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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野猴子 ...

  •   “他问我,混账玩意,你在南边都给我搞什么鬼!”

      讲完这句,白墨叽换了个表情,愕然摊手:“我说,老哥我冤枉啊,臣一直都老老实实兢兢业业,什么鬼都没搞啊!”

      他很快又换上一副端庄的神态:“他又说,你是不是还在记恨以前的事,我说,没有啊,雷霆雨露具是恩典,微臣怎么敢?然后呢,他又问……”

      “统领,”卓然倒了杯茶递过去:“要不要喝口水再讲?”

      白墨叽从桌子上爬下来,灌了一口茶水,又一拍桌子:“他又问,你个狗东西,那上次我叫你来,你怎么不来?”

      卓然用力咳嗽几声:“统领,慎言。”

      这话肯定不是那位说得出来的。而且统领如果是狗东西,那位可是同父同母的亲兄长,又算什么?

      让别人听去的话,这可是要诛九族的大罪。

      哦对,这位也不可能被诛九族就是了。

      “好好,我慎言,我慎言。”

      “您是怎么回答的呢?”卓然假装听得很认真,接着他的话头问。

      “我说……”白墨叽挠了挠头——他话赶话编到这儿了,后面的词儿还没想好。

      卓然叹了口气:“其实您今天也没有见到皇上吧。”

      “卓然,你这个人可真讨厌。”白墨叽一屁股坐下来:“我早晚要把你的嘴缝上。”

      他午后进宫求见,昭纯宫服侍的宫人说皇上仍在午睡休息,便带他去侧廊下等着,避着烈日灼晒。

      他闲来无事,四下环顾。这里是他出生的地方,可他完全没有故地重游的怀旧感。

      离开这里的时候,他还只有六岁,之后的十多年时间里,老头子完全无视他的尊贵身份,都把他当野猴子养。

      他也众望所归地被养成了野猴子。

      跟这里巴掌大点的天空相比,外面才是他的家。

      所以他搞不明白,为什么总有人觉得他要放弃外面的广阔天地,挤到这个憋屈的地方呆着呢?

      有时他甚至都替老哥觉得憋屈。

      站了小半个时辰,居然有宫人端了冰好的银耳雪梨过来给他,又给他指了个方向。顺着那个方向,他见到一名娇小的宫装丽人立在昭纯宫的屋檐下,向他略略行了一礼。

      他还礼谢过,饮尽冰水,再抬头时,只看到那丽人转进昭纯宫的背影。

      一旁的小太监看着他探询的目光,殷勤地主动上前:“那是丽景宫的慧妃娘娘。”

      他听说过慧妃,入宫几年,一直非常受宠,很是知书达理善解人意。慧妃是何太傅的曾孙女,品性也该当如此。

      这么说他和慧妃还算有点渊源。

      何太傅早年曾悉心教导过先皇,年迈后又应先皇请求,二次出山,教的就是他这么个野人。

      这位博学长者一辈子的儒雅从容就此晚节不保,有时候吼得甚至比老头子的声音还浑厚,中气十足,大把花白的胡须都在打颤。

      他如今长大了,回头想想,还挺对不起老人家的。

      可惜逝者不可追,他也没地方吃后悔药,只能逢年过节多上一炷香,求老太傅在天上看到他如今的熊样,千万别诈尸还魂回来。

      慧妃进去后不久,里面又出来个小太监,一溜小跑到他面前:“白统领,皇上今日神思倦怠,改日再宣召白统领觐见。”

      他只好回来了。

      “统领,还是等皇上宣召吧。”卓然劝他:“您越急着回去,在皇上看就未必是那么简单的事。”

      “我跟你说啊,老哥这个人,就是怂……唔……”

      卓然吓得寒毛倒立,硬是捂着嘴把他后面的话憋回去了。

      白墨叽掰开卓然的手:“行行,我不说了。我都知道他在顾虑什么,不就是怕过了这么多年我变了嘛!怕我跟他抢嘛!早点让他看到我真诚的眼睛,早点让我滚回去,不就得了?哪来这么多破事。”

      眼看卓然又要摆开苦口婆心的架势,他一跳起来:“我听你的好了吧,等着就等着。还真当我没脾气?我不找他玩了,找顾栖玩去。”

      卓然忙追着他喊:“统领,兰亭说今日禁军中诸将例会,您别忘了来。”

      “你替我去就得了,我很忙。”

      很忙的白统领专门买了盐津海棠主动上门做客,结果发现顾栖比他还忙,压根就不在家里。他派去给顾栖帮忙的人出来迎他,说顾栖出去找人,应该很快就能回来。

      金越被人提着关去厨房后,白墨叽进了门,翘着腿坐在堂屋里吸溜茶水,一袋海棠吃得就剩下几个时,顾栖回来了,身后还灰溜溜的跟着一个人。

      白墨叽乐了:“呦,带回家里,打算私刑啊,这个我可以来。”

      顾栖对于他擅闯民宅一点也不意外,扯过袋子看了一眼,把最后几颗全倒在嘴里,也拖了椅子坐下,狠灌了一口茶,才舒坦地出了口气:“热死我了。”

      “热吗?”白墨叽享受着别人扇的凉风,问他:“难道是因为见到我,春情萌动,燥热难耐?”

      顾栖瞟了一眼立在他身后的影卫,发现这两位仁兄波澜不惊,聋了一样,寻思着真不愧是千锤百炼的人,估计白墨叽一向都是这个德行。

      “对啊,看到你就心头火起。”顾栖快刀斩乱麻,果断说正事,免得又跟人贫个没完:“找到了,偷了金越的人,正打算问呢。”

      “顾班头,不错啊,办事利索。”

      “不是我利索,”顾栖指指身上的衣服:“该说他最贼心虚,我穿这身衣服,亮着身份去挨个转了一圈,就他看我的眼神都不对。”

      “见色起意?被他得手了吗?”白墨叽大惊。

      “没得手。”顾栖学会了在他面前见招拆招,不多掰扯,什么都认就是了:“见我就跑,我不找他找谁?没问两句,他就承认了,说是他捡了金越,偷了六七两银子,跟金越说的一样。”

      “然后?”

      “他带金越去夹槽胡同的时候,没别人,也没有杜雅。”这倒是跟顾栖之前想的一样,两伙人不认识,而且是错开时间出现在夹槽胡同里的。

      “线索又断了呢。”

      这偷儿既然不认识杀害杜雅的人,也没撞上,问得再明白也对案情没用。

      白墨叽连禁军的事都懒得管,更别说这种离他十万八千里的事,只随意地在一旁搭茬。

      顾栖跟他并排坐着,向他这边略略探了下身:“小白,但我还是把他带回来了。”

      白墨叽侧目看看他,轻轻招了一下手,身后的影卫离开堂屋,关上了门,守在外面。

      只这一瞬间,顾栖觉得自己心里好像有朵花,带着很响的声音,啪地一下开了——从来没有人,跟他有过这么好的默契。

      白墨叽没看见他藏不住的笑意,自己拿了扇子在扇,仔细打量着跪在眼前哆哆嗦嗦的人。

      熙景大街里每家杂役的衣服都不一样,很容易分辨,这人的装束看起来已经多少算是个管事的,是做过多少年的老人。

      顾栖说得对,这种人该是老油条了,大事不敢说有,偷鸡摸狗的事少不了,不可能只因为偷了金越就吓成这个样子。

      白墨叽踢了顾栖一脚,叫他快问。

      “白统领。”顾栖只叫了他一声。

      跪在地上那管事一听这三个字,突地抬头,惊恐地看着白墨叽。

      “嗯。”白墨叽漫不经心应了。

      烟花柳巷里消息最是灵通,就算是他没去过的地方,懂点事的也该知道他是谁了。

      那管事的眼珠乱转,似乎脑子混乱,一口气没上来,咕咚一声倒在地上。

      “你把人吓晕了。”顾栖说。

      “胡说八道,明明是被我迷倒的。”白墨叽又踢他:“去提水,把人泼醒。”

      顾栖当真去打了桶水回来,兜头浇在管事头上,口中却是问白墨叽:“为什么你自己不动手?屁股长凳子上了?”

      白墨叽用拇指点着自己,傲慢地介绍:“禁军统领。”

      刚刚被浇醒的管事听到这四个字,作势又要倒,被白墨叽的脚尖顶住前胸。

      “再晕一个我看看?”白墨叽露出虎牙,笑容温和。

      “不,不敢,”那管事立刻跪直,面色苍白,脸上表情犹豫不决,似乎在天人交战,半晌才舔舔嘴唇,干涩地问:“我……能不能喝口水。”

      顾栖没动,见白墨叽也没动,有些意外,心中放松了些。

      他盘问过许多犯人,这些人通常在即将招供前都会有这个反应,想要喝水,这也说明,他们接下来说的,很可能就是真话。

      如果这个时候给水过去,真话会连着水一起被重新吞回肚子里,再想挤出来就难了。

      没想到白墨叽居然也熟悉这一套,顾栖有点不太想去考虑另一个可能——白墨叽只是单纯的懒。

      “老实讲完,就给你喝水。”顾栖没有表现得太急迫,慢慢问:“七月十四夜里将近丑时,你碰到了单独出恭的金越,扶着他去了河西第三个夹槽胡同里,摸了他的荷包,偷走六两八钱银子,然后呢?”

      “然后……然后……”那人脸上现出挣扎,犹豫片刻,他终于扑倒在二人脚旁,扯住了白墨叽的衣摆:“统领大人,我说真话!我是安分老实的良民!求您保护我!我不想死!”

      “然后怎么了?说来听听。”

      “我看见有人死了,被杀死的!”那人带着哭腔的声音压低,语无伦次,满是恐惧:“被砍了好几刀……”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野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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