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曲》云想幽

7、第六章 破绽

　　天香阁，被誉为是天下第一店。举凡来到京城之人，哪怕无法进去尝尝那些据说连宫廷御厨都自渐形秽的美食，也要去天香阁门口瞧上一瞧。连外地的游人尚且如此，更何况那些在京城稍有些家底的达官贵人。
　　正是中午时分，人多嘈杂，皇少瑜与皇少玥特意挑了一个较为安静的靠窗的位子坐下。
　　随意叫了几个小菜吃了一会儿，皇少瑜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笑着对皇少玥说：“少玥，转眼你也到了娶亲的年纪了。如今我都娶了亲，下次也该让四哥帮你留意一下才是。”
　　皇少玥喝茶的动作一僵，他放下杯子，不太自在的说：“不用了，少玥还不曾想过这事。”
　　“为何？我俩也不过差了一年，少玥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我记得莫尚书的女儿今年刚好二八年华，貌美可人，知书达礼，不如……”
　　“六哥，成亲之事，看的是缘分。俗话说得好：命中有时终需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皇少玥很为难的皱眉。
　　“听你的口气，莫非是已经有了心上人？”
　　“这……”为什么六哥的语气怪怪的？皇少玥此时真是进退不得，说有，他觉得他下一刻会被六哥揍一顿；说没有，看六哥此刻的神情就知道他决计不会相信。
　　好在皇少瑜自己也察觉到自己的语气太酸，并没有在追问下去。
　　他居然在怀疑少玥的心上人是小璃……
　　皇少瑜一想到自己居然在怀疑自己的兄弟，就觉得无地自容，况且，这次能与小璃和好如初，还多亏了少玥。
　　想到这里，皇少玥才想起他今日找来皇少玥的目的。
　　整理了一下情绪，皇少玥才缓缓的说道：“今天找你出来，是谢谢你帮了我这一回。”
　　“这么说来，小璃与四哥已经和好了？”皇少玥的样子看来是松了口气。
　　皇少瑜不答，却说：“少玥，大家都是兄弟，我也不想转弯抹角的套话。我问你，希望你老实的回答我。”
　　皇少玥点点头，十分诚恳的说：“六哥问什么，少玥如实回答便是。”
　　“你与小璃，是之前就认得的吗？”从刚才少玥对小璃的称呼看来，仅仅是一次碰面怎么可能如此熟捻。再者说，少玥也并不是一个轻易就能与人深交的人。
　　皇少瑜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测。
　　所谓无风不起浪，宫中将少玥与小璃的事传得如此沸沸扬扬，甚至连父皇都默认了他们，他们怎么可能是素不相识？
　　可认识就认识，为何小璃与少玥当日要假装不认识呢？皇少瑜对于这点百思不得其解。
　　“是的，认识。”皇少瑜回答得坦然。他已经察觉到皇少瑜其实已经有了答案，有此一问不过是在试探什么，如果他继续隐瞒下去，恐怕只会令他疑心。
　　皇少瑜温和的眼里暗藏锐光。“既然如此，那天为什么假装不认识呢？”
　　“那天也机会多说什么。”皇少玥喝了口茶，本想到此为止，却在皇少瑜锐利注视下，只得再补上一句：“况且我们认得的事，也没必要宣扬得天下皆知。”
　　皇少瑜这才稍稍收敛了目光，“你跟小璃是什么时候相识的？”
　　“两三年以前吧，偶然碰见的。”皇少玥可以回答的轻描淡写，他不敢想象如果皇少瑜知道了他与白璃真正的相识经过后会如何反映。
　　“原来如此。”皇少瑜见皇少玥无意多说，便就此打住。他知道自己再问下去也未必能问出什么，就算问出来了，那也未必是真的。
　　但有一点他倒是肯定了，少玥与小璃的相识过程，里面比有文章！
　　皇少玥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的轻描淡写已经令皇少瑜察觉出些许端倪。只是觉得难以面对皇少瑜那仿佛看透一切的神情，于是，皇少玥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窗外，假意观察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

　　而就在此时，天香阁的二楼靠左的角落里，迎来了一个蒙面女子。
　　那女子一身粉色宫装，从精美华贵的布料上不难看出衣服的价值不菲。虽只露出了一双明眸，却已见得其的美貌将是如何的倾国之姿，她不紧不慢的走到一个蓝衣少女的身边坐下。那蓝衣少女并未蒙面，一张素净的小脸显得稚气未脱，并非绝色，却也是一位少见的貌美佳人。
　　这两位少女全然未觉她们依然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自顾自的谈论着什么。
　　当皇少玥忽然发现周围的嘈杂声几乎都成了赞叹声时，便好奇的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去。
　　真有意思，在这京城里，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能引起这么大的骚动。

　　然而，平静的表情在触及那抹粉色时，他脸色一变，手上的茶水随着他的震动散湿了桌子。

　　“少玥？”
　　“不……没什么……”皇少玥低下头，拍拍被茶水沾湿了的衣袖，这才稍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六哥，时辰也不早了，我们也该去四哥府上了，他不是有事找我们吗？”
　　仿佛没有注意到皇少玥透着慌乱的言行，皇少瑜点点头，应道：“也好。”
　　两人一前一后的下了楼，皇少玥跟在皇少瑜身后，下楼的一瞬间小心翼翼的看了那两个女子一眼。
　　幸好，六哥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们！

　　下了楼，侍卫便牵着两匹马走过来，恭恭敬敬的将马缰交给两人。
　　两人上了马，皇少瑜却突然说道：“少玥，四哥哪儿你自己去吧，想来四哥今日也只是想要我们过府一叙，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商量。”
　　“什么？六哥……”
　　皇少玥一惊，尚未来得及说话就见皇少瑜已经骑马绝尘而去。
　　尘土飞扬，皇少玥怔怔的坐在马上，望着皇少瑜离开的方向沉思片刻，毅然下马往天香阁走去。
　　※※※
　　皇少瑜一路骑马飞奔回府，一跳下马背他便直奔他与白璃的房间。
　　满儿本来正坐在寝室的外厅做女工，一见皇少瑜回来，便迎上去。
　　“六爷，您今日这么早便回府了？”她记得今早他出门时还曾经说过今日应该不会回府用晚膳来着。
　　“皇妃呢？”皇少瑜紧绷着脸，像是完全没有听见满儿的疑惑，神情语气居然带着冷厉。
　　“啊？”满儿还是第一次看见皇少瑜如此神色，楞了楞，“皇妃午膳后就说有些累，一直在房里小睡呢。”
　　“你确定她在里面？”
　　“咦？”满儿不明白皇少瑜今天是怎么了，尽问些莫名其妙的话。
　　“我问你你确定她在里面睡吗？”皇少瑜不悦的重复问道。
　　“奴婢……奴婢一直守在这儿，没离开过。”
　　“也就是你没进去确认过了……”
　　皇少瑜眯眼望着寝室的门，突然走过去，猛地打开门。

　　随着吱呀一声，皇少瑜惊得呆若木鸡。
　　居然……
　　“少瑜哥哥，今天怎么这么早便回府了？”白璃笑得纯真无邪，一如往常。
　　她居然当真在屋里！？
　　皇少瑜惊愕更多于轻松，怎么可能！？方才在天香阁的那个粉衣蒙面女子分明就是小璃！
　　其实皇少瑜早在那蒙面女子走进天香阁的那一刹那就已经注意到她的身份，他始终不动声色，甚至在少玥因为发觉她的时候，为了引开他的注意力而要求离开，他都假装一无所知的与少玥一同离去。
　　那完全是因为，另一个蓝衣女子，是一个他并不熟悉，却相识的人----星夜公主，柳夜凌。
　　柳夜凌是老大的心腹，皇宫上下人尽皆知。
　　然而，口口声声说与柳夜凌不相熟的小璃，为何要蒙面偷偷摸摸的出来与她相见？
　　此时，皇少瑜想到了皇少昂曾经一句莫名的叮嘱：“……你也小心些，尤其要小心注意身边的人。”
　　莫非四哥其实早已察觉到什么了？想起四哥见到小璃那不寻常的眼神，皇少瑜的越发的疑心。
　　他一路骑马奔驰，片刻不敢停留的赶回府上，他只想确定白璃是不是在府里好好的待着。
　　但，见到白璃的这一瞬间，他忽然发现，自己心里居然早已先入为主的判定，那个与柳夜凌见面的蒙面女子就是小璃。
　　皇少瑜自信自己的眼力，小璃是他的妻子，是他将来要与之度过一生一世的女子，他认错谁都不可能错认了她。虽然那蒙面女子只露出了一双眼睛，但却已足以。
　　那人分明就是小璃！
　　可为何？
　　为何应当尚在天香阁的小璃会好好的站在这里？
　　压抑住心间的澎湃汹涌，皇少瑜尽可能不动声色的问道。“你今日出过门吗？”
　　“没有呀，我昨夜没有睡好，午膳之后就一直在小睡。”
　　“是吗？”
　　皇少瑜环顾四周，心中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却始终记不起来。
　　“嗯，怎么了？少瑜哥哥为什么问这个？”白璃走到屏风后，换下身上那件粉色的宫装。

　　房里飘着清雅的竹香，皇少瑜望着窗外的那片竹林，眼中忽然闪过睿光。早春时节，如此窗户大开，怎么看都不自然。
　　“小璃，何必急着现在换衣服呢？”
　　白璃的动作猛地一僵，幸而她站在屏风后，还不至于让皇少瑜见到此时她脸上惊惧的表情。

　　白璃一身冷汗的跌坐在地上，皇少瑜临走前的眼神冷厉的犹如刺骨的寒风，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一贯彬彬有礼温柔体贴的少瑜哥哥，居然也会有这样的一面。
　　她太轻率了！
　　今天真不该就这么大大咧咧的跑去天香楼找凌凌，至少，她应该易容做些伪装才是。
　　“皇妃，六爷他怎么了？”满儿进来扶起白璃，关切的问道。
　　白璃摇摇头，“没什么，只是他今天心情不太好罢了。”
　　满儿似乎很惊讶的样子，“六爷他……他那样只是因为心情不好吗？是不是皇妃您又和六爷吵架了？”
　　白璃推开满儿搀扶的手，不答。
　　“皇……”
　　“满儿。”白璃打断满儿的追问，吩咐道：“去帮我弄些点心来吧，我有些饿了。”
　　满儿犹豫了一下，还是行礼退下。
　　为什么她会觉得皇妃对她一下子疏远了好多？
　　白璃将那件换下的粉色宫装放回衣柜，回想刚才那紧急的状况……
　　若不是皇少玥机敏，上来通知她，再加上她施展轻功用最快的速度赶回来，皇少瑜打开房门若发现她不在房里，只怕后果真要不堪设想了。
　　“楼主。”
　　窗外凭空响起一个低沉的男声，白璃定了定神，镇静的问道：“如何？出去之后，她是否有什么不寻常之处？”
　　“有的，满儿姑娘去厨房的途中，曾经跑去南边偏门哪儿一次。”
　　“有人跟她碰头？”白璃转身走到窗面，面对面的问那黑衣蒙面人。
　　黑衣人不敢直视，只得低下头，“那倒没有，不过，属下发现了这个。”
　　白璃从黑衣人的手上接过那团被捏得变形的小纸条，看得出曾经有人把这张纸条塞在什么地方。
　　抚平那张小小的纸条，上面秀娟的字迹一看便是出自女子之手，简短的八个字，却让白璃的心情落到谷地。
　　‘午时，外出，下落不明。’
　　好一个午时外出下落不明！白璃实在不愿意相信，自己从未防备过的侍女居然会背叛她。
　　原来，满儿真是那个藏在她身边的眼线！
　　紧紧的咬住下唇，白璃最终还是将纸条交到黑衣人手上，在黑衣人不解的眼神下，她徐徐的回答：“把这个拿去烧了，除了你我，我不要再有第三个看见它。”
　　“楼主……”
　　见黑衣人欲言又止，白璃背过脸平静的说：“转告大殿下，叫他不必担心，那个藏在我身边的人，我已经找到了。”
　　今天被柳夜凌约去天香阁，不出她所料，确实是大殿下有话要传。
　　“近来，少筠哥哥发现有四皇子正在查你的事，而且，你每天的一举一动四皇子居然都了如指掌。所以，少筠哥哥希望你能小心一些，注意一下有没有谁特别的可疑，毕竟四皇子能这么清楚，必然是你的身边藏着他的人。”
　　在凌凌这么对她说的时候，她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满儿。
　　因为只有一整天都贴身跟随着她的满儿，才能够详细的知道她每日的一举一动。
　　心中的猜测的到了证实，白璃却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四哥果然从来没有相信过她，而满儿……
　　知道满儿其实是四哥的眼线之后，她还能如常的对待她吗？

　　这时，满儿端着几盘精致的小点心走进来，笑盈盈的说道：“皇妃，您看看这几个点心，这是我特意让厨房弄的。这些可都是您平日里最爱吃的。”
　　好借口！特意让厨房弄，所以才用了这么久吗？白璃在心里讽刺的一笑。
　　“嗯，不错。满儿，少瑜哥哥人呢？”白璃随口问道。
　　“六爷方才让四殿下派人请去了，说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找六爷商议。”
　　白璃定定的望着窗外，他会说吗？
　　少瑜哥哥会把今天的事情，把他的怀疑，告诉他四哥吗？
　　如果他说了，白璃猜想以四皇子的聪明，再加上他近日所查，必定能够确定她的身份，到那时候，她还能够像现在这样留在少瑜哥哥身边，与他做夫妻吗？
　　恐怕，会变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