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冤家遇上路窄》檐上雪

7、窃脑（四）

　　许卿退出微信对话框，打开鲜网的作者更新界面，设置好更新时间，连发了一周的存稿。等做好这一切以后，他又习惯性地倒回去检查设置好的更新时间，确认没有问题以后，才退出了写作界面。
　　房间里依旧是针落可闻的安静，伴着无法令人感知时间的黑暗。

　　许卿仿佛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沉默，杂乱无章的灵感片段挤满脑海，他拿出一摞白纸，用笔将它们一一抄录在纸上。
　　然后是信息分类，三个头颅里，从子鱼脑袋里读取到的灵感碎片是最令他满意的。陌生而又令人兴奋的新鲜血液源源不断地注入到他的新书里，绘制成一个又一个的反转情节，最终形成一个庞大的不同于从前的新世界。
　　想到这里，许卿幽深的眼瞳里升腾起耀眼的神采，嘴角不自觉上扬起一个弧度。

　　没能持续太久的笑容很快僵在了脸上，也许是为了去子鱼的文里找回超越他的一丝自信，许卿点开还处于连载状态下的《冥府地界》，从早上那篇报道被曝出开始，短短半天内，《冥府地界》的文下就新增了两千条评论。
　　许卿滑动鼠标滚轮一条一条地往下看。
　　“大概是上帝想要看大大写文了，大大一路走好。”
　　“感谢大大给我们带来了一个新鲜而又神秘的新世界。”
　　“再等不到封宸从冥府霸气回归的那一天了。”
　　“大大笔下善意无边，人间是封宸与纪元岚的信仰所归，却始终容不下一位子鱼。”
　　“愿凶手堕入无边黑暗，生不能安宁，死不得瞑目。”

　　许卿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映射出从屏幕上散出的光线，阴暗至极，也复杂至极，目光紧锁住那一排“生不能安宁，死不得瞑目”，许卿阴恻恻地笑了起来，“他们现在是怎么跪舔你的，以后也会以同样的热情折服于我构造出来的新世界。”
　　“那一天就快来了。”

　　应欢从超市里采购回来一大包零食，有她外出要带的，也有今晚和明天要享用的。超大号的口袋里装满杂七杂八的零食，沉甸甸地往下坠，等应欢走出电梯时，手上已被塑料袋勒出了一道深深的红印子。
　　“需要帮忙吗？”
　　应欢回头，顾译斯文有礼地走到她身边。
　　顾译长着一张赏心悦目的脸，恰好应欢对好看的人向来包容，于是不客气地把口袋递过去，“是有点儿重。”
　　顾译笑了——无论身处哪个世界，都改变不了她好色的本性。

　　应欢记者出身，很快就找到了把两人联系在一处的话题。“你也住这层楼吗？为什么我之前没有见过你。”
　　她拥有人见人妒的好记性，如果他曾经见过这个人，没理由一点印象都没有，更何况这人还长了一张对得起世界对得起观众的俏脸。

　　顾译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意外，好像一早就知道应欢会怎么开口，他接得自然，“才搬过来不久，住你隔壁，早上你出门的时候我正好走在你后面。”
　　邻居这个身份就坐实得顺理成章了。
　　应欢还想问什么，顾译先一步开口，“买这么多东西，是准备出远门吗？”
　　应欢笑了笑，“好不容易休个年假，打算出去走走。”
　　顾译脚步顿了顿，随后嘴角牵起一丝温和的弧度，又多增添了几分温文尔雅的绅士气度，“那祝你一路顺风，平安归来。”

　　应欢越想越觉得这番话里包含着隐隐约约的不详意味，“听着倒像是好话，怎么总觉得是在咒我呢？”
　　“对不起，我不怎么会说话，但我摸着我的良心说，刚刚那句话，一定是传统意义上的好话。”
　　从电梯到应欢加门口并没有多远的距离，到了应欢门前，顾译将口袋递给她，应欢没有立刻就接，而是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眼睛。“我总觉得我在哪里见过你。”
　　一道虚无缥缈的利芒从顾译眼里一晃而过，快得让人注意不到，应欢接过口袋，套出钥匙打开门，听到那人站在原地说，“也许是在梦里吧！”

　　直到应欢家的房门合上，顾译才迈开脚走到自己门前，钥匙刚刚插入钥匙孔，他就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怎么才回来。”
　　顾译打开门，看到站到博古架前的男人不悦地回过头，额头上还残留着两道褶子。顾译把钥匙往鞋柜上一扔，找出拖鞋换上，才开口回话，“你那一身的道家绝学是专门用来开人房门的吗？这么能干，给人算什么命，去当锁匠算了。”

　　夏齐遇捻起鱼缸旁边的小竹管，伸进鱼缸里去戳梦饕的小脑袋，“起床了起床了，哥哥带你去蹦迪。”
　　睡梦里的梦饕烦躁得用爪子去拨那烦人的竹管，夏齐遇又改去戳它的鼻子，梦饕甩了甩脑袋，见还是没能阻止夏齐遇的贱动作，两只爪子顺着肚子挪到脸上，将脸捂了个严严实实。

　　夏齐遇越逗越来劲，惹恼了护犊子的顾译，顾译一把抽出他手里的竹管扔到一边，“闲得蛋疼？”
　　夏齐遇摸摸鼻子，“啧！你家的小主子还是这么得宠。”
　　“滚一边儿去。”顾译不耐烦地说。
　　见顾译来了火气，夏齐遇又贱骨头地开始讨好，从酒柜里拿出一瓶白兰地冲着顾译晃了晃，“别说兄弟不够义气，专程来陪你喝酒的。”

　　顾译冷眼看着地上的两个空瓶子，再让夏齐遇义气两次，他这一柜子的藏酒就要被洗劫一空了。
　　“怎么？最近手头宽裕了，不用再去静安寺门口摆地摊算姻缘了？你现在这么出息，你家老爷子知道吗？”
　　被顾译揶揄的功夫，夏齐遇已经打开了白兰地的盖子，“真被他知道了不得剐掉我一层皮！”

　　“那就奇了，你这成天坑蒙拐骗风雨无阻的，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了？”顾译凉凉瞥他一眼，端起倒好酒的高脚杯一饮而尽。
　　“你当我想来？今天外面风和日丽，静安寺不知要来多少漂亮姑娘，老子损失的哪只你这一瓶白兰地。”
　　顾译：“一瓶？”
　　谎言被拆穿，夏齐遇尴尬地摸摸鼻子，“咳咳……三瓶。”

　　“喝完了赶紧滚。”顾译放下酒杯往沙发走去。
　　夏齐遇端着酒杯跟着走过去，“诶！兄弟，你收留我两天吧！”
　　顾译拿起遥控打开电视，看都懒得看他，“惹事儿了？”
　　夏齐遇满脸满身的无奈，“被一个枉死的死魂给缠上了，让我帮他找头。”

　　“无头鬼？听起来有点惊悚啊！”顾译语气淡淡的。
　　“那可不是，一天到晚就在我跟前绕。”夏齐遇懒洋洋地躺到沙发另一侧，剥开一颗盐煎花生丢到嘴里嚼。“我刚刚来你这儿的时候，他一直跟我跟到大厦楼下，就不敢再进来了，我猜这里面一定有他害怕的东西。”
　　“不想管就把他收了，然后带着你喝空的酒瓶滚蛋，让我收留你，想都别想。”

　　夏齐遇一秒变林妹妹，潸然欲泣地看着顾译，“咱俩从小光屁股的交情，你怎么能够对我这么绝情？”
　　“也是”，顾译认同地点点头，“我立马给你家老爷子打电话，让他赶紧接你回家享清福。”说着就要去摸手机。
　　“别！别！别！”夏齐遇吓白了脸，赶紧爬起来阻止，“老子这不是心软吗？那死魂死得怪惨的，找不到头也没办法去轮回，你要我去捉妖收鬼我擅长，帮他从一个杀人如麻的凶手手里把头抢回来，我又不是活腻味了。”

　　顾译终于开始拿正眼看他，“同情心这东西你什么时候有的？我怎么不知道？”
　　夏齐遇烦闷地摸摸鼻子，额头上的褶子又加了几道。“我跟你说正经的，他老这么跟着我，我也不忍心收，长期下去不是回事儿。但是你真要让我去帮他抢头，我怂，这年头，人比鬼可怕多了。”

　　顾译目光沉沉，握着遥控器调了几个台，“他的头就在这栋大厦里，等梦饕的梦境结束，他的事情也能有个了结，不需要你亲自动手，会有人替你解决。”
　　得知不用与那变态杀人狂亲自对上，夏齐遇松了口气。“对了，前两天我堂兄给我打电话，说应家主家丢了未来家主，正瞒着分家派人满世界在找。”
　　“应家”，顾译跟着重复一遍，忽然正了脸色。“河东应家？”

　　“对。”
　　“她们未来的家主叫什么名字？”
　　夏齐遇没想到顾译会关心这个问题，愣了一下才开始回想，“叫……叫应欢。”
　　听到这个名字，顾译皱了皱眉，夏齐遇有些疑惑，“你认识她？”

　　“不算认识。”
　　“那为什么这么好奇？”
　　顾译面无表情地换了一个台后，才开始为夏齐遇答疑解惑。“也没什么！梦饕这次选择的入梦人也叫应欢。”
　　“不会吧！”夏齐遇艰难地咽了口口水，“你家那吉祥物眼光真不是一般的高，要是那女娃没能成功从梦境里出来，应家女人非追杀你们到天涯到海角。”

　　这似乎还不足以构成顾译的威胁，他漫不经心地回答，“要真出不来，那也只能怪她命不好。”
　　夏齐遇还想说什么，顾译没给他机会，“哦！奉劝你一句，色字头上一把刀，没准哪天就被自己作到没命，不如早点回家享清福，利人利己。”
　　夏齐遇纳闷了，这利己好理解，利人又要从何说起？半晌他反应过来，大声开嚎，“老子这是祸害到哪个良家妇女了，让你这么看不过眼？”
　　顾译没理他，站起身，径自走向了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