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归巢（女尊）》五六爱吃青提

7、第 7 章

　　约莫调养了八.九日，季禾抚方能下床走动。此次伤不在皮肉，而是内里亏空，着实折腾她许久。

　　经此一事，季禾抚整个人沉稳下来，又或者说是自我封闭，时常在廊下静坐，藤椅慢慢地摇，等时间慢慢地过去。

　　锦瑟无端伤好后回到院子里继续服侍季禾抚，再不见那个郎郎腔却又带有人气的小娘子。

　　谁都知道小娘子的病症结所在，谁都知道医好小娘子的药是什么，可谁都不敢说。

　　远在金陵老家的老相公得知他乖孙的遭遇，修了封书就要上京，想来这几日就要到了。

　　这日清晨，季敞束换了常服匆匆忙忙要往城门去，左等右等等到姗姗来迟的老相公——她的父亲。

　　老相公想着替季禾抚出气，不理会季敞束问候，爷俩一路无话。

　　进了府门，老相公哪儿也不去，嚷嚷着要先看他乖孙女。陈相公搀扶着老相公往季禾抚院落走去，回首眉梢微挑，似乎在向季敞束示威。

　　季敞束知晓翁婿两人一向一条心，她父亲又十分溺爱盼儿。果不其然，老相公见到丢了魂的季禾抚，当场搂着她直叫心肝儿。

　　院里风凉，在一众公公僮儿的簇拥下走进暖暖的屋子。老相公环视屋内一圈，发现屋中除了跟着他和陈氏的僮儿公公，竟无一年轻僮儿在盼儿屋中服侍。

　　除此之外，院中那些洒扫忙活的竟然全都是女孩，想到陈氏信上所言，老相公愈发信了两分。

　　他独有季敞束这么一个女儿，旁的两个女儿不是从他肚子里出来的，自然不会有太多感情，这盼儿便成了他唯一的嫡亲孙女。

　　倘若这唯一的嫡亲孙女为了一个小郎君死磕着，以好女风作为威胁，难不成他还能逼着孙女行事？

　　心里一番计较，老相公满是慈爱的望着季禾抚:“你呀，祖父不过十来月不见你，便把自己弄得这般模样。你若是看上关家的小郎君，与你母亲父亲好声好气商议就是，好好的做出私奔那等荒唐事。你说你，叫祖父说你什么好。”

　　古人婚姻，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不，不仅是古人的婚姻，她曾经与关楼的婚姻也是在父辈的包办下形成的。

　　他们都以为她的病源于想要关楼进门，可从始至终她都不曾说过要和关楼成亲此类话，她只是想知道此关楼是否是彼关楼而已。

　　季禾抚知道她的表现不像一个完美的女儿国国人，可她没有办法，根深蒂固的观念不是轻易就能改变。

　　她驱散院中漂亮僮儿改用使女，并非是她好女风，而是因为她之前世界的道德观深深印刻在骨子里。

　　她的教养不允许她在陌生男子面前裸露肌肤，就像她认为男子也不该随意不穿上衣在街上行走一样。

　　她那日在桥上被所谓的花娘云想容迷了心智，也无非是觉得新鲜难得。

　　此间女儿眉宇间的英气一个赛一个，见多了锐意进取的女孩，再见妩媚女儿，云想容就像白玫瑰里的一朵红玫瑰，让人眼前一亮。

　　“祖父，”季禾抚喏喏道，“孙女只是想见关楼一面，就一面。”

　　真心实意的一句话在老相公看来又是一番风味，陈氏面上的委屈他也看在眼里，拍了拍陈氏的手，示意他宽心。

　　出了季禾抚的院落，老相公斜了眼候在垂花门外的季敞束，冷声道:“我有话同你说。”

　　陈相公目送两人离去，转身返回屋内，坐在椅子上道:“盼儿放心，只要是你想要的不太出格，爹都会给你办到。”

　　不过是个武官家的爱抛头露面的庶子而已，既然无法斩断他与盼儿的缘分，那便连上就是。

　　季禾抚现下是真进退两难了，她不好明说她执着于关小郎君的缘由，一直叫人以为她痴心于关小郎君。

　　如今她若说不喜欢关小郎君，事实上都已经闹出这么大的阵仗，实在不好轻易搪塞过去。季禾抚轻揉眉心，幽幽一叹。

　　老相公与季敞束谈了许久的话，足足有一个时辰，出来时季敞束整个人轻松了很多，约莫是想开了。

　　其实她早就想开了不是吗？在她问林小爷那夜。

　　只是让一个被送进庙中的犯错小郎君为人侧室，首要的是关家要同意，其次最好是能掩人耳目偷偷接进家中，不可传扬开来。

　　关小郎君到底是官家郎君，犯了错也是官家郎君，也不是不可为人侧室，只是借着关将军此番胜事，官家若知晓了，免不得会顺口一问。

　　太上皇依旧握有一定权力，参知政事汪良是她扶持起来的，专与同平章事楚歌笑和她打擂台。

　　她和楚歌笑皆是官家心腹之人，凡她们所出政令，无论对错，汪良一一驳回，就如汪良政见，她们也是全部驳回。

　　汪良若得知盼儿抬了与她私奔之人进门，可谓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攻击点。

　　虽不至于伤筋动骨，到底难得牵扯，太上皇若借着此事对官家发难，一顶孝道的帽子扣下来，免不得她们又再争上一番。

　　若因此在官家因心中留下对盼儿不好的想法，盼儿的仕途也就难了。尽管她确实曾想着盼儿能安稳度日就好，可哪个母亲不盼着自家女儿成一国顶梁柱？

　　老相公一来，驱散季宅连日来的低气压，就连季禾抚都披着披风，与大家一同进食。

　　大哥哥季令已配了亲事，明年初春时分就要与前任探花娘——如今的淮南路提刑使齐溪成亲，同样是季敞束的门生之一。

　　老相公问了他的婚事，不住点头，眼睛笑眯了。老人家一高兴，席上更是其乐融融，两位小爷立于桌旁布菜，殷勤得很。

　　饭后消食自有陈相公与两位哥儿陪着老相公，季敞束自回书房处理事务，季禾抚落了单，在锦瑟无端的陪同下回到院中。

　　身体还没大好，走的时间长了会气喘吁吁，拐过走廊，总算是瞧见摆在庭院中形单影只的藤椅。

　　白日里在院中还能晒晒太阳，在过半月，只怕这白日里的太阳晒了也会有寒意。细算日子，也该入冬了，北方总归是要下雪的。

　　清晨，季禾抚从温暖的被窝中起身，房间里温暖如春，猛地拉开门，北风一下子涌入，吹的她透心凉。

　　慌忙关上门，锦瑟大笑:“娘子身子骨果然是好了，只着单衣就敢在冰天雪地里。”

　　易朱正在收梅树上的雪水，听见锦瑟放肆的笑声无奈摇头，将瓮递给易弦，走进房中为季禾抚更衣。

　　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又披上大毛衣服后。季禾抚这才踏出房间，踩在雪地里玩耍。

　　雪花纷飞，不过一夜，入目即是纯洁的白，笼罩着青瓦屋檐，常青绿树，天地间所有的颜色在这一抹白上皆黯然失色，自愧不如。

　　雪天路滑，乡间小道更是难行，两辆马车对向而来，各自相争，皆说对方挡了自己的去路。

　　“知道马车里坐着的是谁吗？就叫我们给你让路！”赶车人见对面赶车人是位男子，顿时神气道，“小男子不在家中相妻教女，跑到外面和女人争什么长短？”

　　驱车男子高声喊道:“识相的快让开，等你哥哥先过了你们再走，怠慢了我家公子有你们好果子吃。”

　　赶车人听这话略有迟疑，天子脚下，她们家虽是显赫，难不保面前人比她们更显赫。

　　马车中传来一声冷笑:“从未见过如此张狂的男儿，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野狐狸，给姑奶奶撞过去！”

　　听得娘子吩咐，赶车人二话不说驱车上前，哪知对面车夫着实硬气，愣是不让半分。

　　直到要撞上了，一直不曾说话的主人家才道:“如此，我们让她过去就是了。”

　　原来是位小郎君，关晴戏谑一笑。待马车驶到郎君车前时，她掀开帘子，正巧北风呼啸吹起了对面马车的帘子，好叫她看清小郎君的面容。

　　小郎君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轻笑:“真是失礼的小娘子，”直到关晴的马车看不见踪迹了，他又道，“算了，我们再去一趟汴京城，既然碰上了关将军之女，总归是要告御状的。”

　　此人正是裴明举，商队早在他前面返回西宁。他留在汴京这些时日为的就是看汴京城的这场雪，雪天行去，飞雪覆盖车轮印子，另有一番诗意。

　　关晴回了府，对雪道上遇见的小郎君一直念念不忘。她今日受父亲所托，去城外岷山山腰处的庙送过冬的物什儿，本是个苦差事，没成想遇见这么个尤物。

　　想到此她捶胸惋惜，方才竟是忘了问小郎君是哪家的，才好算计。

　　第二日关府大门来了一队人马，是宫廷禁军，来拿忤逆之人。

　　关山在外平叛，家中只有关老相公与关相公，哪里见过这个阵仗，不多时禁军顺利的将关晴投入大理寺大狱。

　　到了狱中，关晴又见昨日碰上的小郎君，小郎君一派闲淡风清坐在椅子上，身后是昨日出言不逊的车夫。

　　难不成这人是哪家王卿，又或是帝卿？不可能啊，她自小在汴京长大，从未听说过这么一号人物，心下多疑，却也不敢表露出来。

　　她的罪名是忤逆，身上又有个恩荫官，若是真定了这罪名，汴京她是待不下去了。

　　“小娘子巧啊。”裴明举笑问。

　　关晴老实告罪:“昨日是在下唐突了公子，还请公子莫怪，在下这便给公子赔罪。”说着弯下腰去，虔诚无比。

　　裴明举依旧淡笑:“我昨日见了小娘子便念念不忘，进宫禀报给了官家。本意是想博官家一笑，却叫小娘子入了狱，实在是我的过错。”

　　他话是这么说，一点歉意也无，甚至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在其中，目送关晴进了牢房，裴明举含笑离去。

　　也不知关将军平叛回来见自己的嫡女被她效忠的姜官家以莫须有的罪名下了狱，心中是悲是愤。

　　裴明举取出帕子细细擦拭手指，那又如何呢？大燕重文轻武，武将地位本就不如文臣，这姜官家又是个没战意的软骨头。

　　他不过是在姜官家前哭他家姐有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姜官家便下令拿人，生怕西宁东进与大燕开战。

　　宁求和，不敢战。

　　将雪白手帕丢在地上，与地上白雪混为一体，裴明举玩味一笑，便往驿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