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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贰拾贰卷 初蝶言 ...

  •   翌日一早,夏日的清风缓缓拂过天芿离宫屋檐下的雪青色纱帐,送来一阵奇异独特的淡香,几只蝴蝶不觉入梦来。
      狐媚的人儿侧卧在榻上,缓缓睁开一只眼,似是留意到有人随风来到。那眼睛是极魅人的,与左额上藕荷淡粉色的桃花印记形成一种天地间罕见的媚,此刻半睁半合,隐约露出半颗靛紫色的眼珠,晶莹剔透,仿若宝石,摄人心魂,玄紫色的发慵懒地垂在榻间。
      “雨住云出岫,花羞水落香。”
      千代休离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也不看来者何人,只吟了这一句,兀自闭了眼休息。
      “狐狸就是狐狸,鼻子当真好使,我人还未到,你竟已嗅到我这‘水落香’。”
      来者是一极美的男子,看上去不过二十一二,轻甩宽袖现身,咯咯一笑,周身蝴蝶翩飞,自顾盘腿坐在一旁,举起休离案上的素兰青竹杯兀自玩赏。
      男子一袭缟素纱衣轻飘之极,上绣许多纷飞的彩蝶,颈间隐约可见其内滑腻如雪的肌肤,头上一枚纹银彩蝶篦将乌黑柔顺的长发松松束起,左腕上戴着素银千蝶镯,周身散发淡雅醉人的香味,坐在垫上,蝴蝶围绕翩飞。妩媚有神的右眼之上印有一彩蝶,细看之下那右眼的瞳孔竟然是七彩之色!
      来者正是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落香蝶衣”——子言初蝶。而他更是有惊人的身份——蚩妍国的主公,休离的旧友。
      妖艳绝美更胜女子,声音如银铃一般洒了一地,只一声笑,足可令千花凋敝,自惭形秽;佳人遮首,面飞霞红。
      子言初蝶捧着茶杯的柔荑极美,十指葱白,如脂如雪,玉甲纤长,亮泽闪耀。传闻“落香蝶衣”天生通体清香,一双玉手天下无二,乃人间极品,幼时曾有一只蝴蝶飞入目中,自此右瞳化为七彩,留下了一彩蝶的印记。脾性古怪,杀人如麻,却从没有人得以见到他所用武器为何,因为行事诡异而被不少人猜测为蝶妖鬼怪、花精异类。
      千代休离也不睁眼,徒摆摆手,不甚在意:“过奖。”
      “想我千里迢迢从蚩妍专程赶来,却被你安置在那偏殿住了一日又一日,你这臭狐狸却偏要憋在宫中小睡,避而不见?”子言初蝶语气轻佻,不规不矩,竟不怕惹恼了千代休离,垂眸抿了口茶,一只绯红小蝶停在方才薄唇亲吻过的杯沿,贪恋芳香,不忍离去。
      休离也着实不恼,懒懒睁开眼,幽幽道:“那初蝶此次前来,又有何事?”最近因为千代凡哲的事,让休离着实揪心了一阵,哪里有空专程跑去见他。冉儿的成长让他时刻担心,次年白露的醉一大会也没有准备好,烦心事儿还真是不少啊……
      子言初蝶悠悠起身,看到窗前那台制作无华、普通至极的古琴,轻移莲步,葱葱玉指轻挑琴弦道:
      “传闻上古庄王得一天下奇琴名曰‘绕梁’,整日弹琴作乐,陶醉其中,荒废朝政。王妃樊姬异常焦虑,规劝庄王,庄王无法抗拒‘绕梁’的诱惑,只得忍痛割爱,命人用铁如意去捶琴,琴身碎为数段。从此名琴‘绕梁’绝响,不想竟被你这狐狸修复如初,收入囊中。”
      “小蝶,别碰那琴弦,小心我取了你那绝世无双的玉手拿去买卖。”千代休离被他扰得不得安宁,听他拨弦所言,倒也不置可否,语气里似乎二人相识已久,感情颇深。
      初蝶也知那是千年冰弦,极通灵性,却易伤人,收手道:“好你个臭狐狸,我早知是你放出的风声,江湖盛传,手这双手食之可以永葆青春,常驻容颜。又没人吃过我这双手,谁人又知就能长生不老呢,那些个蠢才竟然肯信你一面之词,当真找上门来,倒给我送了个方便。”前段时间子言初蝶一直在修习《花飞蝶舞》的最后一重,若有男子阳气与女子阴气协助,功力方能精进神速,休离也正是得知这一点,才特意让一分身在外放出流言,做个顺水人情。
      “我姓非狐,名非狸,别总是狐狸狐狸地唤。你既对琴知之甚多,不如我为你奉上一曲,作为交换,你还我片刻安宁,速速离去可好?”休离无奈一笑,走上前去,卧坐于“绕梁”之前,整整宽袖。
      初蝶也不斤斤计较,点点头道:“我偏就喜欢揭你老底儿,狐狸狐狸!不过听起来弹琴这主意倒甚合我心,想这天下都知琴艺第一的是‘千休’、萧艺第一的是‘代离’,却无人知道这‘千休’‘代离’竟是你同一人,千代休离。”
      江湖之中,有一奇人,自称“白首鬼面”,深谙人人术法长处,著有一书名为《醉一谱》,其内只记第一,不记其他,江湖之中常有人为争第一、爬上《醉一谱》而明争暗斗,掀起不少血雨腥风。连千代休离绝少起兴而奏的琴声箫音都不知何时被那“白首鬼面”听了去,而子言初蝶自认亲眼见过他用香用毒的没有活人在世,竟也被记录在了《醉一谱》中,可见“白首鬼面”神影无形,来去无踪,足以称奇。
      千代休离话音一落,双手覆上半透明状的银丝冰弦,空灵之声信手而来,忽若孤崖上的傲梅,空谷中的幽兰,又若浮云下的竹海,清溪旁的水仙……不绝如缕,冰弦之间的颤动声声撞击灵魂,仿佛一股奇异的力量要将世间万千的魂魄洗涤净化。
      靠在一旁的子言初蝶一手托了青竹茶杯,另一手在案上轻轻弹击桌面合着拍子陶醉道:“你这琴声,倒让我想起小来的筝音,他那‘芊寻’看淡凡世、能醉我心,你这‘绕梁’目空红尘、可定我意,当真为世间双璧、不分伯仲,只可惜再听不到你们琴筝合奏,实为人生一大憾事啊。”
      原本闭了眼睛沉醉于琴声之中的千代休离指尖突然顿了一顿,那细极坚韧的冰弦倏地发出轻颤的响声,休离微微皱眉顺势将左手一缩,但为时已晚,无名指间已被冰弦划出一道血痕,一枚圆润血珠渐渐呈献。
      这“绕梁”之琴,弹奏时稍有半点分心,就会被琴音反噬。
      他刚叹口气,哪知子言初蝶已一步上前,扯了他的手指,兀自含入口中。
      瞬间无名指尖传来温润的暖意,千代休离定定看着眼前仔细吸食着他鲜血的绝美男子,半饷才抽手道:“他……他还好么。”
      “你又伤心了……还是不会觉得痛吗?”子言初蝶并不作答,只兀自呢喃,下一刻抬头又挂上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仿若方才的事不曾发生。“想不到这狐狸血竟是香甜的,味道不错。”
      千代休离定了定神,亦莞尔一笑点头道:“不痛。”
      “仍旧不会落泪?”
      “自那之后,再无眼泪。”自他八岁,父王去世,他便再无眼泪。
      “休离……”初蝶望着休离那双半睁半闭的眸子,顿了半响,似在隐忍什么,“昨夜我在天芿王的大殿外,闻到了你的味道。”
      休离微眯着眼睛,沉吟不语,表情有些瞬间的凝固。或许初蝶会很介意?抑或当作完全不知?
      “是不是,真如我想象的那样。”
      “我怎么知道初蝶想象的,是怎样的呢?”
      休离淡淡一笑,唇角却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坐起身来,端了茶盅自饮,初蝶却被晾在一边。
      “你知道的,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倾尽全力为你做任何事!为什么非要如此折磨自己!”
      白衣男子忽而站起身来,低吼道,许是内心的焦急和担心,又或许,只是因为休离那漫不经心的态度,到底什么样的事情才能让他在乎!
      “无妨,小事而已。”
      纤长的手指轻摆了几下,休离在对面的位置添了一杯清茶。
      熟料下一个瞬间,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已经被紧紧握住,初蝶倾身上前,定定望了休离许久,那双眼睛,从前盛满了孤傲、清冷,而如今,却只剩下淡泊如水,任人宰割么。
      “千代休离!你的事我都知道了!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不告诉我!”
      低吼变为质问,他的心是痛的,曾经以为自己是休离最好的朋友,在无来消失之后,无话不谈的,唯一的朋友。一样的千年孤独,一样的独自忧伤,为什么,他被他忘得一干二净。
      “我的……什么……事呢?呵呵……”
      垂下眼眸,他竟然不敢去看初蝶的七彩之瞳,是自己变了吗?不,或许,只是因为发生的那些事,因为是自己的选择,所以没有余地去给别人添麻烦。
      “你为了让那个小崽子死而复生,擅自运用了修行之力,辅以烟翠琉璃琴之声,转换男女之身,却因为法力过度消耗,无法恢复,分裂成两个休离,一男一女,一强势,一淡泊。”这等于是在说,那个孩子,是从休离体内出生才获得了重生!因此法获生的人,成长会比一般人快很多,待到青年,便可保青春不老。初蝶说的有些激动,攥着休离的手已经捏得指尖发白,“我认识的休离,孤傲冷漠,大气磅礴,鸟瞰尘世,物换星移,从没有任何事会给他一丝羁绊。那孩子究竟是什么人,竟然可以要你为了他,做到如此地步!你知道的!我们说好的,禁法绝对不能去用!这法子一生用过一次等同是死了一把!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要这样对自己!”
      子言初蝶因为盛怒的眸子充斥了血红,右瞳的七彩加深了深邃的光芒,紧攥了休离的手。
      “……初蝶……只要我觉得值得,我可以为他去死。”休离唇色苍白,疑问已经不再重要,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右手的腕子被初蝶攥了印子,却死死抽不出来,握得他生疼,初蝶灼热的目光让他不忍抬头去看。
      “因为若红尘已经送信到蚩妍,要我帮他寻齐六宝!她在信中……自称天灵阁之主!”
      初蝶当初收到信时简直难以置信,究竟发生何事,突生大变,这也是他决定亲自前来天芿问个究竟的缘由,而昨夜因心事重重才外出躺在房顶之上观赏月亮,不想竟然嗅到了休离的味道——
      淡淡幽幽的,香甜而不腻的体香,和自己的不同,朴实无华,却又如此吸引人,难以忘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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