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玛丽》颜星夜

1、第 1 章

　　血腥玛丽
　　（又名：维纳斯魔镜）

　　无论贫穷还是富有，
　　无论疾病或是健康，
　　无论顺境还是逆境，
　　我们都会不离不弃，
　　永远支持对方，爱护对方，
　　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远，我们什么时候结婚啊。”澄澈的天空下一个清亮的女声响起，男生只是微笑，伸出手揉揉女生的头发。
　　“呐，我说。”
　　女生躺在草坪上，轻闭上眼睛，享受阳光。
　　“嗯？”
　　男生将手撑在身后，下巴微扬，眯起眼睛看太阳。
　　“我，哪里最美？”
　　“眼睛。”男生很快地回答，嘴角勾起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脑海里浮现出女生的面容，“像黑珍珠。”
　　“好了好了，这个形容你都说了多少年了——那么，如果有人的眼睛比我的还美呢？”
　　“不可能有人的，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最美。”
　　这种甜言蜜语对于女生来说早已是家常便饭，不会为之感动。突然地，女生睁开了她的黑珍珠一样的大眼睛，黑色的瞳仁里倒映着天空上白色的云朵。眼神凌厉，和之前那温柔、撒娇语气的感觉大相径庭。
　　——如果有人的眼睛比我的还美，我就将它们挖出来。

　　季影艾和申远是一对普通的情侣，从同一所高中毕业，考上同一所大学。
　　已经接近九月下旬了，作为大一新生的他们刚刚熬完为期一周的军训。季影艾拒绝了好友的逛街邀请，申远也推掉了和室友的篮球训练，两个人整天都呆在一起，什么也不干，就只是呆在一起，这样就让他们感到足够幸福了。
　　在申远眼里，季影艾美丽温柔——事实上季影艾就是这样的。
　　但哪个女生不会因爱而生嫉妒和忌恨呢？哪个女生又愿意在自己喜欢的男生面前流露出自己不美好的一面呢？
　　季影艾当然不会让申远知道自己“如果有人的眼睛比我的还美，我就把它们挖出来”的心理。
　　申远喜欢季影艾的眼睛，这点季影艾心里非常清楚。但要问季影艾，申远是因为她而喜欢上她的眼睛还是因为她的眼睛才喜欢上她的话，季影艾就不清楚了。
　　正因如此，季影艾无法对申远的爱产生安全感。如果申远是因为她的眼睛才喜欢上她的话……一旦出现拥有更漂亮眼睛的女生，申远就会变心的吧。
　　所以，季影艾想，即使陷入一生的诅咒、背负一生的罪恶，她也会为了和申远在一起，去杀了那个女生。

　　漂亮女生和漂亮女生之间还真是有某种引力，季影艾发现自己所在的宿舍——玉临搂810寝室的其他七位室友都是大美女。但令她不安的是，这七位美女中有六位和自己一样有着漂亮的大眼睛，至于那最后一位……
　　“咦？你是白雪吧。我们好有缘哦。”
　　季影艾感觉这还真是有缘，申远、白雪和自己都毕业同一所中学，现在白雪又和自己考上了同一所大学的同一个系，还被分在了同一间寝室——都军训七天了，居然没发现，自己还真是迟钝。但又想想，从报道那天起白雪就没回寝室住过，现在军训结束，学生会查寝查得严了，白雪才偶尔回来，所以没发现这点好像也并不是那么不能原谅吧。
　　“嗨。”白雪只是微笑着招招手，简单地打了个招呼。
　　诶？怎么这么生疏啊？就算在高中不在一个班至少也在课外数学补习班做过同桌啊：“白雪啊，这几天你也没发现我也在这个寝室吧。”
　　“啊？”这倒是让白雪一愣，“我们认识吗？”
　　“对啊！我也是从文乔中学毕业的啊。我们俩在课外补习班还做过同桌呢！”怎么可以忘了我呢。
　　“是吗。那对不起啊，我有些不记得了呢。”女生的语气中却不含一丝内疚之意，但她轻柔的声音实在无法让人对她生气。
　　虽然和白雪也不是很熟，但季影艾难免有些小失落。

　　白雪。曾被公认为是文乔中学的校花。
　　所有人都说她漂亮，是古典美女——也许有人是发自内心这么说，但还是有一部分女生不甘心，只是随意附和着别人。在季影艾眼里，白雪最多也就算很清秀罢了。说她是古典美女……那缘由就只有和温柔的性格挂钩了。毕竟，白雪单眼皮、小眼睛，光在“美女”这个形象上就要打些折扣。
　　而这样的女生会被评为校花，靠的是极好极好的人缘，而这其中的人缘，大部分是和男生的。
　　——这并不是因为季影艾妒忌，而是事实。
　　白雪说话声音非常轻柔，所以这也造就了她温柔的性格。不管自己的心情是怎样的，都不能通过语气来表达。
　　她对谁都好像一副自来熟的样子，即使是第一次见面，她也会把对方当成多年好友一样来对待。
　　“我叫白雪，请多多指教！”还伴着弯腰弧度较小的鞠躬动作。
　　“我叫季影艾。”
　　“影艾，我觉得你的眼睛好漂亮啊，好像黑珍珠。”
　　“诶？真的吗。”申远也说过同样的话呢。
　　现在看来，白雪对每个人友好都只是表面的假象罢了，实际上根本没放在心上。感情未必出自真心。
　　——对不起啊，我有些不记得了呢。
　　说得那么理所当然，漫不经心，毫无内疚之意，仿佛说的是“我也记得你啊”一样。
　　高中的时候，她受男生欢迎。传言说白雪所在的班级，半个班的男生都给她写过情书。她和学校里一些小团体的女生的关系也很不错，连自己从未与她有过任何交集的死党也想和她交朋友。
　　“哎，我们找个机会去认识白雪吧。”
　　“诶？怎么突然想去认识她？”
　　“她男生缘多好啊，和她做朋友很有面子的。”
　　原来还是另有所图。白雪伪装自己去和所有人做朋友——她和年级上几个受欢迎的男生保持着暧昧关系。
　　而你，想和她做朋友。说白了就是想和她一样。

　　季影艾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勉强笑了一下：“不记得了也没关系，反正我们本来就不熟嘛。既然我们这么有缘，那从现在开始做朋友吧。”友好地伸出右手。
　　白雪伸出手轻轻握了一下：“我们大学是全省排名最高的大学，遇到同校同学再正常不过了，而且袁秋和颜纯也都是和我们在同一个市，你和她们也挺有缘的呀。”还是很轻柔的语气，听不出来有什么其它意味，但敏感的季影艾感觉到了。
　　白雪抱起几本书准备离开：“我还有课，先走了，拜~”
　　“拜。”季影艾抬起了手但懒得再挥两下表示再见。走到窗边刚好看到正在往自己所在的宿舍楼方向走来的申远，便也开心地下了楼。
　　走到楼梯拐角处时却看到白雪和申远在一旁对话，于是季影艾停下脚步背靠着墙听起他们的对话内容。

　　申远来到季影艾的宿舍楼下，掏出手机刚想叫季影艾下来时却又被一个女生叫住。
　　“这不是申远吗？”
　　“诶？白雪。原来你也来了这啊。”放下刚举到耳边的手机。
　　“没办法，高考砸了嘛。我爸本来打算把我送到国外去，但我让他再等两年，所以就来了。看来我们还真是有缘呢。”
　　“是啊，挺有缘的。”
　　“哎，对了。你下午有时间吗？正好我也没课呢，一块去玩呗。”
　　“啊？”对于突如其来的邀请男生一时有点不知所措，“对不起啊，我准备下午约我女朋友出去。”
　　“哦，这样啊……”白雪做出一副“原来世界上只剩我是单身”的无奈表情，离开了。

　　——啊？我们认识吗？
　　——这不是申远吗？
　　——你和她们也挺有缘的呀。
　　——看来我们还真是有缘呢。
　　——我还有课，先走了。
　　——正好我也没课呢，一块去玩呗。
　　对比起白雪对自己说的话和白雪对申远说的话，真是把季影艾气得咬牙切齿。脑中立即给她下了个“水性杨花”的定义。

　　银杏叶铺满地面，身处金黄世界。
　　申远在帮季影艾拍照。碰巧季影艾的另外几位室友也刚好路过这里，看到正蹲在一旁摆弄着相机的申远，走过去。
　　“哎，同学。能帮我们拍几张照片吗？”梁衣静弯下腰对申远说。
　　“嗯？可以啊。”看着面前这个大眼睛美女申远也不想拒绝——即使女朋友在一旁，但等下给她解释一下她是不会介意的吧。
　　“谢谢你！”梁衣静对着申远眨了眨眼睛，直起身对身后的同伴说：“颜纯，袁秋，来！一起照相。”
　　三个女生的颜值都挺高，这让申远十分乐意为她们照相。
　　一旁的季影艾终于看不下去了：“喂！我说，你们什么时候才好啊。”十分不耐烦。
　　“影艾？怎么了。”梁衣静看到季影艾出现感到挺惊讶的。
　　“我男朋友今天是陪我出来玩的。”季影艾挽起申远的胳膊，露出“识相的快点走”的表情。
　　“哦，这是你男朋友啊？很帅呢。”
　　“是啊是啊。”颜纯和袁秋跟着附和。
　　很帅怎么样，难道你想让他当你男朋友？听到这话季影艾挽着申远胳膊的手的力度加重了些。
　　“那你们慢慢玩吧，我们先走了。”季影艾拉着申远离开。
　　申远怕季影艾生气，提前认错：“对不起啊。”
　　“相机拿来我看！”
　　申远无奈交出相机——看来刚刚拍的那些照片都要被她删掉吧。但只要她不生气就好。
　　季影艾接过相机，看着屏幕上那些漂亮女生的黑色大眼睛，真是，真是想把它们都挖掉！季影艾气愤地将相机丢还给申远——真想把照片都删掉！但，那样会不会影响我在远心中的形象？
　　季影艾的动作换来申远愣了愣——怎么？那些照片她不删掉吗？还是她要看自己表现，要自己去删掉。
　　“你好慢！快走啦！”听到女友的催促正犹豫着要不要删照片的男生也没有多想了，跟上了女友的脚步。
　　——申远，如果我真的做出了什么邪恶的事，那么请你千万千万要原谅我。
　　——因为，我真的真的好爱你。

　　“当当当当！大家有没有觉得我们的寝室有点不一样啊！”季影艾大声欢呼。
　　白雪躺在床上耳朵里塞着耳机、手上拿着小说，没有理会她。
　　“你在说什么啊影艾，寝室好好的哪有什么不一样？”
　　“咦！卫生间里的镜子被换了诶。这个镜子好复古好华丽啊。”
　　听到颜纯在卫生间里的自言自语，梁衣静对季影艾挑了挑眉：“你把镜子给换了？”
　　“嗯！”
　　晚上几个女生在一起聊天。
　　室友简梦有一双褐色的眼眸，不是黑色的，这让季影艾对她印象还不错。
　　“你们知道吗？有一种通灵游戏叫血腥玛丽——影艾你今天买了个镜子让我突然想起来了——把自己一个人反锁在黑暗的卫生间里，在镜子两边各点一只蜡烛，闭眼凝神说三遍‘BLOODY MARY’，然后镜子里就会出现血腥玛丽，你将你想诅咒的人告诉她，诅咒完成后她就会向你索要代价——”
　　“喂！别再说了，吓死人了！”颜纯早已被吓得缩进被子里了。
　　“好了好了，那我们聊点八卦吧，”简梦转移了话题，“衣静，你不是对那个数学系的申远一见钟情吗？怎么样了，今天有没有什么进展？”话一出口就立即遭到了梁衣静、颜纯和袁秋眼神的制止。
　　“怎、怎么了。”简梦不知道其中缘由所在。
　　她旁边的袁秋悄悄对她耳语：“申远是影艾的男朋友。”
　　这下子气愤变得异常尴尬，810寝室里的时光仿佛静止。
　　季影艾的手紧紧抓住了身下的床单，指关节捏得惨白。

　　半夜两点半，女生们都熟睡了，唯独季影艾还在床上辗转反侧。
　　下午她和申远逛到周边的一家礼品店去，在跟老板的谈话中无意得知了这面镜子背后不可思议的秘密——曾经用过这面镜子的女生都在得到这面镜子不久之后离奇失踪，并且买者身边的一些女生朋友都被夺去双目而死！
　　季影艾想到这里时脑海里又想到了另外几个女生：梁衣静、颜纯、袁秋还有白雪……如果她们被夺去双眼的话……如果她们没有那么美丽的黑色眼睛的话……如果她们都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了的话……
　　远，就不可能喜欢上她们了吧。
　　邪恶的念头终于在季影艾心理发芽滋生。但，谁可以帮助她？
　　一个声音响起，是季影艾的声音，但是那声音冰冷、邪恶，让人听后不寒而栗。
　　——血腥玛丽。
　　季影艾蹑手蹑脚下了床，从抽屉里取出两根蜡烛，走进卫生间将自己反锁在内。
　　床上的简梦翻了个身，还喃喃地说着梦话。
　　“血腥玛丽索要的代价就是……你的双眼！”

　　第二天清晨，颜纯意识朦胧地爬床起来上卫生间，但门被反锁了。
　　颜纯不耐烦地对里面喊：“谁啊！谁在里面！快开门，我要上厕所！”
　　无人应答，颜纯望了望寝室里——只有季影艾一个人不在床铺上。
　　“影艾，快开门啦！”
　　“大清早的，很吵诶。”梁衣静被吵醒，穿上拖鞋去敲卫生间的门：“影艾，你也快点，颜纯这家伙很吵。”
　　卫生间里无人应答。
　　“影艾？”梁衣静伸手去转动门把手，门开了。“切，颜纯这门明明就没有反锁好不好。”
　　颜纯赶紧进去——季影艾并不在里面。准确的说应该是漆黑一片。
　　大白天了，这么黑没道理啊。颜纯这样想。
　　随后她感觉眼部有一种很强的胀感，有什么东西从眼眶里滑落出来，下意识伸手接住，球状物，滑滑的。在感觉到了来自眼部的剧痛之后，她终于知道了为什么自己看到的是漆黑一片。
　　因为，她握住的，是自己的眼球。
　　整个人瞬间崩溃，身体垮塌下去，眼球从指间滑落……

　　听到卫生间里的动静，梁衣静喊了声：“颜纯，你又怎么了？”
　　无人应答。
　　短暂的沉寂造成了瞬间诡秘的气氛，梁衣静隐约感觉有些不安。
　　袁秋已经起床了，意识还朦胧着，起身坐在床上打了个哈欠。
　　梁衣静却有些坐立不安，但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担心些什么，如果非要对自己莫名的担心做个解释，那就是感到危险到来的直觉。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觉得干脆到卫生间里看看了事！
　　刚刚迈进了卫生间一步，梁衣静就再也迈不出第二步，在自己的右侧，是影艾买的镜子，但是在自己的面前，是颜纯的尸体——如果那只是个普通的尸体的话，梁衣静或许还可以暂时安慰自己那是颜纯因为什么突发疾病导致昏厥，然后自己立即去拨打120。
　　可事实不是这个样子的。在看到那代替颜纯漂亮大眼睛的两个血窟窿的时候，她连欺骗自己的机会都没有了。她什么也感觉不到，什么也听不到，她想喊人，她想喊救命，可是悲伤和恐惧卡在了嗓子里，她什么也喊不出。
　　此时袁秋正想洗脸，刚刚进入卫生间站到了梁衣静的左侧。毫无疑问的，她和梁衣静是一个反应。
　　在持续了几秒的僵硬状态后，梁衣静终于恢复了部分知觉，她感到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脚下，表情麻木地移开了脚，视线下移，身体蹲下去查看是什么东西。
　　梁衣静蹲下后，袁秋与镜子之间没有了阻挡。她在视线余角内仿佛看到了季影艾的身影，诧异地转过头去，她看到了镜子中的季影艾——眸中沉淀着浑浊的血红色，没有表情，像是一个人偶娃娃。
　　她看到了自己，血红色的眼眸深处仿佛有了一丝不易捕捉的变化——那应该是，抱歉。
　　梁衣静在看清地上躺着的物体其实是眼球时，她已完全恢复了知觉被吓得跌坐在地。但更令她意料不到的是，身后袁秋的眼睛已失去焦距，两行血从眼眶中顺着脸颊流下。然后，仿佛空气中有一双无形透明的手，将她的眼睛——挖了出来。
　　“啊啊啊——”那是整个玉临楼的女生这辈子听过的最惨的尖叫。
　　黑云压顶，一群鸟从玉临楼顶上振翅飞过，扑扇翅膀的声音铿锵有力，却掩盖不了那在空气中久久散不去的绝望之音。

　　那件事后810寝室的女生都纷纷转了寝室，梁衣静因为精神上受了极大地刺激而暂时休学住到了校外的小姨家。警方还在竭力搜查着季影艾的下落——季影艾被初步定位了犯罪嫌疑人。但除她以外，梁衣静也有很大的嫌疑。不过简梦、韩叶洛等其他室友都向警方反映其实那天早上颜纯在敲卫生间门的时候她们就被吵醒了。从那时候到听到梁衣静的叫声的时间很短——绝对不足以让一个女生挖掉另外两个女生的眼睛再处理好凶器或是洗干净自己的双手。
　　梁衣静的嫌疑暂时被排除了。那么，季影艾呢。
　　曾经也住在810寝室的韩叶洛说：“影艾……我认为不太可能。当天早上颜纯起床上卫生间时她发现门是反锁的，就认为影艾在里面，她就喊影艾开门。后来衣静被吵醒了，结果她却轻松地将门开开了，颜纯立刻进去上厕所了，后来衣静也就回床上休息了……”
　　韩叶洛稍稍停顿了下，闭上眼睛回忆起当天早上的情景：“我记得当时卫生间里好像有什么动静——应该是一个人倒在地上发出的，衣静去看发生了什么事，她刚进卫生间袁秋就醒了，紧跟着进了卫生间。然后，大约半分钟——也许半分钟都不到……我们就听到了尖叫……”
　　韩叶洛说不下去了，声音有些哽咽。
　　简梦跟着韩叶洛补充：“既然衣静打开了门后颜纯就进去了，之后也再没听到开关寝室大门的声音。这就说明影艾是一直不在场的，可她在哪里，什么时候出的寝室，我就不知道了。”
　　这么看来，季影艾也可以排除嫌疑。
　　而对于玉临楼的其他女生，从时间空间上看，也都被排除了嫌疑。
　　案件成了僵局。警方只有继续寻找已经失踪一个星期的季影艾。

　　同一天，同一寝室，死了两个女生，失踪了一个女生，疯了一个女生。
　　传言遍布校园，教授们、学生们饭前餐后的话题全部都是关于玉临楼810寝室的四个女生。
　　“你说那两个女生会不会是自杀的？”
　　“不可能啦。如果想去自杀，服毒上吊跳河跳楼都可以，为什么偏偏选这种死的最难看的方法，再怎么说女生应该还是会在意自己的形象吧，即使是在死后。而且据说她们的眼睛都很漂亮，怎么会挖掉自己的眼睛，她们下的去手吗？如果她们是用手挖的，可她们的手却很干净，如果他们是借助匕首等工具的话，在卫生间里也找不到这些工具啊——她们总不会先用匕首挖出自己的眼睛再把匕首藏起来最后到卫生间里去死吧。”
　　“……”
　　旁边的一对情侣坐在草坪上津津有味自以为十分风趣地谈论着这次的案件，殊不知这对于旁边的某个人来说是多么大的伤害。
　　申远将脸埋进掌心，许久之后男生将手撑在身后，下巴微扬，不过他没有眯起眼睛看太阳。他轻轻抚摸着身旁的草地——如果什么事都没发生，影艾一定还躺在这里吧。终于，泪水不受控制地顺着脸颊流下。
　　可是，影艾。你到底在哪里？

　　恍恍惚惚又过了一个星期，学校放“十·一”假期。
　　申远的状态还没有太大的好转，他实在是不想让父母看到这样一个消沉的自己，就和父母打电话说“十·一”他和好友木城霖在外面一起过。
　　木城霖是申远的好友，一样读数学系，原来上的高中也是在同一个城市。不过和申远不是读的同一所高中。他的女友叫韩叶洛，曾经也住在玉临楼810寝室，是季影艾的室友。
　　申远努力不让自己陷入沉默从而陷入对季影艾的想念：“哎，木城霖。我一直在想，像你EQ这样低的人，怎么会有女朋友？不会是韩叶洛先向你表白的吧？”
　　“我也不知道。”木城霖耸肩。
　　“啊？”
　　“我也不知道她怎么成我女朋友的。”
　　“……”
　　“我们俩谁也没有先表白，不过大家都觉得我们俩是情侣关系，我们也就默认了。”
　　申远露出一个“怎么这么大的好事都砸你脑袋上”的无语表情：“你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追她，你也太幸运了！”
　　韩叶洛长得不错、挺乖，但还达不到“很漂亮”这个地步。她个性很好，会织毛衣，会做饭。可以说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是位很体贴的女朋友。
　　“哦，”木城霖却没太大反应，“韩叶洛，她是挺好。”
　　“‘韩叶洛’？！你不叫她‘洛洛’或者‘叶洛’之类的，你叫她‘韩叶洛’！”
　　“嗯，她也叫我‘木城霖’。”
　　“……”申远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两人的关系看似是如此平淡到底是如何成为情侣的，哪像他和影艾……不知不觉又想到了影艾，努力避讳这个话题却终究是不能。申远只有选择沉默。
　　后来决定出去走走放松一下，却在单元门口碰到了简梦。
　　“申远，你也来看衣静？”
　　“嗯？没有啊，我就住在这里。难道梁衣静也住在这栋楼吗？”
　　“嗯，对啊。她住她小姨家，我们一起去看她吧。”

　　原来梁衣静和她小姨住在二楼——在申远楼下的楼下。梁衣静精神状态已经好了很多，准备“十·一”放完假后回去复课。申远和简梦见她已无大恙，便也没在衣静小姨家呆太久。
　　申远邀请简梦去楼上坐坐，简梦答应了。
　　木城霖在午睡，申远在厨房切了些水果，简梦无意中看到了放在阳台上的穿衣镜——那是影艾买的立式穿衣镜。
　　“申远，你把镜子放阳台上啊。”
　　申远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嗯，暂时先把它放那，就阳台上比较空。”
　　简梦走到了阳台上，对着镜子眨了眨自己棕色的大眼睛。可突然镜子中仿佛浮现出另一双眼睛，那双凌厉的眼睛中泛着血红色的光。
　　简梦被吓得后退了几步，立即将穿衣镜翻了个面，将镜面朝向窗外。
　　——这，怎么可能？刚刚我好像在镜子里，看见了……影艾？
　　简梦坚信自己刚刚是出现幻觉了，便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回到沙发上继续悠闲地坐着。她可不想被别人说成是精神失常。
　　申远端着水果从厨房里出来：“我还要谢谢你把影艾的东西从寝室里拿来给我。”
　　知道他是在说镜子的事，简梦又害怕不安起来：“没事的。你是她男朋友嘛，我又是她好朋友，现在她……”话一出口才意识到自己险些说错了话，赶紧及时闭嘴。
　　申远只是笑笑。

　　晚上申远和木城霖正在看篮球赛，忽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申远去开门。
　　“阿姨？”来人正是梁衣静的小姨。
　　“我想你们是她的同学，应该可以帮助她……小静她又有些不正常了……就在刚刚……”她急得有些语无伦次。
　　“阿姨，快去你家！”申远大致了解了情况。
　　木城霖也将灯和门关了跟下楼去。
　　梁衣静正蜷缩在沙发上瑟瑟发抖，眼眸中溢出惊恐。
　　申远走上前，扶住她的肩：“怎么了？”
　　梁衣静伸出手指着窗外：“影艾……影艾在那里……”
　　申远浑身僵硬了一下，顺着梁衣静手指的方向向外看，只是一栋亮着几十户人家的居民楼，便又回过头摇晃着梁衣静的肩膀：“你说清楚，影艾在哪？！”
　　梁衣静挣脱申远的手，双臂环抱住膝盖，紧闭双眼不住地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发现她在对面那栋楼的一间房间里往外看……她就在对面！她就在对面！”
　　申远是又喜又急，拉着梁衣静到阳台上：“你说影艾她在那间屋子里？”
　　梁衣静睁开双眼看了一下，抬起手用手指了下大致方向：“就是那个没开灯的——它刚刚还是亮着灯的，影艾就站在窗台上……”但是梁衣静实在不敢说，她看到的影艾居然有着血红色的双眸。

　　第二天一早，申远就迫不及待地跑到对面那栋房子去敲门了，虽然没人开门，等了一上午也不见有人回来，但申远仍然激动不已，可木城霖却泼了他一身冷水：“申远，我们对面那户房子根本没有人住。”
　　“不可能，梁衣静明明说……”
　　“就凭梁衣静现在这个精神状态她说的话也能信？喏，不信你自己看。”木城霖递过望远镜，“你也看到了，对面那间房子连墙壁都没有刷过漆，更没有安过灯，梁衣静能看到季影艾在那里才怪。”
　　木城霖说得没错，对面那间房子根本就没人住。难道真的是梁衣静还没恢复正常而瞎说的吗？
　　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又被浇灭，申远更感绝望。
　　他独自在公园湖畔的长椅上坐了一下午，湖中倒映着所有事物的影子。风吹过，岸上的实物摇晃，水面的镜像也随着泛起的涟漪动起来。
　　申远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当他意识到他在想什么之后他只能认为他自己也疯了，想影艾想疯了。
　　但正是凭着此刻几乎没有的理智，他决定按他想的去做试试。
　　他回去后走到阳台上，将镜子翻过来镜面对着自己，轻声叫了句：“影艾。”
　　季影艾的身影出现在镜子里面，她用双手捂住脸：“远，不要，不要看我。不要看到我这个样子。”
　　“影艾，把手拿开，我想看看你，我想你想得都要疯掉了。不管你是什么样子，我都爱。”
　　季影艾浑身一震，沉默半晌：“……那你能不能先戴副眼镜，总之要避免与我的双眼直接对视。”
　　申远到木城霖的卧室拿出了木城霖的眼镜，戴上：“好了。”
　　季影艾松开双手，露出血红色的眼眸：“对不起……”
　　申远伸出手摸着镜面，仿佛抚摸着季影艾的脸颊：“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惊讶，一点也不惊讶。即使在他的眼前出现了那么灵异的事他也不惊讶，他只是心疼，他只会心疼地问：“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
　　血红色的泪从眼眸中溢出：“远，对不起，请你一定原谅我！”

　　我叫季影艾。因为是自己的名字我总会从“季影艾”上联想到很多。我不喜欢这个名字。
　　远说他喜欢我的黑色大眼睛，像黑珍珠。因为他的这句话，我讨厌所有有着黑珍珠一样的眼睛的女孩。但我从未表现出来过。
　　上了大学，有些开心，但也带来了太多苦恼——我的室友大多数都有着黑色大眼睛。我不喜欢她们，但我也努力不让自己讨厌她们。
　　梁衣静。我认为她是我们寝室中最好的女孩，可是简梦不小心说漏了嘴——她说梁衣静对申远一见钟情——可远是我的男友。于是从那一刻开始，仅有的好感顿时化成了刻骨的厌恶。
　　我要报复她。
　　这是我当时唯一想到的。我听说过“血腥玛丽”这个通灵游戏，于是决定一试真假。
　　后来我才知道诅咒成功那是镜子的原因——我新买的镜子叫维纳斯魔镜，它可以供一些受诅咒的亡灵依存。于是，“血腥玛丽”通过这面镜子已不再是一段传说，不再是一个游戏，而是一个诅咒。
　　我召唤出血腥玛丽，她的灵魂已被血样的眼泪腐蚀得残缺不全。
　　但是我感觉到她很开心，她告诉了我原因，她依附在这面镜子中已有几十年，维纳斯魔镜在帮你完成了诅咒的同时还要惩罚想要诅咒别人的人。一旦有人发起诅咒，原本禁锢在镜子内的亡灵就会被释放，但发起诅咒的人将取而代之成为亡灵——直接与亡灵对视的人就会被夺去双目而死，从此亡灵便会陷入身体上与精神上的双重煎熬。
　　解脱的方法有两个：一种方法是流眼泪。亡灵的眼泪是血红色的，这是可以腐蚀灵魂的眼泪，但是每流下一滴眼泪都会钻心的疼，所以直到灵魂中的罪孽完全被血泪腐蚀干净，再重生出新的干净得灵魂，才得以解脱；另一种方法就是找到取而代之的亡灵——即有新的人发起诅咒，以前的亡灵就会提前释放。但是这种亡灵会因为罪孽没有洗清而在下一世受尽苦难。
　　刚刚变成“血腥玛丽”的我并没有感觉不好，我急于想报复梁衣静。所以，当我感觉梁衣静转动卫生间门把手的时候，我打开了门，可我并没想到走进来的却是颜纯，我来不及在镜中消失，于是她因与我直接对视而死。
　　颜纯的死并没有使我醒悟，当我第二次想杀死梁衣静的时候，我更没想到在关键的时候她在镜子前蹲了下去，于是与我对视的人成了袁秋，就这样，袁秋也被我害死了。
　　后来，简梦将我所在的镜子交给了远，我很感激她。
　　就在我打算一直在镜中消亡、默默注视着远而且永远不再出现在人间时，我看到简梦出现在了远的家里，妒意又铺天盖地而来。我想杀了她，可没有成功，因为她戴着棕色的美瞳。美瞳阻止了我与她的直接对视，所以她并没有死——因为这一点，我现在感到很庆幸。
　　直到现在，我才认识到我是多么可笑。梁衣静她喜欢远，她爱远，她对远一见钟情，我为什么要因为这些理由而去妒忌她，论喜欢论爱，我喜欢远我爱远超过她的感情千倍万倍，我为什么要去妒忌她对远的喜欢与爱呢？
　　我想，是因为我对远的不信赖吧。平时一直认为自己百分百相信远，现在才发现自己是错了。自他说过他喜欢我的黑色眼睛时，就已在我心中买下了邪恶的种子，我很不安，我害怕他是因为喜欢我的眼睛才喜欢上了我，我害怕如果有着比我还漂亮的眼睛的其他女生出现在他周围时他就会移情别恋。
　　太多的爱衍生出了太多的“我害怕”，为了避免我害怕的事情发生，我终是选择了这条充满诅咒的不归路。
　　……
　　我叫季影艾。因为是自己的名字我总会从“季影艾”上联想到很多。我不喜欢这个名字。
　　——我叫季影艾。
　　——忌，因爱。

　　两行血泪流下来：“那么，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呢？”
　　“因为梁衣静，梁衣静说她看到了你。”
　　“不，不……我没有……”
　　“我知道。她看到的只是你的倒影。”
　　“嗯？”
　　“梁衣静也住在这个单元，她在二楼。她昨天晚上说她看到你在对面那栋居民楼中的一个房间，可是那间房子并没有人住。所以我想——她看到的是你在对面那间房子玻璃上的倒影，而从二楼看在那间房子所呈现的倒影就是这里——白天简梦将镜面翻到了外面，晚上这里一开灯对面那间房子的玻璃就会反射这里的景象，而恰巧被在二楼的梁衣静看到，她便以为你在对面。当我和木城霖下楼去看梁衣静时，木城霖随手关了灯，对面玻璃上的倒影自然也消失了。”
　　“谢谢……远，谢谢你找到了我……”季影艾哭了起来，脸庞上血泪纵横，毛骨悚然。
　　“不！不要再哭了影艾，那样太折磨你了。”
　　“没有办法，远，我诅咒了别人，我做出了这样的选择，这就是我的报应。灵魂中的罪孽不被血泪腐蚀干净是无法重生的……所以，远，我求求你，等我的灵魂解脱后就毁了这镜子——不要让它再害其他人了。”
　　“如果我现在就毁了它会怎样，你会被释放吗？”
　　“会的，我应该会的。如果亡灵依存在镜内太久的话就会被镜子所牵制，那些久居于镜中的亡灵会与镜子共存亡，我只在镜中呆了几个星期，镜子被毁后我应该会被释放，但……”
　　“怎么？”
　　“因为镜子被毁而强制被释放的亡灵和因有了新的取而代之的亡灵而被提前释放的亡灵，它们的罪孽都是没有被洗干净的，所以在下一世时，直到赎完前世的所有罪孽，会活得非常辛苦。”
　　“……”

　　世界上除了人类还有其余稀有种族，一位长老曾制造出了几样魔器。
　　季影艾就找到了其中一个，它就是维纳斯魔镜。
　　如果她懂得古老的文字，她就可以看到魔镜边缘上刻了一排小字：
　　“诅咒之灵必将受到诅咒，悲哀的生灵啊，一切因爱而生，当因爱而终。”

　　“影艾……”申远突然幽幽地开口。
　　“怎么了。”
　　“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即使活得再苦再累，你愿意吗？”
　　“当然，只要可以和你在一起，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苦与累算得了什么。”
　　“嗯，那我想……代替你。”
　　“什么？你疯了！这只是我应得到的惩罚，和你无关，不能把你牵扯进来！”
　　“我爱你。”
　　“……什么？”
　　“影艾，我爱你。我不爱有着黑眼睛的女孩，而是因为我爱你所以我才爱你那黑珍珠一样的双眼，因为我爱你我才无法忍受你一人受苦，因为我爱你我才要和你一起承受苦难，我爱的，只是你，和其它无关。无关。”
　　——我错了，原来一直是我错了。对不起，远，可是，现在说“对不起”还有什么用？季影艾悲哀地想着。
　　“远……”影艾流泪不止，由衷的感动让她感觉不到流泪时的疼痛，“答应我，下辈子，不管我是什么样子，不管我脾气有多坏，不管我是否有着黑珍珠般的眼眸……”影艾在镜子里张开手掌，将它贴在内层镜面上。
　　申远也举起手，将手掌摊开置于镜面，两人的手隔着镜面玻璃重合在一起。于是，他们一起说完了下面那段话：
　　“无论贫穷还是富有，
　　“无论疾病或是健康，
　　“无论顺境还是逆境，
　　“我们都会不离不弃，
　　“永远支持对方，爱护对方，
　　“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申远放下手：“等我一下，影艾。”申远走到客厅在茶几上拿起笔写了张条子，条子写得很慢，尤其是在写最后几句话的时候，写完他后便从柜子里找出了两支蜡烛。随后他将维纳斯魔镜搬进了卫生间里，开始召唤“血腥玛丽”……
　　申远感到自己的□□正在泯灭，灵魂越来越靠近魔镜。这时季影艾的灵魂刚刚被释放出来，他们在镜面的边缘处紧紧相拥。
　　“等着我，很快的。”申远在季影艾耳边说。
　　“嗯。我爱你。”
　　灵魂交替完毕后一切恢复平静。

　　晚饭时间木城霖打完篮球刚到家，他看到了茶几上申远给他留的纸条。
　　阿霖：
　　我走了，我找到影艾了，所以我和她一起私奔了！不要怪我重色轻友啊。
　　活了十八年能有你这样一个兄弟真好，虽然只认识了六年，但我们是一辈子的好兄弟！
　　给你说，你EQ太低，能有韩叶洛当你的女朋友是你的福气，好好珍惜她，让她感觉到你爱她、在乎她，不然你会失去她的。
　　拜托你件事，摔碎那镜子，原因说不清，总之照我说的做就对了。
　　告诉我父母我爱他们。
　　记着，我永远是你的好兄弟！
　　保重！
　　申远
　　木城霖拿着纸条笑了笑：“私奔？”看着写韩叶洛那行时又表情奇怪地抿了抿嘴。
　　“这个家伙，写那么伤感干什么，好像永别似的。看你回来后我怎么收拾你！”
　　木城霖把魔镜搬到阳台，对着外面望了望，暗自想——砸不到人吧？这么扔下去没关系吧，但这也太不道德了。
　　思前想后木城霖还是把镜子搬到了楼下，放在了草坪上，拿出一把锤子：“嗯，这样应该不会有太大噪音。我真聪明。”
　　在木城霖落下锤子的那一瞬间前，他好像听见了申远的声音。
　　——阿霖，谢谢你！
　　幻听！这是木城霖下的结论。
　　“啪！”镜子裂了。
　　申远的灵魂带着一身的罪孽从魔镜中被释放，准备投入下一世，他和影艾都要用痛苦的下一世来赎罪。
　　木城霖总觉得有什么熟悉的东西从身边飘过，他跟着感觉望着周围，最后他扬起了头望向了天空。
　　男生望着澄澈的天空喃喃：“私奔啊……那是去哪里了呢？”

　　身后那处散落着魔镜碎片的草坪上，正以惊人的速度长出了一朵野花。
　　金黄色的花瓣围绕在黑色的花芯周围，黑色的花芯被包围在中间。
　　——就像珍贵的黑珍珠。

　　全文·终
　　THE END

作者有话说

　　这篇应该是2010年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