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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宝阳地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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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四时摇摇晃晃从飞剑上支起身来,低头看了看地下掠影而过的零星薪火,忽朝那剑头站着的男子走近身去,把手放在他肩上不知是白还是灰的木甲上:“乔兄,往结城里去吧。”
“怎么?”乔道安不由存疑转过身来。
他这个提议有点奇怪,齐尧是万法宗人,自瑶山灵脉创基起,已逾数百年。
多年来清修重节的道士们唯独只与一水相划的盛都结城永为仇雠,后又有严令,万法弟子凡私往结城者,皆以叛党处之。
江四时解释道:“如今我被股邪风缠上了,还得往那处去治一治。”
乔道安的疑惑并不难解,他是齐尧的忘年友,也是悬阡门木灵修士,在他俩知交的多年里,他对在万法宗里不得法的齐尧说过的最多的一句话便是:你纵然真是只王八,万法宗这滩臭水也未免配得起你。
但齐尧却偏偏就在万法门这锅有毒的温水里煮了多年后完全失去了反抗的意识。
乔道安惊诧的望着双眼恢复坚定的好友,只当他这回是大彻大悟了,乐得双手一合,朗笑一阵道:“使得使得,病者想治病了,我往哪拦着去。”
江四时确实不会呆在万法门了,但去结城不光是与万法门划清界限,更主要的是要去救人,去救一个他初始印象不太好,但不救大家都会集体玩完的人。
一路上江四时都在仔细考量眼前这个决定一切的走向的选择,这个主角到底救还是不救。
因为在本书设定里,作为天选之子的主角是救世的关键。
他要死了,那就是灭世结局,大家都得死;他要没死,自己很可能被弄死,等死,江四时还是选择了前者,大不了救了后装孙子呗。
骆九骞猛然睁开眼时,眼前一张红得煞眼的红色垂幔悬在自己的头上,他呆滞的看了片刻,翻身后撞入眼来的还是刺眼的红。
虽然眼前的平静的一切对于刚刚已经彻底死过一次的他来说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但他一时确实不知如何反应才好。
他就连擂几下墙来求证自己是否是在梦里的心思都没有,因为他是个没有痛感的人,就连距此不久前的轰轰烈烈的濒死之感也是模糊又飘渺的。
骆九骞没能想到他是一本书里的男主角,他更没想到身为男主角的他竟然在故事中途就糊里糊涂死了。
但他开始意识到他可能是获得了一次重来的机会,眼前的场景他太熟悉了,就是在这漫天让人不适的红色里,他失去了痛觉,想着他忽然抬手扇了自己一个耳光来求证自己的猜想。
觉果不其然,脸上火辣辣的感觉又回来了,他皱了皱眉,这种感觉,在不久后又要失去了。
骆九骞不知是喜是忧,猛然站起身来离开了身下柔软的红绸。
放眼环视,他身在一个被红色缎带包裹着的密室内,敲了敲红缎贴着墙,段九骞下意识摊掌想要往那闷实墙上施力,一记空拳下去,他才正式意识到之前积蓄了一身的修为也都付做东流了。
如此低阶的束缚之术,他却一点也奈何不了,他摇了摇头退到之前的地方重新躺着,开始回忆上一次自己的遭逢此难的心境。
他本是个大户人家的庶出少爷,后母亲与人私通,且又正好赶上族内派系的复杂斗争,一番磋磨,最后年幼的他也跟着连坐,被发配了出来。
稍大些了又跟着跑商的汲汲营营了几年后,也算从一贫如洗到了小有所成。
可事不遂人愿,他那好财母亲却一下撒手没了,他反倒却像一下悟过头来一般,把家业全变卖了,跟着那些个闲云野鹤的老道们开始求仙问道。
奈何他资质太浅,多方尝试,却投路无门,一路求道到了结城,却又遇着这城中专拐他这种生人的生魂贩子,任他一顿胡说海说,再加以武力压制,倒真给他拐去当那结城少城主施法练蛊的祭品了。
骆九骞倒不是个害怕挫败的人,但他如今还是能清晰记得当时自己被莫名关在这里不堪未知时,满脑子要将那贼人扒皮抽骨的愤怒以及捶墙顿首的无力感。
这也是他日后那般渴望力量的源头,可现在,他体会不到这种感情了,他知道有人会来救他,他会在这里安静的等着那个叛徒来救他。
花蕊般被裹着的内室忽然一阵强震席卷而来,四周的红绸如被火烤一般蒸出一阵阵热气。
要来了,段九骞心想。
墙缝里开始慢慢渗出一片片银浊液体,骆九骞直直看着天花板,看那从四面八方积会并从红幔里一滴滴快速渗下来的银色粘液。
浓滞的腥味已经很难让他这具凡俗之躯抵挡了,他只得缩起身子退到墙角预测那聚在红地毯上随意翻滚的银浊液体什么时候会淹到他的身上。
那叛徒要是能早些来,或许他就不那么恨他了。
可怖的银水渐渐淹到了他的小腿,四壁空旷,他无处遁形。
陡升的温度也开始炙烤他的皮肉,最后一次的疼痛带着讨本的态度向他汹汹袭来。
骆九骞有些无奈的苦脸笑了笑,想要将那少城主扒皮抽骨的恨意又涌上了心头。
被飞剑驮着的江,乔两人很快就循着天际那团映天红光到了结城地界。
让飞剑停在一座访仙高塔的飞檐顶上,俯视下去,整个结城灯火煌盛,铺天接地的红河贯流与城中街头巷尾。
从凛凛高城到绵密户牗,刺目的红吞噬了本该覆在暗尘里的事物,眼前之景给人一种介于吉兆之艳与凶兆之血的矛盾观感,并不似书中描述那般一味地软红铺地,仙都盛景。
江四时故作疑问:“这结城可是赶上什么大好事了。”
乔道安讪笑一声:“你看看你这都窝在那山里几年了,结城少城主当家后便是这般了,也不知那纨绔发了什么疯,这么一番置派起来,想是日日都要娶上一房新姨太。”
江四时自然知道其中曲折,只是眼下需得飞速确认书中言及那把男主抓去剖骨炼丹的“蜂巢”所在之处。
心知时间紧迫,因着一路聚力冥想,像是稍稍摸通了体内这股亨通运畅的气息,他壮着胆子,劈掌纵力一跃。
好在原主的肌肉记忆都还在,江四时纵着累至金丹期的底子也是像模像样的从飞剑攀上了塔顶。
随后他将手抚上塔顶的”辨阴极“,他记得在原书里,这种修在塔顶的铜甍是用来感测极阴魔氛的。
“不妙! 那魔头跟过来了,我元功大损,须得进城一避。”经历人生第一次反重力飞行,江四时激动得差点连台词都没说清。
乔道安道:“此魔擅魇,唯淆气灵脉最盛处不能施为,我有一处,你随我来。”
如果江四时没有记错,他们即将去到的地方,就是结城内里的宝阳地谷。
穿过绵延至数里的参天翠柏,果真见得一个充盈着斗天红光的浑圆地谷,其间物事盘曲叠嶂,有如诡境。
两人落在一处地界石碑旁,前方薄雾轻笼,星罗散布的红色晶灯像是漂浮在雾里。
眼前隐约一排足有两人高的异兽石雕耸立于前,皆是红光煞面森罗可怖,江四时心中一喜,眼前景象正如书中诉述。
那少城主所谓的炼丹蜂巢正处在这排石雕阵法之下,只要破其阵眼,便能将之捣毁。
乔道安忽而转过身道:“我记得祖师提过此处有一眼避风泉,暂可加护元神,你体内金丹受损,如今正好去寻一寻。”
江四时稍稍颔首:”这里地大,不如咱们分头行之,最迟未时在此相会。”
“也可。”
支开了乔道安,他又立马绕回了着异兽石阵旁,要破此阵寻其兑位阳极的蝙蝠面兽雕的灵中脉,将其摧便可破。
江四时只隐约记得是要在一个蝙蝠雕塑上施法,找了一圈后,终于相中了要害。
他并起两指,假想自己可凭借意念操控事物,纳气一指后,眼前石像竟轰然倒下。
眼逢此变,江四时举着一只手惊呆在原地。
这种惊诧又兴奋感觉比他坐上赛车第一次完美绕过那个所谓死亡弯道时更激烈,前者来源于他惊觉自身天赋的窃喜,后者则是折服于重新定义自身的力量。
阵眼既破,整个宝阳地谷也跟着牵一发而动全身。
掣响一番后,那裂开的地谷竟然如同含苞吐蕊一般从地下缓缓送上一幢如同蜂巢结构的巨大的椭圆状红褐色石制建筑物。
如此拔地现世的庞然巨物此刻正巍然立着,从它身上流下的浓褐汁液瞬间腐蚀了四周丛绕的灌木,宛如一株活着的吐着消化液的食人花。
江四时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他还是顺利接受了自己已经不是普通人的设定了。
他一把纵身跃上树冠,运气停在半空,他的身体知道该怎么做,江四时忽而气聚天灵,意识所产的能量源源涌向掌心,随着他飒然一声“解!”那股能量如同开了阀门一般轰然冲向那蜂巢。
一瞬寂静后,那被粘液糊住的蜂巢眼一下洞开,之后从那一个个洞里莲蓬吐籽一般稀稀落落滚了十来个人出来。
眼见那些人的肉身即将掉落在那腐液之上,江四时倏然纵身往上随意在半空中捞了一个人,后又全身运气,想象着自己或许有将人滞空一类的定术。
但事实上,他并非他所想那般万能。
最后,他只能抱着怀里男人坚硬的躯体眼睁睁望着那些人的身体落在那腐蚀液体里一动不动的蚀成白骨,最后化为一滩焦液。
这是他第一次目睹这么大面积的死亡事件,他半垂着眼放下怀中的男子,颤抖着手去探他的鼻息。
微弱但又绵长的呼吸抚慰着他震颤的心,江四时借着一半月光一半红光,恍然去看地上男子的脸。
或许那些人在这之前就死了,江四时勉强安慰着自己。又或许这个世界既定的命运便是只有男主能活下来。
他怔然望着身下这张英俊过头的脸,他知道这份幸运只能属于这位天选之子。
过了半晌,骆九骞似乎有了些转醒的迹象,只见他勉力睁开了眼睛,抖着唇道:“你……你……”
从这一刻起江四时就知道自己要开始自己的马仔营业了,他正色严肃的握着骆九骞哆嗦的手道:“没错,是我,来救你了。”
听他说完骆九骞却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嗯?刚才演过头了,恶心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