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生香》春落花还在

34、幻中之幻

　　玄龙元神已与禁阵相融，阵眼被触碰，便第一时间感受到，怒火炽然，一尾抽向大昭殿顶。
　　整座大殿原本在地壳裂开时已岌岌可危，此时发出轰然巨响，落石如雨，竟被玄龙毁去了大半。玄龙吞食了大量魔气，身上魔焰腾腾，双目血红，龙脊上生出巨刺，已彻底显出了魔相，一爪向那胆敢动他阵眼之人抓去。
　　龙爪如山峦一般，其上附着的威压，能将一名元婴修士碎成粉末。
　　正当时，又有一声龙吟响遏云霄。另一条黑龙自云端俯冲而下，狠狠撞向玄龙。
　　这一突变兔起鹘落，只在一瞬。所有人尽皆目瞪口呆，不知道这黑龙又从何处来。
　　“两条玄龙……”于问星睁大双目，见墨重山所化玄龙被撞开，立刻道，“静山，你的剑可能破了玄龙鳞甲？”
　　何所道：“或可一试。”
　　“烦你牵制一下墨重山。”于问星催动法驾，朝那禁阵驶去，“我去破那禁阵。”

　　周围尽是烈烈罡风，灵机紊乱，沈浮置身其间，只觉体内真力震荡不止，口鼻中鲜血不断涌出，耳畔传来墨宵厉喝：“你不要命了！”
　　沈浮心道：此人向来言语轻佻，万事皆是漫不经心，未曾想还会这般词严厉色之态。
　　黑龙将他驮在背上，突然闷哼一声，腰腹处鳞甲翻飞，被玄龙抓出几道深可见骨的抓痕。
　　玄龙已是发狂，将黑龙绞缠在一处，忽有一道剑光斩来，玄龙痛吼一声，一口咬住身下黑龙。黑龙亦不甘示弱，龙尾狠狠抽向玄龙。一时间，半空之中腥血四溅，血肉零落。
　　“沈浮！”于问星遥遥喝道：“快些离开！”想要冲来，却被何所道抓住了肩膀。
　　“莫去。”何所道望向两龙缠斗处，连洞天真人都无法靠近，于问星一旦去了，必将被压成齑粉。
　　沈浮呕出一口血来，置身在墨宵屏障之内，仍能感到那恐怖的威压。他颤抖着撑起身体，目光四处逡巡。他现在所处的位置离禁阵极近，墨重山与那禁阵相系，似是护着那阵眼。
　　“墨宵，你、送我去阵眼处……”沈浮握着玉螺佩，断断续续道，“我再去试试……”
　　那黑龙并未应他，只是加厚了那真力屏障。
　　“我已见过沈珏的元神，关于如何破这阵眼，我已有些眉目……”
　　“……当真？”
　　沈浮觉得身上微松，咳了一声，道：“自然，我不会拿自己性命玩笑，你不是也想尽快破境吗？”
　　“好，信你一次。”黑龙挣开玄龙，朝九重殿驰去，行至半途，身体却猛地一翻，玄龙咬住黑龙尾部，将他猛地一甩。
　　沈浮顿觉脚下一空，不由自主朝那禁阵落去，一阵白光将他吞没。

　　“滴答，滴答……”
　　昏昏沉沉中，沈浮耳畔传来滴水之声。意识逐渐苏醒，他发觉自己竟在一条漆黑走道之中，手中正提着一盏灯。他一时有些迷茫，脑海之中最后的印象便是那刺目的白光，和隐约可见的龙影。
　　墨宵……涣散神智恢复清醒，他记得自己从半空中落入禁阵，浑身剧痛，却有一道白光将他笼住，那是……沈珏的元神？随后，他便失去了意识。
　　此时全身竟未感到任何伤痛，不，甚至连手脚都没有感应。
　　沈浮心中微慌，视线下垂，便看到一袭柔软的天青蓝衣角，衣襟上绣着银丝云纹，不是他平日所穿青衫。
　　那走道极黑极长，阴冷潮湿，沈浮想要停下，那步子却不受他控制，依旧朝前走去，他这才发现，这并非自己身体。他似是附着在了某人身上？沈浮尝试离开此人，可惜无论如何，都不能如愿。
　　那脚步忽然停了，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处水潭。水潭边上有数个石墩，其间扣着数道粗壮金锁，蜿蜒着没入水中。
　　那人又往前走去，在潭边驻足，犹豫着探出头去。
　　沈浮便从水面倒影，见着了此人样貌，不由怔忪，这人眉眼唇鼻竟同他一模一样，只是眉间有一抹朱砂印，映得这张面容更为清稚。
　　沈浮心念电转，这人莫非便是沈珏？
　　只是他明明落入阵中，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那少年微微咬了咬唇，面上露出一丝犹豫，最终手指顶开腰侧佩刀，手掌在刀刃上一抹，鲜血顿时冒了出来。他将灵血滴入水潭，试探着问道：“你没事罢？”
　　可潭面水平如镜，未有半点回应。
　　少年等了又等，不由慌张起来，跪坐在潭边，目光逡巡着水面，似要透过幽碧的潭水，望向水底：“小蛟——”他一连唤了几声，眉头紧紧皱起，抽出佩刀，又在快要愈合的伤口处划了几刀，刚止住的血又淅淅沥沥地流了出来，将他身前潭水晕染出一抹血色。这下流血过多，少年唇色泛白，可他丝毫未觉，仍紧紧地盯着潭水。
　　金链作响，微微抖动，不多时，水面便漾起了波纹。少年见状，眉眼微微一松。
　　“你还来做甚么？”水潭之中，忽然响起一道懒洋洋的语声。潭水哗啦，露出了一只蛟头，那墨蛟生得极为神气，尤其是那灿灿金瞳，犹如两颗清透的琥珀石，只是下颌颈项处，被一道金链锁着，随着它游动，拖动金链，叮当作响。待它游到近处，沈浮赫然发现，那头墨蛟背部刀痕遍布，鳞甲斑驳，凹凸不平，似是遭到了削鳞割肉的严酷刑罚。
　　少年看见那满身伤痕，微微撇过头去，似是不敢细看，颤声道：“对不起。”
　　墨蛟舔舐着水中灵血。少年天生灵骨，血液之中饱含灵力，它慢慢将潭水中的灵血吸食干净，又伸出舌头，凑上少年尤带着血痕的手掌，轻轻舔舐。
　　少年手掌微颤，任由它将伤口舔舐干净。
　　“阿珏，回去罢。”墨蛟仰首，望着少年温润眼眸，慢慢地沉入水中，“不要被你师父发现了。”
　　沈珏眼眶微红，轻轻拽住了金链，另一只紧握的手掌中摊开，是一把钥匙。
　　“我听到师父说，要剖出你蛟丹炼药，你、你走吧！”少年闭了闭眼，似是下定了决心，拿着偷来的钥匙和偷听到的秘诀，将那困住墨蛟的金链解开。锁阳链一解，墨蛟顿觉失去的力气恢复过来，用力一挣，便将缚住它四爪的金链扯断。
　　它拖着金链走了几步，回过头去，见少年站在潭边，清瞳蒙着水雾，正依依不舍地望着它。
　　沈珏勉强笑了一笑：“走罢，别再被我师父抓住了，也别被玄道修士抓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