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杀心 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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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潭不大，既然来了，不如在离开前好好逛一遭。午市人头攒动，杜意微买了一纸袋的栗子揣着捂手边吃边逛。当地独特的扎染看了，糖人画看了，精美的刺绣看了，他还买了一个漂亮的荷包。直到被一股香辣的味道吸引，停留在一间路边的小饭馆门前，尽管已是一肚子的栗子，但那香气依然勾得他有些发馋。
店里生意一般，零星的几个客人，杜意微得以独占一张八仙桌。那用餐的桌子也颇有当地的特色，厚厚的棉被当桌布，上面压一块结实的厚木板，杜意微伸了下腿，发现棉被下的桌肚里有个特制的暖炉烧着炭火，溢出的星点烟灰也被棉被隔开，一点儿都熏不到人，特别适合这里又湿又冷的冬天。
店主是对夫妻，老板娘性格开朗外放，上来问杜意微吃什么，见他有些踌躇，便热情地介绍起来，“我们店里有新鲜的金溪小鱼，早上我家当家的去河里现捞的，特别新鲜，这会儿养在缸里活蹦乱跳，油炸特别好吃。还有我们自家熏的腊肉，咸香下饭，您要不来点尝尝。”
杜意微点点头，“可以。”
“少侠您长得可真俊，是来玉潭大会的？”老板娘喜笑颜开，“再送您一碟腌菜，酸辣爽脆，开胃又下酒，我们平时自己吃的农家家常菜，您在别处可是吃不着的。少侠要不要再喝一点酒，也是我家自酿米酒，不收您的钱。”
“酒就不用了。”杜意微浅笑，他有些招架不住，幸好这时小饭馆又进来了两个客人，老板娘不得不去招呼。
杜意微轻吁一口气，随意往门口瞟了一眼，结果那两人立刻回避了他的目光，杜意微一哂，他早就认出这两人跟了他一路，从他离开齐贤庄便一直缀在他的身后，他拿不准那两人到底是何目的，不过他也不在意，左右他都快要离开玉潭了，从此也绝不会和中原武林这群人有什么交集。
饱饱吃完一顿，杜意微让老板娘给他切了一斤白肉，用油纸包好，打听去衡山的路。
“那您得先回永州，然后从永州走官道，那路又好走又安全。”
“多谢。”
杜意微出了饭馆，那两人没有再跟出来，去永州的一路上也未见异常，他还以为只是想监视他在玉潭的活动，生怕他这个无量岛出来的邪魔外道坏了他们中原武林的盛会。可没料到在他踏入春娘的小店时却再次见着了那两个汉子。
杜意微心中一沉，那两人听到开门声，回头看了一眼，见是杜意微，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喊了春娘结账。
那一头春娘认出了杜意微，满是愁容的脸立刻展露出欣喜的笑容，“杜少侠这么快又回永州了！这么晚，吃过了没？我给您准备饭菜？”
她慌忙走向杜意微向他示意留神那两人，忍不住朝他身后张望，却没瞧见想见的人。杜意微未应，一边将春娘掩在一旁，一边伸手拦住了那两个正要离开的男子。
“两位跟了我整整一日，这会儿都天黑了，不知明日还继不继续？”
春娘一愣，脸上刚刚露出的笑慢慢凝固，一对杏眼在三人间来回地转，有些不知所措。她原本就觉得这两人有些古怪，才用眼神提醒杜意微，她这些年店里也见过不少往来的武林中人，见杜意微这副架势，立刻察觉出不对劲的地方，踌躇着往后退了退，紧张地攥紧了自己的围裙一角。
“春娘，你别害怕。”杜意微出声安慰道，“烦你帮我准备一间客房，别待在这里。”
春娘连连称是，头也不敢抬地快步离开。
支走了女人，店里只剩下他们三个外来客，气氛顿时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那两人中一个吊梢眉，一个大鼻子，长相极为普通，是在人群里毫不起眼的平凡相貌，跟了杜意微一天，这才第一次开口同他说话，却是将跟踪一事否认得一干二净，“这位少侠误会了，我们刚参加完玉潭大会，要回潭州，不想连夜赶路便在永州歇一晚，与少侠同路，许是有缘。少侠说什么跟了一天，怕只是巧合，少侠多心了。”
“噢？那可确实有缘。”杜意微笑道，“不知两位今夜宿在何处？”
他状似随意地淡淡一瞥，换得那两人静默注视。
“住在哪儿不劳少侠费心。”半晌，其中一人才开口，冷漠对答。
夜已深，小饭馆外那条街上都已熄了灯火，借着屋里昏暗的灯火，吐息间白气依然清晰可辨。
进城时杜意微看见城门边上贴着告示，永州从今晚开始宵禁，直到冬至。杜意微来得不巧，他入城时天色已晦，街上每一家客栈都挂着客满休业的牌子，他连敲了几家都不愿开门让他进来，他这才不得不来叨扰牧海舟的朋友。春娘带着婆母经营这样一家小酒馆，根本不敢违反官府的禁令入夜后让两个陌生的大汉进来喝酒吃饭，杜意微猜想他俩怕是比他早到，天还亮着时就已坐在这儿等他了。
杜意微没料到那两人根本没打算就这样放过他，不过他们既然没在山野荒间动手，更无可能会在城里引起更大的骚乱，无论对方准备怎样，他也丝毫不惧，但中原既有规矩，他也要遵守，得先礼后兵，“既然如此，那就回去告诉你们苏盟主，我既已离开就绝不会再回去，玉潭大会我本就没打算要去，中原武林我更是无意接触，请他宽心，不必再耗费心力派人跟踪我。若是明日再叫我见到二位，休怪我剑下无情。”
那两汉子彼此对视了一眼，那吊梢眉又是一冷笑，反问道，“如何无情？”
杜意微看了他一眼，平静地说道，“以后都不用考虑在哪里过夜。”
“你！”
那一直没开口说过话的大鼻子按住了明显被杜意微激怒了的同伴，他好整以暇地上下打量了杜意微一番，嘴角凝着似有若无的笑意，那瞅人的眼神称得上冒犯，杜意微脸一沉，还未来得及发作，反而先听到他对另一人说道，“何必与他计较。”好似无理取闹、纠缠不休的人不是他们自己，随后那汉子朝杜意微随意地一拱手，强揽着同伴走了，仿佛为了平息一触即发的怒火克制忍让。
春娘在后堂焦急不已，等了一会儿听不见说话声，便壮着胆子掀开帘子偷看外面大堂里的情况，杜意微转过身，看见惊惶的女人，冰冷的脸色稍霁，“叨扰。”
春娘见那两人已走这才松了口气，一边走出来关门上锁，一边对杜意微道，“也不知那两个人是什么来头，一直坐在那里，我说要打烊了，他们也不理，我一个弱女子哪里敢赶他们。正愁不知如何是好，恰好杜少侠来了。这回只你一人？没和牧少侠一起吗？”
“嗯，”杜意微没有过多地解释，“我一个人。”
“后院客房已经给您收拾妥当了，我带你去。”
“多谢，我只住一晚。”杜意微掏出钱来，却被春娘拒绝，他将银子放在桌上，“你是牧海舟的朋友，不是我的，我不该在你这里白吃白住。”
春娘一愣，轻叹道，“杜少侠你这人说话真是……算了，那多谢少侠了。”
“该我谢你才是。”
小饭馆不仅是春娘和婆婆的营生之地也是她们的栖身之所，后院里她收拾出一间客房给杜意微，但看得出是久未有人住过了，尽管已经熏了香，但依然还有一股空关已久的难闻气味，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杜意微说，“杜少侠今晚只能将就一下，实在不好意思。被褥都是新的，但是这屋子毕竟一直没有人住，就刚才通了一小会儿的风，不过我已经给屋子里熏过香了，还有这两个暖炉，我都添了炭，这种炭特别好，一点烟灰都没有，晚上你要是觉得冷，再唤我给你加。我估摸少侠大概还饿着，就随便弄了点饭菜，你看我这招待的，实在是……”
“没关系，”杜意微摇头，“您已经做得够周道了。”
他看了一眼桌上，这么短的时间内春娘就端出了三道菜，全都冒着热气，且没有加辣椒的清淡菜色，显然是将他的喜好俱记在心里。这样的好意也让杜意微一直以来紧绷低落的情绪缓解不少，他再次真心实意地道谢，“我只住一晚，明天一早就走，多谢您。”
杜意微终于露出了这么多天来的第一个笑容。
夜深人静，杜意微躺在床上半梦半醒。身下床铺柔软，身上被衾厚实，暖炉里炭火旺盛，整个客房温暖干燥，他的身体已经疲倦不堪，在如此舒适的环境中理应坠入黑甜乡中作好生涯，可是意识却被反复锤打得十分清醒。春娘用的那种熏香似乎依然弥留在房间里，初时只觉得清新，可闻久了反而越来越精神，像根针一样每每在他要入睡时将他刺醒。他挣扎着睁开眼，想要起床将窗户再开大些，好将那熏香味尽快吹散，可□□在抱怨反抗，怎么也动弹不得。迷迷糊糊间，他隐约听到窗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大概是风声。杜意微在心中如是安慰自己，可身体却慢慢地从某种束缚中挣脱出来。他终于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披上一件外衣走向了窗边。
屋里烧着暖炉，窗户因而没有完全关上，透过缝隙可以看到后院另一边的小屋里依然亮着极微弱的烛火。杜意微瞥了一眼，忽然眉头皱紧，他发现有一个矮小的身影正背对着他趴在春娘的窗外。
定睛望去，那正是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妇。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杀心 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