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归巢（女尊）》五六爱吃青提

26、第 26 章

　　翌日清晨，关楼手夹兵书敲响季禾抚的房门，不带一丝表情，仿佛不受昨天之事的影响，背后是铁马长刀早起练刀的咿呀声。

　　季禾抚拉开木门，冷冷看着他。

　　关楼点了点头，抬脚走进屋子，落座，翻开书，正是他今天要讲的那一页。

　　“还不过来。”关楼斜了门边发愣的人一眼。

　　她未盘发髻，只用一根丝带松松系着，披在背后，身上的红裙印着朱红木门，好似要融为一体，细看却是比朱红耀眼。

　　季禾抚扎紧衣袖，撩起长裙扎在腰带中，露出月白长衬裤，随手提起放在门边的刀——早上她吩咐锦瑟为她寻来的。

　　“你出来，”季禾抚扬起下巴，“我们打一场。”

　　关楼以手支颚:“一晚上就想到这个？”

　　季禾抚一怔，随后道:“我不把你当男人，你也别把我当女人，我们来一场。”

　　关楼挑眉:“哦？”

　　“磨叽什么，大男人，婆婆妈妈的。”季禾抚挑衅。

　　关楼浅笑:“好。”

　　季禾抚松了一口气，这是她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关楼心中有没有气她不知道，既然她不让她同情，也不让她把他当作女尊男人，那她只有当他是男权社会下的男人了。

　　而她是女尊社会下的女人，恰好平等。
　　平等的人，是不需要另一方居高临下的同情的。

　　没有什么气是打上一场无法解决的。
　　君不见古往今来，多少恩怨情仇都在一场私人决斗中烟消云散。

　　从前她不明白为什么打一架就能泯恩仇，到如今好像能明白了。
　　是非恩怨都在刀枪剑戟碰撞中远去，留下的可不是无冤无仇的人了。

　　而且，她想到这个法子时竟觉畅快，浑身通透。

　　关楼依旧用木刀，是从长刀手里夺过的，他不过是上前握住刀背，一脚踢向他的膝盖，长刀便不敌，松了刀把。

　　“小关爷若想要刀，直接同奴婢说便是了。”长刀干净利落地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土，没有从前娇气模样。

　　关楼不置一词。

　　铁马把手中刀递给季禾抚，被关楼拦下:“不必，”他看向季禾抚，“你伤不到我。”

　　季禾抚也不纠结，点头:“行。”
　　锦瑟为她找的刀是没开刃的，花纹繁复，刀柄上绑着红色丝带，更像是装饰品。

　　季禾抚扯开系着头发的丝带，三两下扎了个高高的马尾，倍显精神。

　　她握着刀拱手:“请。”
　　关楼还礼，总算带了分认真:“请。”

　　关楼紧握木刀，左脚上前一步，在地上一扫，腿风凌厉，却不主动出手，静静盯着季禾抚。

　　季禾抚努力回忆关楼讲的要点，率先向他劈去，关楼下盘猛扎，横刀格挡，木刀不敌铁刀，生生被铁刀重量压出一寸深的口子。

　　关楼侧身一让，由于受力惯性，季禾抚身向前倾，接着他手曲起，坚硬的手肘一抵，迫使季禾抚倒退两步，捂着胸口嘶一声。

　　“这就不行了？”关楼口气嘲弄，眼带笑意。

　　季禾抚举刀:“还早着。”

　　这次关楼却不等她摆好姿势，三两步冲上前举刀猛砍，第一下，季禾抚挡住了，第二下，也挡住了……

　　第七下，木刀横拍季禾抚的左手臂，而她手中的刀挡在腰腹。

　　“错了！”关楼声音急切，如大雨扑面而来，“敌人打你只会打要害吗？要害防得太死他不会从别处下手？”

　　季禾抚下意识抬刀欲护着左手臂，关楼下一刻却攻向她的腹部，木刀的刃抵在她红裙上。
　　若换作真刀，只要用力一扯，顷刻便可血流不止。

　　“敌人说的话你都信，在战场上早没命了，”关楼收起木刀，退后两步，薄唇轻张，“蠢。”

　　季禾抚将刀抵着地，抬眼怒视，下一刻双手握刀举过胸口，一刀一刀砍向关楼。关楼不急不缓，好似能看出她的招式，轻易化解她的攻击。

　　“勇猛无状，颇具献祭般的美感。”关楼如此评价，气死个人。

　　铁马拉了拉长刀的衣角，两人对视一眼，心有灵犀踮起脚尖，欲逃离现场。
　　关楼不同于季禾抚的全神贯注，登时怒喝:“站住！看好！学着！”

　　一声比一声暴戾，一声比一声恐怖。
　　铁马长刀只好驻足，眼神心虚向外瞟，却见垂花门两边各伸了两个脑袋，八只眼睛紧紧盯着空旷庭院。

　　锦瑟压着易弦:“低点。”
　　易弦脑袋一抬，天灵盖猛撞她下巴:“哼！”

　　“奸人偷袭。”
　　“兵不厌诈。”

　　无端感慨:“小娘子被打的狠啊。”
　　易朱默然:“毫无还手之力。”

　　易弦啃着指甲:“小娘子太过注重招式了，没有变通，”顿了顿，“小关爷……小关爷好像特别精于此道，就像……”

　　“就像杀敌的老手！”是锦瑟喊出来的，不仅她自己吓到了，剩下三人也是一愣。

　　什么人才会像杀敌的老手？
　　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

　　什么人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
　　打仗的人。

　　易朱迟疑:“小关爷出身将门，可能是继承家门风范，又得关将军指导，经验颇丰。”

　　季禾抚无暇顾及垂花门外几人的交流，也不知道关楼那声怒喝是对着她，还是院中的另外两人。

　　她死死盯着关楼手中的木刀，木刀砍来，她就格挡，木刀收回，她就进攻。

　　不仅如此，她用腿，用手，甚至用身子撞向关楼，像一只捕猎的豹子。
　　而关楼，则像懒洋洋的狮子，才睡醒。

　　“我累了。”
　　关楼轻声说，然后一个箭步上前用力一劈，季禾抚匆忙躲避，关楼却抓住她握刀的右手一摁，厚重的铁刀应声落地。

　　“砰”一声，惊得铁马长刀紧闭双眼，惊得锦瑟易弦扶额一叹，也惊得无端若有所思，易朱倒无多大变化。

　　小娘子终是朝堂文臣，武不行又如何？

　　汗水浸湿细碎散发，紧紧黏在脸上，季禾抚大口喘气，还未回过神来。

　　第一次，她与关楼的第一次较量。
　　完败。

　　季禾抚弯腰捡起刀扛在肩上，头也不回的走出院子，瞥了眼趴在门边的几人，锦瑟忙上前放下她扎进腰带的裙摆。

　　身后是关楼放肆的笑声，听得出，他很欢愉。

　　“小娘子。”锦瑟赔着笑。

　　季禾抚淡淡瞥了她一眼:“我想骑马。”

　　汴京城外有一片开阔地，没有山地阻挡，寒风就像一把把刀子刮在季禾抚脸上，没多久脸已冻得通红。

　　锦瑟无端远远跟在季禾抚身后，不敢太上前。她们大概能懂小娘子此刻的心情，对此颇表同情。

　　假如她们日后的夫郎也像小关爷一样，锦瑟打了个哆嗦。
　　那太可怕了。

　　季禾抚挥动马鞭，大喝一声:“驾！”
　　马蹄飞奔，如离弦之箭，季禾抚迎着寒风而上，快如流星。

　　一旁树荫之下，五人骑在马上，皆着戎装，打头的人心疼道:“多好的的卢马啊，不用在与西宁北羌的战事中，反而关在府里成为纨绔小娘子的坐骑。”

　　嘴里叼着枯草的人说:“都头这是眼红了。”

　　打头的捶她一拳:“说的像你们不眼红似的。”

　　众人大笑，笑过后又是一阵空虚，被称为都头的惋惜一叹。
　　“可恨这不是前朝，军功再盛亦挣不来门楣光耀，就连关将军的小郎君都被送与文臣家做了侧室，官家也不给个说法。”

　　“有什么说法好给？人父亲答应的，母父之命啊。”

　　“再说了，嫁的是谁？”说话人朝策马奔腾的季禾抚努了努嘴，“枢密使之女，我们顶头的不能再顶头的上司娘子。”

　　“草！”忽然骂一声，那人吐出嘴里的草，双腿夹紧马腹，严阵以待。

　　五人齐齐望向前蹄飞扬的的卢马。

　　季禾抚心中憋闷，挥鞭逐渐加急加重。
　　的卢马性子从来不是好的，是一等一的凶马，被打的多了，闹起性子来发了狂，前蹄上扬，势要将背上之人颠下去。

　　季禾抚攥紧缰绳，双腿也死死夹着马腹，今日竟然连只畜生都敢欺她辱她，她瞪圆双眼。

　　正想挥鞭抽去，浑噩的情绪突然清明。
　　她若真一鞭抽去，只怕落得个坠马下场。

　　季禾抚拉紧缰绳，扯着马脖子偏向一侧，胯.下的卢马一时看不清方向，凄厉嘶鸣，缓了一会儿，前蹄终于重踏平地。

　　季禾抚正要长呼一口气，哪知马反倒撒开蹄子狂奔，比方才更快，更迅，更猛。

　　树荫下的五人齐叫不好，大喝一声:“驾。”

　　五人齐齐冲出去，不远不近地跟在季禾抚身后。锦瑟无端催马上前与几人汇合，看了眼她们身上的禁军服饰，点了点头。

　　的卢马脚程极快，季禾抚骑在马背上被抖得一上一下，北风比刚才更为劲道，握着缰绳的手完全是凭着本能，倘若松了一点。

　　她不敢想。

　　风太大了，她眼睛接近半眯，只勉强看清前面的路。

　　这一刻她无比庆幸自己前世是跟着关楼学的马术，否则换了家中那些温顺马奴教的闺阁女子骑马之姿，她早就被这凶马颠下背去。

　　关楼，他对她的影响太大了。
　　在这惊险的时刻，竟然靠的还是他。

　　季禾抚忽然笑起来。

　　看山山动，戏水水流。
　　我自随风轻且狂，望山停，水断流，都好叫我一一看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