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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5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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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
剑砍进血肉的声音,近在咫尺。刖殚挥动着手里的剑,几乎是机械一般的划出一道道轨迹。每一下,必然看见殷红四溅的鲜血。但是思维却是清洗的,一,二,……十二,十三……每刺中一次要害脑袋里似乎就出现一个惨白的数字。
没必要手下留情,这些留在涂涟身边的必定是特意训练出来的死士,他们没有感情没有思想,是和木偶一样的存在,而他身后背负的是上千条人命,甚至可能是往后更多出生的柳州的半兽。
明明这些东西都是清楚的知道,刖殚明白作为一个士卒他能做的不过是杀戮而已。但是,当带着体温的鲜血迸溅到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是,他还是忍不住的颤抖。
他在杀人……
没有任何理由,只是为了自己而杀人,即便这些人的死去可以换来更多人的生存。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用一群人的命去换另一群人的……
他不明白,统统都不明白……
“给我……滚开——!”
无法压抑的嘶吼从喉咙深处逸出,这声音太陌生,以致于让刖殚想起了天啸,当他还以为他是狼的时候,那种,单纯的,因捕食而发出的愉悦的呻吟。
就跟野兽一样,这样的自己……和野兽又有什么区别……
但无论心里在想什么,刖殚却知道,他的脸上,一定还是那种笑容,那种,温暖至极,仿若春日朝阳一般的笑容。而他不知道的却是,自己的那双眼睛,已经不再是当初澄澈的褐色琉璃一般的瞳仁,那里面似乎已经被这墨色的夜,染成了漆黑。
“喀嚓——”
最后一个。
已经,没有人了。在他面前的,只剩下涂涟。
视线变得模糊不清,额头上流下的鲜血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刖殚摇摇晃晃地站直了身子,却是止不住的将重量压在剑上,大口喘气。
身体上所有的痛觉都好像麻痹一般,他已经全都感觉不到了。
“干得不错啊,这些人,可是我手里最厉害的一批。”
为什么,这个人还笑得出来……
“比预料的快了不少,真令人期待啊,自从主上离开之后,我就很少与人动手了。”
这是一种极其怀念的语气,好像是情人间的呢喃一般,温润多情。但对于听见这声音的刖殚,却像是最后的一根稻草。
刖殚的眼睛一瞬不眨的瞪着他,那种神态,那种语气……
“呵呵……呵呵……”
竟然,是这个样子啊……
竟然,就是因为这种原因……
“涂涟,你对错王,并不是……你是,爱着错王……的吧……”
刖殚缓缓的开口说着,语气里有种从容自若的清冷。缓缓站直了身子,尽管看上去那么的不堪一击,那高高在上的眼神,却仿佛他便是洞悉一切的,名为神的存在。
“爱……爱这种卑微的字眼怎么能用在他的身上?!错王,他没有错!你……你怎么能用这种词来侮辱他……?!”
从始至终,刖殚都是以一种淡漠的眼神看着他。这个名为涂涟的人,根本,就是个疯子。那绝望的神态,癫狂的眼神,这种人手里,竟然,掌握着他人的生死。
涂涟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似乎是连自己都再也欺骗不了了。恼羞成怒一般,他拔出佩剑,从正上方猛地横劈下来,刖殚后退半步,长剑顺势挡下了这一招。见一击不成,涂涟迅速回剑,转而由侧下向上挥过来。但是无论他如何变招,最后都被刖殚轻易接下,即便刖殚这时候,已经是体力不支,难以为继。因为他这剑法本身就已经是杂乱无比,不见丝毫章法。
“……”
面对以经近乎疯狂的涂涟,刖殚一言不发,只是手上的力道却大了不少,数次把涂涟扫来的剑锋逼退了回去。
哐地一声,刖殚手上发力,涂涟的剑斜飞出去,在空中打了几个转之后直直插入花园的泥土里。
“让他们住手,除非,你想死在这里。”
刖殚冷然地开口,他的剑横在涂涟的脖颈之上,粘腻的分不清是血水还是肉屑的东西顺着沟槽一路滑到剑柄外沿,啪的一声滴落到了地面。
“哈——不用了,战争,早就已经结束了。”
面对刖殚的威胁,涂涟毫不在意,他那势在必得的神色没由来的让刖殚心中一紧。
“寺浅,做得很好。”
刖殚背对着门口,他看不见身后来的究竟是谁,但是常年锻炼出来的灵敏感知却让他清楚知道,正有一个巨大的危险朝自己逼进。就在这一瞬,刖殚面前白光一闪,涂涟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柄短剑,长不过三尺,却堪堪够及刖殚的身体。来不及反应,几乎是下意识的侧开身体,绕是如此,左胸也被撕开一道狭长的伤口,火辣辣的痛感夹杂着来不及退去的金属带有的冰冷,咬着牙,刖殚也不退开,猛地向前一步,单手扣住涂涟右手脉门,狠狠用力,逼迫他松开手里的短剑,另一只手趁势将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一连串的动作也不过在瞬息之间完成,刖殚身后的那人离他还十步有余,自然来不及阻止。但当刖殚看到门口一片死尸之中矗立的人影却是心神俱震。
不过数日未见,寺浅苍白的脸色,削瘦的身形却让刖殚倍感陌生。而一切还不止如此,寺浅身后站了数排王师的队伍,紧跟其后的是几个被缚住双手的人。刖殚眼尖的发现,这些人里面,除了去攻打沽岐正门的毕达,连他仔细叮嘱要小心行事的毕双翼都在其中。倒是天啸,并没有看到他的身影。
寺浅在刖殚身前站定,不过数步的距离,两人却是目光森然的对峙着。
“放开涂涟大人。”
“……”
寺浅首先打破了沉默,但他的声音就如他的身形一样无力萧索,却偏偏带了一丝阴寒。
刖殚没说什么,他眉头紧锁,按说就算穴居的人再不济,也不至于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被活捉。
“不用管我,杀了他,所有侮辱主上的人都该死。半兽,这种肮脏的东西,统统都该死。你也……去死……什么妖斩,违背了主上的意志,死不足惜!”
涂涟的声音似哭似笑,犹如万鬼哭嚎,凄厉尖细的声调,听得人心头发凉。
刖殚却连一点注意都没有分给发狂一般的涂涟,他盯着寺浅,等着他的下一个动作。
谁知,这次,却不是他们能做主的时候,破空声传来,紧接着是无数密集的箭矢,铺天盖地的落了下来。
“涂涟——!”
一声大喝,从屋檐顶上传来。
刖殚早在破空声传来的时候就推开涂涟,就地一滚,躲到了一根粗壮的古树背后,这才逃过了箭雨。等他抬头开去,却看见里雪站在屋脊之上,双目赤红,手里一柄大弓还在发出嗡嗡的声响。而一边的寺浅竟然身上找不到一处伤口,甚至连站立的位置、姿势都没有变过。
“涂涟,你的命,今天就要留在这里。”
里雪一字一顿,眼神里迸发出阵阵寒芒。那阴寒的煞气,竟然和地狱里的鬼卒有几分相似。
“哈哈,今天要我死的人真是不少啊。我倒要看看,今天,你们谁能取走我的性命。”
涂涟也和寺浅一样,站在原地动也未动,周身一圈都是折断的羽箭。庭院里哀嚎遍地,那些刚刚被寺浅带来的王师大多身负重伤,能够当场毙命的甚至还是幸运的,半数以上的人身上都插着十多根箭,每发出一丝哀嚎,箭矢上的倒钩就在皮肉里更深入一分。而那些来得及反应回击的,不过十之一二,即便是来得及反应,人群的慌乱也让他们受到不小的影响。
反倒是那几个被押解的人,估计是一开始就得到了暗号,全都矮下身子,利用旁边的王师当作盾牌,挡下了大部分的箭矢,没有一人受伤。
这时候,庭院里忽然刮起了风,阴寒的,不该在这个季节出现的风。
“寺浅。”
“下官在。”
“把他们,都杀掉。对了,那个妖斩,可要留下来。”
“……是。”
涂涟勾着嘴角,极其满足的笑着。他和寺浅的对话,没有另外一个人能听懂。但是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在寺浅最后一声应答之后。四周的墙壁开始如水纹一般瞬间漆黑,难以抗拒的压力瞬间充斥在这个小小的院落里。而后,一头又一头叫不出名字的妖魔,从那漆黑的墙面里争先恐后的奔逃了出来。
所有人都不由得后退半步,却觉得身体好像被牵制住了,一个微小的动作都让人满头大汗。
寺浅站在院落中央,他的手臂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割开一道口子,纤细的手背上青红的经脉纠结,整个人好像只剩下一副骨架。殷红的血液顺着手臂滑落,一只金红色的手镯套在他的手腕上,大了好几圈,好像随时都会从他手上掉落下来,却怪异的,停留在那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