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JO]Smoke Clouds》寻谦泠

19、第 19 章

　　热牛奶和果酱吐司。

　　餐盘旁的报纸上写着关于“黑色星期一”的金融报道与分析，据说这次事件让数不清的富豪沦为贫民，让精神崩溃的人们仿佛站在日线的风口浪尖，然后随着一落千丈的崩盘跌落万丈深渊。

　　你咽下最后一口味同嚼蜡的吐司，将报纸随手丢到那摞漫画期刊上。牛奶还有些烫嘴，烧得喉咙麻酥酥的。

　　如果这一天的开始还有好消息的话，就应该数今天不再是头脑内部疼痛，而是被橄榄球狠狠砸中的头皮在痛。或许是睡得太少，也可能是梦的内容太多，你整个人轻飘飘仿佛坐在云端，大脑清醒而又迟钝，胃袋装满却又空虚，失衡感不是很让人舒适。

　　将餐盘放在水池，你倒没有清洗的心情。

　　大概应该再去睡一会。但你也完全没有睡回笼觉的心情。

　　你木着脸环视自己所站的餐厅，叹口气。

　　都是什么跟什么。竟然会有这不是自己家的错觉。

　　不过也不是不无道理。

　　什么时候这本属于自己的家倒是被不速之客住得如此理所当然。

　　怕发霉的吸血鬼又回到了最开始为他准备的房间。昨天晚上回家的时候你甚至做好了见到身首分离的吸血鬼的准备，好在地上只有那几摊早就在的血迹，还有一串蔓延到另一个卧室的血脚印。

　　站在鱼缸旁边，稍微转换视角便能窥视到完全属于吸血鬼的昏暗房间。

　　死寂与空洞，没什么好看的。你眨了下眼睛，正准备收回视线时，昏暗之中脱离出的身影仿佛凭空出现，对视那双殷红的眼瞳，你不自觉地后退一步，结果撞在鱼缸上发出“咚”的声响，水中的几条鹦鹉鱼受到惊吓搅得水花四溅，从内侧撞在玻璃上“嘭嘭”作响。

　　已经再熟悉不过的笑声从房间内传来。吸血鬼戏谑的话语，就算你还没看清阴影中他的脸也想象得到他的神情：“怎么？现在的你也有害怕成这样的时候？”

　　害怕……？刚刚吗？

　　你发呆似的盯着鱼缸中还未安定下来的鹦鹉鱼，鼓动的鱼鳃好似你胸腔里难以平静心跳的心脏。你感到喉头有些反酸——不久前下肚的早餐以这种方式回味，还真是不好忍受。

　　“脸色很难看啊。”门口的吸血鬼见到你的反应与脸色，向前挪了一小步，刚好停在清晨阳光还没照耀的分界线后，他似笑非笑，十分随意地指指自己的鼻子，“今天也有流血吗？”

　　“没有。”你应答，也许是这寥寥几天养成的习惯，头脑不大转的情况下便习惯性的继续说，“跟你又没关系。”

　　他笑了声：“‘没关系’，可就不对了。我得想办法让你这些日子过得健健康康才行，可不能再我恢复记忆之前让你遭遇什么不测。”

　　你脸上带着不可思议、掺着厌恶嫌弃的表情，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毕竟我Dio的记忆还全都交代在你这家伙脑袋里——还得拜托你好好保管才行……”他略微仰起头，本就不一般的身高以这种动作看着你，倒不如说是在俯视你，不加掩饰的轻蔑戏谑从眼眸与嘴角流露而出，就算你与他相离半个客厅的宽度，那种难以描述的气质也几乎被你完全体会。

　　那种好像已经胜券在握，故作悬念的感觉。

　　叫人有些讨厌。你皱起眉头，连动动嘴巴回应一下都懒得去做，于是索性沉默着迈开脚步准备回自己的房间。

　　——原本躺在床上的时候你还在担心梦境中的事情，不过等亲眼见到Dio之后，疑虑与不安却忽然消减，准确来讲，应该是陡增的疲惫感让你不愿再去思考那些问题，同时也不愿再与他废话。

　　但Dio似乎并不打算让你就这么轻易离开。

　　“等一下。”他不紧不慢地叫出你的名字，然后是不紧不慢的说出他的“请求”，“为我带杯水吧。往常一样。”

　　你停住脚步瞥视他。

　　往常一样？

　　什么情况的“往常”？只要说想喝水就可以了，为什么要强调“往常”？

　　他没再看你，转手打开了房间的灯：“多谢。”

　　你走回自己房间门口踟蹰片刻。实际上，就算不为他送水过去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你恍惚似的回想起昨天出门前对他说的那句话——如果你需要什么我可以买到的东西——这句话回想起来好像是几年前说过的。当然，昨天你是空手回家，什么东西也没带。

　　只是一杯水，不禁让你回想起前几天的“那杯水”。难道他又想做什么吗？他的报复性你自己清楚很多，但凡令他感到不顺心意的事情发生，或许第一时间看不出有多少反应，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找回来……

　　我不是怕他。你想。我只是太累了。

　　坐在床上发呆了大概十分钟，你咽下一口唾沫，嘴里的酸味害得你皱眉头。先不说吸血鬼要喝水，现在的你也得喝点水才行。

　　到最后，你还是又接了杯水，缓缓走到吸血鬼的房间。

　　他正躺在床上靠近门侧的那边，枕着枕头双手向上高举打开的书。那实在不是什么很好的阅读姿势，看起来还有些滑稽。

　　这幅情景你倒是没想到，愣了一秒后才正式走过去：“水。放柜子上了。”这样说着，将水杯轻轻摆在床边的床头柜。

　　这样就好了。真正的平平常常——

　　手指离开水杯的瞬间，左手手腕清楚感受到被什么抓住，握在淤青部位的力量不大，也毫无温度可言——

　　你下意识挣了下，扭头看过去，握在手腕上的并非实体的手，那半透明的金色手臂……“DIO？”惊慌之间你扬起手想要挣脱，「替身」的手臂在你与Dio之间仿佛一条相连的锁链，却没有挣脱的余地。

　　那条手臂依旧只有手臂，当后背碰到衣柜时，一条手臂的长度已经是你们之间的极限距离，反倒是半卧着的Dio被拽了起来、又或者只是他主动坐起，然后站起身。他伸手的速度很慢，慢到绝对够你逃跑，但那轻轻圈住你手腕的「手」当然不打算让你就此离开，它随着本体那温度更低的手握上来而消散，冰冷感“久违”的从手腕蔓延而至。

　　吸血鬼殷红的眼瞳中属于你的倒映仿佛置身于深渊，等嗅到那掺着淡淡花香的洗发水香气，脑后肿起的头皮一阵阵疼着，你才发觉自己大脑空白了有多久。

　　不，也不知道。

　　……太近了。近到你清晰看见倒映中自己几分木讷的神情，近到你的鼻尖感受得到他呼出的又轻又缓的冷气。

　　身体却被钉住般动弹不得，本能之下你大概应该与几天前一样想办法逃跑，可你只是绷紧身子，什么都没做。情况有些相似，又全然不同。

　　他动动唇角：“你怎么了？”用眼睛打量着你的脸，“该不会根本没睡吧？”

　　他的语气听起来不像在关心，但也不像是开玩笑。

　　丢下书空着的那只手搭在你发木的额头，凉凉的感觉倒也不赖。“昨天是流鼻血，今天要发烧么。”

　　他的手……

　　你低下头算是要避开：“你又试不出来什么温度。”

　　“……”

　　“而且我也没发烧。”如果发烧了，情况会不会好些？至少能让自己觉得那些不适是其他外因影响，而非现在站在面前“被迫倒流记忆”的吸血鬼。

　　梦的记忆……握在你手腕上那与淤青痕迹重叠得严丝合缝的手，失去温度与血色的手，根本就是完全不同。

　　“那你是睡过头了吗？”他收回你额头的手继续说道，“状态不好不如去医院吧，现在的医疗水平理应很不错了吧。”

　　“跟你没关系。”话都这样说了，结果没有放手的意思可还行。你皱着脸用力甩了甩腕上的手，淤痕虽然疼，与当初比起来已经容易忍受许多：“松开。”

　　“是因为已经认为我不会有什么危险了么，好像一点都没有恐惧，冷静的很啊。”他说话的语气像是在夸赞，略微收紧五指作回答，假若他只是普通人，以你的力量也不够挣脱，更别提是属于怪物的吸血鬼。

　　你稍稍眯着眼睛，冷着脸向右歪歪头睨视他。

　　虽然没有真的认为自己不会有危险，但你的确没有恐惧。要说原因的话，面前的吸血鬼似乎也没打算做什么有大威胁的事情。

　　只是有隐隐的不安感。这家伙……每天看来都会觉得十分陌生。

　　毕竟是你一手造成他记忆的回溯和跳跃性的恢复，每天见到的都是不同时期的存在，感到陌生倒也再正常不过。

　　真正的不适与不安，是来自于那种陌生中的熟悉感。不同时期不代表是换了一个人，那种难以完全以分离的眼光去看待，却也无法简单直接衔接起两个时期的情况，还有在他身上发生的那你依旧无法理解的事件，以及现在的记忆下不应该出现的「替身」，都令他愈加捉摸不定。

　　想要更清楚他的状态，就必须想办法窥探更多他的记忆，也要想办法记下更多。

　　只是这6天的时间还没过去，你就已经察觉到临近极限了。120年，想要延续下去，以你现在的体质和精神力，基本就是不可能。

　　这场你本就没抱多大希望的“战争”，果然还是要如此草草以失败告终吗……

　　“也没有斗志。”他嘴角越加上扬，感兴趣地说，“连说话都不愿意了么。”

　　你撇撇嘴，一瞬间想些说什么，紧接着又不想说了。恐怕这也是他的奇特之处吧，拥有让人不想接话的能力……之类的。叹口气看看自己的手，觉得还是有必要说点：“你废话完了吗？完了就让我该上哪上哪去好不好？”

　　“哼，难得我心情变好了……”握在腕部的手纹丝不动。

　　看来确实是呢。你抬眼对他笑笑，语气嘲讽道：“明明昨天还那么承受不住的脆弱模样，睡了一觉明显好多了嘛。”看着他脸色迅速变得难看起来，自得之情还没那么强烈，倒也足够你发自内心继续笑了，“说了不中听的话实在抱歉，难得你心情变好了。”

　　这番话还真是不白说。Dio用力攥了下你的手腕，森冷的怒意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不过毕竟今非昔比，他很快平静，只是话语难以掩饰其中的不悦：“自作聪明，虚张声势。你究竟是怎么想的，会认为我Dio想不到么？”

　　“那。”你重新拽一下左手，带着他的手将拳头抬到他胸口，“松开。”

　　“今天醒来之后我就在想。”他几乎接着你的语末自顾自说道，“如果我可以倒流时间就好了。”

　　你怔住。

　　“有些事情要做一定要趁早，追求‘毫无痕迹’或是某些‘可能’本来就不应该，反倒会增加许多不受掌控的麻烦。”他重新弯下腰凑近你，眼角因笑容而上扬。

　　“……啊？”

　　“这不是后悔，只是在回忆过去的时候难免会有的正常想法，对吧。”并不是在证求你的看法，“你也有同样的想法吧，像是‘如果一开始没有把眼前这个吸血鬼留下来’，又或者‘如果最初没信他是吸血鬼的话，忘记拉上窗帘或者没有拉严’，等等，也就不会又现在这种让你烦恼的情况了。”

　　他忽然向上拉一下你的手，身高的差距迫使你高举左臂向前跳了一小步，差点撞上他的身子。“D…Dio……！”你握紧拳头，不需要思考也知道自己的力量不可能伤到面前这吸血鬼，你依旧将右拳重重挥了出去，“嘭”地击中他腹部的瞬间仿佛击中裹着硬橡胶的铁块般影响全无，手指竟然还被反作用力震得发痛。

　　“嗯？”他带着笑意的声音从你头顶响起，“没必要这样吧，说到底我Dio应该还没对你做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这家伙……！身躯绷得像一棵松木的你机械式的仰头，正对那双染上笑意且慵然的红眸，玩笑着向两侧展开的唇角露出半点獠牙。你将拳头攥的更紧，向后拉开手臂蓄力——

　　“没用的。没有意义的行为也没有用。”吸血鬼的另只手不知何时搭在你的右肩，冰冷的手掌离你的脖子只距分毫，“不过敢于这样动手打过来的女士，到我Dio目前的记忆为止，你还是第二个。是不是应当夸奖一下？”

　　你瞪视他：“没意义的行为。”当然是指“夸奖”。

　　“哈哈哈。”闻言他咧开嘴，尖利的长牙在唇下毫不掩饰地张扬着，又被缓缓收敛，“对了，不清楚你现在知不知道我回忆到什么时候……”

　　他故意将最后的尾音拖长，将你神情上分毫变动尽收眼底：“现在的我，多少还有些想感谢JOJO呢。”

　　感谢？

　　他俯下身：“如果后悔当初为什么不先动手解决掉他，真要那么做的话，恐怕我Dio再也不会有机会以现在的姿态站在你面前。”

　　他说的……

　　“我竟然直到今早才记起化身为吸血鬼的用具是什么，时间也比我想象中的要早许多……”

　　这、这些话……他说的都是真的吗……回忆的梦，是被我略过了吗……

　　你想向后靠一点，却又被他一双冰冷的手固定。

　　那他现在岂不是……难道说已经是吸血鬼了？！

　　指尖触上右脸颊的瞬间，深陷迷题之中的你恍然回过神。近在面前仿佛等候多时的Dio，殷红的眼瞳绽着异彩。

　　“十分惊讶的模样啊。”仿佛在欣赏被困的无措猎物，他单手拢起你的脸，犹如将寒冰贴在你的右脸，“那么重要的事情你却不知道，会让不久前你的话不攻自破。”

　　果然……

　　他是知道什么了……

　　落入冰渊的你面临无尽黑暗，前方两点殷红的火焰吞噬灼烧着你的精神，燃腾而起的烟雾弥散出已经再熟悉不过血腥气，刺得你皮肤冷硬疼痛，梦境中受创的脑后胀痛着，唯独头脑不再如前几天一样昏沉麻木，关于内部的感知似乎并未存在，只是一具空有外感的躯壳。

　　曾经的坚定已然动摇，愈加助长你本不愿相信的“可能”。

　　「不攻自破」。

　　只要稍有松懈，当然会有这样的情况。

　　但是，我究竟是……在与什么战斗……

　　从最初就选错了道路，根本就没有可能的道路，还让自己陷入这等境地。

　　吸血鬼那与恶魔无差的低语，毒蛇吐信般点在你的眉间：“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吗？”

　　不、不是……

　　咬紧的牙关将话语锁死在喉咙中，心脏牵动身体一同颤动起来。

　　不是恐惧，不能恐惧……你感觉到后背靠上冰冷坚硬的柜子，靠上已无退路的冰墙。

　　吸血鬼的指尖轻缓向下抚过你僵硬却温热的颈子，随后落回你的肩膀。一呼一吸间你仿佛看得见自己吐出的白霜——放弃吧——这场没有意义的战争。

　　你名字的字节从他俯在耳畔的唇齿间携着凉气打在耳廓，金色的发丝蹭在你的鬓角，玩味的笑语牵动你颈侧的头发：“稍微有些似曾相识的场景啊。”

　　三天前……

　　你想躲开他继续的靠近，却只是更加显露出畏缩。

　　他接下来的话听起来简直是半开玩笑：“要是需要征得你同意的话，能不能将你的血分给我一些？”

　　吸血鬼的獠牙仿佛正抵在你的颈窝，不论你的意志如何，它都能稍加施力，刺破颈部的皮肉。

　　究竟是为什么而选择了现在的道路。

　　“只要一杯足够解渴就好，你的命我不会威胁。”

　　高高在上，无所不知，像是掌握住了一切，除了归顺别无他途。

　　究竟是为什么而选择了现在的战争。

　　……为什么……

　　“……Dio。”你的声音小得自己都听不清，但吸血鬼能听的一清二楚，“让开吧。”

　　为什么下不定心思放弃。

　　他大概是愣了下，一点点的从你颈窝间抬起头。

　　“我很累了。”你垂着眼帘，“当然不会有斗志。”

　　“噢。”他缓缓退开些许距离，“明明刚刚的拳头力气还不小。”

　　“你说得对。”无视他的话，“如果最初我选的是让你在太阳下变成灰烬，就不会有现在这些那些的事情了。”

　　抬头看向面无表情的吸血鬼。“是我没能看清你到底是什么……如果我能早些知道你会这么不可理喻，我只希望我根本就没见过你。”

　　他收回搭在你身上的手，隐隐笑意重新爬上嘴角。

　　“但是我也不会为此感到后悔。”你抬手抹下额角冷了多时的汗珠，“我的结局还没定呢。”

　　“是么。”

　　他转过身，漫不经心地坐到床上，拿起那本只剩少部分未读页数的《德古拉》，看着封面的神色显然还在盘算什么。没待你好好喘几口气，他果然很快便开口了。

　　“你觉得我是那种十恶不赦的吸血鬼吗？”

　　他眼眉微弯地看向你，语气和笑容温柔且纯粹。

　　怎样的伪装才能让他以这样平淡而又耀眼的方式问出这样本就无需质疑的话。

　　本以为只要能从他身边离开，那森冷的寒意与迷雾般的血腥气就会随之削减——你打了个冷颤，用力咬住牙齿的“噔”一声震得你不自然地眨了眨眼。

　　“你是。”怎么可能不是。你叹息似的说，冰凉的双手攥成拳头，迈开沉重僵硬的腿脚离开。

　　他一笑：“我也觉得我是。”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