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橘为重》火焰橙

1、消失的演员

　　“周橙，看镜头！”副导演手里卷成筒的剧本啪啪敲在摄影机上，唾沫横飞，活像周橙小学最怕的那个秃头教导主任，训话时一言不合就卷起报纸把人头当西瓜敲。

　　怪不得这孩子长得那么好看就是不火，原来是有不看镜头的毛病！

　　镜头捕捉不到人，剧里找不到人，观众看不见人，上哪能火去！

　　想到周橙这破毛病，副导演就火大，忍不住又敲敲镜头。

　　秃头教导主任的身影和副导演重叠，总感觉下一秒卷成筒的剧本就要敲到他头上，重温当年被报纸支配的恐惧。周橙连忙把脸扭过来，战战兢兢的跟着镜头走。

　　他是个三四线小明星，脸很适合上大屏幕，脸小，肤色奶白，五官精致挑不出缺点，尤其是眼睛亮而有神，好像一汪清澈的小泉，咕嘟咕嘟往外冒着生机，轻而易举的撩拨人心弦。

　　出道至今，周橙一直不愠不火。周橙心知这完全是自己的毛病，他演戏不爱跟镜头走，无论戏份多重，拍出来总是很没存在感。

　　谁叫他天生跟镜头过不去呢。

　　他眼睛刚挪到镜头上，“啪”，镜头从设备架上重重的摔到地上，顿时四分五裂。

　　副导演以为镜头是自己敲坏的，主动背锅：“都是我不好，周橙你先歇歇，先拍下一幕，演女配的孙怡心呢？”

　　周橙暗暗松了口气，一副“我什么也不知道”的茫然模样溜到角落里。

　　副导演叫了半天，也没人来。

　　这事在《都市妖怪》剧组里不是第一次发生，之前和周橙搭戏的小配角，也是突然就找不着人了。

　　剧组里都传，这次租借的拍摄场地有点邪乎，有点不干净。

　　但投资方指望着这部电影挣钱，把艺人失踪的事情强压下来，连警也不许报。

　　“一个个都给我玩失踪，今天不来，以后就不用来了！”副导演一肚子火，电影赶着杀青，结果小配角一个接一个的消失，那还拍什么？

　　“先拍我的戏吧。”演女主角的苏琳画好妆过来，冲副导演笑，举手投足间尽是风情。

　　她又变好看了。

　　三天前，苏琳的鼻梁还没那么挺；五天前，苏琳的眼睛还没那么大；十天前，苏琳的嘴巴还没那么小……自打苏琳来剧组，周橙看着苏琳一天天变得比原来好看。

　　周橙忍不住打量苏琳，他眼尖，看见苏琳额角露出一段暗红色的疤痕，仿佛两块皮被硬生生缝在一起，十分瘆人，像整容失败留下的医疗事故。周橙疑惑的是，整哪里才会在额角动那么长的刀口？

　　苏琳撩撩头发，把疤痕遮上。

　　收回目光，周橙若无其事的走向化妆室。苏琳一来，这一下午就没他什么事了，周橙琢磨着要不要约发小过来看看剧组的风水。想了想，周橙随手給施黎黎发短信约他过来。

　　化妆室里阴森森的，化妆师正磕瓜子，见周橙进来，给周橙拉开椅子：“卸妆？坐。”她一向喜欢周橙，周橙脾气好，皮肤更好，非常容易上妆。

　　“又有谁不见了？我听着是孙怡心？”化妆师压低声音向周橙打听。

　　“是她。”

　　“不应该啊，”化妆师若有所思，“她是自己哭着求着进组的。其他人要说受不了副导演跑路了我信，她我可不信。”

　　副导演爱对女艺人动手动脚的，刚开始就有人受不住跑路。

　　“这剧组不会真闹鬼了吧？”化妆师熟练的为周橙卸妆，“我还没见过鬼，想见见呢。”

　　祸从口出，鬼招即来。周橙转移话题：“今天苏琳的妆真好看。”

　　撇撇嘴，化妆师指着苏琳专用的化妆室：“人家自带化妆师。她背景可真够深的。”

　　周橙笑笑不说话，笑出两朵羞涩的小梨涡。

　　苏琳是素人空降《都市猫妖》剧组，出道就演知名导演的冲奖电影，还是当女一号。剧组里的人一直想法设法挖苏琳的背景，却硬是连个捕风捉影的传闻都没传出来。作为空降队成员之一，周橙秉持不伤及我方人员的原则，尽量不参与此类话题，只听不说。

　　“你要出去？小心点，那谁不就是被约出去，现在都没回来吗？”卸完妆，化妆师认真叮嘱周橙。

　　“我不出去，晚上还有补拍呢。”周橙和孙怡心有一场对手戏，估计要今晚拍，前提是孙怡心还能在剧组里出现，“谢谢姐姐，姐姐再见。”

　　“再见，注意安全啊。”化妆师乐得眉开眼笑，嘴甜的孩子谁都喜欢。

　　见没人注意，周橙悄悄溜进无人的道具室等发小来。发小施黎黎刚考上初级风水师证，专精看风水，特别愿意给周橙展现展现能力。

　　“我见到你未婚夫了！”施黎黎眼睛亮晶晶的，一见面就小声嚷嚷起来，“他长的巨好看！他一家人都好看！”

　　“他不是。”周橙的橙乎乎的尖耳朵都要害羞的冒出来了，急忙为自己辩解。

　　“他真能压制住你的阴气？我看他阳气不算太重。”施黎黎满脸好奇，无视周橙那无力的辩解。

　　“能。”周橙声音小小的。

　　周橙八字极轻，猫妖属性又偏阴，他天生阴气重，和周橙一起待时间长的人、物，不是倒霉就是发霉。

　　阴阳不平衡之人多会短寿，家里为了不让周橙短命，千方百计从天师世家里挑出能压制住周橙阴气的人结亲。

　　这一辈的新晋天师有好几个可以压制住周橙的阴气，周橙最属意的，是当初他还是雪白团子时照顾过他的人。那时周橙全身的每根毛都白的像棉花丝，远看就是团小云朵，只是现在，唉，不提也罢。

　　他怎么就变成橙团子了呢？周橙心中十分惆怅，那个人要是不喜欢橙色喵喵该怎么办呀。

　　施黎黎全然没看出自家发小的小小忧愁，掏出本证书在周橙眼前晃：“嘻嘻，初级风水师证到手，怎么样？说不定以后还能和你未婚夫合作呢——你今天喊我来有什么事？”

　　“我身上的阴气是不是加重了？最近剧组里的很多人都不见了。”

　　过去揽着周橙，施黎黎语重心长地说：“别把什么事都揽到自己身上。明明就是你们剧组招鬼了！瞧瞧那黑气，冲天而起，招来的肯定是害过人的厉鬼！你身上都有一股厉鬼的臭味。”

　　“真的？”周橙悚然，那些艺人不会已经遭遇不测了吧？

　　“我还能骗你？橙子，要不要我把你未婚夫喊来帮你看看？啧啧，他们斐家人，天师世家里驱鬼派的佼佼者啊。”施黎黎嬉皮笑脸的。

　　周橙气鼓鼓的，扭头不理施黎黎。他要是原型在这，肯定会盘成猫猫球，像是一颗气乎乎的大圆橙子。

　　施黎黎凑过去哄他：“橙子我错了，我这就报警，只是最近局里的人手不太够，可能没法立刻出警。橙子，你小心点，要不你先回家躲躲？”

　　“晚上估计我还得补拍。”周橙叹气，“摄像机又坏了。”

　　施黎黎嘴里冒出一串“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橙使劲瞪他，小眼神奶凶奶凶的，露出尖尖的小虎牙，就差喵喵两声后亮爪爪。

　　“我回家催催我哥，让他去你们那里捉鬼。不会吧？局里那么缺人，连我这个实习生也要立刻出任务？橙子，抱歉哈，我先走了，你小心点。给，除夕夜里采集的无根之水，抹眼皮上能让鬼看不见你。”施黎黎扔给周橙一个小瓷瓶，嗖的溜没了。

　　无根之水就是露水。除夕是个阴阳交汇的特殊日子，这一天零时生成的露水都是不阴不阳之物，在玄学方面有很大用处。

　　施黎黎跑了，周橙怕导演突然找他拍戏，就没有走，一直在道具室里呆着玩手机。直到夜深，周橙也没拍上戏。他听见编剧和导演商量，要把他和孙怡心的对手戏删掉。周橙叹气，孙怡心看来是回不来了。

　　到底是道行多深的厉鬼，一连害了那么多人，还没让特殊事件处理部的公务员找上门？

　　据说今晚导演要请道士来驱鬼，周橙考虑要不要请特殊事件处理部的人混进来看看情况。他刚想拨号，导演助理的声音传过来：

　　“报告李导，摄影机损毁一部，共损毁十一部；女演员失踪一人，共失踪五人；无其他财务损失，无其他人员失踪。”助理木着一张脸给有过参军经历的李导演打报告。

　　“很好。”表扬完助理，李导演回头给身后的人发布指令，“先驱邪，再驱鬼，最后消一遍毒。”

　　李导说完就走，周橙从道具室探出头，助理也跟着走了，空荡荡的剧场只剩三个人，分成两拨，一拨是个拿桃木剑的道士，另一拨是道士和西装男的奇怪组合。

　　西装革履的男士名斐默，长得极好看，三庭五眼比例完美，五官立体，整个人锋利又内敛，他旁边的道士斐乐带着高高的道冠，走起路来大开大阖极有气势。

　　斐乐身上的衣服周橙认得，是天师局的统一制服。

　　拿桃木剑的道士从怀里摸出一把香，用打火机点了好几次才点燃，刚冒出袅袅青烟，一大把香咔嚓断一半，桃木剑道士毫不在意拿起打火机再点。

　　“哎，不能这么做。”周橙急忙从道具室出来，想阻止桃木剑道士。

　　斐乐先周橙一步，一把夺过香，扔地上踩灭，气势汹汹的斥责道：“你有证吗？没证就敢来降妖捉鬼？天师证有吗？考过几级了？读的什么专业？卦象还是符箓？知道香点燃后就不能断吗？断了是想招来新死的鬼吗？”

　　假冒伪劣产品很不给斐乐这个真道士面子，翻了个白眼，打了个呵欠，收拾家伙溜了，临走还不忘把李导给的驱鬼费顺走一半。

　　气得斐乐转身揪着周橙问：“你们是一伙的吧？你身上的阴气那么浓，最近被鬼上过身吧？他们拿你招鬼恐吓人来收钱吧？不对，你不是人。”

　　刷的掏出红本本举起来，周橙退到后几步：“国家、国家颁发的居民证！”

　　斐默的目光落在周橙身上：“周家的？”声音软软的，听起来就是周家的喵。

　　周橙点头。

　　居住证一晃而逝，斐默只来得及看见上面是一团软乎乎的橙团子，这让他想起当年的小雪团，也是被养的那么圆润，乖乖的软软的趴在他手上，奶声奶气的喵长喵短，给他撒娇要小鱼干。

　　和他家小宝贝分离了好几年，不知道他的猫猫还认得他吗？

　　想起那双湛蓝的眼睛，斐默心都变得柔软，快了，再过半年就能订婚把有点儿胆小的宝宝接过来熟悉环境，斐默还特意买了靠近湖的别墅，他家宝宝最喜欢和眼睛一样蓝的湖了。

　　回过神，斐默轻声询问周橙：“你有什么发现吗？”周家的喵都有点儿胆小，得小心哄着。

　　周橙想了想：“失踪的全是女艺人。”

　　话音刚落，一阵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席卷整个拍摄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