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6、异常者的爱(二) ...

  •   阿纳托利确实认识「西比拉」……或者说是,「梅尔」。
      那个女巫的名字是「梅尔」。
      他在安海尔王国追查徘徊者「糖果屋」的时候,在猎人雪屋的地下室里面遇见了她。
      他见到了成年的梅尔,她坐在地下室的熊皮地毯上,凝视着壁炉内跳动的火焰,而「糖果屋」,那个年幼的徘徊者就像她的孩子一样沉睡在她的膝盖上。
      那是绝不应该出现于此世的景象。
      她在9岁的时候就已经死了,是阿纳托利亲手杀死了她,他甚至破坏了她的大脑。
      梅尔还是那么漂亮,不如说成年后的她更是美得惊人,仅仅只是一个将手指抵在嘴唇上的动作,就散发出令人无法移开视线的妩媚。
      但阿纳托利此时无法移开视线并不是被她的美貌所吸引,而是震惊,嘴角也不受控制地弯起扭曲的弧度。
      好久不见,托利亚,你长大了呀,美丽的女巫眉眼含笑温柔地说,看起来你并没有忘记我呢。
      怎么可能会忘记。
      这女巫是从他幼年时期便在他的记忆中挥之不去的梦魇,也是将他的性格彻底扭曲、将他拖入不见底的深渊中的恶魔。
      故事要从20年前开始讲起。
      阿纳托利与梅尔相识于伦理机关的研究所,那时阿纳托利只有五岁,还是个对绝望的未来一无所知,终日沉浸在丧母的悲痛和恐惧中的可怜孩子,当他因为异能失控被送到第35隔离研究所的时候,他遇见了和他同为脑异能者的女孩梅尔。
      梅尔是比阿纳托利还要更加危险的脑异能者,她的异能是「梦境之主」和「心灵烙印」,她的意识可以侵入到他人的梦境之中,也能够将他人的意识拉入自己的梦境,而二阶异能「心灵烙印」则更为可怕——她可以通过异能的「暗示」来灌输给他人某种思想,从而达成精神操纵的目的。
      但「暗示」成功的条件是,要将暗示的内容用语言或者文字表达出来,因此阿纳托利第一次见到梅尔的时候,她穿着捆绑双手的拘束服,嘴上戴着禁止她发声的特制「口罩」……简直就像是为了防止恶犬伤人一般。
      但梅尔并不在意她是否被研究员当作伤人的恶犬,她从四岁起便生活在这座研究所里,雏鸟情结使她将研究员当成了自己的父母,她当然不知道真正的父母会如何对待自己的孩子,她将这些拘束和折磨当成了「父母」的礼物,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虽然脑异能者就像是会随时失控的人形兵器,但如果有两个以上的脑异能者同处一室,那么他们的异能便会相互抵消,脑磁场也会无害化,因此伦理机关的研究员在将阿纳托利送进梅尔房间的同时,也解除了她的拘束。
      梅尔比阿纳托利年长一岁,她对这个弟弟般的怯懦男孩的到来表现出了异常的热情和兴趣,她就像是温柔的姐姐,向阿纳托利伸出了温暖的手,涉世未深、天真愚蠢的男孩以为自己遇见了善良的同类,殊不知那只是他噩梦的开端。
      如果把对阿纳托利人的生影响最大的两个女孩放在一起比较,梅尔和程笑臻确实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前者是个本性恶质、天真残酷却又善于伪装的恶魔,而后者却是个单纯善良、愿意拥抱满身是刺的怪物的天使。
      梅尔将折磨欺凌这个逆来顺受的可怜同类当作了自己的日常娱乐,起初只是时不时地提起阿纳托利母亲悲惨的死亡,反复揭开男孩心中还没有完全愈合的伤疤,讽刺他因为无法控制异能而杀害家人的愚蠢与无能。
      后来这种语言暴力渐渐演变成了行为暴力,青春期前的女孩要比男孩发育得更快,力气也要更大些,瘦小的阿纳托利反抗不了比他年长的梅尔,只能默默忍受她的暴行。
      她会抢夺阿纳托利母亲的遗物,那个放着母亲照片的金怀表,踩在脚下肆意践踏,或是丢弃在装满废弃的药瓶、玻璃碎片和针头等医疗垃圾的垃圾桶里,看着他不顾划伤双手也要流着眼泪在垃圾桶里面翻找的模样哈哈大笑。
      她会把滚烫的热水装作不小心泼到阿纳托利的身上,在小孩子娇嫩的皮肤留下烫伤的疤痕,或者是洗澡的时候将他的脑袋按进盛满水的浴缸、在毛巾里放从研究员那里偷来的图钉、将抑制头痛症的止痛药替换成有毒但不致死的药片——
      研究员早就观察到了梅尔恶劣的行为,但他们并不会阻止,更像是欣赏动物表演一样旁观,哪怕那个瘦小怯懦的男孩会被折磨致死也无所谓,只要他的大脑还是完整的就足够了。
      除了对阿纳托利百般折磨以外,梅尔对其他和自己处境相同的,被研究所当作实验品的孩子们也丝毫没有同理心可言,每次从房间外面看到「实验体」被拖行在地面上留下的血痕、听到孩子们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梅尔总会笑得非常开心,甚至还会拉着瑟瑟发抖的阿纳托利一起「欣赏」同类们的惨状。
      实际上,梅尔并非是因为厌恶才会对阿纳托利如此残酷,与之相反,她非常、非常喜欢这个会叫她姐姐的柔弱男孩,喜欢得不得了甚至到了爱的程度——而她却是天生的异常者。
      从小便生活在人间地狱的梅尔分不清痛苦与快乐的区别,不懂应该如何正确向他人表达爱意,她认为「父母」们对她的冷嘲热讽是在夸奖她是个乖孩子,在她身上做的那些非人道的残酷实验,给予她濒死的痛苦是爱的至高表现,于是她也将这种病态扭曲的爱给予了她喜欢的男孩。
      阿纳托利与梅尔共同生活了两年,其间这个原本温柔善良的孩子渐渐变得沉默寡言,柔软的心灵也硬如磐石,他无法相信他人、同时也丧失了同理心,无论见到怎样悲惨的画面内心也不会有任何触动。
      他觉得总有一天自己会与梅尔变成同样的人——或者说是,恶魔。
      如果能从这地狱逃离……变成恶魔又有什么关系?神不会拯救任何人,能够拯救他的只有他自己。
      当他坚定了逃出这里的信念,对于阿纳托利而言,除了死亡以外,已经没有能够阻止他的东西了。
      阿纳托利开始学会讨好研究员,向大人们展现出像个孩子似的楚楚可怜的一面,在梅尔不在的时候,他会试探着撒娇,有意无意地询问研究员每天送来的那些药物的用途。
      负责送药的研究员是个三十多岁的年轻女人,她有一个和阿纳托利年纪相仿的儿子,这个软弱但可爱的男孩时常能够激起她剩余不多的同情心,于是她告诉他,白色的瓶子里面装的是止痛药,红色的是安眠药,而蓝色瓶子里则是镇定剂「玛利亚」——她特别提醒他,「玛利亚」是需要定量服用的特殊药物,如果摄入过量就会变成剧毒。
      过量是指多少呢,男孩弱弱地问道。
      是150毫克以上,女人回答道。
      「玛利亚」每一片的质量是50毫克,三片是致死量,阿纳托利在心里计算着,他的敌人是和他一样狡猾且聪明异常的脑异能者,梅尔为了防止他吞药自杀时常会检查药瓶内药片的数量,如果直接取走一定会引起她的怀疑。
      研究所会在夜晚关闭房间内的监控器,没有失眠症的梅尔在夜里睡得很熟——只有深夜才是他能够实行计划的时间。
      他要杀死梅尔。
      就着走廊里面消防应急灯微弱的光芒,阿纳托利用勺子从药片上刮下大约10毫克的量,存在从垃圾桶里面捡来的小输液瓶里,放到床垫底下,准备工作非常漫长——但阿纳托利并不在意,在做这些事时,他能够感受到发自内心的,扭曲的愉悦。
      在凑够了150毫克的量的那天晚上,阿纳托利确认梅尔已经睡熟后,将药粉倒进了梅尔的水杯——梅尔有半夜醒来喝水的习惯。
      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顺利进行。
      梅尔在凌晨一点的时候醒来,喝下了那杯溶解了剧毒的水。
      那些药粉因为有一小部分会挂在瓶壁上,实际上不足150毫克而无法瞬间致死,但这也在阿纳托利的意料之中,他本来就没想让梅尔那么轻松就死掉。
      梅尔用充满了恐惧和迷惑的,盛满泪水的漂亮大眼睛看着他,毒药灼烧了她的喉咙,使她发不出声音连呼救都做不到,腐蚀了她的肠道和胃袋使她呕出大量的黑红色血液,阿纳托利在一旁冷冷地看着她濒死的惨状,计算好能够让她得到最大痛苦的时间,然后拿起勺子,戳进梅尔的眼眶,刺穿了她的大脑。
      当他确定梅尔已经彻底停止呼吸的时候,他突然发现,已经死去的梅尔脸上露出了狡黠的笑容——就像是恶作剧得逞的那样,发自内心的,恶劣的开心。
      但阿纳托利早就没空去思考她笑容的意义,他简单地收拾了一下现场,为梅尔的尸体盖上被子,伪造出来她依然在熟睡的假象然后回到自己的床上,默默等待着天亮。
      他屏息听着安静的房间里面机械运转的声音,确定监控器已经打开,过了十分钟后,他慢悠悠地,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地下了床,小心翼翼地掀开梅尔的被子——他表演出有些惊慌失措的模样,然后哆哆嗦嗦地拿起房间内的电话打给研究员,用颤抖的哭腔说梅尔发烧得很厉害,他知道监控室的研究员早就发现了异常开始赶往这边。
      三名研究员风风火火地闯进了梅尔和阿纳托利的房间,这两个孩子都是极为珍贵的试验品,虽然死掉也没什么关系,但要是因为发烧烧坏了脑子的话就得不偿失了。
      阿纳托利对三人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因为梅尔的死亡,阿纳托利的异能不再受到限制,而研究员们并不知道这是这个乖巧软弱的孩子精心设下的陷阱,只在一瞬间,他们的脑神经便被「精神风暴」所破坏,爆裂开灿烂的血花,血雾在房间内弥漫。
      ——除了死亡以外,已经没有能够阻止他的东西了。
      ☆☆☆☆☆☆
      故事讲完了。
      阿纳托利隐去了很多没有必要的细节,只是轻描淡写地说,自己杀死了梅尔和第35隔离研究所的大部分研究员。
      “实际上……我并不了解梅尔的异能,她从未在我面前发动过。”阿纳托利说,“刚刚所有关于她异能的描述都是我的猜测,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我破坏了她的大脑。”
      “但是你没法确定「西比拉」就是这个小魔女,对吗?”莫斯提马趴在桌子上,用手撑着下巴,“不能排除「西比拉」拥有读心类和化形类异能的可能性,毕竟谁也不知道,那漂亮姑娘的皮囊之下到底隐藏着什么不可名状的东西。”
      “但除了阿纳托利以外,没有第二个「西比拉」的目击者。”陈月岚皱着眉说道,“如果西比拉真的是梅尔,并且还保留了她原本的异能,情况就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糟糕……之后呢?你从研究所逃出来以后发生了什么?”
      “我遇见了一对普通人父女。”阿纳托利笑着说,“他们不知道我是杀人如麻的恶魔。”
      “经历了那样的事情之后,你应该很难再相信别人了吧。”陈月岚叹息道,不知道是在同情阿纳托利还是在同情那对遇上恶魔的倒霉父女,“那对父女……”
      “那对父女中的女儿,就是我和你说的那个小家伙哦,月岚。”莫斯提马眯眼笑着,满意地看着陈月岚目瞪口呆的表情。
      “……是她?原来你是在那时候遇见那孩子的?”
      “很浪漫吧?就像农夫与蛇的寓言……她和她的父亲都把恶魔当作是普通的孩子而接纳了他。”阿纳托利的神色中浮现出温柔的怀念,“在与她成为家人的短暂时光里,恶魔感受到了难以言喻的幸福……她是恶魔生命中……是我生命中唯一的光。”
      “我唯一的愿望……就是在我有限的时间里尽可能让她过着普通人的生活……她什么都不需要知道,所有的罪孽、所有的痛苦都由我来替她承受——”
      “真是糟糕的控制欲,阿纳托利亲。”莫斯提马突然打断阿纳托利的话,语气充满了嘲讽,“什么都不知道,那孩子就会得到幸福了吗?依我看,小恶魔只是想找个借口,堂而皇之地把他的小天使关在笼子里面。”
      阿纳托利收敛起了笑容。
      莫斯提马总是非常了解他的想法,这种了解甚至到了恶毒的程度。
      “嘛~对我来说你的小天使确实还是个孩子,但对你而言,她是你的同龄人,是心智成熟的成年女性,你从一开始就没有把她放在和你平等的位置上,你甚至没有感受到……她也是爱你的。”
      莫斯提马突然伸出手,非常认真地指了指阿纳托利胸前的衬衫口袋,里面放着程笑臻送他的「星之天使」。
      “女人往往比外表看起来要坚强得多,阿纳托利,”陈月岚说道,“或许那孩子所希望的不是躲在你身后,而是站在你身边。”
      “我身边……吗。”阿纳托利苦笑着低头,将手覆在装着「星之天使」的口袋上。“你们说的没错,但至少现在……我还不能让她知道全部的「真相」。”
      ——将天使拖入地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异常者的爱(二)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