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子公主的夏天》惊煞人香~

9、第五章 栗子公主和榴莲王子

　　1
　　好不容易送走郑景浩这个瘟神，店里的生意终于平静了。妈妈竟然也没有问我景浩的事，我也松了一口气。
　　宝拉哭闹够了，已经沉沉地睡去，小脸蛋上还挂着泪珠，我小心为她擦去眼泪，心里却涌起一阵阵的难受。
　　自从爸爸死后，我还是第一次这样粗暴地对她，她一定恨死我了吧。爸爸出意外时，宝拉也一样出了事，后脑受到重击，有些血块淤积在脑子里，所以她有些事会不记得了。那时，她还在医院昏迷，虽然渡过了危险期，但是妈妈却执意把她偷偷带走了。瞒骗了所有的人，我们一家就在那个晚上消失了。或许宝拉知道些什么，或许动手术宝拉就会恢复正常，妈妈却不肯，她说宝拉这样挺好的，只记得一些开心的东西才是最幸福的。
　　我曾经无数次地回想妈妈的话，爸爸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得不到答案。
　　不过现在我也想明白了，有时真相太过于残酷，还不如把它隐藏起来，也许对我们每个人而言，才是安全的。
　　所以，明天早上醒来，宝拉就会忘记郑景浩的吧。
　　第二天是个好天气，我一路很顺利地来到了校门口，不过遗憾的是今天在公车上没有遇到民在，心里小小地失望了一下。
　　不过，校门口却有另一个意外在等着我。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那部黑色的捷豹车，车旁靠着温和如春风的徐东旭。
　　“娜拉。”东旭哥没有再叫我“芸熙”，眼里也少了昨天的炙热，对着这么一个温柔的他，我再也无法摆出一副丑脸。
　　“你好。”我礼貌地回应。
　　“这个送给你。”东旭微笑着递给我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那包装我很熟悉，是我最爱吃的华克饭店最出名的西点栗子蛋糕，每天只做五十个，很难买。以前我经常缠着爸爸去买给我吃，现在透过盒子我似乎能闻到那诱人的香味，但心里还是沉甸甸的。
　　不过，虽然我心里五味杂陈，还是很平静地问他：“是什么？”
　　“是华克饭店的栗子蛋糕，是芸熙最爱吃的蛋糕。” 东旭似乎对我的平淡反应一点也不意外。
　　“我不是车芸熙。”
　　“我知道。”
　　“那你？”
　　“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买来给你尝尝。我说过你很像芸熙，我一直很想为芸熙做的事就是在校门口等着她，亲手送上她最爱吃的栗子蛋糕。可惜我能为她做的时候，她却消失了……所以就请圆了我这个梦，接受它吧。”东旭哥很真诚地看着我，那份执著的温柔，让我失去了抵抗能力。
　　“谢谢你。”
　　看着东旭哥优雅地离去，我心里底禁不住一阵忧伤。看着手中的栗子蛋糕，我却提不起任何兴趣。东旭哥大概不知道，我现在吃杂菜、吃酱汤泡饭、吃冷面、吃紫菜包饭都能吃得很开心，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了，我真的变成金娜拉了，车芸熙只是个遥远的过去罢了。
　　“什么东西？”正发呆，郑景浩突然出现，一把抢走了我手上的栗子蛋糕，然后大惊小怪地叫道，“华克饭店的栗子蛋糕，这么好的东西你哪来的？”
　　我真怀疑他一直跟着我，要不就是我的影子，不然为什么他好像随时随地都会出现在我的身边？
　　“徐东旭给的。”我故意平静地说。
　　“东旭哥？”郑景浩本来眉开眼笑的脸，突然冻得要成冰了。
　　“我反正不爱吃，扔了浪费，给你吃吧。”
　　“喂，卷卷头，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话吗？”
　　“不能！”
　　“卷卷头……”
　　不理会郑景浩的鬼叫，我自顾自地走着。
　　到了教室，民在早已坐在座位上，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身上依旧散发着那淡淡的曼陀罗的香气。
　　“民在，早上好”^(^！我冲着民在，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嗯。”民在淡漠地冲我一笑，眉宇间仍笼罩着淡淡的哀愁。
　　他又在想那个曼陀罗女孩吧，我好想用手去抚平他那紧皱的双眉。不开心的事就应该忘了，就像我，尽力做个开心的金娜拉。
　　民在，我一定会让你开心起来的！
　　“天哪，这是华克饭店的栗子蛋糕！景浩，你对我太好了，你怎么知道我爱吃栗子蛋糕的！”
　　这时盈美看着郑景浩手中的栗子蛋糕，兴奋地大叫，还猛地搂住郑景浩的脖子，在郑景浩的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看来班上又有很多女生要伤心了，我不屑地扫过郑景浩那有些发红的脸，他接触到我的目光，眼底竟满是慌乱，一把推开盈美：“这个栗子蛋糕不是给你的。”
　　郑景浩突如其来的举动和话语显然伤害了盈美，让她一刻从天堂跌落到地狱，美丽的眼睛里喷出熊熊怒火，一声尖厉的叫喊几乎要刺破所有人的耳膜。
　　“郑景浩！不是给我的，那是给谁的！”可笑的是，盈美那愤怒的眼眸竟然望向我，真是奇怪了，关我什么事，这个栗子蛋糕还是我送给郑景浩的呢，难道我又惹祸上身啦？
　　“你看，原来景浩根本不是给她的。”
　　“真好笑，真是自作多情啊。”
　　“整天粘着景浩，以为景浩真的是她的吗，哼！”
　　班里的女生开始窃窃私语，议论纷纷。虽然声音不大，但盈美很显然，还是听到了，脸色黑得可怕，空气中的气氛顿时白热化起来。
　　“景浩。”盈美突然对着郑景浩嗲嗲地撒起娇来，但是那种微笑却让人看着直发抖，因为潜藏在盈美眼底的是浓浓的恨意和不甘。
　　郑景浩倒是没有沉溺在盈美表面的温柔里，他自顾自地解开蛋糕的外包装，拿出栗子蛋糕放在盈美嘴边，当盈美一脸意外沉浸在幸福中时，郑景浩手却迅速转了个圈，一口把蛋糕全吞在了自己口中。
　　“这是给我自己吃的。”口齿不清地说完，郑景浩竟然还很得意地朝我抛了个媚眼。
　　“郑景浩，你……”盈美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等再得不到任何回应后，她重重地跺了跺脚，哭着跑开了。
　　不过，盈美走之前好像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那种强烈的怨恨让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虽然那蛋糕是我给郑景浩的，但是弄成这样也不是我想的呀，要怪就只能怪盈美自作多情了吧。不过，郑景浩也真是小气。一块蛋糕而已，送给盈美不就行了，何必把她弄哭了呢。虽然我不喜欢盈美，不过看她哭得那么伤心，我看着郑景浩，眼睛里多了几分责怪。
　　可惜郑景浩一点也不在意，只是朝我痞痞地笑着。
　　盈美跑出去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看着盈美空空的座位，我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想起盈美临走时那怨恨的眼神，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从我的胸前穿过。
　　“娜拉……”似乎看出我的不安，民在给了我个安心的笑容，好听的男中音立刻温暖了我心扉。
　　我的心情也立刻放晴，有个朋友真好。他不开心时，我安慰他开解他。我不开心时，他陪着我鼓励我，这种感觉真好。
　　我也还了一个开朗的笑给民在，让他放心。

　　2
　　又到了中午，我和民在依旧在顶楼吃着便当。
　　顶楼的轻风吹散了民在的发丝，长长的黑发飘散着，他静寂地站着，半张戴着面具的脸让原本就沉寂的气氛有了几丝尴尬。
　　民在半垂着头，沉默着，若有所思地望着远处。
　　或许他又在想她了吧，吃酱汤泡饭时，他总容易这样失神。
　　“民在……”
　　“嗯？”民在抬起头，淡灰色的瞳孔弥漫着深切的忧伤。
　　“吃饭时，不要想事情哦。你看，把酱汤弄到脸上都不知道，比我还不小心。”我笑着用纸巾擦去民在嘴边的酱汤，在我觉得很自然无比的事，却让民在有了片刻的失神。
　　“谢谢你，娜拉。”民在愣了一下，静默了一会儿后，讷讷地开口。
　　“不用谢，我们不是朋友吗？”我歪着头，笑着伸出了我的手。
　　“是呀，我们是朋友。” 民在垂下头，嘴角露出一个微笑，万分迷人。他冰凉的手覆上了我的掌心，很清凉，带着一点点忧伤，就这样沁入了我的心田。
　　现在民在对着我再也不是那万年冰山的脸，偶尔的笑容都会让我失神半天。想想最初民在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我就相当有成就感，不由开怀地笑出声来。
　　“什么事笑得这么开心？”
　　“我一想到你这个万年大冰山也会对着我笑，而且不止一次，我当然开心啦。”
　　“娜拉……”民在突然收住了笑容，表情凝重地看着我。
　　“嗯？”我不解。
　　“我已经三年没有笑过了。自从如珍走了之后，我的世界就处在一片黑暗中。没有希望，没有阳光，是你的出现让我重新有了笑容，让我开始正视这段伤痛。虽然我警告过你不要接近我，但是我还是很庆幸你没有被我吓走。娜拉，真的谢谢你。”民在又一次握住了我的手，这次他的手冰凉中带着少许的温暖，一点一点渗进了我的心。
　　“如珍就是你喜欢的那个人吗？”民在终于向我敞开心扉了，我的心“怦怦”地跳了起来。
　　民在继续缓缓地说道：“我们从小都是孤儿，一起在孤儿院长大。后来我们各自被人领养，可是养父母都对我们又打又骂，我们承受不住，都逃了出来，后来就一直相依为命。一直以来，我们过的日子虽然清苦，但是却很开心。我们一起打工赚钱读书，如珍会做好吃的料理，特别是酱汤泡饭，我最爱吃了。她说过会做一辈子的酱汤泡饭给我吃，可是三年前，她没有留一句话，就突然消失了。连同我的快乐也一起带走了。”民在说起如珍，长长的睫毛轻颤着，像蒙上了一层水汽，朦朦胧胧的，指甲因为激动而深深嵌入肉中，非常刺眼，也刺痛了我的心。
　　在孤儿院没有父母的孤寂生活，被领养后的打骂生活，这一切苦难民在从小就承受了。而他唯一的阳光，他的快乐，却离他而去。想到这些，我本就深沉的心又填满了哀伤，久久不息，难以言语的疼痛挥之不去。
　　不过，我不能将我的伤感表现出来，那样民在会更难过，所以我努力绽开灿烂的笑容，我希望我的笑能感染民在，让他暂时忘却内心的痛楚。
　　“民在，其实酱汤泡饭是很好吃，但是别的东西也不差呀。你看我的黄豆芽汤饭，是妈妈用了鲫鱼汤、黄豆芽，还有酱虾、酱小鱿鱼做的，很美味的。你尝尝看，啊……”我用勺子舀了一大勺饭递到民在嘴边。民在本就白皙的皮肤顿时镀上了一层玫瑰般的红晕，在我殷切的目光中，民在才窘着脸张开口吞下了那口饭。
　　“好吃吗？”我眨着晶亮晶亮的眼，满是期待。
　　“嗯。”民在胡乱地点点头，避开我的目光，有些手无足措，那模样可爱极了。
　　“我说吧，其他的饭也很好吃呢，你以后就不要老吃酱汤泡饭啦。”
　　“嗯。”民在低低地在喉咙里应了一声，这次他连脖子根都羞红了。
　　“下午放课以后记得和我一起回家，今天可是你第一天打工哦。”
　　“嗯。”
　　吃完饭，我心满意足地拍拍圆鼓鼓的肚子，很不雅地打了一个饱嗝后，开始收拾起便当盒来。
　　民在虽然帮我一起收拾，却一直没有说话。不过下楼时，他突然主动地拉着我的手，他的手并不光滑，很粗糙，指尖还有些薄薄的茧。我知道，那是一双经常干活的手，这又让我的心底涌起一阵悲伤，这么多年来，他一定过得不容易。
　　我紧紧握住民在的手，传递着我的温暖，我发现民在的指尖在我手心轻轻战栗着。
　　面对自己的伤口，民在的心一定是苦涩的吧，我的心也跟着苦涩起来。
　　下午的课很快结束了，我收拾好书包想找民在一起走，却发现民在已经不在了。奇怪，明明有告诉他放学以后等我一起走的嘛，怎么人就不见了呢。
　　“卷卷头，发什么呆呀！”又是郑景浩那恼人的声音。
　　“不关你的事。”我白了他一眼，径直走出教室。
　　“谢谢你早上的蛋糕。”
　　“都说是我不要的，送给谁都一样。”
　　“卷卷头，卷卷头……”郑景浩为什么老是像叫魂似的叫我。
　　“喂，郑景浩你别老跟着我好不好，你的盈美不见了，你怎么不去找她！”
　　“卷卷头，你吃醋了对不对，你吃醋了，哈哈！”郑景浩突然开心得像个孩子，手舞足蹈起来。
　　“无聊！”竟然说我吃醋，真是莫名其妙，这个郑景浩的自恋症又发作了。
　　“卷卷……”奇怪的是，郑景浩再想叫我时，却突然顿住了。
　　我顺着郑景浩的目光看过去，原来是民在。
　　只见他手里拿着冰淇淋，颀长的身材靠在教室门旁，薄薄的嘴唇轻轻抿着，唇角上扬，勾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就连那个银色的面具也似乎闪烁着柔和的光芒，简直迷死人了。
　　“民在！”我惊讶得眼镜都快要掉了，一脸酷酷的整天一副万年冰山样子的民在竟然会拿着冰淇淋在门口等我。
　　“给我的？”
　　“嗯。”
　　我一脸甜蜜地接过冰淇淋，咬了一下，哇，哈根达斯的草莓口味！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草莓口味？”我很羞涩地问道。
　　“上次和徐东旭一起吃饭时，你吃的也是草莓冰淇淋，我看你吃得很开心。”
　　民在真的好细心呀，我两眼冒红心地望着他，心里泛起了丝丝感动。
　　“我们一起走吧。”
　　“嗯。”
　　抛下一脸发绿的郑景浩，我一手拿着冰淇淋，一手拖着民在，满足地朝家进发，全然不顾身后熊熊燃烧的火焰。

　　“妈妈，我回来了。”
　　“阿姨，我叫宋民在，以后请多多照顾。”
　　“嗯。以后娜拉还要靠你多照顾了。店里很忙，还要你费心了。”妈妈对民在很客气，慈祥的面容上满眼爱怜，看来上次我对妈妈的“教育”有效果了呢。之前我还担心妈妈会不给民在好脸色，现在看来应该一点问题也没有了。
　　因为民在脸上戴着面具，妈妈让民在就在厨房帮忙，主要是洗洗碗碟什么的。我呢，还是在外面点点菜，上上菜。
　　不过，不忙的时候，我经常会跑去看看民在。
　　只见民在挽起袖子，露出洁白的手臂，右手手腕上却套着一条银色的手链。很普通的波纹链，坠着九颗银色的心形吊坠。
　　那应该是个女孩的手链，此刻却套在民在的腕上，我想它应该是如珍的吧。
　　不过，我却注意到，链子的扣子有些松，如果不换掉的话，上面的心形吊坠就会脱落的，那么珍贵的东西不应该让它有任何损伤吧。
　　“民在。”
　　“嗯？”
　　“我帮你把手链取下来吧。链扣有些松，你再戴着，如果掉了就不好了。”我伸手将民在的手链取了下来，接触到民在皮肤时，他又轻颤了一下。
　　我将手链捧在手心，仔细端详着，上面仔细地刻着——

　　永远究竟有多远

　　刀痕很深，很细致，看来是民在一刀一刀很用心地刻上去的。抚摩着那些字，就像是抚摩着民在那颗炙热的心。如珍真的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了……
　　“交给我吧，我帮你换好扣子，再还给你，好吗？”
　　“好的……”民在点点头。
　　我小心地收好手链，这可是民在对我的信任呀，想到我自己越来越走近了民在的心，我真的好高兴。
　　有民在陪着我，晚上的时间真的很好过。到了打烊时间，我依依不舍地送走民在，走之前怕民在不放心，我又很郑重地向民在表示我一定会修好手链，漂漂亮亮地还给他。
　　“民在那孩子挺能干的。”妈妈望着民在离去的背影赞许道，可是转眼妈妈又叹了口气，“不过，真是可惜呀！”
　　“妈妈！”我知道妈妈是说民在的脸，不过，就算半张脸被毁了又怎样呢，他是多么善良的一个人啊，而且受了这么多苦，他应该得到关心和爱护，而不是怜悯。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早点睡吧。”
　　“妈，以后别那么在意民在的脸，把他当正常人看好吗？”除了如珍以外，民在的脸应该是他的第二个禁忌吧。
　　“好。我的好女儿，长大了呀，懂得去关心别人了。”妈妈看着我，一脸的满意和骄傲。
　　是的，我长大了，不仅能照顾自己，还能照顾别人了。
　　今晚，我会睡个好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