武功、佳人,墨穹已尽数得到。
此时的墨穹站在那里,犹如磐石一般的岿然不动。风吹过,撩起了他的发丝,墨穹右手轻抬,向后拢了拢头发。他的皮肤就像是秋后经霜的小麦的颜色。两道浓眉横贯前额,成一个一字,眉角微抬,沉静而又生动。他的眼很大,不光大,而且明亮、有神,下面则是一只吊胆似的长鼻,鼻下的双唇紧紧的抿着。
他的眼正望着前方,墨天说过,墨穹的眼睛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明亮而且深邃。墨穹却不知,此刻同样有一双眼在他的身侧默默地注视着他,那是一双女子清澈如水的双眼。
那女子二十岁上下年纪,两只水汪汪的,勾魂夺魄的大眼睛往上挑着,如白玉雕成的挺直的鼻子下,配着一张微红而小巧的嘴,皮肤白腻如羊脂玉,毫无暇疵。
她浓黑的长发像瀑布般披泄肩头,身段窈窕婀娜。衣衫飘飘,白衣胜雪,左肩上悬着一只黄铜色的小花,这般美丽,虽未饮酒,却已沉醉。她,便是墨穹的妻子,有着京师第一美女之称的“玉面芙蓉”庄怡。
作为京师第一美人,庄怡自然不乏追求者,毫不夸张得说,如果她的追求者们排成长队,可以从太师府排到城门口。她的心中只有一个人,那便是墨穹。
他是个好丈夫,这是庄怡嫁给墨穹之后对他最深刻的印像。的确,有一个人能如此无微不至地关怀自己,能不好吗?她就这么默默的看着,动也不动,说也不说,她知道,墨穹在思考的时候是最潇洒,也是最飘逸的。突然间,庄怡的眉头微抬,啊!他在笑!
他该笑的,今年不过二十三岁,已经成为新一代的墨家矩子,并且还是太师府的总管。这一切的一切,用春风得意这四个字来形容是最为贴切不过的了。在这种情况之下,不论是谁,都会笑得合不拢嘴。
可是只有一个人,知道他的笑里的真正的含义。因为,那人也在笑。
没人注意到那人,因为此时他正在屋檐之上,迎风而立。他二十出头的年纪,斜眉如剑,双眼大而澄澈,鼻梁端秀而挺直,着一袭黑衣。他是墨穹最好的朋友,江湖人称“鬼锁匠”的范成龙。
四年前范成龙和墨穹在鲁西不打不相识,从此成了最要好,也是最知心的朋友。四年过了,这四年中,他们在江湖之上一起闯荡,留下了一个又一个的江湖神话。江湖人都说,“兄弟齐心,其力断金”这句话用在他们身上是最好的了。
“演得好啊,檀穹!”伴着一个诡异的笑,他低语道。
其实,墨穹不叫墨穹,他姓檀,名叫檀穹。檀这个姓在大宋并不多见,而檀穹也确实不是宋人,他是金人。
他从小就拜在金国第一高手“狂剑”慕容拓的门下,苦练近十年。后又被金国一等侍卫完颜清平收入麾下,又刻苦钻研数年中原的风俗,民情。直到五年之前,在完颜清平的精心策划之下,借墨天之手,将他送到了中原,送到了大宋。从此已后,他就成了一个卧底,金国的卧底。
檀穹也知道卧底是最为人所不齿的,但是他还是义无返顾,原因就是因为他的父亲。檀穹自小在师傅的身边成长,对于父亲知道得微乎其微,直到他长大之后,才在师傅和完颜清平的口中了解了自己的身世。
檀穹的父亲名叫檀中明,是金国的贝勒,十五年前,就是檀穹八岁的时候客死大宋。关于父亲的死因,师傅没有太多得讲给檀穹,到是完颜清平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完完全全地告诉了他。原来,檀中明也是个金国派往大宋的卧底,他的任务,就是寻找在武林中失散多年的武林至宝玄真图。据说此图关系着一个大的秘密,得到此图便可开启天下最大的宝藏,就是三百多年前流传甚久的梅林密宝。檀中明在中原潜伏了整整七年之后才开始行动,由于事先准备周密,没有人怀疑他。经过一番打听寻找,他发现这图就在皇宫内院之中,于是就利用自己大内侍卫的身份轻松将图盗走,但是那些侍卫中有一个叫秦凉的人一向和他有过节,就在他盗图的那晚,秦凉尾随其后,在檀中明盗图之时从他的身后突然发难,一掌震死了他。第二天,皇宫中发现了檀中明的尸体,只是,秦凉和玄真图从此就消失不见了。
很快,玄真图在秦凉手中这个消息传遍了整个武林,无数武林人士开始寻找秦凉的下落。为了玄真图,为了梅林密宝这个天下最大的宝藏,也为了人们心中那个永远填不满的贪婪的欲望。
说来也怪,秦凉就好像是从这个世上消失了一样,任人们怎样费尽苦心地寻找,可结果都是一无所获。十多年过去了,还是没有秦凉的消息,人们猜想他或是死了,或是隐姓埋名躲在深山之中,反正江湖之上是再也没有这号人了。
而檀穹此次到大宋卧底的任务,就是要找到秦凉,得到玄真图!
“五年了。”檀穹自言自语道,深邃的眼光中闪烁着一道异样的光芒。他来到中原的时候完颜清平特意交代他,要他在中原不动声色地潜伏五年。五年之中,只可打探消息,不可采取任何的行动,而今天,正是五年之期的最后一天。
想到这里,他不觉又笑了。这时,他发现了在他身侧的庄怡,“小怡,你怎么在这里?”他有些奇怪。
“你问我,我还要问你呢。”庄怡秀眉微皱,故作怒道,“太师正在宴请众宾,你身为太师府的总管,怎么会有此闲心?居然不忙不乱,在这里故作深沉!”
檀穹微微一笑,说道:“你应该知道的,今天晚上我要去干什么。所以我才会有闲心在此静思的。”
庄怡“啊”了一声:“你还在想着今晚和柳念如的约斗?你看我,这么重要的事竟给忘了。“
檀穹双眼轻抬,看到庄怡那张略微惊异的玉容,心中不觉掠过一丝激荡。他轻轻握住了庄怡的纤纤细手,将她揽入自己的怀中,柔声道:“这不关你的事,何必自责?再说剑出东方虽然是一代高手,我也自有把握胜他,你何必担心?”
听了这话,庄怡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了:“人家只不过是关心你而已,真是的,怎么一点也不体贴人家。”说着,轻轻从檀穹的怀里挣脱,玉面微红,“好了,我不和你多说了,你晚上记着早点回来,我给你做好吃的。吃饱了好有力气去打赢那个什么柳念如。”话音刚落,人已飘然而去,宛如一朵风中的白花。
檀穹默默地看着她的背影,一动不动……
二、客栈晚灯
天色一点一点地暗了下来,终于,夕阳带着它的最后一缕光芒不甘心似的从西边落了下来。很快,天地都笼罩在了一片黑暗之中,很奇怪,这天晚上竟然没有月亮,不知为何,给人一种很诡异的感觉。
“快,穹哥,尝尝我做的菜,看看好吃不好吃?”庄怡那如银莺一般的声音在这寂静如斯的黑夜里永远是那么的动听与迷人。
“呵呵,那还用说?我们小怡如果开酒楼的话,一定不比京城最大的雨月楼差,就算是京城第一厨,雨月楼的掌柜郑雨月也要甘拜下风了。”一边吃着菜,檀穹一边摇头晃脑地说道。
“真是的,没个正经。”庄怡嗔道,又像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壶酒,“快来尝尝,这是太白楼窖藏了二十年的极品女儿红,我在义父家找的,费了我不少口舌,义父才给了我这一壶。你快尝尝,怎么样?”说着,拿出酒杯,将酒倒入其中。
檀穹尝了一口,立即赞不绝口:“师傅果然不愧是酒神,真不知到他怎么将这么好的酒得到的!”
“是吗,好就多喝点吧,来,我再给你倒上。”听到檀穹的赞声,庄怡自是十分高兴,端起酒壶就要再倒酒。可一站起身来就接触到了檀穹如电的目光,庄怡不由得全身上下猛得一颤,壶中的酒差点撒了出来。
她明白他已经不需要这酒了。
果然,檀穹缓缓站起身来,平静地说道:“小怡,我该去了,你知道我一向是不喜欢迟到的。把我的剑拿来吧。”
庄怡微微一笑,站起身走到内屋,不一会儿的工夫又走了出来,将一柄长剑捧在怀中。她缓缓走到桌前,将那长剑放在了桌上。
檀穹将剑拿在手中,将剑鞘前的扣簧一按,“噌!”地顺手一抽,整剑已被抽出。剑锋寒光逼人,竟将整间屋子映的有如白昼。
此剑名龙泉剑,相传为昔年造剑仙师欧冶子所造,削铁如泥,锋利无比,当真称得上神兵利器。檀穹十岁时偶得此剑,从此闯荡江湖,一直以龙泉剑为佩剑。江湖上称:见得龙泉剑,如见阎王面。此话一是说檀穹武功之高世所罕有,另一就是说龙泉剑的威力无比了。
“你要记住这柄剑上的故事!”庄怡的语气突然间变得十分郑重。
原来,檀穹的这柄龙泉剑和庄怡的那柄紫电剑原本就是一对宝剑,分别是欧冶子所铸雄雌两对半剑中的雄剑和雌剑。百年之前,江湖侠侣穆天风和欧阳玉容的佩剑就是这两把剑,龙泉剑和紫电剑见证了他们至死不渝的恋情。所以,江湖上说起这两把剑时,总要说“龙泉紫电,此生不变,”就是这个缘故。
檀穹拿起剑,细细端详了一下,此剑虽经历大小阵仗百十,仍澄澈如昔,锋利似昨。他笑了笑,又将剑插回了剑鞘。“小怡,你别等我,我自会回来的。”这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说完,人未转身,以倒纵而出,在黑夜之中几个起落以消失不见。檀穹号称“如影随形”,一身轻功是一等中的一等,这种身法对他来说只不过是儿戏而已。
庄怡静静坐在了桌前,看着他消失在了夜空中,忽然间,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但她不知道,黑夜之中,还有一双眼睛目送檀穹消失,只是这双眼睛,说不出的诡异??????
檀穹却不知道,一点也不知道,他在奔跑,他告诉庄怡,今天的比试在城外树林。但当他走到颜异巷时,忽然停下了自己的脚步,因为他看到了一豆灯光,是从一间客栈中发出的。
泰安客栈,在京城只是一间不起眼的小客栈,而它,就坐落在京城最不起眼的小巷子——颜异巷里。檀穹顿了顿身,环顾一下四周,走到客栈门口,轻轻推开了客栈的门。
空荡荡的屋子中点着一盏油灯,十张桌子九个空着,最后一个桌子旁,静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檀穹认识,他是泰安客栈的老板龚泰安,另一个人背对着他坐,除了一头苍苍的白发,他看不出别的什么。看样子那两个人已经坐了很久,像是在等什么人。
檀穹单膝跪在地上,面色庄严,尊言道:“檀穹见过完颜先生。”
那背靠檀穹之人缓缓转过身来,只见他白发,白须,白眉,额上皱纹道道,面色蜡黄,虽已年近古稀,两眼依然炯炯有神。此人,便是檀穹的主人,也是金国大内侍卫总管,被江湖中人称作“万里霜魔剑”的完颜清平。“穹儿,快,快起来。”看到檀穹跪在地上,他慌忙将他扶起,完颜清平所坐距檀穹尚有十余步之遥,但就在此一瞬,身已欺上,并且扶起他之后又重回所坐点,饶是檀穹武功精湛,也不由得看呆了。
“五年了,穹儿,是啊,五年了。自从你来到大宋,一眨眼时间五年就过去了。”完颜清平独对灯火,唏嘘感叹。但檀穹知道,他所说的决不仅仅是这样,否则的话,以他的身份他也就不必来了。“五年之前我们有个约定,当你在大宋满五年之后,就在那天晚上,你来这里见我,穹儿,还记得五年之前我对你的交代么?”完颜清平轻抚胡须,笑着问道。
“穹儿还记得,先生叫我五年之内在大宋暗中查访秦凉的下落,但五年之内不论查到什么,都不可以轻举妄动。”檀穹必恭必敬地答道。
“很好,那你可曾探察到秦凉的下落?”完颜清平又笑道,虽是笑,却给人一种高大、威严与不可侵犯的感觉。
听到这话,檀穹脸不由得红了:“回先生,这五年之中在下一直苦苦寻找秦凉的下落,但是他就好象在这江湖之上消失了一般,虽然很努力,可还是没有他的半点讯息,请先生责罚。”
完颜清平看着他,久不答话,忽而长叹一声,道:“也不怪你,要怪只能怪我当年的疏忽,太小看他了。你要想知道秦凉的下落,有一个人你是非问不可的。”
“谁?”檀穹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下文。
“前任墨家矩子,你的大宋师傅墨天。”完颜清平说得很平静,但就是这平静的话语造成了檀穹心里久久的不平。
大宋,墨府。
“师弟,你怎么来了?真是稀客!”檀穹的大师兄“艺惊城”墨沉见檀穹到来,很是惊异,他知道这个师弟平日里忙得要死,怎么能有空来呢?
“大师兄,我今天是专程来找师傅的,不知他老人家在不在?”檀穹虽以身为墨家矩子,言语之中却还很是谦和。墨沉尚未答话,以有一个苍老的声音传入二人耳中,“是穹儿么?太好了,我在浑天阁,沉儿,你去忙你的吧。让我好好和穹儿说说话。”“是,师傅。”墨沉向檀穹点了点头,大踏步地离开墨府。
檀穹慢慢地走进浑天阁,阁中,一老人端坐桌边,桌上摆着一只晶莹剔透的翡翠茶壶,两只茶杯,一左一右地放着。闻着茶香,檀穹已知道这是上好的雨前茶。
“穹儿,来,来一起喝茶。”说话间,墨天端起茶壶,将茶斟满茶杯,左手虚空一挥,右边那杯茶陡然飞出,直照檀穹。檀穹知道他是要考验自己功夫来了,不敢怠慢,右手“锵”地抽出龙泉剑,剑身平举,向前送出。那茶杯擦过剑尖,顺势从剑身滑了过来,到剑末之时已稳稳停下。檀穹左手端起茶杯,轻品一口,顿觉清爽无比,唇齿留香。“好!”他赞得一声,又将茶杯原原本本推了回去,滴茶未溅。
“穹儿,你的功夫是越来越好了,连老夫都有些制不住你了。呵呵,不多说了,你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快说吧。”墨天称赞了两下后就单刀直入。
檀穹见墨天说话毫不客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弟子想知道秦凉的下落。”
“秦凉?”墨天原本模糊的眼光中闪过一丝光亮,但很快消失,“你找他,可是为了那江湖绝宝,玄真图?”说到最后的三个字时他故意顿了顿。
“是的。”檀穹毫不掩饰,“男儿生在天地间,为的就是干一番惊天地的大事,我墨穹大好男儿,为什么就不能呢?”
“好。”墨天脱口赞道,“好男儿,有志气,我还以为江湖已经将我遗忘,没想到还记得我这把老骨头,是谁告诉你问我可以得知秦凉的下落的?”忽然间,墨天双目炯炯,与先前判若两人。他见檀穹避而不答,笑道:“也是,那人必是一个世外隐侠,名字不想让人知道也很正常,我告诉你吧,秦凉现在隐居在太行山的峡谷中,你要找到他也确实不易。他在太行山峡谷中一处名叫青石坡的地方。”
“墨穹谢过师父!”檀穹给墨天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转身就离开了浑天阁。“唉,从此江湖将不在寂寞了,只是……”墨天喃道,欲言又止。
本来以为要费不少口舌才能将师父说服,没想到事情竟是如此的顺利,甚至,顺利得有些吓人。但是有一件事是最重要的,毕竟,他知道了秦凉的下落。
三、太行侠隐
森森剑戟千峰立。怪石奇岩,千姿百态:如雄鹰展翅,如骏马扬蹄;如高僧入定,如西子捧心;有的孤峰拔起,如笔峭;有的群峰陈列,如帐屏连。远看有如千万铁骑,披甲待发;近看则似刀林剑树,毕露锋芒。
这不知是多少座山连成的一脉,就是被称为“中原第一奇景”的太行山。
从当地人的口中檀穹得知,青石坡是太行大峡谷中一个极其隐秘的地方,它三面都是悬崖峭壁,足有几千尺。单一面临着一个深潭,叫做青水潭,一般人是很难发现这个地方的,当地人在深山中久居数年,知道那个地方的也是寥寥无几。但是当檀穹问到那里是否有人居住之时,当地人竟都说没有见过。这让檀穹很是奇怪,难道是师父讲错地方了?
也许是秦凉所居之地太过偏僻,故当地人并不知道。但无论如何,自己还是要去亲自看一看,漫步山中,檀穹暗想。
青石坡的确是个偏僻的地方,如果不是有当地人的细心指引,檀穹就算在这太行山中找上一辈子都未必能找得到。从山口进去,转了两道山,游过一条河,又穿过四条峡谷,最终呈现在檀穹面前的是一幅无以名壮的美丽:三面的峭壁包围着一潭碧水,峭壁高耸,寒潭深邃,饶是檀穹见识广博,也不禁被这眼前美景所折服。
可是,这里,竟然真如当地人所说的,荒无人迹。好个秦凉,檀穹心里暗想,看来我只能逼你出来了。
想到这里,他清笑了两声,右手按动剑鞘的机簧,“噌”地一声,抽剑在手。纵身跃起,空中几个翻身,人已踏在潭水碧波之上。这踏波行用的乃是江湖之中无上的轻功“凌空虚度”,普天之下只有檀穹的受业恩师慕容拓才会。
江湖中云:轻功行千里,全凭一口气。但是慕容拓独创的这套轻功却是独寻辟径,完全屏弃运气行功这一道理,讲究身随风动,飘忽不定。练此功大成者,甚至可在空中驭风而行,檀穹虽不及慕容拓,但是借风踏波逐流,对他而言还是可以办到的。
檀穹在潭中左右急行,身形飘忽,他右手持龙泉剑,顺势舞起了漫天的剑光只见一团白影已将檀穹罩得密不透风。真不知,是人借剑势,还是剑借人威。檀穹双脚轻踏,在这潭上行走竟如同平地一般,将天下第一灵动的墨家剑法发挥到了及至!
檀穹剑舞得正酣,忽听一声大喝从山中传出:“好!看这身功夫,天下少有!呵呵,不知是慕容兄还是墨兄到了?”这一喝声只震得满山皆响,虽不威猛高昂,但功力之淳,不在当世任何一名高手之下。
檀穹满脸的惊异,到不是秦凉的武功惊人,而是他的话。
怎么,师父怎么会认识他的?一股疑云在檀穹心中漫散开来。
檀穹定了定身,不知何时,潭水的对面出现了一个人。看那人,黑须黑发,双目如电,气宇不凡,头上绑着一条红色的缎带,上身仅穿一灰色小褂,盘匝的肌肉高高隆起。他的手中,赫然捉着一把通体血红的鬼头大砍刀,饶是檀穹见识非凡,也暗暗吃了一惊:“血狼宝刀?”
那人问道:“刚刚是你在此练功的吧?”说着他微微一笑,“好小子,真有两下子,我秦凉十几年未在江湖上走动了。想不到这江湖竟是如此巨变,真是英雄出少年呀!”话停,他的双目直盯在檀穹的身上,盯得檀穹浑身不自在,半晌,秦凉才木讷道:“看你的样子很像一个人,他是我的老朋友了。”
檀穹心中冷笑:哼,你杀了我父亲,当然一辈子也忘不掉了!于是轻轻作了个楫,不卑不亢地说道:“想不到前辈记性如此之好,实不相瞒,在下是上任墨家矩子墨天关门弟子,现任墨家矩子檀穹,家父正是前辈生平挚友,檀中明檀贝子。”
秦凉脸上掠过一丝惊异,但很快,又隐去不见了。他面色微变,压低了声音说道:“你来此做什么?”
檀穹脸上浮起一阵笑意,“在下前来有两件事,第一件,就是要得到武林至宝——玄真图。”话说到这里,秦凉“哼”了一声,一种极为轻蔑之意在他脸上浮现。
檀穹装做没有听见,继续说道:“这第二件事,”他的目光突然变得严峻起来,“你杀我父,我永远记得,所以这第二件事,我要拿你的项上人头奠祭他!”
“我杀你父,我杀你父。”秦凉口中喃喃道,他的眼中闪过一种莫名的凄凉。突然,他把头猛地一仰,长笑道:“不错,你父亲檀中明是我杀的,你要是找我报仇的话就来吧,如果是为了我手中的玄真图,我要先问问你,凭什么?”
檀穹眉头微扬,并没有答话,他双手后伸,将龙泉剑从后背上解了下来。他没有拔剑出鞘,而是双手横托剑身,平举在前胸。剑虽还在鞘中,却给人一种威严高大不可侵犯之感。檀穹缓缓说道:“我凭这个。”
“呵呵,果然是把好剑。”秦凉忍不住赞道,“昔年造剑先师欧冶子铸剑雌雄两对半,龙泉、湛龙、巨阙是为雄剑大行三,紫电、白虹是为雌剑小行二。龙泉剑又名太阿,能斩金截玉,吹毛断发,削铁如泥,锋利无比。我看这剑长三尺二寸有余,正是大行三之龙泉吧。”
“前辈果然慧眼识金,我想如果前辈你死在这把剑下也应该无憾了。” 檀穹轻声说道。秦凉目光炯炯,“好大的口气!那就让我看看你到底有什么本事吧!”话音刚落,手执单刀就向檀穹奔了过来。
檀穹尚未拔剑,秦凉以飞纵而至,双手持刀,一招“单刀劈马”已直袭檀穹头顶。檀穹立感到时感到一种无已名壮的压力,刀气横空,似乎要将他吞没一般。这一招去势甚急,檀穹根本就来不及抽剑,那刀已闪至他面前。
紧急关头,檀穹将头向左急偏,避过了这威猛异常的一招。饶是如此,他右耳还是被刀风刮得火辣辣地痛。秦凉不给檀穹任何反击的机会,待得那刀刚刚落至齐胸高度时,左手突然撤回,右手持刀横削,这一下或许没有刚才那一招有力,但是要将檀穹横劈两半却是有余。但檀穹先着一步,料得秦凉直劈之后必定后招无穷,已抢得半步先机。就算如此檀穹那一步也是退得狼狈不堪,手无兵刃,跟本无法打败秦凉。
秦凉见檀穹竟然躲开了自己的杀招,面色突现柔和,道:“好,看看这一招你是否能躲过?”说着瞬间宝刀换手,左手反手三刀,左劈,右砍,中间带剐。只是一式之间,三刀已经出手,速度快若流星赶月,这招,正是秦凉当年名动江湖的绝技――一式三刀。
檀穹号称如影随形,轻功当是天下一绝。“腾”“腾”“腾”后退三步堪堪躲过,秦凉微微一愣,攻势见缓。高手过招,一个闪失足以致命,就是这一缓给了檀穹可乘之机,“噌”得一声,龙泉宝剑已窜出剑鞘。秦凉只觉眼前一团白光闪过,定睛一看正是那柄龙泉宝剑,“好一把龙泉剑!”秦凉不禁脱口赞道,说话间刀光已至,檀穹持剑在手,已无兵刃上的劣势,于是施展出墨家剑法与秦凉站在一处。
顷刻间,二人已过手二十余招,但见满天刀光剑影飞舞。红色的刀光和白色的剑影交织落错,互相辉映,将碧绿的潭水映得一阵闪烁。而二人的打斗则更是精彩,一个是沉稳朴实,气势逼人,一个是行云流水,稳健轻灵。刀与剑的交锋就在此展开,一时间,竟是地暗昏天。
五十招一过,檀穹就暗自叫苦:自己实是低估了秦凉的实力,以他的修为,竟不在师父之下,看来,只有兵行险招了。想到这里,他忽然哈哈大笑,高手对搏,最忌分心,饶是如此,秦凉还是忍不住好奇道:“你笑什么?难道你认为有把握杀掉我?”
“不错。”檀穹突然停住笑,正色道,“现在或许不可,十招过后就见分晓。”
好大口气,秦凉心道,十招之后我要让你知道什么叫作自不量力!
秦凉想到做到,步步紧逼,一招快似一招,一招狠似一招。檀穹似乎心力不足,出招明显缓慢,像是随时都有可能败下阵来。秦凉并不是有心杀他,于是将攻势也缓了下来,他只想十招不败即可。
九招以过,檀穹已是满头大汗,就在这时,他的嘴角却掠过一丝笑意。“十招。”此时,他的长衫陡然鼓起,显然以积聚了全身的劲力,龙泉剑突然发出一声长吟,急速向秦凉刺去。原来,这就是檀穹所谓的险招,意图只是要迷惑秦凉,然后全力一搏,教他防无胜防。
秦凉何许人?他的劲力早已到了收发自如的境界了,就在檀穹长衫鼓起的那一瞬间他已将真力全部运起,汇聚在血狼宝刀上,冲那剑势迎了上去。只这一招,檀穹就明白自己已非秦凉的对手,眼见秦凉宝刀冲天的杀气向自己袭来,檀穹感觉到自己的力量竟是如此的渺小。吾命休矣,他闭上了眼睛,对秦凉的这一招早已不闻不问。
可就在这时,原先将檀穹围得密不透风的那股冲天的杀气竟然全部消失不见了。檀穹惊异地睁开了双眼,眼前的一幕让他简直不敢相信:秦凉不知何时已收起了血狼宝刀,原本凝聚的真气亦已涣散,他的脸上,竟然露出了微笑,是满足,是兴奋,谁也不知道。
可檀穹并没有撤剑,他原先的目的就是要拼个两败俱伤,但秦凉撤刀这一举动实是大出檀穹所料。他不觉愣了一下,然而就只这一下,龙泉宝剑已刺入秦凉的胸口,又从后背钻出。就算秦凉武功再好,也难逃一死了。
四、潭底奇宝
“前辈,你怎样?”大惊之余的檀穹早已将报仇之事抛之脑后,在他面前的秦凉,只是一个深受重伤的废人,而不是他的杀父仇人。他疯似的扑到秦凉的身旁,但此时的秦凉已是强弩之末,尽现回光返照之境了。
“穹儿!”秦凉张开了那死鱼般的双眼,用尽了生平最后一点气力,蒙蒙胧胧地说道,“我告诉你,玄真图就在这碧水潭的潭底,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把它放在那里。原来我以为没有人可以找到我,呵呵,也许这就是天意吧!”突然间,秦凉的话音变得十分急促,原来他自己的真力即将用尽,马上就要到达灯油枯尽的地步了。檀穹当即抓住他的“天池穴”,缓缓将自己体内真气向他的身体里输去。
片刻,秦凉恢复如初,见檀穹用真气为自己续命,忽然反手一抓,将檀穹的右手从“天池穴”上移了下来。
“前辈,你?”檀穹又惊又急,他深知此时秦凉如无自己的真气续命,决无一时半刻可活。“你不要再为我费神了。”突然间,秦凉的话语变得异常柔和,“江湖……人心险恶,这些……这些都是……你所想不道的。天意,一切的一切,都是天意那!记住,不要让历史重演,不要让天意左右,你……你要……逆天……而行!”
“历史重现,逆天而行?前辈,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前辈!”檀穹抓起秦凉的双手,一股凉意直传心底,又用手探了探他的鼻吸,已气绝而亡。他那失去生命色彩的脸上泛着死灰,一双眼珠凸出眼眶之外,上面蒙着翳雾和血丝,毫无意识地注视着这个世界。
檀穹静静地跪在秦凉的尸体旁,秦凉死了,自己本应该很高兴才是,但为什么会有一种失去亲人般的痛苦呢?他的眼眶早已湿润,就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但不知为何,他总是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他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将目光又投向这一池碧绿的青水潭。秦凉临死时说玄真图就在这潭底,檀穹实在看不出,平静入镜的水面下会隐藏这一个什么样惊天动地的大秘密?所以,他才要去发掘它!
青水潭很深,但对于檀穹来说却是很浅。抱着一颗大石头,他顺利地潜到了潭底。潭底很平,和水面是一样的平。借助着丝丝缕缕的光线,檀穹将潭底的景象尽收眼底,令他惊异的,远出,一堆东西,在微微发着蓝光。
那大概就是所谓的玄真图吧!檀穹心想,于是就拖着大石头慢慢地朝那个发光的方向移动。待到近前,檀穹看清原来那堆发着幽幽的蓝光的东西竟是一堆人的骸骨。那堆骸骨不多,有三个人的,因为他只发现了三个头骨。但这究竟是谁的骸骨?为什么他们的骸骨会出现在这里?檀穹却无从知晓。
他用手轻轻拨开了那堆骸骨,顿时荡起了一阵阵的灰雾,本来若隐若现的蓝光在这阵灰雾之中却是异常清晰。待得那灰雾散去,檀穹看到了那个散发着蓝光的物体――是一只铁盒子。水底光线不好,檀穹无法看清那东西的模样,于是他决定回到岸上再作定夺。
松开抓着那块大石的手,檀穹的身子急速上浮,他将头扬起,对着水面,只觉得光线越来越强……倏而,有一丝阴影在他眼中闪现,好像是用绳子在水里吊着什么东西似的。但是什么东西呢?细长细长的,怎么有点像――他的剑!这是他的第一感觉。不错,这正是他名誉江湖的傲视神兵――龙泉宝剑!
檀穹明白有人来了,但来的是些什么人?他们又为什么要来?他忽然有一种被戏弄的感觉,那把宝剑就像是一个鱼钩,而自己就是那待钓之鱼,明知有饵却还是要去吃,因为,那是他的剑!檀穹愤怒了,他不顾得自己真力大损,径直向那剑游去。他不知在岸上会有什么样的状况,也不管岸上有什么样的状况,他都要去闯一闯!
他慢慢得游近龙泉剑,蓦地右手一把抓住剑身,顺势就从水面一跃而出,顿时觉得一阵轻松。他跃至半空,忽觉有一物携破空之声向自己袭来,檀穹左右环顾,哪里有什么东西。他猛地一抬头,只见一块巨石已从山顶之上滚下,正在急速下坠,而下坠的方向,就是檀穹所处的位置。
檀穹立时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练的是轻功,不是神术,半空之中,哪里容得他丝毫闪避?
经过和秦凉的那一阵打斗和刚刚在潭底那一段时间颇长的闭气,檀穹的元气早已大伤,此时正需精心调养。但对手早已料知他的行动,竟是不给他一丝一毫的时机。檀穹情知避无可避,心想与其在此等死,倒不如搏它一搏,于是横下一条心,将剑负在背上,双掌外翻,运起全身余力向那巨石之上拍去!
檀穹剑术高超是江湖上人所共知的,但是他在掌法上的造诣也属不凡。一年之前他和号称“掌封日月”的山东巨侠左思荣比试掌力,只略逊一筹。左思荣号称“掌封日月”,其掌法在江湖之上可称得上是登峰造极。而檀穹掌法只不过输他一筹,足见檀穹掌法之精妙,掌力之惊人了。
“砰”地一声巨响,檀穹的双掌已结结实实地拍在了巨石之上,但那巨石只是微微晃了一晃,随即以更快的速度下落。檀穹双掌刚搭上巨石,就感到一股大力从巨石身上传了过来,他重伤之余,哪里还有力来抵御?“哇”的一下,一口鲜血自他口中喷了出来,全部溅在了石上。怎么会这样?他的直觉告诉他,石上有人!
此人是谁?他将大石推下,分明是想置我于死地,但刚才我在水底之时他又为何不偷施暗手?难道,他也是为了玄真图?电光火石之间,檀穹的脑海力闪过一连串的疑问。但石上之人并不给檀穹半刻闲暇,石上所加的力道渐增,眼间他就要被巨石砸入水底,永世不得超生!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檀穹突然一声长吟,右手后伸,“噌”地一声,剑已出鞘。他右手持剑,将剑尖顶在巨石底部一块凸起的石头之上,右手施力,剑身已被弯成了弓形。突然右手压力陡松,与此同时,一直贴在大石之下的左手也缩了回来。
剑身猛得向外弹去,就借着这一弹之力,檀穹一下子从石底窜出,而就在这时,那巨石已然砸在了水面之上。“哗”地一声,巨石落入了水中。溅起的冲天的水花,淋了檀穹一身。饶是檀穹机智过人,也不禁是一身冷汗,想想刚才若不是自己应变迅速,恐怕是真的要葬身潭底了。 那会石头很大,但再大也大不过这碧水深潭。不一会儿,巨石所溅起的水雾已悄然散去,原先那会巨石的地方却多了一个人,是那黄雀!那人穿着普通,紫金冠,玄色袍,与一般的武林中人打扮无异,但他的脸上却戴这一副面具,看来他是不愿意以自己的真面目示人。
檀穹刚才那一跳已跳回岸上,此刻正不停地喘息,他抬起头,见那人双脚不动,站在水面之上不禁鄂然。有这一手上乘的轻功,定是江湖之上一等一的高手,即然是高手,那么他又是谁?为何不肯已真面目示人?
“檀穹呀檀穹,果然不愧为‘如影随形’。”那人的声音很是浑厚,很明显,这也不是他本来的声音。但此语一出,却大大出呼檀穹所料,墨穹的真名是檀穹,这只有完颜清平一个人知晓,那人的身材却与完颜清平完全不符,会是谁呢?难道……檀穹不敢往下想了。
“你是谁?来这里干什么?”檀穹定了定神,沉了口气,低声喝道。其实他何尝不知道那人的目的,经过刚才那场生死劫,再傻的傻子也该明白。他这么做只不过为了争取一点时间,多凝聚些自己的功力。
那人并不答话,而是用右手缓缓抽出了背上的剑。剑到是普通的青钢剑,但那人扬臂拔剑的动作都隐隐有一种剑法大家的气势。檀穹暗叫“不好”,心想从这人的动作来看功力并不在自己之上,但如果自己无碍胜他也应在一百招之后了,何况自己现在重伤在身,看来此次凶多吉少了。檀穹想着,右手不觉间纂紧了龙泉剑。
那人一声长啸,双足分错,已向岸边急奔而来。檀穹顿觉一股弥天的杀气朝自己袭来,此时他的功力不过两成多一点,根本不可能有任何的胜算,拼了吧,檀穹暗暗告诫自己。那人的轻功很好,片刻之间已奔至檀穹的身前,但那人虽然有剑在手,却不出剑,左手化掌为指,径直点向檀穹的阳白穴。
高手过招,将的是以子之长,攻彼之短。而那人却完全反其道而行,用自己的单指去应对檀穹的长剑。檀穹不知为何他会中途突然变招,但搏命之际,哪里容得他多想?不待那人左手近前,檀穹陡手便是一招“雁点晴天”,右手挽起了无数的剑花,似流云,似飞雪,一出手,就要削断对方的左手!
五、谁是黄雀
那人突然怪笑一声,左手并不回撤,右手却早已递剑而出,就招赶招,同样是一招墨家剑法中的“雁点晴天”向檀穹身上招呼过去。这一剑的速度,力量和精纯,竟是丝毫不在檀穹之下。
檀穹大惊失色,要知道墨家剑法讲究的是后发先至,以静制动,如此一来,檀穹剑法的优势便荡然无存了。原来那人正是利用墨家剑法后发先至这一特点来牵制住檀穹的。
檀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瞧这人的墨家剑法如此的精妙,竟是丝毫不在自己之下。要知道普天之下墨家门派虽多,但能将墨家剑法使到随心所欲的人却是屈指可数,是谁呢?想到这里,檀穹突然全身猛地一颤,原来两把剑已经碰在了一起。
龙泉剑虽然使天下少有的神兵,但此时檀穹功力大失,“呛”地一声,向后退了三步方才稳住了身形。但是那人一点时机也不给檀穹,在他身形未稳之际先前的左手已先袭到,只不过这次的穴道由阳白穴变成了璇铠穴,这两处穴道都是人身大穴!
檀穹刚才被撞得一阵气血翻腾,正待调整,忽觉那人左手如电般的袭来,不及多想,右手翻转剑柄,剑身上翻,正是墨家剑法中的杀招——倒转乾坤。那人见檀穹伤重之余招式竟还是如此的精妙,大呼一声“好”,身子向左急闪,收回左手,右手剑法则是用上了墨家剑法中的“粘”字诀,青锋剑如附骨之蛆一般得贴在了龙泉剑身上,左右不离,内力从剑身不断地传入檀穹的体内。
此时的檀穹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根本抵御不住那源源的内力,只觉得虎口一阵发麻,一时拿捏不稳,龙泉剑一下子掉在了地上。那人飞起一脚,将檀穹踢了一丈余,此时的檀穹已是精疲力竭,再无余力。
那人一步步地朝檀穹倒下的地方走来,走得很轻,也很慢,似乎是要看清檀穹临死之前地痛苦神情。虽然隔着那层面具,檀穹还是可以清楚得感觉到隐藏在那面具背后那张狰狞的面庞。
近了,近了,檀穹可以清楚得听到对方的脚步声,檀穹的面目变得颓废起来,双目枯迷。那人见到檀穹这副神情,冷笑了两声,但当他走到距檀穹身前三步之遥的地方时,檀穹同样冷笑了两声,同时,一直隐藏在他身后的右手陡然抽出,食指、中指、无名指和小拇指四指紧并,继而四指微微错分,顿时,三道白光在他手指缝间闪过。
这一招,是檀穹最后的防线,亦是他卧底大宋五年所练就的绝技——鳞刀。鳞刀,顾名思义,刀入鱼鳞,微笑快速,令人防不胜防。作为一个卧底,檀穹深深明白这个特殊的工作所具有的特殊的危险,于是在这五年中,他自己独创了一门兵刃,就是鳞刀。此刀极小,它平日里就藏在檀穹的右手指缝中,危急时刻以内力发出,快速迅疾。但是鳞刀的可怕之处并不在此,而在于:当它飞至敌人身前三尺处时会自动裂成三块,而在这三块之上,每一块都是涂了剧毒,见血封喉。作为保命的武器,他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包括庄怡、范成龙、墨天和完颜清平。
现在檀穹应该庆幸他还留了这一手,因为这最后的武器果然救了他的命。三片鳞刀飞临那人身前三尺处时突然裂成了三块。饶是那人应变不凡,还是有四块深深地刺进了他的胸口。片刻之间,那人已经倒在了地上,气绝身亡。
生死殊搏之后,檀穹已经是大汗淋漓,他挣扎着想站起来,但全身上下哪里还有半点劲力?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好静静地躺在地上,一点一点地积聚着体内的劲力。
经过刚才地那一仗,阳光仿佛更加刺眼了,而檀穹的双眼正是正对着这火红的太阳。一阵眩目的光芒过去后,檀穹昏倒在了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檀穹睁开了双眼。天,早已由过午转为了黄昏,一轮夕阳斜挂天边,将大地染成一片红色,煞是好看。那人呢?檀穹朝着那个人尸体的方向看去,可是,哪里还有那个人的半点踪迹?檀穹怀疑自己花了眼,双手用力揉了揉双眼,又定睛看去,还是那样,空无一物。
他突然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慌,蒙面人已气绝身亡,自己断然不会离开,一定是有人将他的尸体运走,难道那人的目的,也是玄真图?檀穹右手在怀里摸索了一阵,还好,那个铁盒安然无恙。
檀穹再一次抬起了头,晚霞满天,红通通的,别有一番看头。他望着天,深邃的双眼中掠过一丝不安和疑惑,不知道自己这次,是对?是错?“小怡说过,我的眼睛是世上最明亮澄澈的。”他自言自语道,继而嘴角又露出了一丝苦笑,“可是现在,我的双眼还能再看穿什么呢?”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既然自己已经选择了这条路,就应该一直走下去。
想到这里,他站起身来,深吸了一口气,捡起了散落在地上的龙泉剑,头也不回得走出了山谷……
“龚先生。”泰安客栈,檀穹见到了老板龚泰安,“完颜先生呢?他怎么会不在这里?”对于完颜清平的不在,檀穹实在大出所料。
“完颜先生交代过,倘若你回来,便到后房将玄真图抄录一分给他。至于原图,要么保留,要么销毁,你自己看着办吧。”龚泰安脸上永远是那种不卑不亢地神情,这让檀穹每次和他说话时都有一种若即若离的感觉。“给你,这是后房的钥匙。”檀穹接过钥匙,出了偏厅,匆匆向后房走去。
他不知道泰安客栈是什么时候开的,但自己来到大宋坐卧底时它就存在。这么多年了,檀穹对泰安客栈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当然,除了那间后房。在他的印象里,这间后房坐落在一个杂草丛生的小院里,房门上的锁已经生锈,似乎很久没有人来过了,这么一间破房,完颜清平为何要如此的重视?要自己去呢?或者,那根本不是一件普通的房子。
这一切的猜想都在檀穹打开那扇门之后变得非常可笑,这就是一件普通的房子,但是里面的华贵与气派却是檀穹始料未及的。大理石铺就的地面,汉白玉的书桌,纯金的烛台,玛瑙与翡翠镶嵌的墙壁。这不过这一切之上全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看来,的确是很久没有人来过了,这也越发地证实了他的猜想——这绝不仅仅是一件普通的房子。六、墨沉之死
檀穹右手拿住盒子,在耳边轻摇两下,只听得一阵“咯噔”声,似乎是硬物撞击的声音。这盒子在水中那么多年,居然滴水未浸,可见盒子密封之巧妙。看来,要想打开盒子,需用得一些蛮劲了,檀穹笑了笑,又将盒子放回了桌子上。
“噌”地一声,檀穹抽出了龙泉宝剑,轻轻舞了几个剑花,直握剑柄,剑身由上至下朝盒子劈来。“哗”地一声,盒子从中间应声而裂,整整齐齐分成了两段。一副书卷露了出来,这就是玄真图了!檀穹不禁有些欣喜若狂。
他轻轻地把那两段从桌子上拨了下来,拿起了那副书卷,用手仔细的抚摸着。卷轴上,赫然印着三个正楷大字——玄真图。可突然这时檀穹地心不由得“咯噔”一下,怎么,怎么会有种似曾相识地感觉?就像是,就像是自己地亲人一样。不,一定是自己这几天经历的事太多了,才会这么疑神疑鬼的,他用力摇了摇头,制止了自己这种奇怪地感觉。
他慢慢地解下了束缚卷轴地红绳,又将卷轴放回书桌。摩娑到它的末端,拉开了这副书卷。就在拉开的那一瞬间,一道刺眼的蓝光闪过,令他几乎睁不开双眼,但是很快,那蓝光只是一闪而过,他的双眼又恢复了正常。
卷轴已经打开,檀穹揉了揉刺痛的双眼又定睛看去。整个纸面以一种蓝色为底色,但是那是一种什么样的蓝色,天蓝、湖蓝还是海蓝?他说不清,但不知为何,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纸上画着一幅画,是一副气势磅礴的山水画,高耸入云的陡峭山峰,飞泻而下的激流飞瀑和若隐若现的山中小径,都似给人一种身临其境之感。在画面的右上方,写着一行行楷小字:
有缘人得此图,须寻得大金檀定松后人,并与之共同开启。现其图,前往青城山玄若寺,内有惊天动地大秘密。
读完这段文字,檀穹愣住了,玄真图,这武林中人都梦寐以求地玄真图,究竟有何玄妙?檀定松,他是谁?与自己又有何关系?还有秦凉所说的要我“违背天意,逆天而行”与这个玄真图又有何关系?旧疑未了,新惑又生,檀穹想破了脑袋,还是没有弄出个所以然来。
正当檀穹冥思苦想之际,一个雄浑宽厚地声音传入了他的耳中,“穹儿,怎样?你打开这图了么?”听声音,正是完颜清平。他正是在用传音入密的功夫对檀穹说话。用这种功夫,双方即使是相隔数丈,也可以相互交谈无碍,而且旁人根本是听不出来。檀穹听这声音,雄浑有力,心想完颜先生地内力果真不是自己所能比的,当下凝神运气,沉声道:“是的,我已经打开了图。”
“真的么?快,快告诉我,那上面说了些什么?”这次完颜清平地语调与先前发生明显变化,更快,更急,似是迫不及待。
“有缘人得此图,按图前往青城山玄若寺,内有惊天动地秘密。”檀穹心中尚有多处疑点不明,不敢太过露白,只说了个大概,将与檀氏后人有关的那些话全部隐去不说。
“好,你速将图上的文字抄录一份给龚泰安,至于原图,自己看着办吧。”檀穹早已料到他会说这样的话,不觉笑了一笑,展开宣纸,迅速写就,不等字迹晾干就将纸反叠了起来。他又将玄真图按原样卷好,放在了书桌上,提起剑就匆匆离开了那后房。他发觉自己十分的厌恶那里,呆在那房间里全身上下都有一种莫名的压力,直压得他透不过气来。出了颜异巷,檀穹顿时轻松了很多,该去看看小怡了,他对自己说道。
太师府离颜异巷并不是太远,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他就远远的,看到了太师府大门上挂着的大红灯笼,门头上的那块大匾及匾上那三个苍竟有力的大字——太师府。他径直走入府内,府门的兵丁都认识他,知道他的身份,所以也没有任何人阻拦。
他刚刚走过一名兵丁,那兵丁忽然说道:“墨总管不在的这几日,这京师可是出了大事了!”
“哦?什么大事?”那兵丁的话引起了檀穹极大的好奇。他也一向是这个习惯,一旦对某时好奇起来,不刨根问底是决不会善罢甘休的。他停下了脚步,回头笑道:“那,说来听听吧。”
那兵丁咧嘴一笑,露出两个发黄的门牙。他知道檀穹的地位,如此一来自己就算是巴结上了他,当然是笑得何不拢嘴了。可他看见檀穹眉头微皱,似乎极是不满,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马上止住了笑,清咳了两声,侃侃道:“几天之前,前任的墨家矩子墨天与一个不明身分的人物打了一架。”
“后来呢?”檀穹表现出了出人意料的平静。那兵丁愣了愣,对檀穹的平静表现出极大的不解,他双眼轻抬,立刻接触到了檀穹锋芒似的眼光,匆忙将目光移向别处。“双方两败俱伤,但伤得都不重,墨天休养两天已完好。但就在那个时候,更离奇的事出现了。”
檀穹目不转睛,凝神细听,那兵丁演了口吐沫,接着道:
“墨天的大弟子,就是总管您的大师兄,人称‘艺惊城’的墨沉被人杀了!”
七、疑影重重
“什么?”这消息实在是大出檀穹所料,他再也不能故作镇静,忍不住惊呼了起来。“艺惊城”墨沉是墨家众多弟子中功力仅次于檀穹的,要论起对墨家剑法的造诣,或许没有檀穹那样的轻盈飘逸,但就剑法的精纯而言,实比他更胜一筹。除了墨沉的武功,他的人品也是江湖中人人称道的。三年前两省大盗肖飞,杀人越货,无恶不作,就是死在了他的剑下;还有一年前他只身独闯广西翠竹寨,将那里凶残成性的四大寨主劲瑞、码段、凤仰和昆仲一并正法。如此一个德行高尚、武艺超群之人,是谁要杀他呢?檀穹努力平静下自己的心态,缓缓吐了一口气,“那么,他又是如何被人杀死的?”他的话很轻,也很快,却是一字一字说道,那兵丁听了不由从心底打了个冷战。
“听、听说,是被人毒死的。除了、除了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夫人这几日一直披麻戴孝,再说她也是墨天的干女儿,一定知道的。”那兵丁言语突然变得闪烁起来,目光也有些躲躲闪闪。檀穹知道这些下人是无法把事情讲全的,因为有些话,他们永远也说不清,于是也没难为他,从怀中摸出一锭十两纹银塞到了那兵丁手中,道一声“谢了”,人便如风一般消逝了,只剩下那个手持纹银的兵丁,还愣在那里。
一阵寒风吹过,地上的枯枝枯叶被卷上了半空,又打着旋儿落回了地上。“生命不也如这地上的落叶么?纵是有光滑也只不过是刹那,终究还是要回到最初的。”屋檐之上,范成龙冷笑道,阵阵寒风撩起了他的股股发丝,那双阴沉的眼睛背后,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或者是想过什么?
“小怡,我会来了。”带着无比复杂的心态,檀穹又会到了这个令他最温暖,也是最不敢面对的地方。他知道自己一直在欺骗庄怡,但他又不得不骗她,因为他不想让庄怡知道这件事后陷入两难,那也是他最担心的。龙泉紫电,此生不变,纵是彼此都有爱,但是在家仇国狠面前,爱,显得是那么的苍白。
“穹哥,是你么?”一声熟悉的“穹哥”,将檀穹的思绪拉回了现实。他抬起头,眼前这个白衣款款、风度伊人的少妇,却不是庄怡又是谁?只是此刻的庄怡一袭白衣,头上系白色头巾,双目微红,宛如骤雨打击过后的新荷。看着娇妻如此憔悴,檀穹鼻子一酸,将她紧紧抱入怀中,右手轻抚着她乌黑明亮的秀发,柔声安慰道:“小怡,我不在的这几天,真是苦了你了。大师兄的死,我也很难过,但是人死不能复生,我们节哀吧。不过,我一定会为大师兄报仇的。”
庄怡身子猛的一颤,两行清泪滑过脸颊,她紧紧的抓住檀穹的胳膊,低声抽泣道:“穹哥,我好怕,怕有一天你也会象大师兄一样……”“嘘!”檀穹手指轻轻按在她樱红的双唇上,“我现在不是好好在你的面前么?放心,你丈夫是不会这么容易就死的,何况,我死了你怎么办?我就是不为我自己也要为你着想那。”
四目相对,纵有千言万语此刻也全寂。檀穹双目凝视,庄怡那微闭的双眼,带泪的面颊,在他的心头一遍又一遍地激荡。檀穹闭上眼睛,朝庄怡那樱红地嘴唇深深地吻去,庄怡双唇轻错,欲拒还迎。檀穹舌尖在她唇上细细地划过,品尝着她泪水的咸味,只感觉全身上下有如爆裂一般。
吻得正入神际,檀穹忽听得一阵咳嗽声,于是匆忙将庄怡放开。再看庄怡,早已是满面通红。他回过头,见到范成龙正站在身后的围墙之上冲着他们微笑,便没好气地说:“成龙,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来我这里也不先给我打个招呼?这么一惊一乍的,想吓死我呀!”庄怡则干脆把头直接埋在了檀穹的怀里,对外界的一切全都充耳不闻。
范成龙大笑三声,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范成龙生平最好飞檐走壁,屋顶、围墙对我来说只不过是大路一样。如此说来,也只不过是我在走路时一不小心撞见的,那么,对不起了,你们继续吧!”
说着还像模像样地打了个揖,这么一来檀穹地鼻子也给气歪了:好你个范成龙,明明是你偷看别人,还说什么是无疑之举,要不是当着小怡的面,看我怎么收拾你!其实论武功,范成龙是绝对不在檀穹之下的,他号称“鬼锁匠”,其独门兵器金锁链也是江湖之一大神兵,丝毫不逊于檀穹的龙泉宝剑和庄怡的紫电宝剑。
庄怡把头从檀穹的怀里抬起,瞪了范成龙一眼,匆匆跑回了内室,边跑边说道:“穹哥你等着,待我将剑取来,我们一起杀了这个登徒子之徒!”
檀穹知道她这是气话,也没放在心上,而是径直走到范成龙身边,左手狠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微笑道:“成龙,说吧,有什么事,你在那里站着绝非仅仅是想看我的笑话而已,若非有什么重要之事,你是不会战那么就得。现在只剩我们两人,你就说吧。”
“穹,大家都说你决定聪明,呵呵,如今一看,果然是不假。”范成龙对檀穹夸赞了一阵,直入正题,“墨沉被人杀了,你知道么?”
“我也是刚刚才听人说的,但我很奇怪,真的很奇怪。”檀穹摇了摇头,“大师兄除强扶弱,在江湖之上英名远播,怎会有人要与他过不去?”
范成龙诡异地一笑:“你怎知不会有人杀他?纵使他再英名远播,也难保巨利当头,不会有人铤而走险。”
“巨利,你指的是……”檀穹已觉察到了一丝端倪,但还是不敢妄下结论,“不错,是玄真图!”范成龙说出了檀穹心中想说,嘴上却没有说出来得话。八、名剑倾城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大师兄会这样做呢?”檀穹自言自语道,他有种感觉,这件事一定与他自己地身世大有关系,但,这究竟是一种什么关系呢?“看来,我要亲自到太师府走一趟了。成龙,告辞,你替我给小怡说一声。”说话之时,人已经在墙院之外了。
范成龙呆呆地注视着檀穹消失的地方,竟丝毫没有注意到庄怡已经来到了他面前。
“穹哥呢?”对范成龙,庄怡永远是那种静如止水的话语,似乎他本身就是那种不使人间烟火的仙女。
范成龙回过头来,双目接触到了庄怡那清秀俊美地面庞,不由得心头微微一震,他尴尬地笑了一声,道:“这么多年了,小怡,你对我,还是那么的冷淡。”
“穹哥呢?他去哪里了?”庄怡并不理会范成龙的话,不已不饶继续问道。
“他去祭奠墨沉了,托我传话给你,让你不必为他担心。”他知道这里他再留也没有什么意义了,于是边说边向外走去。
“你去那里?”庄怡追问,范成龙回头笑了笑,并不答话。很快他就飞纵出墙,只不过他去的地方并不是墨家,而是——泰安客栈。;
墨沉死后,墨家一切的和协和有序全部被打乱。檀穹来到墨家时,原本朱红的大门被糊上了一层白纸,原先门楼上挂着的两个大红灯笼也早已被人给取下,整个墨家,都沉浸在一种无名的悲痛中。
还是在浑天阁内,檀穹见到了墨天,而此时的墨天已憔悴不堪,眼眶还有些微湿,数天之前还神采奕奕的双目如今已槁枯如叶。若非熟识,檀穹实在不能相信眼前之人就是前人的墨家矩子,江湖之上大名鼎鼎的墨天。
但他确实就是墨天!
“师父!”檀穹躬身下拜,言语中已有一丝的哽咽,“大师兄究竟是被何人所杀?我定要将那凶徒碎矢万端!”他牙关紧咬,牙床径自蹦出一丝鲜血。
“我不知道,几天之前有个蒙面人上门找我打了一架,我们两个斗了个旗鼓相当,谁也没能打败谁。打完架后他仍给我一个麻袋,我不知道里面是什么,等我打开一看才知道这里面是沉儿的尸体。”墨天说得很是慷慨悲壮,任何人听了之后都会对眼前这个花甲老头心生同情,檀穹当然也不例外。
他将双拳握得“佧嚓”直响,眼睛里似要喷出火一样,他强压住心头的怒气,低声问道:“我想看一看大师兄得尸体。”
墨天得双目中忽然闪现出一种异样的光彩,仿佛他一直在等檀穹的这句话。他站起身来,说道:“那么,你跟我来!”说着转身向内室走去,檀穹自然是紧随其后。
墨沉死了,但是他的尸体并不是放在正堂之上让人凭吊,偏要放在这不起眼的内室,这就让人不能不对他的死因心生疑惑。墨天走进了内室,檀穹当然跟了进去。
正对着门,头上脚下地躺着一个人,是个死人,因为檀穹已经看清,这人就是他的大师兄,江湖人称“艺惊城”的墨沉!
檀穹走近墨沉细看,差一点“啊”地叫出了声来。
墨沉全身上下唯一的致命伤口是胸口的四个划痕,但普天之下仅仅这样就能至人于死地的兵刃只有一种,那就是檀穹的密制武器鳞刀。
檀穹的额头上顿时冒出了丝丝的冷汗,墨沉胸口上的那四个划痕,分明就是自己那天在青石坡上击毙那蒙面之人的伤痕。而且墨沉的墨家剑法也是丝毫不再自己之下,如此地说来,墨沉就是当天在青石坡的那个蒙面人了。
好一个玄真图!想到这里,檀穹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忽然,他全身上下猛地打了一个激灵,是的,一定是的!既然为了玄真图,大师兄都可已于我反目,那么,我还有什么人可以信赖呢?他想到了在泰安客栈的后方里的那个玄真图,虽说此图的内容他早已知晓,但还有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没有解开,更何况,此图与他的身世大有关联,他不想,也不愿意别人得到他。
他有种不祥的预感,仿佛玄真图已经落入了人手,事不宜迟,他匆匆向墨天告别又匆匆向泰安客栈赶了过去。
他还能再向墨天说些什么呢?说是他杀了大师兄?那墨天会怎么看,会怎么想呢?他不想让师父知道师兄弟两个的自相火并,虽然,设就是亘古不变的江湖。
直到檀穹走到泰安客栈门口,看到里面的那一豆灯火之时,他的心裁真正放了下来。此前没走一步,他的心跳都会加剧一分,他第一次知道,原来,玄真图在它的心目中竟然是如此地重要。
到了门口,他没有何往常一样先给龚泰安打个招呼,而是在客栈外转了一圈之后从后墙翻了过去,他不想去打扰任何人,也不想被任何人打扰。
那间后房还是孤零零地坐落在后院,檀穹轻轻走了过去,推开了房门。屋子里的摆设还是同先前的一样,那幅书卷还是静静地躺在书桌上。檀穹走到桌子前,伸手就要拿起书卷。
但就在他伸手拿书卷地那一刻,有一道黄色的闪电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他的右手冲来。檀穹反应奇快,右手向后急缩,哪知那闪电实在是太快,手刚要往回撤,黄色的闪电已经击在了右手虎口。
一阵钻心的剧痛之后,右手已经微见麻木,这时他也看清了那倒黄色闪电,是一条黄色的毒蛇。
“是竹根黄。”檀穹暗叫一声“不好”,左手化掌为指,胼指如风,将右臂之上七处大穴尽数封住。随后顺势用左手捏住那蛇的七寸,强拉硬拽得将蛇扯了下来,稍微用劲,七寸一被他捏碎。这时他才看清了被蛇咬到的伤口,只见右手已经全部发黑,虎口处有两个尖利的牙印。
“好毒的蛇!”
九、原来是你
这种毒蛇名叫“竹根黄”,是天下诸毒蛇中毒性最为强劲的,中了这种蛇毒之后无药可解,只能运功将毒逼出体外,由于竹根黄的剧毒,中毒之人将毒液逼出体外之时往往已经耗尽了自身全部的真力,变成了废人。因此有人中了这毒之后宁可自杀也不愿意运功来逼毒。
俗话说得好“竹叶青好觅,竹根黄难挡。”这种毒蛇是大宋初始时皇家的太医们花了十余年精心培育出来的,一直以来都是作为大内密毒。檀穹进过皇宫,也曾经见到过竹根黄,但是他知道这种毒蛇是不可能流出皇宫的。
而现在……檀穹怀疑自己是不是花了眼睛。
但是他已经没有任何可以考虑和怀疑的时间了,因为除了这条毒蛇,他听到了身后传来的一阵兵刃袭来的破空之声。不及细想,檀穹用仅余的左手抽出龙泉剑,听声辩位,一招“倒转乾坤”,迎着那兵刃冲了上去。
“呛”地一声,两件兵刃相撞,随后却是一阵“哗啦哗啦”地声响,檀穹想抽回龙泉剑,但是剑身已不知被什么东西给缠住了,非但抽剑不易,反而越粘越紧。
难道——檀穹猛地一回头,双眼顿时被一片金色所充斥,那金色是——金锁链!
檀穹抬起了头,接触到了范成龙那鹰一样的目光,继而苦笑,自己早该料到会有这么一天的。“怎么样?想不到吧?”范成龙开口道。
檀穹的双目依然澄澈,但是说话的声音已经明显地嘶哑了很多,“我想不到,不,我应该早就想到的!”他也不知道这句话究竟是给范成龙说得,还是给自己说的。
范成龙面上露出了一丝的冷笑,他的武功和檀穹本来就不相上下,现在檀穹身中剧毒,右臂被制,两人的胜负早已判明。范成龙双臂扬起,运起了金锁链,托着龙泉宝剑。檀穹中毒在先,而且中的又是天下至毒的竹根黄,内息脉理早已紊乱不堪,怎么能再挡得住这等凌厉的攻势?
一阵的气血翻腾之后,人已支持不住,向后退出五步后“扑通”一下倒在了地上。穴道被封只能止住一时的蛇毒,如果不及时把毒排出来,死,是肯定得了。檀穹牙关紧咬,暗中以内力辅助压制蛇毒,就算是那样,还是有一丝丝的黑线爬上了他的臂膊。
范成龙带给人们的,永远是他那种玩世不恭的狂放,此时当然也不例外。他缓缓将金锁链折辱囊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檀穹,良久,长叹了一口气:“檀穹,你不要怪我!”
“成龙,我不会怪你地,因为我不会忘记,三年前,我在湘西受到了湘西四士地围攻。要不是你拼了性命带我杀出重围,我现在,还有命么?从那天起,我的性命就是你的了!”檀穹说道,言语竟有些哽咽。
“哈哈哈!”范成龙突然放声长笑,“穹!你永远是这种人,只会想到别人而忽略了自己。一年前我被人偷施暗手时,如果没有你替我挡住那穿胸的一剑,我只怕时早已经做了无名之鬼了!”
檀穹听他说得如此,更是疑惑:“既然这样,那你是什么时候变成我身边的卧底的?又是什么人?什么人能使你甘心情愿背叛你最知心的朋友的?”
范成龙听这话后面色一变,又说道:“天下没有人可以让我们分开的,但是有一样东西却可以,任何人都抗拒不料他的魔力。”
“是玄真图么?”檀穹的声音突然变的苦涩之极。
“不错。我们可以说是天底下最知心、也是最好的一对朋友。你的功夫比我好,地位比我高,甚至得到了我多年以来梦寐以求的女人,这些我都可以不合你计较,真的。但是我同时又不甘心处处都在你的后面,我也想成大气,作大事,我不想让江湖上的人知道‘鬼锁匠’范成龙仅仅因为他是‘如影随形’墨穹的好朋友!”说这话时,范成龙的语气突然间变得十分的激愤,是在倾诉还是在控诉,或许只有他一个人才知道。
“就是这样,完颜清平来找我的时候我才没有拒绝。”“完颜清平?这件事怎么和他有关系?有什么关系?他又是如何找到你的?”檀穹早已料到完颜清平会对自己动手,只是他还不明白这是为了什么。
“那是在两年之前。”范成龙将个中原由娓娓道来,“我去华山挑战当时的华山掌门韩盟,但终究技不如人,败在了他的剑下。正当我沮丧之际,我遇到了完颜清平,看到了他击石成粉的功力和快如流水的出手之后,我请求他收我为徒,他也答应了。”
原来如此,但如若不是这样,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得到成龙绝对的信任呢?檀穹渐渐地明白了这其中的一切。
“他教了我大概有半年了吧。”范成龙接着说,“半年后突然有一天,他问我想不想办一件大事让自己名扬天下?这半年之中,我早已将他当成了自己地亲生父亲一般,对他地话我从来都是言听即从的,所以当我听到这话时毫不犹豫得回答了‘事’。”
“于是,他就把我得身世和我来大宋得目的全部都告诉了你?”檀穹猜想到。
“是的,你的身世,和你来大宋的目的,他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我。他说你的父亲当年和他解下了仇怨,后来你的父亲死了,他就想找你报仇,但是在金国会引起别人地注意,就千方百计地把你送到了大宋以便下手。他告诉我他的目的只不过是为了报仇,至于替他找寻的玄真图只不过是为你让你留在大宋地幌子,换句话说,他就是要借我的手杀你,而玄真图就是我的了。”说着,竟忍不住笑了起来。
明白了,檀穹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仔细地整理了一遍,什么都明白了。完颜清平明摆着是在欺骗范成龙,所谓的玄真图地秘密,他其实早就已经知道得一清二楚了,而玄真图得内容我也已经告诉他了,于是我就再也没有了可利用得价值。但是完颜清平为何会如此放心地将玄真图托给范成龙呢?难道他就一点也不担心范成龙拿到图之后同样去寻宝么?
就在这时,檀穹想起了玄真图上的那句话,“有缘人得此图,须寻得大金檀定松后人,并与之共同开启。”当时他就觉得这句话很是可笑,能看到这句话之时,此图早已被打开,为何还要去寻找什么“大金檀定松后人,与之共同开启,”不是多此一举么?
现在檀穹不这么认为了,他有种感觉,那句话之后所隐藏的秘密,才是玄真图真正的秘密之所在。而这个秘密,一定是非比寻常!
“成龙。”檀穹从颓废的脸上强挤出一丝的笑意,“难道你认为,杀了我,夺得了玄真图,就可以功成名就了么?”
“到了明天,全大宋的人就都会明白,原来他们一直都敬仰的至高无上的墨家矩子墨穹,竟然是一个金国的卧底。那是的呢,不会在被人所敬仰,还要背上这千古的骂名。而我呢?杀掉了金国的奸细,拯救了大宋,你生前的一切名望、声威,甚至太师府总管的身份,都会为我所有。我更是可以寻得三百多年来武林中人所梦寐以求的梅林密宝,从而富甲天下。你说,当这一切都将临到了我的头上的时候,我还会有什么理由将他们推走么?”由于太过于激动,他的声音都在战抖。
“范成龙啊范成龙,你真是愚蠢至极,胡涂至极!”突然间,檀穹大笑不止。
“你笑什么?”范成龙疑惑道。
“难道你认为完颜清平会让你这么轻松地就拿走玄真图么?”檀穹冷冷道。
“师父待我恩重如山,他又怎么会……”
“够了!”檀穹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地话,“我们不也是最要好地朋友么?但就是为了这个玄真图,害的我们么兄弟相煎,好友反目。你醒醒吧成龙,我也曾经以为完颜清平是个好人,但是现在我已经看透了他的真面目。当我是去了利用价值后便将我杀之灭口,但是我死了之后,下一个要死地就是你成龙,你还不明白么?”
听了檀穹地话,范成龙全身上下猛地一颤,停了片刻,他发了疯似的冲到了桌前,一把抢过那副卷轴,用力地扯断了系在上面地红绳,就要将图拉开!
檀穹的心中突然有一种被撕裂的感觉,从范成龙扯落那卷轴上的红绳之际,他已经断定了那个就是真正的玄真图。但是他有一种感觉,越是真图,就越是不能解!
“不要,成龙,不要啊!”檀穹发了疯似的喊道,他知道玄真图的真正密密就要揭晓,但是他的心里却充满了不祥的预感,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份预感,此时此刻他的想法只有一个——
成龙!
不要打开那图!
此时的檀穹全身上下不得动弹,如何能让已经发了疯的范成龙停下来?
范成龙用手拉住了卷轴的末端,深吸了一口气,一下子拉开了那书卷!
接下来发生的事可能檀穹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十、师恩永存
就在范成龙拉开卷轴的那一瞬间,蓝光又从书卷之中发了出来!檀穹曾打开过一次玄真图,当然知道那蓝光,也就不足为奇,但是忽然间,他瞪大了双眼,屏住了呼吸,因为,他简直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道蓝光在范成龙的脸上形成了一道光幕,将他的面目映得凹凸有致,棱角分明。他那双墨黑的大眼睛也似乎被染成了蓝色,眼神中,早已没有了刚才的肆情和孤傲。取而代之的,竟是一种将死之人面对死之来临时的无助和惊恐,这是檀穹有生以来见到过的最为可怕的眼睛。
范成龙保持这个动作站了好久,檀穹也陪着他在地上躺了好久。不是他不想动,而是那蛇毒攻心,自己必须强行以内力压制,他喊破了嗓子让范成龙快点离开,但是此时的范成龙仿佛已经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了,对眼前的一切他全部是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好像自己的身体已经远离了喧闹,整个身心都沉浸在了一种缥缈的境界里。
终于,他的眼神之中闪过一丝的悲哀,檀穹从未见过如此悲哀的眼神。范成龙的眼眶里晶莹闪动,眼角的一滴液体,正顺着他的脸颊缓缓流下。
檀穹的后背死死地贴住了地面,那一滴液体不是泪,而是,是血!
更多,更多的血从范成龙的双眼流出,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快,后来,他的眼眶已经全部充满了血水,远远看去,就好像是两个大血泡。他嘴唇微张,“咯,咯……”这些声音直接是从喉咙里发出的,他还想再多说些什么,但已根本说不出话来了。蓦地,他用尽最后的一点气力,将那书卷又拉了回去,仍在了地面上。
就在此后的刹那间,他的五官猝然扭曲,脸色急速转灰,原本那具轻灵的身躯却似半截山一样的扑到在地。
成龙,我的好兄弟!檀穹忍不住背过脸去,两行热泪早已夺眶而出。正自悲痛间,又是一阵身体上的剧痛袭来,使他几乎昏了过去。原来他刚才只顾着痛哭,疏忽了身上所中的蛇毒,若是一般的蛇毒,也许并无大碍,但是这种蛇毒却是天下至毒的竹根黄。檀穹所施加内力稍稍一缓,那蛇毒径自反弹,待他再次压住蛇毒之后,右臂自肘部以下已是墨黑一片,更是有丝丝缕缕的乌丝爬上了他的肩头。
檀穹苦笑一声,正准备运功将毒逼出体外,忽听得屋外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有人来了。来的有十几个人,檀穹不动声色,侧过身子,将耳朵贴在地上,倒是要听听他们想怎样?
杂乱声过后,一个不大,但却很是浑厚的声音响了起来:“兄弟们,快,别毛手毛脚的,这一次我们可是不能再有差错了。”檀穹完全惊呆了,这声音,这声音分明是龚泰安的呀!他要做什么?莫非,莫非他要烧掉这间房子?
不错,龚泰安就是要烧掉它,屋外,它正带着一群人堆着柴草。十几号人,一家间小屋子,柴草很快就在四周堆了一圈。这些柴草已经全部风干,遇火既然,看来他是早有准备了。
檀穹被困在了屋子里,想出却又出不去,以他的身手,要从这十几个人中打出一条路来简直易如反掌,但难就难在自己已经身中剧毒,不能轻易地施展功力。否则,牵一发而动全身,不但这身功力毁于一旦,就连自己这条性命也多半不保。檀穹爬了起来,精神凝听,决心赌他一把。
“放火!”随着龚泰安的一声令下,立刻响起了零乱不堪的脚步声。檀穹侧卧不动,决心一击击中。
但他等了好久,外面依旧是没有什么响动,甚至,是死一般的寂静。檀穹听不到任何的声音,那些人竟好像从世上凭空消失了一般,一点痕迹也不留下。
怎么回事?檀穹正自疑惑,忽见门口一个人影一晃而入。那个人一身黑衣,黑布蒙面,檀穹无法看清楚他的相貌,当然也就不知道他是谁了。
蒙面人闯进屋里,低声“噫”了一下,一个箭步冲到了檀穹的身边,右手抖发,连点檀穹全身七处大穴,使檀穹动弹不得。随后他一个俯身又将檀穹横抄在了肩上,正转身欲离去,忽见桌子上的那帜书卷,犹豫片刻,一个扬手,那书卷竟然像长了翅膀一样径直飞入了那蒙面人的手中。
檀穹穴道被制,但是心智清醒,蒙面人这一手真切地映在了他的眼中。“是无风大法!”檀穹忍不住地惊呼道。那人看了一眼檀穹,檀穹只觉得一双熟悉的眼眸盯着自己,但那人是谁他一时间也想不来。可是会使无风大法,此人功力定然不在完颜清平和墨天之下。
檀穹抬起头,蒙面人虽蒙住了头面,但还是有丝丝缕缕的白发从黑布中遗下。难道他是……檀穹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答案,但他还是不敢确定。
蒙面人肩上虽扛着一个人,却丝毫不费力,片刻之间已奔出门去。在院子里,檀穹看到了刚才一直在大呼小叫的那些人,只不过现在的他们都已沉静不再言语。他们没有死,而是被人点住了穴道,神态自然,还是保持着穴道被制之前的那一刻的动作。
一名蓝衣大汉怀抱柴火,脸色轻松自然,似乎对这种事情已经司空见惯。一个黑衣大个手持火把,正准备点燃在房子四周堆砌的柴草。最有趣的还是龚泰安了,他正左手叉腰,右手斜指,显然是在指挥着那群人,脸上依旧是那幅气定神闲的表情,只是眉宇之间隐露着一丝的冷嘲。尽管那蒙面人的速度很快,檀穹还是将埋伏在屋外的人一一看清。他数了数,一共是十七人,很明显,这十七个人都是在一瞬间就被人点住了穴道,以至于丝毫无所防备。
檀穹脸上的神色先是不置可否,后变为疑惑,再后来只觉一阵狂喜,他几乎想大叫。但他还是压制住了自己,只是轻轻地问道:“是您么?师父?”
这个“师父”,当然不是指墨天,而是檀穹的受业恩师,“狂剑”慕容拓!能出手间轻松点数十对手穴道的功夫,除了慕容世家的怒雷指,他实在想不出别的了。
蒙面人全身猛地颤动了一下,随即以更快的速度飞驰。檀穹知道此时非说话之时,也就默不作声,安心趴在了慕容拓的肩上。
到了城外树林的小河边上,慕容拓忽然止住了脚步,将檀穹轻轻从肩上放在了河沿上。此时的檀穹几尽虚脱,右臂已经全部变黑,而全身大穴被制本身对人来说就有害。慕容拓无暇多想,便开始为檀穹驱毒,他知道再晚一分,檀穹就会多一分死的可能。
慕容拓让檀穹平躺在河岸上,右手朝河,从他的左手中抽出了那柄龙泉宝剑,慕容拓左手托起檀穹的右手,分开他的五指,自己的右手握住龙泉剑,剑光一闪,檀穹右手五个指头指尖已经被开了大小、深浅完全相同的五个口子。继而将那右手浸在河水中,右手抛剑于地,化指抵住檀穹右肩肩头,凝神静气,真力鼓动,正一点一滴为檀穹逼毒。
慕容拓头上冒出一缕一缕的白气,在头顶的那块黑布的映衬之下显得格外的明显。他是在催动全身的内力,一时间,他和檀穹的四周都罩上了一层淡淡的白雾。但见檀穹那条乌黑发青的右臂,在慕容拓强劲内力的催动下,正在慢慢地变浅。那只浸入河水中的右手五指尖,缓缓流出黑色的液体,竟将下游河水尽数染黑!
片刻之间,自肘部以上的黑色全部被去处,慕容拓的额头上,也布上了几滴汗珠。他猛然抽出左手,抓住了檀穹的右臂中肘,同时一直抵在右肩的右手也缓慢下移,慕容拓头顶白气更盛,显然,驱毒已经到了关键的阶段。
很快,檀穹右小臂上的乌黑全部褪去,只余下手掌。慕容拓一鼓作气,内力一点一点输入檀穹体内,将毒逼出。檀穹右手上地乌丝渐除,一只白皙细长的手很快显露了出来。将那仅剩的、屈指可数的乌丝逼出后,慕容拓还是不放心,直到眼见鲜血溢出,他才舒了口气。此时的檀穹还在昏迷之中,但他脸色转缓,眉宇之间的那股黑气也消失不见。慕容拓拿掉了脸上那块蒙面的黑布,露出了那张因血脉贲张而通红的面庞,宛如大病初愈一般。他盘腿而坐,想运气收束,却发现自己已是半点真力也提不起来了。
就在此时,檀穹也微微转醒,睁开双眼,他就先看到了自己的那只白皙细长的右手。将头侧偏,看到慕容拓正盘腿而坐,微笑着看着自己。檀穹猛地坐了起来,不顾自己身子尚还虚弱,就跌跌撞撞地扑到了慕容拓的身边。眼前的这张熟悉的面庞,是他身在异乡每个夜晚都会梦见的,也就是这个人,曾经给与了他慈父一般的关怀!
“师父,是您运功帮我把毒逼出来的?”檀穹的声音微微发颤。
慕容拓并没有说话,但从他的眼神中,檀穹早已读懂了一切。他跪倒在慕容拓的身前,哽咽道:“师父救命之恩,穹儿此生不忘!”他知道自此之后,慕容拓全身功力尽数废去,便与常人无异,这是多少武林中人的梦魇。
“不要叫我师父!”慕容拓平平的一声断喝似一个晴天霹雳一样在檀穹的心里炸开。他一下子呆了,眼前这人是陪伴他长大的恩师,在自己的心里,早已将慕容拓看成了自己的亲生父亲,不,是比亲生父亲还要亲!而现在慕容拓竟要断绝和自己的师徒情分,这让檀穹如何不惊?
“师父,不知道弟子做了什么错事,惹得您老人家如此生气。”“不,不,穹儿,你并没有做错什么!”慕容拓匆忙打断了檀穹的话,他眼眶微红,长叹一声,“是我,是我不配做你的师父。”
“师父,您别说胡话,您的功力绝世,怎么不配做穹儿的师父?”檀穹边说,边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慕容拓并没有理会檀穹,他慢慢举起左手,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对檀穹说道:“当年,就是这只手,将你的父亲檀中明檀贝子打死的!”他的语气突然变得沉重,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
说者并非无心,听者也不是无意,只是这一切来得太快,也太突然了。檀穹无论如何接受不了这个现实,自己的受业恩师竟然是自己的杀父仇人,他疯狂地喊道:“不,不是的,师父你是在骗我。你明明亲口告诉我的,我的杀父仇人是秦凉,而且,我的父仇已经报了啊!”
“唉!”慕容拓重重叹了口气,“秦凉不是你的杀父仇人,相反,他是你父亲生前为数不多的几个知交好友中最为贴心的。这么些年来,我和完颜清平都是在骗你啊!我们这么做的一切想必你已经猜了出来,不错,正是玄真图。”
玄真图,果然是玄真图,这个祸害!檀穹心中愤然怒道。
慕容拓喘了两口气,将事情的原委如实道来……
十一、慕容恨事
“三十年前,我还是一个意气风发的青年,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慕容世家的长门长孙,肩负着慕容世家的兴盛之任。但就在那一年,一个漆黑得连月亮都没有的夜晚,一伙强人闯入了慕容世家的山庄。那伙人武功奇高,虽然我们慕容世家在江湖上赫赫有名,但在那是我刚好有事外出,我的祖父,慕容老庄主拼掉了对方六名好手之后也终于含恨而终。其他人就更不必说了,总之,一代武林大家的慕容世家就在那个夜晚绝迹于江湖。
当我听到噩耗赶回家的时候,慕容山庄早已是一片瓦砾,那伙强人不但杀光了我的家人,还放了把火将慕容山庄毁之一俱,连尸首也没有留下。
我在山庄的废墟上哭了三天三夜,这之后我发誓要为我的家人们报仇,但是茫茫人海,仇家在何方?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可怜我,竟然顺利地让我找出了一个又一个凶手,但面对最后一个人,我的心却一下子冷了下来,原来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朝的兵部尚书,王强。
王强位高权重,我也知道凭我那时的功夫和势力是万万敌不过的。于是我决定先抛弃报仇,浪迹天涯,遍寻良友。就这么一走,就走到了现在。
几年后我来到了金国,那时金国刚刚兴起,实力不甚强大。在燕京,我认识了完颜清平,我们二人情投意合,朝气蓬发,一同拜在了金国护国大法师普风和尚的门下。我们二人都是世所罕有的练武奇才,仅仅数月,武功便一日千里,一跃成为了江湖上的顶尖高手。
学艺的那段时间,我们结识了你的父亲檀中明檀贝子,我们三个就结为了异姓兄弟,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
艺满出师,完颜清平在大金朝廷做了侍卫长,而檀中明也由于檀定松的关系成为了一名贝子,只有我,因为不是金人,并未谋得一官半职,不过这正和他的心意,每天朝来练剑,拜友访朋。日子到也过得轻松自在,我们三个还偶尔聚在一起,把酒言欢,尽诉心头不平事,反而更加深了我们的友谊。
这样平淡的日子并未过多久,就有一件大事闯入了我们的视线……
金朝初年安插在大宋的眼线回到了大金,特意指出,江湖之上盛名已久的玄真图,又在大宋露面了。玄真图是天下至宝,它关系着一笔武林中最大的宝藏的秘密,谁要是夺得了这个宝藏,天下也是唾手可得。
金主就命完颜清平把玄真图从大宋带回金国。于是,我和檀中明就以卧底的身份进入了中原。本来我也是反对这件事的,但只要一想到自己夺回玄真图后金主赏赐的那一笔不菲的财产,有了这些自己就有了报仇的希望了,我就没说什么,跟着檀中明一同去了大宋。”
“那么,到了大宋之后又怎么样?你究竟是因何杀死我父亲的?”檀穹追问道。
“在大宋,中明又结识了两个新的朋友。”慕容拓继续说道,“一个是皇宫侍卫秦凉,一个是当时的墨家矩子墨天。由于任务的特殊性,中明和我虽然同为侍卫,但在人前,我们却从未显出要好的样子,只是在我们二人独处时才相互交谈。
中明花了整整五年的时间,发现玄真图竟然藏在了皇宫的禁宫之中。那天晚上,他就叫我一起去盗图,由于我们侍卫的特殊身份,自然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图得到。
当中明埋头寻宝的时候,我就想杀掉他而独吞宝藏。”
“那么,您就出手杀了我父亲?”檀穹突然插话道。
“当然没有,当时的那个念头仅仅是一闪而过,就凭我和你父亲几十年的交情,我也不会去做的。”慕容拓摇头说道,“我们二人夺得宝图,当即打开观看。当图打开的那一刹那,我突然觉得有一道很强的蓝光向我射来,似乎就要将我吞没一般。我扭头看了看中明,他却仿佛没事一样。我心中虽有不少的疑问可也不便明说,看那图,只感觉一片蓝色,朦朦胧胧的,看也看不清楚。我又一此转头看中明,却发觉他的表情突然变得很是特别,那种表情,我还从未见到过。”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檀穹想起了范成龙临死前那种高深莫测的神情,急不可待地问道。
“不知道,我当时只不过是觉得那神情有些奇怪,而且只是稍纵即逝地时间,我也说不清楚。后来他却将图猛地合住了,那时我还没有看清图中究竟是何事物,我问他怎么样。他却不答话,我看了看他,觉得突然间变得好陌生,一切都是的。
他回过神来,一把拉住了我的手,我又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摇摇头。那是刚巧有个太监从宫外经过,他就杀了那个太监,并且让我帮忙把尸体易容成他的模样,我问他为什么,他也不说,只是不断催促我做。
我们一起做完后他突然说:“慕容,我一直当你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现在,我希望你可以和我一起去做个见证。”
他说那句话的时候异常地庄重,连我也感觉到了周围气氛的变化,于是我用力点了点头。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好兄弟!”
而后我们二人连夜出了皇宫,当然,带着玄真图。
“那么,墨天和秦凉又是怎么回事?你们四个不是好朋友么?”檀穹问道。
“墨天那时虽然贵为墨家矩子,但对于金钱权势却看得极淡。秦凉不同,他是个赌徒,对金钱看得极重,但也多亏了他,才有了今日的这个局面呀!”慕容拓感叹道,“青城山玄若寺,我想你已经想到了,不错,那正是我们二人所去之处。”
檀穹凝神细听,生怕漏掉了一个字。
“我们二人披星戴月地赶路,不过数日便已来到了青城山脚。我们登上了山,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玄若寺。玄若寺只不过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寺院,寺中只有一个年过古稀的方丈和一名年过花甲的老僧。我们见到方丈,我还在想究竟要怎样开口,没想到那方丈却早已经知道了我们的来意。
他双手合十,微微笑道:“阿弥托佛,我知道你们一定会来的,让我为你们打开那宝藏么?我已经等了很久了。”
我当时惊得目瞪口呆,正想点头,中明却已先我一步,森然对那方丈说道:“大师,弟子虽然不信佛,却也深晓佛家普渡众生,教人向善的宗旨。弟子知道,现如今金宋相持,倘若弟子再动兵戈,只会使天下黎民百姓陷入水火之中,所以弟子斗胆,请大师莫要打开宝藏。”
我当时真是不敢相信,大家一起从五年前走到了现在,不正是为了这个结果么?我狠命地摇着他的肩膀,大声呼喝,希望他能够清醒一点。
他却轻轻将我推开了,说:“慕容,我们的使命结束了,回去吧,这里不是我们的舞台了!”说着,转过身就缓缓步出寺门。
我当时是怒不可竭,气急攻心,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我提起了左掌,运起了十成的功力向中明的背心打了过去。本来以为会和他好好打上一架,却谁知他背对我这一掌竟是挡也不挡,结果我这十成的功力就全部打在了他的身上。
中明让我打的当场吐血,我知道他这次是必死无疑了,可我就是不明白刚才他为何不还手。我正想询问,忽听得半空之中传来一声暴喝:“慕容拓你这个无耻小人,竟敢偷施暗手,还有没有一点兄弟的情分了?”
我抬头看去,秦凉就像一尊天神似的站在我的面前,我当时心乱如麻,不知道该如何向他解释,又怕越说越乱,于是,不等他出手我就倒纵出了寺院,径直下山了。”
慕容拓长长叹了口气:“穹儿,我不配做你的师父,这么多年来,这件事一直压在我的心头,今天我终于讲了出来,可以死而无撼了。好了,穹儿,你要为父报仇,来吧!”
檀穹一动不动呆站着,口中不住地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突然间仰天大笑,又“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说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您待穹儿恩重如山,穹儿一辈子也不会忘记,更何况您还救了穹儿的命!上一代的恩怨是上一代的事,不能让它成为下一代的枷锁,不论如何,师父,您永远是穹儿的师父!”
这番话,说得真情流露,感人肺腑,慕容拓双目潮红,紧紧抓住了檀穹的手,动情地说道:“穹儿,穹儿——我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他平静下来自己的心情,又说道:“这其中的诸多玄机,只有你才可以解得出来,还有一件事我要对你说,你一定要小心完颜清平,他的心机之深,深不可测。好了穹儿,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你我的师徒情分只能到此为止了,如今为师的武功尽失,已不复当年“狂剑”之名,只能在这里默默地保佑你一路走好了。”
慕容拓长叹起身,越过了跪在他面前的檀穹,独自走向前方。“师父,您去哪里?”檀穹回过头,目送这个身影远去。
“去我该去的地方!”慕容拓的声音显得异常的苍凉。“我该去的地方,”檀穹觉得这句话像是慕容拓给自己说的一样,“是啊,我也该走了!”他自言自语,“完颜清平,你等着吧!”
十二、玄真显秘
横看成岭侧成峰,
远近高低各不同。
不识青城真面目,
只缘身在此山中。
完颜清平之前从未来到过青城山,今次一来,才发现青城山的清幽俊秀果然是天下一绝。
青城天下幽。此刻的完颜清平却无心欣赏这绝美的大好风光,他的目的只有玄若寺,玄真图。半个时辰后,他已登上了山顶,举目四望,山中风光尽收眼底。他定了定神,发觉有一座小小的寺院就在对面的峰顶之上,莫非那就是玄若寺?他心头一阵惊喜,顾不得休息片刻就又一头扎入了茫茫的林海之中。
完颜清平就是这么一个人,一个被权势冲昏了头脑的人。他不像慕容拓那样的清静无为,事实上他也做不到,也不会像檀中明那样的荣华高贵,因为他根本没有一个可以依赖的靠山。他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但他的心中却又不希望自己碌碌无为,在这种心理左右下,他就盯上了武林至宝玄真图。
没有多少人做事的目的不是为了自己,完颜清平当然也不例外,当初他送檀中明和慕容拓去大宋,当然有自己的打算。他让自己的心腹一路跟随,以便有机会在第一时间夺图。但发生的事却是他所始料未及的,以至于老谋深算的他有些束手无策,随着慕容拓的独自归来,他的心也就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但从慕容拓口中所探听来的消息又让他激动不已。凭着他那过人的智慧,他大胆地推测出了玄真图的真正秘密,而他想要夺取图的欲望,也就一天天地膨胀了起来。
人,一旦有了权势的欲望,就会变得极为可怕,也就是这样,他才亲手将檀穹送到大宋,利用他作开图的工具,尔后又要杀之灭口。只是此时的他还不知道,檀穹早已被慕容拓从虎穴中拼死救了出来,而且现在也正在赶往玄若寺的途中。
完颜清平却无暇多想,现在他的脑海里只余下玄真图这一件事物,其余的一切全部都抛掷了脑后,世人在金钱面前的丑态,大概就是这样吧。
他的武功冠绝当世,翻越这么一个小山丘只不过是举手之劳,不一会儿,他就进入了这个小寺院。颓废的院墙,满地的落叶和那两个气定神闲的僧人,仿佛是在梦里。完颜清平极力按耐住自己内心的激动,躬身拜道:“弟子完颜清平,见过两位大师,恳请师父为弟子打开宝藏。”
方丈双手合十,道了一声“阿弥托佛”,叹道:“本已为尘世之人已将我们忘记,但上天却仍不肯放过我们,也罢,天意难为,施主请随我来吧!”说完,双手一摆,长袖一挥,和身后那名老僧一起踏出寺门,完颜清平当然紧随其后。
寺门前是一片山林,从寺中向外望去,一片葱绿。二僧在寺门前站定,俱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二僧直面令牌,口中念念有词,只是他们的话完颜清平却是一个字也听不懂。
念完后二僧的神色变得异常严肃,忽地,二人同时将手中那块令牌投入了眼前这茫茫地林海。说来也怪,那两道令牌并不是直接落到了地上,而像是长了翅膀一样朝着那林海飞去,一下子就钻入其中,再也寻不见了。
几乎也此同时,大地突然一阵剧烈的摇晃,完颜清平防备不及,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在看那二僧,却不知已何时屈膝盘坐于地,双目紧闭,对发生的一切全都充耳不闻。
天空中突然传来一阵暴响,就像是下雨之前的雷声,那两名僧人似乎是得到了什么讯息一样,一齐站起了身来,一个飞跃,已跃过了层层叠叠的树木,又一个转身,瞬间已钻入了林海中。
完颜清平呆呆地望着眼前这广袤的树林,以天下第一的慕容拓的轻功尚且不能一跃而过,但那两个不知名的老僧却是毫不费力,究竟是什么人?他正在思考间,一阵更大的声响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等他放眼再看时,都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满山的绿树刹那间全部燃着,火光冲天,映红了半个天际。“天哪,这是一种怎样的力量?”他喃道。
这火来得快,去得也会,满山遍野的绿树,仿佛就是为了等待这个时刻而生长的。片刻之间,红色的火光全部就隐去,天地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这黑暗也只是持续了仅仅片刻,忽然间,原先那火光四射的山野,全部被一片巨大的金色所笼罩!那金色刺眼至极,但完颜清平却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太突然,太让人接受不了了!
“金……金山!”完颜清平颤抖着说出了这个词,仿佛已经用尽了他所有的气力。在此之前如果有人对他说这世界上有一座金山的话,他一定会笑那个人的异想天开,但现在他不会了,因为他所面对的,分明就是一座大金山!即使是大宋和大金两国全部的金银,也难以买到这山之一脚。
十三、完颜清平
完颜清平狂笑不止,试想一下,什么人在此时此刻会不欣喜若狂呢?“老天有眼啊!我完颜清平二十年的苦苦找寻,总算是没有白费功夫。有了这座金山,我完颜清平就是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霸主,大宋,算什么?大金,又算什么?只有我,完颜清平,才是这个世界真正的主人!”他说,不,应该是对这天狂喊出了这句话。
“完颜清平,你的真面目终于露出来了!”檀穹的声音幽灵般的从他的身后响了起来。
完颜清平回头看去,檀穹,这个他最不想见,也最不愿见到的人就站在了寺院的门前,一双怒目,直视自己。
不等完颜清平开口,檀穹已经摆明了来意:他右手拇指按动剑鞘上的机簧,龙泉宝剑“噌”地一声跳出了剑鞘,檀穹右手顺势抓过剑柄,轻轻盈盈地在半空中舞了几个剑花,横剑胸前,冷冷地说道:“从现在开始,你已不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完颜先生了,你是完颜清平,一个丧心病狂的小人,你想将天下据为己有,想让天下的百姓都臣服于你,我告诉你,你这是妄想,今天就让我替天行道,斩了你这个叛逆!”
说罢,龙泉剑锋芒递出,疾向完颜清平刺去,这一式檀穹用上了全力,先发制人,十足威势。完颜清平含笑不语,等那剑尖即将及胸的一瞬间,下身不动,上身突然后仰,一个铁板桥的功夫堪堪避过,这一下的闪避实在是凶险万分,如果不是完颜清平恰到好处的估计,龙泉剑早已穿胸而透。
檀穹一剑刺空,已知自己非完颜清平敌手,情急之下,侧身左闪,挥起一片剑幕,用的正是墨家剑法中的最强守式——天网恢恢。完颜清平见此,嘲讽道:“我说穹儿,这一招怎么可以这么用呢?‘天网’是攻中带守的,你这么一来,全给弄反了。”说罢,不理会檀穹的反应,双腿齐出,招招踢向檀穹的小腿。
这式天网恢恢本来就是攻强于守,却因其攻守配合天衣无缝反被人认为是守大于攻。檀穹这一招的玄机被完颜清平一语道破,也不能不佩服这个老头子深厚的武学造诣。
天网恢恢,看起来是滴水不漏,在高手的眼中也无异于一般的防守之式。完颜清平一看便知小腿乃此式空门,于是不遗余力攻下三路。这么以来果然逼得檀穹手忙脚乱,但他招式慌乱心却异常冷静,瞅准一个很小的机会,一个“旱地把葱”人已飞起数丈。完颜清平右腿踢空,也顺势在地上一点,紧随檀穹其后就扑了过去。
檀穹刚刚跃起,就感到背心一阵发凉,想是完颜清平又追了过来,心中不禁暗骂完颜清平的赶尽杀绝。他牙关暗咬,把心一横,身子登时来了个大回转,本来是背对完颜清平现在改为了面对,而龙泉宝剑亦随着这一转身的劲力朝着完颜清平横削了过去。
完颜清平没有料到檀穹会有此式,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愣在了原地。檀穹的龙泉宝剑眼看就要削中,完颜清平后背背着的霜魔剑突然发出了一声长吟,继而剑身径自从剑鞘中跳出,拦住了檀穹这惊世骇俗的一剑。
“呛”地一声,两把传世宝剑碰在了一处,火星四射。完颜清平右手轻探,抓住霜魔剑剑柄,身形如同鬼魅一般后退五步,檀穹甚至没有看见他后退地动作,就在身前五步远见到了他。
“好小子,‘业火焚城’,你想和我拼命?”完颜清平沉着脸,低声喝道。
“就算是今天命丧于此,也不能让你这个丧心病狂之人得逞!”檀穹厉声喝道。武林中用剑之人能够练到人剑合一这个地步的,估计只有完颜清平一个人了。从刚才霜魔剑救主的时候檀穹就已经明白自己无论如何也不是完颜清平的敌手,但他的倔脾气,越是困难的事,越能激起他的斗志。
而这件,也不例外!
“穹儿,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完颜清平开口问道,虽然他已经和檀穹决裂,但还是忍不住叫起了“穹儿”。
檀穹并不理会这些琐碎的小事,他双眉向上一扬:“你问吧。”
“江湖上用剑者无数,但是以‘剑’作为自己的雅号的却只有我的‘万里霜魔剑’和慕容拓的‘狂剑’,你知不知道这是为何?”
“你和我师父乃世间用剑者之冠,自然当之无愧于雅号中的‘剑’字。”这个道理,檀穹如何不会知道,但就连自己大宋师父墨天也无法用“剑”给自己封号,他又如何可能?
“哦,既然你知道,那为什么还有和我打上这么一场丝毫没有意义的架呢?”完颜清平脸上堆起了层层叠叠的笑容,任何人都会对这个满面微笑的老头萌生好感,但是檀穹不会,他知道这美丽的表面背后所隐藏着的是一颗怎样的心灵!
“你要记住!”檀穹突然正色,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个天下,并不是你一个人的。过去不曾是,现在不会是,将来也不可能是!乱世称雄,有德者居之,有何理由能让你这个势利之人夺得天下?我今天就要替天卫道,完颜清平,你受死吧!”说完一招“孤鸿射日”,当胸刺向完颜清平。
完颜清平突然止住了笑,脸色也变得冷峻起来,漠然道:“也罢,穹儿,既然你要找我拼命,我也只有奉陪了。”说话间,龙泉宝剑当胸袭到,完颜清平轻挥宝剑,轻描淡写救将这一招化去。好个老贼,墨家剑法后招无穷,我看你有什么法子一一化去。檀穹想到,同时手中剑势一急,将三十六招墨家剑法尽数使出,数丈之内,只见剑光,不见人影!
“好小子,五年里功夫果然是精进如斯,可惜与我相比,你终究还是差那么一招。”完颜清平纵声大笑,那柄霜魔剑却突然闪起了道道光芒,就好像握着的是一颗色彩斑斓的宝石一样。
檀穹头上顿时冷汗暗生,这分明就是天下所有用剑者梦寐以求的人剑合一的境界。原来,剑道之说,最高境界就是这人剑合一的境界。人剑合一,说得是剑即是我,我即是剑。剑与用剑之人的心意相同,当主人有了危险之时,剑甚至可以自己跳出剑鞘示警。练到了这个境界的人,内力、剑术都已到了登峰造极之境,可以说天下已无敌手!
完颜清平大喝一声,剑光暴涨,将檀穹所加剑幕一举击破。龙泉剑会,霜魔剑更快,刚才还处处占先的檀穹此刻却处处受制,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在牵引着他,使他不得不跟着一起走。完颜清平见檀穹被自己所制,蓦地怪笑一声,剑招陡变,霜魔剑竟似一条灵蛇一般弯曲成弧,在龙泉剑的剑身上“啪”“啪”“啪”连点三下。可千万别小看了这三下,其实每一下完颜清平都暗自催动了内力,檀穹只觉得一道又一道强劲的气力冲击着自己,而且一波比一波汹涌,待到了第三下,他终于承受不住,虎口一麻,“呛”地一声龙泉剑脱手掉在了地上。
如此良机,完颜清平自然是不会放过,右脚飞起,将檀穹踢得向后飞去,又一路赶去,一剑贯穿,就要檀穹的命!檀穹手中无剑,急中生智,从衣襟里掏出一大把的鳞刀,以天女散花之势袭向完颜清平。
完颜清平不闪不避,霜魔剑却径自离手,迅捷无比地将鳞刀打落。檀穹重重地倒在了地上,与之一起的,还有他那颗充满着希望的心。
他终于明白了什么是绝望。
“呵呵穹儿,想不到你还练就了这么一手,难怪当日我看到墨沉的尸体会觉得奇怪,看来你已经成长了不少。只可惜这些伎俩对我是没有什么效果的,穹儿,就让我送你一程吧,这样你和范成龙这对生死兄弟又可以聚首了。”完颜清平阴沉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的冷笑,让人见了不寒而栗。
十四、双剑伏魔
“老贼,你今天杀得了我,但是明天,还是会有千千万万个像我一样有骨气有血性的男儿站出来,你别做你的春秋大梦了!”檀穹一双怒目睁圆,狂骂不止。
“明天的事,”完颜清平轻描淡写道,“明天再说吧!”他杀机突起,剑光一闪,霜魔剑已到了檀穹的头顶,这一剑居高临下,当真是霸气十足。
檀穹只感到自己的周围全都布满了杀气,似乎时刻都在准备着吞食掉自己一样。他苦笑,眼前充斥着的金色的道道剑光是那么的美丽,他心中一动,不禁想到了庄怡,想起了这么多年来自己对她的欺瞒,鼻子一酸,眼泪就流了下来。
他猛地抬头,那万金丛中,分明透着一点点的紫光。“那紫光,是紫电剑……”他口中喃道,“是小怡,是小怡。”忽的他站起身来,不顾那当头一剑的危险,像是失魂落魄了一样,颤声道:“小怡,真的……真的是你么?”
只听一声娇唤:“穹哥,你小心啊!”如此银莺一般的声音,除了庄怡,还会是谁?那片紫光迅速地扩大,竟和金光分庭抗礼,但在如此迫在眉睫的攻击之下,所有的一切,都只不过是徒劳。“谢谢你。”檀穹轻轻说出了这三个字,他笑了,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庄怡时的笑脸,而此刻,霜魔剑的锋芒距他的头顶不过一寸。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柄摔落在地上的龙泉剑却突然发出一声龙吟。继而白光一闪,剑身已从檀穹的头顶削过,刚好拦住了直劈下来的霜魔剑。完颜清平感觉就像是砍到了一块钢板之上,震得他虎口隐隐发麻。
“好小子!”他一声喝骂,随即闪到了一边,静观其变。
檀穹经刚才的那一剑震得头脑发昏,他抬起头,完颜清平那个居高临下的伟岸身影早已不见,那双充血的眼睛看到了一点白,这万金丛中的一点白!
“小怡!”檀穹几乎是吼出了这个名字,此时的他已经是热泪盈眶,因为他根本就控制不了自己的情感。
“穹哥!”那个声音自远及近传来,那个身影也越来越明显。近了,近了,檀穹只觉得一个仙子向自己奔来。正自冥想间,一件事物撞入了怀中,仔细看,分明是庄怡!
“小怡!”檀穹哽咽着喊出了这个名字,这个每个夜晚都会陪伴他入睡的名字。庄怡紧紧的拥住了檀穹,生怕他会离自己而去。
真爱是什么?当有一天他知道没有她自己就无法再活下去时,他们之间才有了真爱。真爱,真爱,真的是爱比天高,爱比海大,爱可以激发人的全部潜能,甚至可以让没有生命的事物为之激情澎湃。
二人正忘情拥抱之际,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你们二人若要做一对亡命鸳鸯,我无话可说,送你们一程便是。”
听了这话,庄怡猛地将头从檀穹的怀里抽出,用力甩向后。而身后,完颜清平正冷冷地看着他们。庄怡怒目而视,说:“穹哥,我们两个一块儿上,为天下苍生除此一害!”
若是在平日里,庄怡这么做一定会遭到檀穹的极力劝阻,但今天,但现在,他不会了!能够在生死关头和自己的心上人共同进退,就算是死,他也无憾了。“好,小怡,我们联手杀了他。”檀穹坚定地说道。
“好!老夫今此就如你们所愿,让你们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可以同年同月同日死。”说着扬臂运剑,那金色的光芒又一次的绽放。
“小怡,我们上!”檀穹一声之下,庄怡以心领神会,伸起纤纤玉足在檀穹腿上一点,人以如同离弦之箭一般飞出,直向完颜清平。檀穹也施展轻功跟进,“雁点晴天”!他一声大吼,龙泉宝剑突变成数十道光影,漫卷狂风,杀气咄咄。
完颜清平轻道一声“好”,霜魔剑一展,毕露锋芒,又一个“绞”字决就对着紫电剑扑上。檀穹见完颜清平招式使尽,不会变招,左手突伸,抓住庄怡的右脚。庄怡顺势收招,左脚在檀穹的左肩上轻轻一点,好似一只纸鸢一样从完颜清平头上悠悠飘过。不等落地,她即娇喝一声“雁过留痕!”那剑气居然暴涨三尺,从后直扫完颜清平。
完颜清平初变不惊,前招不变,左手向后平伸,听声辨位,凌空点向庄怡。一人分手独对二人,竟气定神闲,丝毫不见慌乱。
这样来来往往三十余招,三人竟斗了个旗鼓相当。完颜清平和檀穹尚可,庄怡可是吃不消了。她一个女子,气力本来就比不过男人,而且刚刚所使的每一招都用上了全力。三十招一过,早已是两腮通红,香汗淋漓。
完颜清平似乎也看出了这一点,左手的指法越来越疾,指力也越来越重。庄怡剑术高超,内力却浅,在完颜清平如潮的攻势之下,显得有些手忙脚乱。完颜清平越舞越快,心正得意,忽地眼帘里映出一片蓝光来……
他侧头看去,那蓝光竟是龙泉剑身上发出的。“这是什么?”他问道,左手不觉慢了一慢。“是你命运的终结!”檀穹纵声大笑,漫天的蓝光,刹那间就将刚才还不可一世的金光全部压了下去,真不知是人借剑势,还是剑借人威。只觉天地便在此刻无光,日月便在此刻无踪。
完颜清平不知,龙泉和紫电这对雄雌双剑不仅锋利无比,更是有着非比寻常的能力。原来,穆天风和欧阳玉容在临死之前将二人的意念注入剑中,从此双剑就具了灵性,如果两剑在一起,一剑有难,另剑就会拼死相救,将剑身中的意念转入用剑者,使用剑之人增加数倍的内力。现在生死关头间,自然就激发了剑中的能力。
完颜清平一愣之下,攻势嘎然而止。“燕子双飞去!”檀穹大呼一声,漫天的蓝光全部地聚于剑尖,仿佛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刻地全部爆发。与此同时,庄怡也以相同的姿势,疾刺向他的后胸。
高手过招,一步错步步错,霜魔剑在龙泉剑和紫电剑的威势之下,竟不敢救主。等到完颜清平意识到这点,已经完了,龙泉剑和紫电剑在同一时刻刺入了他的胸膛。龙泉剑由前向后,紫电剑由后向前,俱是穿胸而透。完颜清平甚至还没有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就已经气绝,这是瞪圆了那双大眼,虽然它以看不到任何东西。
天空又恢复了宁静,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玄若寺依旧是玄若寺,金山依旧在那里闪耀着它那诱人的光芒。但刚刚逢此变故的那对男女对这周围的一切全都熟视无睹,在他们心中,只要对方存在,就是最大的珍贵。
庄怡扑倒在檀穹的怀里,嘤嘤哭泣。檀穹心中虽还有许多的疑问,但眼下它只想紧紧抱住庄怡,一刻也不分开。他感到一阵阵的颤抖,抚摸着她那黑亮柔顺的秀发,只觉一阵痛楚涌上心头。他情不自禁地将嘴靠近庄怡的耳朵,柔柔说道:“小怡,我……”
他没有往下说,他也不知道究竟该如何开口。庄怡听到这话,却突然一把推开了檀穹。“小怡,你怎么……”檀穹莫名其妙。
“穹哥,你快走,快走啊!”庄怡声嘶力竭喊道,那双通红的眼睛又一次地泪如泉涌。
“怎么回事?小怡。”檀穹隐隐感到有些不对劲。
“快别说了,有人要杀你,你快走吧,走得越远越好!”庄怡不给檀穹任何的解释,只是在一旁拼命地催促,她用力扳过檀穹的身子,连推带揉地将檀穹往前赶,不想“扑通”一声,竟将他推倒在了地上。
“穹哥,你怎么了?怎么会这样?”庄怡一下子吓得面容失色。
“我刚才已经用尽了自己地力气,这会儿真力已经涣散,如何提得起半点?”檀穹摇头苦笑。龙泉剑灵力异常,不是檀穹所能控制的好的,刚才为了控制,已经用足真气,这会儿根本就没有真力聚合。
“穹哥,是我不好,是我对不起你,我把你害死的。”庄怡扑在檀穹的身上,失声痛苦道。檀穹没有回答,因为他已经看到了,山脚之下,一个人影,正向山上疾窜而来。“看来,我是真的在劫难逃了。”他自言自语道。
山下之人武功奇高,丝毫不在檀穹之下,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人已快登上了山顶。他用黑布蒙面,登山的速度迅捷无比,此等的轻功,虽不及慕容拓,却也是江湖之上的绝顶高手了。“果然是巨利诱人,想不到我檀穹一时间身价百倍!”他自我嘲讽,向一直伏在自己身上的庄怡低声耳语道,“小怡,躲到我的身后,别让那人伤了你。”
庄怡木然站起身,走到檀穹背后,双臂轻轻环住他的脖颈。虽然她一句话也没说,但檀穹已明白她的心意,“谢谢。”
十五、重生之礼
顷刻间,蒙面之人已上得山顶,距檀穹不过数丈。他右手提剑,大拇指在剑柄上轻轻一拨,剑身即刻离开剑鞘,剑柄朝着檀穹飞了过来。剑一出鞘,杀机即露,凶险凌厉,檀穹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剑快,人更快,还没看清他的身法,人已和剑并驾齐驱。他右手一扫,抄剑在手,立时倒转剑柄,一时漫天的剑花飞舞,只见光芒闪烁,已是有如黑夜繁星,千点万点,飞撒下来。
檀穹正自惊叹间,蒙面人陡然变招,漫天的剑影全部集中在了一条线上,这一剑平刺,是天下所有剑招中最为朴实无华的,但在那人的手中,却威力惊人。我都是一个将死的人了,你一剑刺过来就可以轻松将我杀死,又何必白白浪费这么多的功力?檀穹苦笑,可从那个蒙面人身上他看到了一个人的身影,不会是师父吧?
他刚抬起头,就是一个白色的人影在自己面前背对着自己跪了下来。“义父啊!我求求你了,不要杀死穹哥!”庄怡那惊天动地的一声哭喊震惊了檀穹,是师父,真的是师父!
檀穹侧过身,双眼接触到了那个熟悉得不能在熟悉的目光,依旧是那么的慈祥与和善,如果不是现在这个情景,他永远也不会想到墨天会对自己下身。但事以至此,木已成舟,谁也无法挽救。
那柄剑呼啸着,疾如骇电般地穿过了庄怡的阻挠,却在檀穹的眉心艰难地停了下来。檀穹只觉一股刺骨的寒意传彻体内,但他不顾这些,瞪大了双眼,面对着墨天森森的目光。两人这动作保持了好久,谁也没动一下,甚至连眼皮也不眨一下,庄怡两只手攥得紧紧的,大气不敢喘出一口。
“唉!”墨天忽得长叹一声,缓缓地收回了剑,左手顺势扯下了脸上蒙着的那块黑布,露出了那张被汗水浸湿的脸。
与之相比,檀穹实在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非但是满头大汗,全身上下也是汗水淋淋,白衫紧紧地贴在了身上,就像是刚刚从水里出来一样。“穹哥!”庄怡再一次地喜极而泣,今天发生的变故太多了,而且每一件都是生死悠关的。她不顾檀穹全身湿透,紧紧抱住了他。
檀穹笑了笑,轻轻推开庄怡,为她擦去了眼角的泪痕。然后悠悠站起,走到了墨天的身边,和他并排而立。“我真是没有想到,这么多的事,竟然是师父您一手策划的。”他声音低沉又略带苦涩。
“穹儿,对不起,小怡一直是我安排在你身边的奸细。”墨天说道,“其实我和完颜清平之间早有协定,应该说这盘棋是我们两人一起下的。可惜人鬼不同途,终究还是我棋高一著,他还是败在了我的手下。”
“我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何会输的这么惨了,原来我最爱的人,竟然会是对方的奸细,这叫我如何设防?”檀穹看着庄怡,平静地说道,“但是小怡,和你在一起我一点也不后悔,因为自始至终我一直爱着你。”
“穹哥!”庄怡哭喊着投入了檀穹的怀抱,“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檀穹无限爱怜地抚动着她的美发,柔声道:“小怡,那就让我们重新开始,好么?”庄怡什么话也不说,只是一个劲地点头。
“师父,宝藏就在这里,就在眼前,一座金山,今后天下也会是您的,如果您愿意的话。但我希望你可以让我带着小怡离开这儿。”檀穹目不转睛地盯着庄怡,这话却是说给墨天听的。
这话却一下子激怒了墨天,他重重地一脚跺在了地上,地上立刻就出现一个浅浅地脚印,他勃然大怒道:“二十年前我就已经知道了玄真图的秘密,那时我尚且没有动心,何况现在?我所做的一切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杀你!”
“我?和这富甲天下的宝藏相比,我又算得了什么……”“够了穹儿!”墨天毫不留情地打断了檀穹的话,“你以为自己很是普通么?那为什么这传奇宝藏非经你手不得开启?你生来就是天明之人!”
“师父,您不是在开玩笑吧,‘天命’?这种事怎么……”到这里檀穹突然不说话了,他想到了当日青石坡碧水潭边秦凉对自己说的话,历史会重现,天意不可违。难道,难道自己真的不是普通人?“你凭什么?”他大声道。
“我猜你就不信,看看这个吧!”墨天冷冷道,并顺手的给他一个黄色的绸帛,展开那绸帛,两行字现了出来:
六年初,奇石降,大宋祸,从此闯。
金檀氏,承天命,开宝藏,天下王。
“师父,这——这说的是什么意思?”檀穹拿着绸帛的双手忍不住地颤抖了起来,“难道……”
“不错!穹儿,你手中的这个绸帛其实就是墨家矩子世代相传之物,据说大宋伊始就出现了这个东西。历代矩子们却没有一个可以参得透其中的玄机,这个绸帛传到了我手上时我对此也是一筹莫展,于是就把它放下了。”墨天感慨道,“但当我第一次见到中明时,心中却异样的感觉,好像是似曾相识一般。这不由让我想到了这个绸帛,发觉有些个地方竟然是惊人的相似,于是我就开始注意他的一举一动。”
“那么我夫亲和慕容拓盗取玄真图你也知道了?”檀穹问道。
“那时我对玄真图也只不过是略有耳闻,但我不可能把它与宝藏联系到一起。我虽然觉察到了他们的异常,但只当他们想偷一两件宝物换钱而已,直到中明出手杀死了一名太监,我才发觉事有蹊跷,一路跟踪他们来到了青城山。那是我们的武功都不相上下,所以我也不敢太过紧跟,他们在玄若寺,我也只是在远处看着,忽见慕容拓一掌打在了中明的身上,我大惊失色,急忙跑去,却不想秦凉已去追慕容拓了。我虽不知秦凉几时来的,但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总不是件坏事。
我急忙进入寺中看中明,他伤得比我想象的要严重许多,我见他还有一丝的气息,就用真气替他续命。不多时秦凉也回来了,慕容拓轻功天下无双,他当然是无功而返。我们商议了一下,即刻带着中明离开了青城,直奔太行山青石坡,那是秦凉做侍卫前落草的地方。也多亏了我们,一路上轮流为中明续命,他才没有即刻死去。
直到到达青石坡,我们才舒了一口气,这时中明已经整整昏迷了五天了。我和秦凉再一次地催动真力为他续命,他刚一醒来,就将玄真图的真正的秘密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我们。”
檀穹听得入神,自语道:“真正的秘密?莫非就是天意?”
墨天点了点头,道:“天意难违,这就是玄真图的真正秘密。大金檀氏一族,不是凡人,而是被上天所选召的。穹儿,你小的时候是不是长做一个梦,梦到一条龙?”
檀穹点点头,墨天接着说道:“这就对了。你,你的父亲,甚至你的祖父,都做过这个梦,因为玄真图与你们是一脉相承的,而眼前这宝藏,也是属于你一个人的。简单来说你们的命运掌握在上天的手中,你们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顺承天意!”
“金檀氏,承天命,开宝藏,天下王。那么,上天选召我,就是让我夺得天下?”不知不觉间,他已经相信了这个事实。
“不错,你必须夺得天下,才可以保得住自己的性命。如果你逆天而行,救要受到天谴!”说到这里,两行浊泪从墨天眼角静静地淌下,“穹儿,为师求你了!第一次见到你,我就想一剑杀了你,但见到你那充满着灵性与智慧的眼睛,我实在是下不了手。你是世间的奇才,胸怀仁慈,只可惜天命难为……”
“师父!你不要再说了。穹儿明白了,原来这一切的个中原由,都是因我而起。师父,穹儿错怪您了。”檀穹涨红了双眼,猛跑向完颜清平,一把抽出了插在他胸口的龙泉宝剑。
“穹哥,你千万别做傻事!”庄怡喊叫着奔上前来去夺檀穹手中的剑。小怡,对不起了,檀穹心里默默说道。他翻转剑身,瞬时,白光从他脖颈上一闪而过,一道热血已经冲上了半空,他的身子却一点一点软倒在地。
“穹儿!”墨天一阵心痛,他从未怀疑过眼前这个挺拔青年的血性和胆量。但是当他为了天下苍生免受兵刃之苦而引剑自裁时,他还是被深深打动了。“中明,中明,现在你的儿子也步了你的后尘,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
庄怡扑到在檀穹的身上,可任凭她再怎样的拍打、呼喊,这个男人还是离自己而去了。“庄怡,到我这边来!”墨天那威严又不失慈爱的声音响了起来。
“为什么?义父你杀死了他,难道连他的尸身也不放过么?”她恨然道。
“我只是想让你看一样东西,既然你不愿意来,那么你抬头在看看那座金山。”墨天的语气又缓和了许多。庄怡抬头,再看那座金山,满山遍野的金色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又一片的绿油油的小草。她情不自禁站起身来,吮吸着这芳草的芬芳,“难道义父,这就是逆天而行的结局?”她小心翼翼问道。
“一将功成万骨枯。但是与天下的苍生的幸福相比,穹儿做得值!”墨天说完,人已闪电般来到庄怡身旁,拉起了她的手,“女儿,我们走吧!这件事就这么完了,不管怎样,天下总算少了一场浩劫。”
“义父,我们,我们也不给他们收尸么?”庄怡问道。
“完颜清平机关算尽,罪有应得。至于穹儿,他是天命之人,天命之人命数自有天定,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不该管的。”墨天拉着庄怡的手,边走边说。
庄怡神智恍惚走着,她努力控制住自己,不让自己向后看,但这一次,不争气的眼泪又流了下来。泪眼朦胧中,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那些个和檀穹在一起的日子,虽然短暂,却终生难忘。
“小怡。”隐隐中,庄怡又听到了这声叫唤,她的心里充满了幸福。可这次她竟有些茫然无措,是幻觉么?“小怡。”又是一声,现在庄怡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拉住墨天,两人停住了,似乎是在等待着下一个呼喊。“小怡。”第三声,庄怡和墨天都猛然回头看去,原本在地上躺着的檀穹,此刻右臂却笔直伸向天空,似要抓住什么。
“穹哥!”“穹儿!”庄怡和墨天同时惊呼一声。庄怡不顾一切地发足狂奔过去,只见躺在地上的檀穹双目紧闭,口中不住呼喊“小怡”,颈上光滑如故,那道剑伤已不知去向。
庄怡抓住檀穹那只伸向半空的手,轻轻按在了自己的脸上,摩娑着,“穹哥,小怡在这里,小怡今后再也不会离开你了!”几滴泪水滴在了檀穹的脸上,他睁开了双眼,看到庄怡泪眼盈盈地跪在自己的面前,惊忙坐起,“怎么回事?怎么会是这个样子?我刚才不是明明已经死了么?怎么又活了?”
庄怡应声道:“一定是上天可怜我们,不愿让我们阴阳相隔,才会大发慈悲,让你活过来的。”
檀穹微微一笑,却听墨天喊道:“你们快看,快看玄若寺!”
两人抬头看去,玄若寺不知何时已从地上消失了,那块地上,整整齐齐刻着一段金光大字。檀穹忍不住轻声读了出来:
“凡天命者以天下苍生祸福为念,意欲逆天而行者,须得经涅槃之教,重生之礼。从此天咒除,降为凡人之躯,天下太平。”
“善有善报!”墨天那洪钟一样的声音再次响起,“看来还是应了那句老话,老天是不会亏待一个好人的。”
檀穹循声望去,墨天正站在一旁独自试泪,他动情说道:“虽然你名檀穹,是金国人,但是你的心胸早已超越了一切。甘愿为天下苍生而死,真的让为师自愧不如。这件事情过去了,但是你的身份也就暴露了,太师府的总管你是当不成了。也罢,从此后带着小怡,浪迹天涯,去做一对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吧!为师还要为国事操劳,以后有缘定然会相见,愿你们可以永结同心。”说完,就大踏步地走下山去。
“师父,再见!”“义父,走好!”两声祝福在山谷中久久地飘荡……
十六、最后心愿
“穹哥,我们现在做什么?”庄怡擦干了那双泪眼,微笑问道。
“来,我们先把完颜清平埋了再说。”檀穹翻起了完颜清平的尸体,将后心上那柄紫电剑拔了出来,仍给了庄怡。
庄怡将剑插入剑鞘,眉头一皱,埋怨道:“这个小人,我们险些命丧其手,你还心疼他的尸身么?”
檀穹道:“不管怎样,他也是一代宗师,不管他生前怎样对我,眼睁睁看着他曝尸荒野,我还是于心不忍。”
“你就是这个性格。”庄怡不再多说,赶紧帮忙将完颜清平抬了起来,又在地上挖了个坑,埋葬了完颜清平。看着那个微微鼓起的坟包,檀穹和庄怡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二人都不说话,默默地低下了自己的头。
“小怡,来,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说着,不由分说,就拉着庄怡向山后跑去,在山后那个陡崖上,檀穹停住了脚,“小怡快看,多美啊!”
庄怡站定身子,极目望去。四围山色之中,这油然一碧的天空,重满了一切。漫天匝地的夕阳,酿出西边天际一两抹的深红酱紫,这颜色须臾万变,时而银灰,时而鱼肚白,一会儿间又转成了金灿灿的金黄。万山深寂,因这奇丽的天末的变幻,仿佛太空有声!
“真是太美了,穹哥,穹哥?”再看檀穹,他已完全地将自己投入了这大自然的怀抱之中。“穹哥,”庄怡拉了拉檀穹的衣角,“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
檀穹被拉醒,看到了庄怡那幅怯生生的样子,拉起了她的手,轻道:“怎么了?小怡,从此之后世界只属于我们两个,还有什么好顾虑的?有什么事就只说吧。”
庄怡亭亭地站着,一朵红云飞上了她的脸颊,却在夕阳的映照之下更加美丽可人,“我……我有了你的孩子。”她把头深深地埋进了自己的怀里,害羞的样子更使人心怜。
檀穹的手猛地颤了一下,“你说什么?”
“我有了你的孩子。”庄怡抬起了头,一双大眼直瞪檀穹,“已经有两个月了。我一直都想把这件事告诉你,但你几乎从未在家里呆过,不是去太行山,就是躲在泰安客栈里。仅有的几次回家,你和我相处的时间又有多少?我……”说到这里,她再说不下去了,刚刚转好的双眼又红了。
檀穹眼眶微湿,将庄怡拥入怀中,说道:“小怡,对不起,一千个、一万个对不起。以前是我的错,我不该对你那么的疏远。你放心,从现在开始,我不再是大金国檀穹檀贝子,也不再是墨家矩子墨穹,我只是一个关心妻子,照顾家庭的好丈夫。我把自己交给你,不管你怎么驱使我,我都无怨无悔。”
“我才不相信呢!”庄怡破涕为笑,一把推开了檀穹,“你为了天下的苍生,这么大的一座金山都可以不要,更何况我这个小小的女子呢?”
“那小怡,究竟怎样你才可以相信我?”檀穹有些急不可待,生怕庄怡再从他身边溜走。
“我要你满足我一个愿望。”她故意顿了一顿,才又说道,“你要一直陪着我,一生一世。”
檀穹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从她脉脉的双眼中,他读出了她的爱。檀穹缓缓解下背负在背上的龙泉剑,像是捧着一件稀世珍宝一样,小心翼翼地交到了庄怡地手中。庄怡接过剑,也同样解下了自己的紫电剑,拿在手中,仔细端详了好一阵子。忽然,她双手一撤,将两把宝剑抛在了地上。
人,却像一只燕子一样投入了檀穹的怀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