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代开直播》龙猫大婶

3、第三章

　　直播间关闭之后，许兰英点了一下鸡蛋后的提现二字，她垂下来的右手掌心突然感受到一股凉意，身体先于大脑做出反应——手指弯曲，把突然出现的鸡蛋握在手里。

　　她拿着鸡蛋，惊诧无比地把鸡蛋翻来覆去地查看，并没有发现任何不同。

　　“兰英，做好饭菜没？”厨房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母亲的大嗓门响了起来。

　　“哎，做好了。”许兰英嘴上应着，眼睛四处瞅着厨房，由于家里的粮食全部都是锁在父母屋里，一时间不知道该把这个突然出现的鸡蛋放到哪里去。

　　张桂芬赤着一双大脚走进厨房，挽起的裤脚上还沾着斑斑点点的泥巴。

　　“咋了，还不端饭菜出去？肚子还痛啊？”张桂芬蹲在水缸边上，舀了半勺水洗手，一边搓手一边回头看小闺女，面上带点关切问道。

　　怀小闺女那阵子，因为连年的旱灾，田地里的稻子长势极差，交了公粮后家里也没多少存粮了。别说吃个鸡蛋补补身子，就连喝粥也没多少米粒。怀胎足月时，肚子也没长大多少，生孩子时也特别顺利，接生婆前脚进屋，后脚她就把孩子生出来了，统共也没花上两小时。当她看到跟猫崽似的细声细气哭泣的小闺女时，心头酸得厉害，还以为这孩子养不活了。

　　幸好孩子出生后，天公作美，时不时下场大雨滋润大地，干得发裂的田地逐渐变得湿润，稻谷的产量也慢慢涨了，家里的生活也慢慢好转。煮得浓稠的米汤、半月一次的蒸鸡蛋，两三月一次的肉星，就这样把小闺女养大。

　　看着小闺女平时生气勃勃的样子，她以为孩子身体早就好全了。可是没想到，都十九岁了，孩子还没见红。别家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都开始相亲谈婚论嫁了，她家闺女还是个没长成的孩子。

　　慌得她换着法子给闺女进补——这年头，进补的材料有限，顶多是隔三差五吃个鸡蛋、偶尔偷偷去池塘里抓条鱼、晚上摸黑到稻田里抓点田鸡。还别说，闺女这样吃了小两个月，还真见效了。今天一大早，闺女哭啼啼地找到她，支支吾吾说裤子上全是血，小腹涨涨痛痛的，跑了好几次茅房，也没解决肚子的不时。

　　喜得她眉开眼笑，连早饭也没得上吃，跑到后山摘了一把五月艾，煮了一碗鸡蛋汤给闺女喝。还去队长那里给闺女请了两天假，让她在家里好好歇歇。

　　许兰英听到母亲的问话，伸手摸摸还有点不适的小腹，笑着摇头：“没事了。”

　　“想吃鸡蛋啊？”张桂芬见闺女手里握着一个鸡蛋，信手拿过来，磕在碗里，加上盐和两滴花生油，搅散后倒入小半勺水，放在篦子上蒸。

　　“妈给你做个蒸鸡蛋，等会儿你悄悄吃，别让你那俩嫂子见到了。”张桂芬快速看了一下门口，见没人出现，才放心地说道。

　　许兰英鼻子发酸，忙不迭低下头，乖乖应道：“嗯。”

　　家里条件在村里也算得上不错了，但仅限于把肚子填得七八分饱。像这普普通通的鸡蛋，也不是经常能吃得上的。

　　灶膛里的火猛，很快蒸鸡蛋的香气就从锅边的缝隙里跑出来，钻进两人的鼻子里。

　　张桂芬的喉咙动了动，不自觉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她立即转身走到老旧的碗柜旁，把里边的一摞碗拿出来。

　　“把蒸鸡蛋藏在碗柜里，等会你洗碗时再吃啊。”张桂芬叮嘱一声，快步走出厨房。再走慢一步，她的口水可要流出来了。

　　脑子里闪过蒸鸡蛋进嘴后的香滑可口，张桂芬忍不住砸吧几下嘴巴，心里盘算着离家里吃鸡蛋的日子还有几天——每隔十天餐桌上出现一次鸡蛋，算来还有四天就能尝到鸡蛋的味儿了。

　　“你闻到没有？妈身上一股蒸鸡蛋的味儿，肯定又给你妹开小灶了！”老二媳妇黄春华的鼻头动了动，压着嗓子对丈夫说。

　　许树武瞪了她一眼，不满道：“你狗鼻子呢，我咋没闻到啊！再说了，老妹那么瘦，妈还不能给她补一下啊！”

　　妹子出生时，他已经七八岁了，那时已经记事，这些年来，妹子那猫崽似的可怜模样依然印在他脑子里。再加上打小就听着母亲那些诸如“你妹身体不好，你们两个哥哥，多疼着她点”之类的话长大，所以格外不爱听妻子说这种话。

　　黄春华撇撇嘴，谁家姑娘能有小姑子那么好命啊，卫生期还能待在家里不下地，还能在哥嫂眼皮底子下开小灶，就连那些侄子侄女都没得吃呢！

　　黄春华不忿地站起身，想进厨房捉个准儿。哪知婆婆脑后像长了眼似的，喊了她一声：“春华，都快吃饭了，家里的那三只鸡喂了没？”

　　“妈，兰英在家呆了一整天，怎么连鸡也不喂一下啊？”黄春华没好气地转了个方向，朝鸡笼走去，嘴里忍不住埋怨一句。

　　许兰英自是听到了外头的话，她端着一大盘麦菜走出厨房，嘴里说道，“二嫂，我已经喂好鸡了，你赶紧过来吃饭吧。”

　　“瞧瞧你这懒人，是不是以后家里的活儿使唤不了你了？兰英肚子不舒服，请个假在家里歇着也不行，做饭洗衣喂鸡浇菜，样样活儿都干了。”张桂芬啪的一声把碗大力搁在桌上，亏得里边装的是半碗干饭，要是粥的话，肯定荡出一大半。

　　黄春华吃硬不吃软，见婆婆拉长了一张脸，立即把嘴上的拉链拉好，不敢出声了。

　　张桂芬瞪了她一眼，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芳芳，喊孩子们回来吃饭！”张桂芬心里还有气，目光一转看到了下工后扫完院子、像木头一样坐在一边等吃饭的大儿媳，立即把|枪|口对准了她，“一个懒，一个蠢，我怎么那么倒霉挑了你们这两个呢？整天说来说去、骂来骂去，就没见你们长点记性，做事长进一点，真是看得我一把火！”

　　刘芳芳也不顶嘴，乖乖起身走出院子，扯着嗓子喊：“大毛，二丫，三毛，四丫，回家吃饭咯！大毛……”

　　村子不大，孩子们很快就听到呼唤声，打打闹闹往家里跑。

　　“都过来洗手！”许兰英对着刚踏进院门的小孩子们招招手，圆眼睛调皮地快速眨动几下，四个孩子心里一喜，往小姑奔去。

　　待大家都进了厨房，三毛立即把那扇破破旧旧的木门关上。四个小娃儿，个个眼睛亮亮地看着小姑。

　　“狗鼻子！”许兰英见状一笑，把藏在碗柜里的蒸鸡蛋拿出来，“快洗手，洗完手才能吃。”

　　小半碗的蒸鸡蛋，不偏不倚地分成五份。每个人吃到的蒸鸡蛋都不多，只有小小的两口，但这已经让他们心满意足了。

　　二丫嘴甜，吃完香喷喷的鸡蛋后围着小姑转：“姑，以后我一定对你好，我有什么都分你一半！”

　　“二丫真乖！”许兰英摸摸小姑娘稀稀疏疏的软黄头发，夸了一句。

　　其他孩子听到二丫的话，也纷纷表示自己以后也会对姑姑好的，逗得许兰英笑成一朵花。

　　这几个孩子还真对得起她对他们的喜欢。她结婚十年，无子无女而遭受抛弃，父母兄嫂怕她后半辈子孤苦伶仃，一心想让她改嫁到有孩子的人家，想让她把那家的孩子拉扯大，以后老了也有个依靠。但婚后的那些日子，早让她伤透了心，再也不想到一个陌生的家庭里，为别人做牛做马。她只想独自一个人找个活计，用一双手养活自己，至于身后事，走了就走了，有什么好在意的呢？

　　父母兄嫂怎么会同意她那颠覆传统的想法，先是劝，再是骂，最后是逼迫，似乎她不再嫁，就是天大的错事。就在这时，这几个孩子站出来，昂首挺胸地把她护在身后，承诺姑姑老了之后，他们一起照顾姑姑，百年之后，给她送终，清明年节也会给她烧香烧纸，不会让她在底下饿着肚子过穷日子。

　　后来她在集市上卖吃食，也是这几个孩子轮流过来搭把手，才慢慢存下钱，租了一间屋子来开小饭馆。刚开始没钱招帮工，又是这几个已经成家的孩子时不时带着丈夫或是媳妇过来帮忙。

　　悄悄分享了蒸鸡蛋，许兰英被几个孩子簇拥着走进堂屋。家里不讲究到齐人才吃饭，当他们坐下来时，黄春华刚好放下饭碗。

　　“瞧兰英嘴角油亮亮的，也不知道在厨房里偷偷吃了什么好东西。”黄春华忍不住抱怨一句，“都这么大人了，还好意思跟小孩子抢口吃的，有什么好吃的就不会留出来给家里的几个孩子吃吗？”

　　大毛看了看一脸不满的母亲，然后转过头认真说道：“小姑，我妈脑子不好使，你别管她说的话。”

　　四丫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对着许兰英指着自己的眼睛说道：“还有，小姑，我妈这里不好。明明我们都吃了，她只看到你嘴上的油，都没看到我们嘴上的油。”

　　黄春华气得给了两个拆台孩子一巴掌，呵斥道：“死孩子，你们说什么呢？妈可是为你们好，从你小姑嘴里抢点吃的出来，不然好吃的都进她肚子里了！”

　　张桂芬没好气地把饭碗往桌上重重一搁，筷子头啪的砸在桌上，嘴里骂道：“老二，管管你媳妇，一天到晚只会盯着小姑子，有这闲功夫就挣多点工分回来！哪家媳妇像她这样又懒又嘴碎的，是不是我对你太好了，皮痒了啊？还真当我是病猫啊？”

　　这样的情景在家里时不时就上演一番，大家司空见惯，继续吃着自己碗里的饭菜，不主动出声，免得火烧到自己身上。

　　许树武匆匆把碗里的半碗米汤灌进肚子里，扯着媳妇手臂往他们屋走去，嘴里说着，“妈，你别气了，我回屋教训她去！”

　　见老二夫妻回屋关了房门，张桂芬心里知道他们这两口子是回房躲使唤去了，脸色没法好转：“两只懒虫凑一块，真是气死我了！建国你也不管一下老二，由着他们俩混日子！下个月给他们换个高工分的活儿，省得他们天天惹我发火！”

　　一家之主许建国虽然想不通老妻为什么天天因这点小事气得心口疼，但他也习惯了听老妻的话，点点头应下来：“行，下个月咱们又要开始种稻子了。我找大哥说一声，让老大和老二他们两口子的活儿调一下，老二去犁田，春华去插秧，老大去挑秧，芳芳给田放水。”

　　他话里的大哥，正是竹子生产二队的队长，他的亲大哥许建家。

　　张桂芬听到丈夫这么说，心里又有点犹豫了。老二两口子都是懒洋洋的，平时做点轻松的工分不高的活儿，都累得在家里哭三喊四了。这次和老大两口子换了重活，他们干得了吗？

　　“妈，要不还是别换了吧，我和芳芳干惯了重活，不碍事。我怕老二他们两口子受不了。”老大许树文这一番话，并不是在指责父母偏心或是取笑老二两夫妻干活不行。他是真老实，觉得自己和妻子作为大哥大嫂，就应该多出点力气，扛起这个家。

　　刘芳芳抬眼看了丈夫一眼，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低下头，不作声。

　　张桂芬也知道老大说这话是真心真意，她犹豫了一下，心还是偏向老二夫妻。家里边，懂事的老实的，总是被父母放在不重要的位置；会哭会闹的，总会被父母多为他们考虑几分。

　　许兰英突然出声了，“爸妈这个主意不错，二哥身强力壮的，二嫂也牛高马大的，哪好意思每次都分到六工分的活啊。我要是像二哥二嫂一样，有个好身体，准要使把劲，给家里挣多点工分。再过一两年，大毛他们就要上学了，家里得早点做好准备。”

　　四个孩子年纪都差不了多少，大毛现在六岁半，最小的四丫也五岁，中间的二丫和三毛是老大家的龙凤胎，现在也六岁了。到时候要是上学，肯定全塞进学校里，不然落下一个四丫，家里也没人陪她玩。这么说来，家里还真得多挣点工分。

　　还有兰英，十九岁了，在家也待不了多少日子，还得给她准备嫁妆。闺女上过初中，又有这般相貌身段，养上一两年，指不定能嫁给镇上的好人家。这样的话，手头越发紧了。

　　张桂芬心一横，跟丈夫说道：“你跟大哥说一声，老大老二都去犁田，芳芳和春华都去插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