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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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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国公刚正不阿,忠孝节义,女儿竟干出这样的丑事,真是不知廉耻,把他父亲的脸都丢尽了。”
“可不是吗,自古只听闻话本里有那妓女看上穷秀才的,没想到国公嫡女竟也效仿了这一出好戏。”
“也是她早早没了母亲,无人教养,没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到头来新国公夫人倒落了个不是。”
“她那几个庶妹也跟着倒霉,家里出了个这样的,以后谁还敢求娶宁家女儿……”
嘈嘈切切的咒骂声中,睡梦中的婉儿痛苦地哽咽了一声,一滴清泪顺着脸颊流下,她每天的梦中,都会出现这些声音,愧疚和悔恨让她夜夜难以安眠。
不过还好,她病入膏肓,已是快要死了,像是感觉到了即将解脱,婉儿长长地叹了口气,沉沉睡去……
朦朦胧胧间,她闻到一点犀木香的味道,那是她以前惯常爱点的香,但是自从缠绵病榻之后,房间里就只剩下终年不散的苦药味,再好的香,点了也是糟蹋。
今天也不知是谁拿了这犀木香出来,闻着倒是让她感觉舒适了许多。婉儿慢慢抬起手来,想拨开覆在脸上的一缕长发。她病的形容枯槁,骨瘦如柴,想要挪一挪都费劲。
睡这一觉之前,她还在想着,自己就快不行了,一觉睡过去,尽早死了也是解脱。
但是今天,她还是苟延残喘的醒来了。婉儿苦笑了一下,艰难地把手举到眼前。
随即她就愣住了,这只手肌骨莹润,曼妙修长,袖子滑下来,露出一截藕似的光滑手臂,万万不是自己那病了几年,形销骨立的样子。
婉儿怀疑自己在做梦,她慢慢把手覆在脸上,然后狠狠掐了一下,“啊!”
细嫩的小脸顿时被掐红了一块,婉儿感受着脸上传来的阵阵疼痛,腾的一下坐了起来,这时,她发觉自己的身体也变得轻快而有力量。这是怎么回事?她的病好了?
婉儿惊疑不定,正想找个人来问问,却听到帐子外有人轻手轻脚地过来了,随即,自己的大侍女绿昀在外面轻轻地说话了,“姑娘,该起了,今日主母办宴,要姑娘们都早早准备着呢。”
婉儿愣了一晌,才撩开帐帘,惊讶地眼神对上了帐外站着的绿昀,绿昀从小跟着她,主仆感情深厚,自她病了,绿昀的形容也是一日比一日憔悴。
但现在站着的这个绿昀,却是面色红润,眼里还带着压不住的喜悦。
见婉儿还坐着不动,绿昀又催促道:“我的好姑娘,快起来吧,今儿恭亲王妃也来了,带了那位小世子过来呢。这可是个难得的机会……”
绿昀一边絮絮叨叨,一边急着浸湿了帕子,要给婉儿擦脸。
婉儿一手接过帕子,一边恍惚想起,是有这么件事,但那是很久以前了。
她的脑中像有闪电划过,捏着帕子跌跌撞撞从床上下来,扑到镜子前,照自己的脸。
巴掌大的尖俏小脸,肤若凝脂,上缀着一双含情带怨的似水明眸,浓长的睫毛扑簌簌的,衬着她一脸的难以置信。
婉儿回头抖着声音问:“这是哪一年?”绿昀焦急地伸手来摸她的额头,“姑娘是睡糊涂了?今年是安庆二十四年啊。”
安庆二十四年,离自己身败名裂,一病不起,还有两年。婉儿恍然看了看四周,意识到自己是重活了,老天给了机会,让自己回到了这一切的起始点。
上一辈子,她去崇安寺礼佛时,偶遇秀才沈括,自此情根深种,难以自拔,暗地里拿出钱财接济沈括读书,一心只等他考得功名,上门迎娶。
当时想要求娶她宁婉儿的名门公子数不胜数,她却都不予理睬,甚至连恭亲王府的世子亲自上门,都难得她一个正眼。
可是等着盼着,却等来了一个晴天霹雳,沈括卷了钱财举家跑路,临走前放出谣言,说宁国公嫡女水性杨花,才与他见过几次面,尚未言及婚嫁,就已失身于他。
满京流言哗然不止,父亲气得吐血,宁婉儿羞怒交加,得了一场大病,没过几个月就郁郁而终了。
现如今时间又回到了两年前,宁婉儿蹙着眉回忆前世种种,宛如一场大梦,其实那时,她就已经察觉了一些蛛丝马迹,只不过被情爱蒙蔽了双眼,无暇他顾,才被小人暗算。
单说那沈括,每次都能不偏不倚的等在她出行的路上,说没有人在背后指使他,谁都不信。
可怜她当时年少懵懂,只以为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直至后来,她和沈括几次私下相会,都是有人在背后偷偷的推波助澜……
婉儿想的入了神,绿筠见她发呆,又急着提醒:“姑娘,快点洗漱吧,今日可不好迟到啊。”
婉儿回神,是了,父亲刚娶了新夫人不久,今日是继母入府以来第一次举办宴席,邀请了京中许多贵人家眷,正要在众人面前显一显国公夫人的贤惠能干,她这个前夫人留下的嫡女,可是无论如何也不好迟到的。
婉儿匆匆洗漱完毕,简单垫了两口点心,便朝着园子里走去。
新主母办宴,园中众人忙的脚不沾地,而前世的今天,宁婉儿正要借着府里人多,与沈括悄悄见一面,把绣好的鸳鸯香包送给他,一表相思之情。
远远地就听到前面人声鼎沸,婉儿低着头,嘴角露出一点冷笑。
上一世,园子里人多眼杂,婉儿在清风亭与沈括匆匆见面,脸红心跳地送了荷包便急着要走,她一个闺阁少女,若是被人看到与年轻男子单独相处,难免落下闲话。
沈括拿了荷包却不离开,一双眼睛浓情蜜意地看着婉儿,说要给她赋诗一首。婉儿舍不得他,于是硬着头皮留下来,听那酸秀才吟诗作对。
却不料正好有几位官家小姐逛园子,远远地看到了他们。虽说小姐们守礼,没有当场叫喊出来,但宴席过后,就开始有那么些闲言碎语悄悄流传开来。
听闻原本恭亲王妃带着世子,是要来相看一下宁婉儿这个国公嫡女的,但是那一日,其女儿清惠郡主也在逛园子的队伍中。一来二去,这件事情就被搅黄了。
到了前厅,今天的客人已陆陆续续来了几个,正坐在那里闲聊喝茶,那位新主母满面春风得意,见婉儿进来了,忙不动声色端起茶盏撇了撇浮沫,低着眼睛等婉儿请安。
婉儿一瞥厅中,这些人各个眼神流转,其中不缺看好戏的。她这个嫡女向来受父亲宠爱,自亲母去世,身后只留下她这一个女儿。父亲三年未曾续弦,每每想念发妻,伤心不已,对她这个女儿就更是疼爱有加。
如今国公终是又娶了新妇,不知这嫡女和这继母,是怎生的相处法。
婉儿对这些心知肚明,继母入门后第一次办宴,她这个嫡女,无论如何也要给足面子。
上辈子,她就是因为思念亡母,心情低落,所以在众人面前表现的不甚恭敬。想来那时继母对她多有怨言。
婉儿缓缓走进厅堂,对着正座上的继母蹲下身福了个礼,嘴里轻轻柔柔地说到:“母亲大人安好。”
说罢也不起来,就半蹲着等继母发话,继母略带惊讶地看了她一眼,随即放下手中茶盏,伸手来扶她。“我儿快起来。”
厅中的众人互相交换眼色,看来这女儿还算识时务,没摆出什么嫡女的做派来。
宁婉儿给面子,新主母当然也要表现一下母慈子孝。她拉着婉儿的手,笑容满面地说:“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英国公夫人,这位是常太傅的夫人……”
婉儿随着继母一一见礼,众人也都微笑夸赞,“令爱真是知书达理。”厅中气氛一时其乐融融。
见过众人后,婉儿便退在一旁,拿了盏茶慢慢喝着,等到所有的客人都到齐以后,她们才会移步园中,在景致最好的紫玉轩中用饭。到时便可自由活动,或结伴赏园,或谈笑品茶。
等了一会儿,外面传来通报声,“恭亲王妃到!”厅中所有人都急忙起身,迎向门口,继母更是一马当先,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匆匆迎出门外,一叠声地说着:“王妃快请进。”
婉儿站在人群后面,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玉树临风的男子。
周围的人也都衣着华贵,气质端庄,但是小世子一出现,就仿佛一个天然的发光体,周围的所有人都成了陪衬。
他站在王妃身后,身姿挺拔,面容张扬俊美,一双温柔多情的桃花眼中带着戏谑,目光一转,直直看向了角落里的宁婉儿眼中。
婉儿微一愣怔,世子就对着她露出了一个勾着嘴角的坏笑。
婉儿上一世对这个风流的小世子没什么好感,概因这小世子自己浪荡不羁,花名在外,还扬言非宁国公家婉儿不娶。
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里,这人也都没个正形,吊儿郎当的。所以婉儿对这小世子并没什么好感,她所仰慕的,是文采卓然的翩翩君子,像沈括那样的。
不过这一世看看,沈括那样的才是真小人,世子这样的,倒也未必是什么坏人。
于是婉儿也勾起嘴角,对着小世子露出了一个礼貌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