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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寒霜雪·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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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那位心上人名唤“有雪”。
大雪初霁时,也是师父回来的日子,平平扔下了越师姐罚她做的荷包,急火火往山门口跑去。
她自小长得便比同龄的孩子矮上一些。那时积雪将将没过膝下三寸,每走几步免不了摔上一跤,好不容易踉跄至山门,看到的却是师父边搀着一个少年走来,边将血水染尽白雪的景象。
山门外已是玉树琼枝,那少年的面庞与身后皑皑融为一色,丝毫不泛红热,反倒是染满鲜血的嘴唇红得吓人。
那人咬着师父的手不放时,她红了眼,边叫着边扑了上去,朝那少年衣衫凌乱故而露出的一截白皙手臂上狠狠咬了一口,猩甜的血从她唇齿间溢出。他痛得倒在地上,不似方才凶狠。刚要上去再补一口时,却觉脖子一紧,回头望见三师兄揪住了她的衣领,紧接着向后一拽,边拖边斥:“不许惹事。”
她这位三师兄惯会坏她的事。
他虚弱地躺在雪地上,天上飘下的雪好似千斤重,覆在睫上,要将他的眸合起,要将他残存气息淹没。他缓缓抬起手,用纤细的手指蘸着唇边的血水,轻轻地,决绝地,写下一行字——
洗雪逋负时,有雪始方休。
才知道,这是个身负仇恨的少年,也是个颇具才气的少年,更是个死了又活着的少年。
有雪本不唤有雪。
他从未提及过从前的名字,平平想着大抵是不如“有雪”好听,可她有雪有雪的唤他时,他眼中的萧肃比外面的冰天雪地还要刺骨。
师父持剑的右手留下了他咬噬的疤痕,平平每见一次,恨意便生一分,炙热的情意暂时被蒙上一层寒霜,待融尽,且又死皮赖脸捧着一颗真心去给他糟践。
岑平平是个不讨喜的小姑娘,是为别人都懂的道理,到她这里总要花上一些工夫。
他伤了她的师父,却成了她的师弟,这是个什么道理?困惑几日,终不得解。
冬至已至,越师姐煮好了饺饵,分到平平时,递给她两碗,叫她去给那有雪送去。平平气得跳脚,死活不干,心想他自入了师门,便从未出过房门拜见师父和诸位师兄师姐,功不练,活不干,倒让她这个师姐去伺候他,天下哪里有这样白捡的便宜。
“那你也别吃了。”
冬日难得的艳阳天,昨夜地上积的雪化了大半,没走几步路,水坑里溅起的水花就将鞋面洇得湿漉漉的。
平平憋着一肚子气,到了有雪屋子前,恶狠狠地拍了拍门,再去推时,却发现他的房门被从里头插了上,又扣了几下,见没动静,便端稳了碗一脚踹了上去。幸亏这间屋子年久失修,各个部件都不牢固,只稍许用些力气,门便应声而倒了。
她气势汹汹进了屋,见面前的桌上摆着好几道饭食,另有几幅碗筷,菜色都是这几日的,凉透了却一口未曾动过。再朝旁一看,见一个瘦得不成样子的少年,着一件里衣,笔直地躺在床榻上,像是死了。
平平将手里饭食摔在桌上,碗里几个圆滚滚的饺饵弹到碗口,随又落下,面皮上挂着的汤汁倒溅了出来压住一片碗底磕碰的瓷末。
走上前才看清,他睁着眼,乌漆麻黑的一对眸子毫无生气,像是被抽走了魂魄,一片死寂。
平平瞧他这幅样子,又生气又有些害怕,插起腰壮了壮胆子问:“我们饭堂烧的菜最好吃了!你为什么不吃?你知不知道,不吃饭是会饿死的,我就见过,山下经常有人饿死,可吓人了......”
平平絮叨一通,见这人还是没有反应,忽然想起前不久三师兄子琼同她讲的,洗雪埔负即是仇怨未解,他要报仇,又怎能死,即便要死,总不能是饿死吧。
“你,你不是要洗雪埔...什么负吗?你死了,要去梦里向那些人索命吗?你这人,行事好没道理。”
他浑身一颤,像是记起了什么,歪头看向门口理直气壮同他叫嚣的少女,那女孩瞪着溜圆的大眼睛,脸蛋红彤彤的,呲牙咧嘴,很是不好看。窗外的惨白日光透过风雪洒进他眸中缠绕上一对冷涩的瞳仁,霎时明亮了几分,转眼又黯淡下来。
平平瞧他动弹了,转身拿起碗走过去蹲在他身旁,端到他眼前,一脸哀怨:“我好饿啊,你快些吃,你吃了我也就能回去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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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姐说今年包的是冬笋馅的,我最爱吃冬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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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冬至要吃饺饵吗?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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