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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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温厉，因为父亲姓温，母亲姓厉。上了高中我才知道论语中有一句话叫“子温而厉，威而不猛，恭而安”，原来我的名字如此美好正直。不过我既不温和，又绝对称不上严厉，是个普通人而已。这些文字主要是写我与卢蔚然之间的事情，因为害怕自己时间久了会忘记，所以一件件事无巨细地写下来。不过等我写完了，我也不会拿到她面前去试图感动她，因为以我对她的了解，她肯定会轻蔑地笑笑，说：“恶心死了。”
我们是小学同学。从7岁至今，我一直认为她很好看，被公认的好看。五官都长得很清秀，组合起来也非常赏心悦目。她身上有一种令人讨厌的蛮横，可以称之为“公主病”，但这种骄蛮是天生的，不是惯出来的。她不畏惧任何人任何事，对于规则框架貌恭而不心服，也不在乎任何负面评价。就是这样一个令人无法忽视的存在。当然她所有的亲友都希望她能改一改，可我觉得这种特质十分稀有可贵，应该好好保存。
小孩子都不怎么知道端庄，小学时总有一些女孩子对男孩子拳打脚踢，她也是其中之一。在我看来，这种行为与调情无异。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早已知道什么是喜欢，能在这种与异性的相处中得到快乐。她在与男孩的争执中总是占上风，说的话直戳对方痛处，却从未使自己看起来失去降低格调，结束时带着胜利者姿态转身离开丢下的一句“神经病”也全是不屑。我很崇拜她。或者说，大多数人都很崇拜她。我跟这样的人自然没有交集，总觉得她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她家境优渥，穿的衣服都好看，有着女神般的自傲。如果被她痛骂的的人是我，我估计会伤心绝望到无以复加。小时候我害怕人群，尚未摸清他们的特点，害怕被孤立，害怕成为出头鸟被人指指点点，所以不敢在集体中轻举妄言，也没有很强的自我意识，更多的是在别人的评价中了解自己。
也许是在二年级时，班主任为了鼓励学生练字，选了一些字好看的同学把古诗抄在米字格的纸上，贴到教室的四壁。我和她都荣幸地被选中。不知怎么回事，她坐到我的前桌，转过身安安静静地看我抄诗。我有一种“女神在看我写字”的感觉，握着铅笔的手战战兢兢，生怕写得丑了被她低看。她突然出声：“你的字好好看啊，比我的好看多了。”我当时着实高兴了一阵，受宠若惊一般——虽然从那时到现在我都是不信的。她的字方方正正的，小巧可爱；而我的字瘦长，笔画也不循规蹈矩，架构间距常常把握不好。我不太相信她是真心夸我，也想不出此外她是出于什么动机。至于当时的回答，我记不清了，也许是一句礼貌的“谢谢”，或是虚伪拙劣地模仿了一句大人的自谦之语，不过更有可能是腼腆良久之后挤出的“我不觉得啊”。写到这里，我想起太宰治的一句话：“胆小鬼连棉花都会害怕，有时还会被幸福所伤。”
真正的有很多接触是在四年级时，我弱视，又长得高坐在后排，每次抄黑板上的词语时都万分痛苦。父亲经人介绍带我去了一家矫正近视的药膏店，里面有阿姨为孩子们做眼部按摩。我又想啰嗦了，现在近视的孩子越来越多，而且在低龄化。不要让小孩子看太多平板和手机，近视了要配角膜塑形镜控制加深。真让人惋惜。（？怎么回事 我好妈一女的）因为这种按摩治疗每天两次不能中断，我得在中午饭后出校门，去附近小区居民楼的一间储藏室，那里有一位阿姨在等着孩子们。卢蔚然也在那里治疗，所以每天中午我们结伴而行。
我那会儿很怕狗，大概是因为父亲讲过太多“人被狗咬伤得了狂犬病”的例子。走路时运动裤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都让我以为狗一直跟在我身后，不敢回头也不敢快跑。只要有个伴陪我一起走，就足以打消我的恐惧。
那个小区的建筑设计是一楼为储藏室，居民可以通过储藏间从房前绕到屋后。我后来没有在哪个地方见过类似的设计。那也是很老的小区了。我们为了好玩，一起穿过漆黑的储藏间（主要是她拉着我），像穿过曲折狭窄的密道，感受惊悚小说中只听得见彼此心跳的紧张氛围，和重见天日时的豁然开朗。这时她总会紧紧掐住我的胳膊，无疑让我更加紧张了。她的指甲被啃得短短的，手心总是汗津津的，与我的肌肤触碰时足以让我打个寒战。她也会害怕吗？还是因为觉得刺激有趣，所以乐此不疲呢？后来有一天，她对我说：“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人们会害怕是因为他们心里有鬼。” 我深以为然，好像之后再去穿越密道时，恐惧也减轻了几分。可现在想想，她之前拉我进储藏间，是在暗示我内心的阴暗面，享受我恐惧的样子。她表面上很害怕，实际上早已把我耍得团团转。
每次我们到了那儿，都是她先躺下做按摩。有一天我们过去，却发现有一个比我们小几岁的小姑娘先到了，她的外婆守在一旁。小姑娘眼睛很大，娇弱可爱，讲话的声音甜甜嗲嗲的。卢蔚然很讨厌她，向我模仿他的说话方式：“爹地妈咪会开车带我去。”她还有一次跟我约好一起悄悄走到门口，然后“哇”地一声吓吓她。小姑娘没有防备，着实吓了一跳。她却解释说我们并不知道小妹妹在，只是开玩笑的。我当然知道这不好，但我更不敢违抗她的意思，只是傻傻的跟着她这样做了。另有一次，我俩都穿得有三四厘米跟的凉鞋，走起路来咔嗒咔嗒的。她让我们走近时，一起加重脚步，使声音愈加清脆，装成大人的样子。我记不清那个小女孩何处给了她与之竞争的欲望，也许是女孩儿不低调地炫耀了什么东西，也许是她小公主般自我感觉良好的欠样。
在我的印象中，有几次在回学校的路上，我们会走到路旁的草坪上玩。在某棵细小的樟树底下，密密地长着一片黄色的小花。应该是五瓣花瓣，总之不会是七瓣。我们一人摘一朵花，把花瓣一片片拔下来，说：“飞吧飞吧，小花瓣。”然后默默许个愿望。第一次这样做了以后，下午似乎发生了好事，所以我们开始相信，即使许的愿望不会实现，也会有好运降临。哈哈，真是天真烂漫傻兮兮。
嗯……我可能已经把卢蔚然塑造成了“坏女孩”的形象，不过这也没办法嘛。她是一半天使一半恶魔，只不过天使的部分被隐藏起来罢了。幸运如我，得以窥见其中一二。某天她带了手机来学校，拨打了那个前一天被我们一致嘲笑的座机号码——“3838438”。开了免提，我们都好奇地听着。是一个口音奇怪的老妇人接的，听不懂说了什么。我后座的男同学大吼了一句脏话，大家都笑了。她挂断了电话，自己也笑得不能自已。那时的我不知道打外省座机要加区号，脑补出一个场景——在新疆或者某个偏远的地方，寒风能轻易灌入的小窝棚里，信号时好时坏，老人听到电话响，步履蹒跚地走过去接起……总之是很惨。之后大家又围着打了一通电话，也是恶作剧般几秒就挂断。这个号码不幸地成为了一群小学生的笑料，连带着它的主人一起。那天放学后，卢蔚然突然拉着我跑到走廊尽头，说：“我觉得那个人很可怜。我们打个电话道歉吧。”我愕然，因为我虽设想过对方的处境，却没有同情和愧疚感。我自然没有说出来。我们忐忑地听着嘟嘟声。没有人接。回家路上，我突然觉得她是一个很好的人，气场强大不说，还很善良，令我自叹弗如。
我唯一一次去她家，是和另一位女生一起。她家有两层，小阁楼算是她的小画室和健身房。我看到那个一直很想要的藤椅秋千，铺着白蕾丝的钢琴，还有简洁优雅的室内装潢。这一切大概只是因为她有一个审美品位高的母亲，但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少女自然也不会审美跑偏。当时的我就像误入天鹅巢穴的乡下野鸡，内心充满羡慕可依然竭力保持优雅。一些差距是不可能追上的，因为那是老天给的。微小如我，只得听天由命。
我们一起在阁楼上玩了扮演老师和学生的游戏，然后下楼，去喝卢蔚然泡的淡淡的蜂蜜水。女生觉得无趣，说还想上楼玩那个游戏，便一人上了阁楼。我们在楼下听见她自语的声音，我只想笑，卢蔚然却说：“她一个人好可怜啊。我们去和她一起玩吧。”大小姐的同情心时隐时现真让人搞不懂，她攻击起人来也没见有多少慈悲。
关于年幼的卢蔚然对爱情的看法，我只记得暮光之城。她喜欢《暮光之城》，和同学谈论的时候说过男主好帅云云，似乎还说过某部开始女主颜值就持续下线……我边做手工边听他们聊天，萌生出的“想看一看这部电影”的念头瞬间被“这是一个讲吸血鬼的故事”和“一共有四部”所劝退。
这些大概就是小学时和她相处的令我印象深刻的几件事。光看这些可能会误以为她经常和我在一起，其实不然。小孩子之间的关系，因为年幼，不会存在太深厚的情感。她那时也仅仅是把我当做一起走路的小伙伴，一个不令她关注的倔强小跟班儿。小学时我书包里常备有剪刀双面胶透明胶等物，同学来借时都会慷慨相助，所以人缘很好。然而真正交好的朋友却几乎没有。这样看来，这也是一种变相的孤独吧。孤独一直存在。长大后我渐渐明白，那些和你不在一条道上的人，再怎么靠近也没有用。就比如卢蔚然。她对我来说是无法触及的星辰，我们的交际纯属偶然。之后的为人处世中，我不愿与不投机的人有过多交往，不再像小学时一样露出普度众生的微笑、试着取悦所有人，而仅仅致力于寻找同类。我认真思考了一下为什么那时会小心翼翼地讨好卢蔚然。首先，她太具攻击性。我害怕被她讨厌，进而被她伤害。其次，她那主宰、霸凌一切的气场与我身上的一点点奴性相契合——我愿意为她做任何事，甚至认为这是我的荣耀。最后，我羡慕她，渴望成为她，还有那时的我没有意识到的，小小的喜欢。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