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椒小凤爪》夜夜粥

1、第 1 章

　　五月初的亚热带东南沿海城市，气温稳定在满30减15的折线起伏中，而今天，正是个“满30”的艳阳天，阳光温暖充足，微风还带着丝丝凉意，平日里躲在树丛中的流浪猫也钻出来惬意地躺在了草坪和道路上，纷纷表现出睡到天荒地老的架势。汤佳煜抬起头眯着眼看了会儿，拿起随身的胶片机“咔”地给万里无云的湛蓝天空定了个格。

　　手起刀落，行云流水。

　　一旁的罗灏平时见惯了这位富二代室友烧胶片的行为，内心没有丝毫波动。

　　汤佳煜是在蹭了罗灏的课后，开始迷上摄影的。罗灏选摄影课，只是看上了学分好混这一点，对着汤佳煜的一腔热血，不过是在打游戏的间隙中口头上鼓励鼓励。然而汤佳煜玩到现在也有小半年了，在外人看来依然是连最基础的参数都调整不好的菜鸡，但是没关系，他想，天才总是孤独的。再加上，他那个操心的老爹，在他刚考上T大的时候，就给学校捐了一栋楼的款，所以学校在决定举办摄影展时，是一定要选几张汤公子哥儿的作品展一展，也是一定要在他来观展的时候不动声色地狠狠吹捧一番的。

　　他们此行，正是在去教学楼展馆的路上。

　　“这鬼天气，太热了，我去买两瓶水，你先进去吧。”罗灏出门的时候没怎么留意天气，按照前一天12度的体感穿的衣服，薄款毛衣外面甚至套了件墨绿色夹克。汤佳煜用看智障儿童的表情朝他点点头，气得罗灏立刻转身走人并决定绝不给这孙子买饮料。

　　汤佳煜这才气定神闲地踏进了展馆。

　　几个校领导看到汤佳煜慢慢走近，立刻状似无意地聚在他的作品前，开始不露痕迹地夸奖。说实在的，坐上领导阶层的人平日里虽然少不了溜须拍马的活儿，但要对这样的照片把彩虹屁说得那么一本正经也太难为他们了，连带着头顶上原本就没剩几根的头发好像也更稀少了一些。

　　乔柯原本只是下课路过顺道来看看展，听到几个看着像老师的人把里面的作品吹得天上有地下无的，便起了好奇心想看看到底是怎样的大作。然而……这谜一样的构图，刁钻的角度，混乱的曝光……乔柯不禁捏了捏鼻梁。看着眼前搜肠刮肚想着赞美词的老教授，又看看墙壁上挂着的，此次展出最大幅的作品，全然不知几位教授内心的焦灼，深深地陷入了“这几个老头是不是该配副老花镜”的思索中。于是，不明白个中缘由却十分具有反叛精神的乔柯在众人地吹捧中，对着汤佳煜的照片，冷笑了一声。

　　众教授：“……”

　　乔柯嘚瑟地看着教授们被打断了思路后哑口无言的样子，心想这组照片本身就担不起展出的名头我这也算是代表观众们表达一下大家的情绪而已算不上过分吧，便心安理得准备扬长而去。原本站在一旁听得甚是满意的汤佳煜眼疾手快地握住了乔柯的衣角，脸上带着真诚的、不被理解的疑惑：“同学，你刚刚……是在笑什么？”

　　乔柯心里盘算着刚刚朋友向她发来的要她去帮忙救场的信息，时间还有点赶呢打车勉强来得及到时候车费得让他们报销，哪有空和这个不知从哪儿突然冒出来的人探讨艺术，想也不想就说：“照片太丑了还个人风格呢连对焦都不会让小学生拍都比这个好。”然后在汤佳煜怔愣的瞬间挥一挥衣袖跑出了展馆，潇洒得像个无敌小旋风。

　　反应过来的汤佳煜望着乔柯溜得只剩个红色裙子的小影，一颗心就像被扔进了罗灏递来的冰雪碧里，在晴朗的五月天真真地体验了一把透心凉的滋味，还带着冰渣的那种。一身的低气压看得罗灏不明所以，恰好寝室群里在讨论市中心古街上今晚即将开业的酒吧，罗灏当机立断打了车就往酒吧赶。古人有云一醉解千愁，而他作为损友，自然是要带着受伤的汤佳煜体验一把借酒消愁愁更愁的滋味。

　　泡吧不是每个大学生都会有的日常生活，汤佳煜平时虽然为人低调，但也从未想过要刻意隐瞒什么。他这人通透坦荡，只觉得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活法罢了。

　　当然，汤佳煜被叫做“泡椒”当然不是因为常去泡吧，而是当年中二时期热爱篮球把各种通讯软件的昵称都改成了“PG”，不知道是谁聊着聊着顺口喊了句“泡椒”，大家就这么叫开了。汤佳煜活了二十年，也不是没有姑娘好奇过他外号的由来，但因为涉及篮球这样不被大部分女生涉略的领域，解释起来实在麻烦，只能表明高冷地应付过去，心想这事儿我没法跟你解释。

　　而罗灏，因为单名一个灏字，朋友们平时都喊他耗子，心情好或者开玩笑时就喊他小螺号。今天，汤佳煜灌了自己两口酒，幽幽地开口：“耗子……”

　　……显然，他的心情不太好。

　　听完事情经过，罗灏丝毫不顾同窗情谊“哈哈哈哈哈哈”笑出了声，汤佳煜默默地翻了个白眼，记上了这笔账，心想下次不让你叫爸爸我就不姓汤。

　　“诶，没事儿啊泡椒。”好不容易缓过来的罗灏拍了拍汤佳煜的肩膀，虽然手依旧有点控制不住得想笑到指尖发抖，“什么是艺术啊，艺术，就是不被大众所理解，小姑娘看不懂你的照片也很正常嘛不是……”汤佳煜没心情听罗灏胡诌，心不在焉地喝着酒。

　　酒吧里的灯光暧昧不明，让人把握不住时间的流逝。

　　小舞台那边结束了几轮游戏，换上了一支新乐队，传来的声音有些似曾相识。

　　汤佳煜状态不好，再加上没吃晚饭，很容易就进入了微醺状态，脑海里一会儿飘着中学课本上贾宝玉那句“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一会又飘着昨天随手买到的一包泡椒凤爪，这只爪子竟然到死都向全世界竖着中指！毫无逻辑的场景交替往复，转得汤佳煜的脑袋晕晕乎乎，迷迷瞪瞪地盯了舞台上唱歌的女生好半天，才分辨出那条裙子，分明就是下午那阵红色小旋风嘛。

　　呵，女人，被汤·未来的霸道总裁·佳煜抓到了吧。

　　汤佳煜甩开罗灏仍然搭在他肩上的手，端着酒杯向舞台走过去，恍恍惚惚地想着老子又不跟你搞基老子要去找台上的小妹妹好好跟她解释解释什么叫艺术什么叫人生，下一秒——

　　啪！

　　汤总裁被舞台边缘的台阶上绊倒，摔了个标准的狗吃屎。

　　原本不明所以跟在他后面的罗灏，仅仅思考了0.01秒，便脚步不停地转了个方向走到一边假装买酒。就当作不认识这丢人的玩意儿。

　　好你个耗子，给我等着！汤佳煜内心狂喊。

　　其实摔倒的瞬间，他的酒也醒了一大半，想着自己平时也算是个有颜有才的男神吧，怎么会沦落到今天这么狼狈的地步。等了半天也没人扶自己一把，只能认命地准备自己爬起来，看看要怎么机智地化解一下这尴尬地场面。可是酒毕竟还是喝了不少，动作还是迟缓了些许，否则怎么会在抬起头的一瞬间，看到一张笑意盈盈的动人脸庞，明明这张脸的主人下午还把他的照片批评得一无是处，在这个瞬间他的感官世界却好像集体叛变，将这笑脸渲染出了令他晃神的光晕。

　　“摔倒啦？”那明媚地笑颜说。

　　“嗯。”汤佳煜感到自己的心似乎有些失重，不过还是伸出手准备递给她——

　　“小心呀，小学生。”

　　咔，汤佳煜的心，又碎了一地。

　　什么光晕，什么特效，都是骗人的。

　　汤佳煜酒醒的时候，是次日的早上六点。罗灏这人还算靠谱，眼看着汤佳煜已经是醉得止不住了，索性把他往酒吧旁边的酒店一扔，自己随便收拾收拾就赶回寝室帮他应付导员查寝了。

　　汤佳煜冲了个冷水澡让自己彻底清醒一下，下楼退了房准备回学校，上午的课不能翘，这学期一共就逃了三次课，偏偏正好都被点到名，再被抓到一次，怕是要直接挂科。

　　时间尚早，汤佳煜慢吞吞地走在古街上，穿过前面的酒吧一条街，白天的酒吧街空空荡荡，不带一丝嘈杂，甚至称得上宁静，然而酒吧旁弯进去的小巷里，时不时传来的呕吐物的臭味依然宣告着这里属于夜晚的放纵。

　　这世上真有那么多痛苦需要宿醉来稀释吗？这疑惑只在汤佳煜的心里小小打了个弯，他就看到昨令他体会到人生前所未有低谷的乔柯，正坐在桥上拿着针管笔画速写。

　　乔柯今天穿了条白色碎花的小裙子，依稀有些改良汉服的样式，看起来清新飘逸，即使是安安静静地坐着，也掩盖不住她身上灵动的气息。

　　这哪还有半点呛口小辣椒的模样，汤佳煜可不会被骗过去，咬牙切齿地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发给罗灏，打算查查这姑娘的资料方便秋后算帐。

　　乔柯早在汤佳煜拐到这条路上的时候就发现他了，毕竟汤佳煜的脸和身高的确是属于扔进人堆也闪闪发光的水平，他身上又带着漫不经心的富养的精致，却仍然保持着纯净清澈的气息，就像高中时代穿着白衬衫的男孩，带着阳光和微风，缓缓向你走来。

　　被发现偷拍的汤佳煜，丝毫不避，反正昨天都那么丢人了，这又算什么！汤佳煜表情悲壮地走上前去，十分大义凛然的样子！

　　傻*，乔柯只当自己刚刚瞎了眼，皮笑肉不笑地问汤佳煜：“你刚刚拍什么呢？”

　　“拍你啊。”汤佳煜直白道。

　　“我那么好看？”

　　“……”

　　“给我看看……嗯，虽然你拍照技术很烂，但是我的确很好看。”乔柯飞快地按了删除，还不忘把手机相册回收站的也直接清空了，“不过你别难过，我昨天在学校看展览，那照片拍得，简直一个悲惨世界……”汤佳煜看着她乐呵呵地胡说成语，脸色越来越冷淡，但眸中分明有笑意流动，他耐心地等着乔柯说完，然后告诉她：“昨天那组照片是我拍的。”

　　“呃……”乔柯被噎住了。

　　“拉住你的人也是我。”

　　“……”乔柯觉得这真是一个世纪难题，难点在于，眼前这个人的相貌和摄影水平为什么成反比。乔柯没有注意到，汤佳煜的眼神一直停留在她身上。她托着腮思考了一会，艰难地开口，“昨天大概是……”

　　“走吧，”汤佳煜站起来，“去吃早饭。”

　　“好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