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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无责任番外-清明 ...

  •   清明

      落丝春雨时如隙,白驹里,翠葱没赭青丝故。
      残梦旧日殇见彻,人不复。晷石渐远零烟碎,千重断归路。

      他的面前是一片海,一片这世上最美丽的海。
      光,从海面以下透射出来,亮黄,蔚蓝,明红。交织,缠绕,直到湮没在天海之际。
      天还没亮,只有一条浅白光晕的隙缝,隐约透露出淡蓝的色彩。

      翠簧宫很大,大到空虚。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有了这种习惯。一个人,游走在空无人迹的琼楼玉宇之间,寻找一个僻静的角落,看这片云海。他已经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有踏出那道宫门了,门外的一切,于他,不过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泥潭,犹如真空,窒息,无力。

      “主上。”

      一阵细微的声响,脚踏上石砖,衣料摩擦地面。很轻,也很重。

      “祭祀已经准本好了。请主上回宫易装。”

      他转过身,一个男子正低着头,双手平举在额前。耀眼的金色长发垂落到地上,发尾微卷,如丝锦般柔软绵长。

      举步走开,他擦着男子的身侧的衣袖离开。

      “塙麒,回去吧。”

      “是,主上。”

      一道阶梯,很长,很长,遥远得似乎看不见尽头。从这傲霜山巅直入云霄,众人仰望的云海之上,更高的天空。

      他抬足,迈了上去。身后,是一片跪倒的人群,黑压压的,仿若阴云。塙麒站在他右手侧的边缘,很近,也很远。两侧的风犀利起来,无数种色彩倒退出他的视线,模糊到难以分辨。

      一瞬间,犹如时空的夹缝,他这从这条缝隙中穿过。腰间的剑,沉甸的重量,是一种难以弃置的漠然。

      他的身旁已经没有人了,纯白的云代替了那些位置,围绕在他身侧。恍惚间,他似乎正在这云雾之上御风而行。但终究不过是错乱的朦胧,他的脚下,是那一片地。用翠兰的玉石堆砌而成。由下而上仰望起来,仿佛他真的是悬空漂浮在这天地之间。

      但他没有看这脚下的路,他只是一步步的向前走。云雾散开的前方,一座灰白的雕像在阳光的映照下泛出一圈银色的光晕。

      他伸出手,却离着很远就停了下来,轻不可闻的叹息自他的双唇间逸出。亮白色的光芒从他身体里喷涌而出,像一眼永不停歇的泪泉,无力而又无歇的宣泄着。他闭上了眼,没有人看得见他的表情。那光芒越来越盛,几乎把阳光也比了下去。

      在无人打搅的云间,他静悄悄的伸手将雕像拥进怀里。飞扬的发丝覆盖住他们,宛若忘川边的彼岸花,无望,无生。那只飞腾的游龙雕像被白色的光笼罩着,表层上青灰的色泽渐渐淡去,好像正将他身上的东西吸纳进去。那对血红色的眸子慢慢化成了白色,这龙似乎动弹了下,龙首轻轻摇动,五指金爪在他的肩胛上无力的按下一爪。他睁开眼,褐色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波动,纯粹得像一滩秋水。

      “会回来的……很快……就可以了……”低声呢喃,听不出他究竟在和谁说着。

      “主上。”

      他从那云端之上走下,举手投足间难掩一抹疲倦。塙麒迎了上去,却只是站在他身前几步远的地方,不再靠近。

      “没事的,塙麒……”他略微勾起嘴角,似乎在笑,“他很快就会回来的……塙麒。”

      金发的男子没有开口,每一次,每一次他自这云台之上下来,都会说上如此一句。

      五年,十年,百年……这么久了,那人真的能回来么?还是,他的自欺欺人。难道,即便是千年万年,他也要如此,等下去么……他还要,等多久……难道真的要等得这天覆地倾,沧海不复,才肯放手么?王,他的王,究竟为什么,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他坐在水边,幽碧的泉水轻敲石底,清绝生乐。手间一盏酒壶,白玉的壶身,醇香的酒自壶口涓涓流出,滴落进这不大的水潭之中。

      “今天是清明,我知道,该去祭祖。可我又有谁可以祭?来看看你,你该不介意罢。呵呵,要是你见着了,恐怕还要嫌我太过闲散吧。”

      他开口低声说着,温暖如昔。

      “你想要的,我做到了。不会再有人看低半兽海客。所以,你会笑的,对吧。”他的脸上有一种名为思念的神情,声音里揉杂了许多,悲、喜、痛、憾、悼、思、愁、慰,分不清,道不明。

      “我有点倦了……可他还没回来。至少,我得等到他才行……你那时,也没想到吧……他竟是……呵呵,我也不明白啊,为什么会是他呢……如果……如果……”

      他似乎是累了,这话,说了半晌,也没能接下去。而后,他忽然一笑,那模样,竟把这三月艳阳也比了下去。

      “至少,要再见他一面……这么久不见,都不知道他长成什么样子了……万一我认不出他来可怎么办……我答应过的,无论他在哪里……我一定会找到他的……我可不想毁约啊……”

      他的手指轻轻摇了摇酒壶,那里面的酒就一滴滴慢慢地流淌下来。

      “我怕我等不到那时候……如果你在的话,又会说我不济了吧……”

      他的话渐渐轻了,壶中的酒水也已经流到了头,再没有一滴。细碎的水珠砸落进水面,激起细小的波动。

      “我要走了……如果还有明年……我会再来见你的……”

      将酒壶的瓶塞细细塞好,他把这壶就放在面前的石碑上。石碑很小,不过一个人合掌大,也没有字,就孤零零的待在野草之间。

      他转身便走,决然的背影没有一丝留恋。那高高挽起的发丝被收拢进一只墨绿的发冠里去。黑色的衣袖上下翻飞,犹如白昼下的一只黑蝶。

      他走后不久,天就下起了雨。淅沥的小雨,却打翻了他细心放置在石碑上的酒壶,酒壶倒下,滚了几圈,便跌入水潭。水面上冒出几只不大的气泡,很快,就又是这雨落池面的瞬息不止。

      时年,塙王失道。天帝赐号嗔,史称嗔王。在位七百二十八年,宰辅塙麒,名极瑾。

      翠簧宫里唯闻白雉一声啼鸣,这幕终是落下了。他等了七百多年,却看不清,自己究竟等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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