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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祥瑞之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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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云月光下,无邪踏凌波缥缈飞天而去,穿过宽阔甬长的朱雀大街,取含光门只奔含光殿,立在檐角飞扬之上看殿内情景。
含光殿众郎官忙得昏头昏脑,乍然见身边没了人也只当是出去躲懒了。
更何况杨清源还是圣人召见,众人越发不去多言。
偏那礼部尚书因着和杨清源有几分罅隙,此时逮着机会便自顾在那嘟囔:“谁个不知圣人新得了一名美人儿,这些天正是浓情蜜意之时,哪还会大半夜拘着杨大人不让回来,定是杨大人嫌深夜劳顿,躲在哪处闲散去了。”
话音才落就叫尚书省两位仆射大人一记眼刀瞪了回去。
尤其是左仆射林涉林大人,恨不得拿块擦脚布将礼部尚书嘴巴堵上,心中气急道:这该死的老家伙,在自家地盘闹事也就算了,此时三省六部的人都在,这般作态是怕旁人笑话看不够吗?
这会子沉着脸呵斥道:“老大人慎言,圣人不是我等可以妄议的。”
礼部尚书是越老越昏聩,因着当今圣人是太后一手扶持上位,素来觉得作为太后娘家人他是出了大力的,常常端着长辈的身份拿乔。就连前几天被圣人申斥,他也只当是爱的关怀。
此时见林涉当众不给他脸,礼部尚书当下就准备起身要闹脾气,孰料屁股才抬起来,便双目直直的被外头景象给惊住了:朱红染亭柱,长乘秋月光,斗拱飞檐之上立着一人仙装袅袅,远远瞥见有八方来仪之风姿,天外飞仙莫不过于如此……
“天、天、天……”礼部尚书舌头打结,一句天上有仙女怎么都说不出来。
林涉还以为他要吵架,当下就摆起官威道:“说天说地有没用,正经把征战祭天等事安排妥当。”
礼部尚书心中发急,垂足顿首指了指不远处的檐角道:“哪个说天说地,天外飞仙临世了,那可是百年难逢的祥瑞之兆。”
有郎官好奇顺着手指的方向去看,却只见得斗拱飞檐下的角铃迎风飘荡、叮咚作响,那里有飞仙的身影,当下缩回了脖子打趣道:“老大人莫不是看花了眼,看见个月亮就以为是嫦娥。”
话音才落,殿中顿时一阵哄笑声而起。
祥瑞本人无邪女士,却觉得今夜注定是个听墙角的不眠夜。
大兴殿横街以北入正中两仪门便是圣人的寝殿两仪殿,两仪殿西边的千秋殿人影重重灯重重,透过层层绢沙犹听见人间天子和小美人之间的□□嘤嘤传来。
据含元殿的郎官所说,杨清源是被人间天子召见才来的大兴殿,而杨清源的气息却是在今夜未点火的东边万春殿乍然消失不见。
无邪一脚晃荡着,一脚微屈着,仰躺在万春殿檐角之上望着巍峨秀丽、春情荡漾的千秋殿,当真觉得人间帝皇会享受多了。
你看阴天子掌管新旧相代、生死之期、鬼魂之统,权势可谓滔天,可却为着三界安宁、身上重担殚精竭虑。此番度朔山门破,为避免鬼魅精怪降临人世后的生灵涂炭,更是让无邪代他来巡视人间。
透过天上那轮缺了一口的圆月,无邪忽然就想起临行那日阴天子的嘱托:“度朔山门破败恰逢人间天道气运渐弱,群妖定会借乱世搅弄人间,你素来如本皇分身,此番去人间一为捉拿度朔山私逃妖物,二为震慑群妖。”
气运渐弱、乱世降临,自己终究是大意了。
先前无邪想着大厦虽将倾,可人间不是还有句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宫城有天道气运护体,鬼魅精怪此时靠近尚且需得拿命去搏,可纵然如此也挡不住有铤而走险的人在。好比自己做为冥界吉祥物镇压在人间,虽有大批妖物纷纷私逃回山,可不还有许多只贪恋人间的大妖魔潜伏在世间。
“威逼利诱”之下必有勇士,无邪茅塞顿开,起身如此总结到。
想通了也就眼明心亮了,无邪如人间的炮仗一般“咻”的一下飞至半空,细细查探笼罩在皇城上空的天道气运。果然发现两仪殿东面的日华门如同一个漩涡通着一条蜿蜒小道,小道尽头处有嫣红点点,就是那日在府衙古樟树上杨清源所说的凤阳殿。
秋夜沉沉,凤阳殿的木芙蓉在烛影中红酣摇摇、香雪柔酥。
无邪从半空俯身望去,犹能见得其中一株树干尤为高耸精神,那满树粉花华谩艳浓、红嫩妖娆,那盈盈脉脉的树姿与其他木芙蓉有所分别,分明是株桃树。
“果然如此,那妖孽倒找的好居处。”
无邪踏风而下,及至到了桃树上空,将腰间的九节鞭抖落而出,于空中微扬如流星滑过,须臾间就见一个结界从天而落,将那桃树罩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结界隔绝三界,凤阳殿里小女郎们的窃窃私语声、草丛中的虫鸣声都没了动静,待无邪隐匿了自己的呼吸声后,唯能听见的只有女子隐隐细喘声……
三天之内,那小桃妖当真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动手了。
无邪是个利落性子,单手在空中画了符咒后,将九节鞭狠力一甩就见那符咒犹如响雷当空炸起,桃妖幻境以眨眼之势被打破。烟雾中无邪见一张春意靡靡的床榻上横陈着衣衫不整的一男一女。
那穿着薄纱的女子,跪在床榻之上满目含泪,悲情泣声道:“小妖不如大人生来就是仙胎仙体,自有意识以来就得拼尽全力修炼,大人为何就是不肯放过小妖?”
“万物皆有灵,你不乱阳间纲常,不害凡人性命,管你修炼到天荒地老……”这厚脸皮的末流小妖当真以为自己是吃饱了没事干,无邪冷笑挥鞭道:“你既然有胆在我眼皮子底下动手,就该等着我来取你性命。对了,你可吃亏了没有?”
最后一句是对榻上的杨清源说的,江湖人称燕北俏二郎的他一身官袍早已不见踪影,白色的里衣在胸襟处微微敞开,隐约可见他那白皙漂亮的肌肤如羊脂玉般泛着微光,宽肩窄腰、精瘦勾人的身姿在床榻间横陈着也依旧鲜妍贵气。
无邪啧啧摇头,此般人间小尤物,怨不得会被妖精盯上。
其实杨清源还真没有吃亏,最多腰身上被女妖上下其手了一下下。
说起来,他来到此处真是犹如云端坠入地狱。
那时不过因见了柴家小郎稍微走了下神,在抬头去看领路的小宦官已经不见了踪影。明明灯火通明的宫殿,此时却满目黑暗,举目望去唯有半隐半开的日华门内似有欢声笑语传来。
“阿源去何处了,这考校的时辰都要到了。”
“俏二郎且知道俏了,阿旭为他新铸了把三尖两刃刀,今儿他要拿来试试手。早前就和为夫下狠话了,叫我看看他人间小二郎的威势。”
“你且得手下留情些”
………………
若是平日杨清源定是绕门走开的,只这会儿却像魔怔了一般,他的手、他的心统统不听使唤,只想推门一探究竟。
门内别有洞天,是藏在心间旧日的燕国公府,时光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少年时。
坐在庑廊下煮茶的阿娘摇着团扇对着自己笑道:“阿源,你可来了,且叫阿娘瞧瞧你的新兵器可趁手?”
杨清源正欲笑颜上前时,就见眼前燕国公府和阿娘的笑脸一点点崩塌细碎成砂砾,而砂砾又化作横尸遍野的战场,那里是具具血迹斑斑的死尸。
“不肖孽障,今日为父就了结你的性命。”满身血污的阿爹,踩着尸体举着杨家枪朝自己狠狠刺来。
“阿爹……”杨清源胸膛血流如注,在哀叫声只觉得身子重重倒下。
这一倒如坠深渊总不见底,往事重重如烟而逝,睁眼时便已到了桃妖幻境中。
床榻之上,女郎依偎在自己的胸前,此情此景犹如一对爱侣久别重逢,只听怀中女郎娇娇怯怯着道:“郎君当真叫妾好等。”
她靠得愈近杨清源额间的痛愈烈,痛到极致时思绪轰然崩塌,就想起那日在凤栖楼看到的那一幕:纵情声色中的女郎挖心杀人……
无邪说,那桃妖三天之内会循血蛊气味寻找猎物。
果不其然,她找来了。
也不知道桃妖使了什么妖术,不过一瞬杨清源就觉得浑身力气尽数被抽光,身躯躺在床榻之上软乎乎的,半分动荡不得。
桃妖撕裂了他的官袍,双手细细摩挲着他的额间,那神情犹如看到杨清源额间藏着的珍宝,只满目疑惑又欣喜的呢喃着:“不可能,不可能……”
桃妖吸食一个人的灵魂,其实也并非只有男欢女爱才能办到,还可以顺着凡人心脏上的气息脉络,而后一点一点的吸吮他的灵魂。
此时她俯身在杨清源的心口,明明听到心跳近在耳边,却又怎么也感受不到气息脉络,她只好整个人匍匐在杨清源的身上,如八爪鱼般依附着,气急败坏的通过杨清源身上的每一处毛孔去吸食灵魂。
桃妖见识过形形色色的灵魂,没有一个有眼前人的香甜和精纯,只是他的灵魂好似被一层强大的力量禁锢保护着,只能吸食到一星半点。
正当桃妖气急败坏时,杨清源就听到天上响起一道响雷,天崩地裂之势几乎将桃妖打回原形,而后他就看到烟雾中红裙飘飘,握着九节鞭的女仙一脸爱怜的看着自己问:“你可吃亏了没有?”
吃亏没有,吃惊还是有的,因为无邪好像总在困境之时出现在自己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