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生香》春落花还在

27、一点执念

　　墨宵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沈浮一震，他缓缓松开紧攥的手指。
　　龙帝语气恶劣，话却未错，沈浮并非不知好歹之人，闻言轻声叹道：“多谢龙帝提点。”
　　墨宵又换上一副笑意吟吟的面容，道：“沈道友又何必如此见外。你我一路同行，一齐破阵，也算是患难之交，唤我墨宵便是。”
　　沈浮被他多变的性情弄得莫名，玄龙名讳尊贵，等闲之人不可唤之。他偶尔气极之下才会直呼其名。如今竟纡尊降贵，同他套起近乎来，反倒让人不知所措。
　　他又望了龙帝一眼，总觉龙帝看他的眼神多了几分不明意味。他避开墨宵显露的目光，淡淡道：“龙帝身份尊贵，何必来消遣贫道。”
　　墨宵笑了一声：“道长将我骑也骑了，摸也摸了，如今还说这话，可真是无情。”清正端严的沈真人在他嘴里，仿佛真成了一个负心汉。
　　沈浮脸色一沉，刚要发作，墨宵便转了话头：“你可知这一世玄龙的执念为何？”
　　事关破境，沈浮不欲与他作口舌之争，便顺着他话头道：“不甚清楚。”
　　墨宵观他神色，忽然又问：“道长知道沈珏吗？”
　　沈浮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听广元剑派的弟子论起过，只知他是中洲第一刀修，修为甚高，不过现在已经身死道消。”
　　“身死道消？”墨宵面有异色，点头道，“这么说来也是没错，不过人死了，元神却还未散呢。”
　　“阳鼎山的于真人曾托我将他元神带回去，想来应仍滞留在龙渊。”
　　人修死后，元神仍在，有两条去路，一是重入轮回；二是仍留人世。但元神如风中火烛，极为脆弱，时日一久，便会彻底消散。此时仍有一法可护住元神，便是转修魔道，吞噬阴魔，滋养元神，自此不堕轮回，不入六道。
　　“于真人……于问星？”墨宵自浩渺记忆中捕捉到了此人，隐约有些印象，“他也在么？是了，他同沈珏交好，这幻境怎可少了他。”
　　“那他可曾告诉你，沈珏如何身死？”
　　“沈珏入渊屠龙，同玄龙斗法失败。”
　　墨宵失笑：“他真这么说？”
　　“广元派的弟子这么说的。”沈珏疑道，“莫非其中另有隐情？”
　　墨宵面上带笑，眼中却透出一抹讥诮：“玄龙可舍不得杀他。”他低低一笑：“毕竟，他可是墨重山心尖上的人。”
　　墨宵之言，如雷轰顶，将沈浮震在当场，他完全未曾想过，两人是这等关系。但比之赵传志的小道消息，显然墨宵的话更为确凿，毕竟，他也算半个当事人。只是，墨宵在谈论起沈、墨二人时，未有半分动容，光这一份定力，也让人十足叹服。
　　由此可见，沈浮和墨宵恰恰相反，沈浮看似冷情，十足心软；而墨宵面上风流不羁，内里铁石心肠。沈浮自也料想不到，日后会栽在这条龙身上，生出一世纠葛。
　　此时沈浮只是蹙起眉头：“可沈珏的确已死。”
　　“沈道友，这是幻境。”墨宵再次提醒道，“事实上，七千年前，死的是玄龙。”
　　墨宵声音低哑，一字一句道：“他将玄龙头颅，一刀斩下。”
　　玄龙含恨而亡，自此生出一份执念，几生几世都未能化去。所以循着这份执念辟出的幻境，与七千年前的结局截然相反。
　　真相竟是这样？
　　一切昭然若揭，沈浮却心存块垒，未觉轻松。于问星说沈珏之命，一生孤苦，九世伶仃。他因大义杀了墨重山，刀身入骨时，可曾犹豫过？
　　玄龙有恨，沈珏便没有恨吗？
　　“沈道长在想些甚么？”
　　沈浮垂眸，墨宵低头望去，便只见他长睫低垂，遮住了眸中神色，忽听他道：“沈珏杀了玄龙后，又何去何从？”
　　玄龙魂归海墟，自然不甚清楚，不过待他转世而回，关于沈珏的传闻总有一鳞半爪流传于世。
　　“伐龙之战后，沈珏没多久便坐化了，似是那场战中受伤甚重，伤势一直未复。”
　　墨宵又笑问：“沈道长如此关心此人，可是觉得他很可怜？”
　　沈浮摇头道：“沈珏此举，为苍生，为大义，却偏偏不为自己，后人又有何资格可怜他？”
　　“那若是换作沈道长，又如何抉择？”
　　沈浮道：“他是他，我是我，为何要同他作比？”墨宵的话语，猝不及防地勾起他心底的抵触。
　　墨宵笑道：“是了，既是七千年前的旧事，再追究也无甚意义。”
　　沈珏在他记忆中，已淡化成一个影子，只记得此人端雅如玉，脾气甚好。沈浮却与他不甚相像，性情更烈。墨宵自己也不喜有人将他和先前的玄龙作比，是以转了话头，兴致勃勃道：“伐龙之战在即，我们还是商讨一下如何施为才能将玄龙除去罢。”
　　沈浮无言地看了墨宵一眼，赶着自己杀“自己”，也是平生罕见。
　　墨重山已半步踏入凡蜕，沈珏陨落之后，当世便再无人能与他匹敌。那几个洞天真人联手，或能将他制服，可要杀死他，却不易。
　　无关人数，而是血脉、境界造成的差距。
　　“若玄龙不死呢？”沈浮问。
　　墨宵淡淡道：“入魔，天劫降世，你、我，这里所有一切，全部化为乌有。”连元灵都逃不出去。
　　届时幻阵一收，他与沈浮转化出的灵机，供白栖狐那老东西修炼，倒真有可能让他突破境界，修成凡蜕真身。
　　墨宵正要将自己打算说与沈浮听，忽然收声，目光扫向屋外。
　　沈浮一惊，忽感周身阴冷，门外传来一声模糊惨叫。片刻后门缝微微抖动，丝丝魔气渗入。
　　墨宵挥手将门打开：“道友既来，何必鬼鬼祟祟。”
　　黑烟般的魔气收了回去，涌动着聚成一个似散非散的人形，正站在门口，将半截残躯抛入房内。
　　沈浮见它身上衣着，竟是苍麓宫的人。
　　“莫道友，你也太不小心了，放任苍麓宫的探子到处行走。”那魔修笼在一团黑烟中，身形不定，桀桀笑道。烟雾中隐隐传来血肉啃食之声，伴随着浓重的血腥气。
　　沈浮微微皱眉，他不喜魔道，正是因为魔修百无禁忌，以吞噬血肉元灵的方式修炼，实在令人恶心。
　　墨宵却面色不变，微微一笑：“岑道友何故前来？”
　　那魔修阴□□：“我怕道友沉溺温柔乡，忘了你我之约。”他转头望向一旁沈浮，眯眼打量，“这便是你让我用冥魄带回来的小道士？”他“嘿”笑一声，“果真是秀色可餐。”
　　沈浮握紧混元金剑，冷声道：“你再说一遍！”
　　魔修道：“莫道友，你道侣看来是对我有甚么误会。”
　　沈浮盯着龙帝，面色铁青，若非这魔修在场，他便要毫不留情将手中金剑刺向这条龙。

作者有话说

　　别人家的崽都有小名，我家的崽这个名字很难办呀！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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