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欢宴其三(修) ...

  •   “那把剑生得什么模样?”

      顾无咎答:“三尺七寸,寒铁为骨,削铁如泥,上有飞叶宫嵌上的孔雀石,此剑至处横尸遍野哀鸿遍地,卷起武林一片腥风血雨。”

      “巧了,这把剑我见过。”唐卿遥笑出声来,满脸不以为意,“没有你说的那般神通,只不过凡俗的剑罢了,爹在世时将它予我,只不过这剑太钝,尚未开封且华而不实,被我丢柴垛里积灰去了。”

      顾无咎笑而不语。

      唐卿遥继续说:“倘若你想要,予你也无妨,这把剑在我手上未曾见血,作战也笨重至极,比起我惯用的软剑还要差些。”

      “怕是待小友回到唐家堡,那把剑已经不见踪迹了。”顾无咎折扇掩饰唇角透露的冷意,只是笑着喟叹,“这一切都是早有图谋,那些道貌岸然的正派子弟又怎么会让你将那把剑留下来呢?”

      唐卿遥瞥他一眼:“看起来你对武林盟颇有微词?”

      “那些正道人士的嘴脸小友还不清楚吗?愈是心中污浊,面上就愈是光风霁月,他们手下行的恶自称诛邪,辩解是为海河晏清盛世太平,一字一字冠予无数理由来洗清自身罪恶。”顾无咎指尖抵唇,低低笑出声来,“为善为恶本就没有界限,善恶一念之间,偏生有好事者要归成正邪两立,弄个泾渭分明。”

      “小友,你觉得贫道说的对吗?”

      “倒也不算错。”唐卿遥被他这一言弄得一愣,一时倒也品不出哪里不对,“只不过你想得未免太过消极了些,虽说正道间的确有心思龌龊的臭虫,却也不能一棒子打死满盘皆杀,毕竟当时武林还是人才辈出,不乏有品性高洁的贤人。”

      “我同你讲个故事。”顾无咎忽然冷笑出声,“我曾经遇见过一个蠢人,他幼时被奸人所害家破人亡,长成后便拜入抱朴门做了个道士,想着用光明磊落的手段惩戒贼人。”

      “可当他爬至自己心心念念的正道,才发现那人居然是自己同门的师兄弟,他悲痛欲绝想要斩除灭门凶手,可却被长老拦下,予了一笔数额大到他这辈子都不曾见过的封口费,只求他将这事情烂到肚子里不说出来。”

      “官场上官官相护,换到武林亦是如此,那灭门凶手屡犯重案也不被发觉,定然有人在庇佑他,一旁早已看破一切的人只当从未发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他过去。”

      “这便是江湖,这便是正道,稍不留神就会粉身碎骨赔在里面,再也脱不出身。”顾无咎双唇紧绷一瞬,片刻笑意更盛,他的眼神却像那杀人的刀子,刀刀催人命,只在那直勾勾地盯着唐卿遥瞧,“小友,倘若你是那人,这次你又当如何抉择?”

      唐卿遥沉默片刻不敢轻易作答,心底斟酌措辞许久,也难以做出个答话。

      顾无咎漫不经心拢起唇角笑意,额前垂下的镂空鎏金坠珠被捻在手指间打转,他用那双狭长的双眼好整以暇地望着眼前人翕动的唇瓣,像是用情至深。

      他似乎并不在意那真正的答案。

      亦或者说他身如浮萍漂泊不定,纵使千金买醉深陷声色犬马,却又孑然一身超脱世外。

      他的多情是在皮相,而薄情在骨。

      他继续复述了一遍刚才的问题:“小友,倘若你是那人这次你又当如何抉择?”

      “……倘若是我,即便竭尽一切也要与那人拼命。”唐卿遥答,“如若这世间正义信不住,那便信自己的道义,行自己的正义。”

      “小友毕竟年轻,还是想的过于片面开朗了。”顾无咎长叹一声。

      唐卿遥只觉这道士想法倒是桀骜极了,出乎意料的邪性,她身处唐家堡,受的都是中庸之教,圆滑处世八面玲珑,从不愿意逾越人伦法理,倒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评判正邪。

      “好一个道士!倘若是你又当如何?”

      她忽然也笑了,凑近点去看那道士,那道士笑吟吟地看着她,纵使二人近乎贴面,仍然一副坐怀不乱的风雅君子骨,凑到她耳边低声言语。

      他却偏生不作答,自顾自说下去。

      “索性那人后来撞见了机缘,行为再也不用受正道拘束,亲手报了那满门血仇,那那人千刀万剐,熬入锅中炖成肉糜,喂那抱朴门的猪狗吃。”

      “啧,还真挺狠呢。”唐卿遥瞥他一眼,“道长,你倒与我说说,那人是得了什么机缘?才可这般横行霸道?”

      顾无咎冲她笑,却不回应这个问答,挥舞着折扇故作玄虚,学着某些算命先生在那里神神叨叨:“你不会想要知道的。”

      “你这故事都是早几年风月话本玩剩下的,想要编故事也编个有新意些的啊……”唐卿遥在那处笑,摇头晃脑端着奇怪的腔调,“我是你这道士,本事倒没多少,装神弄鬼倒是一套又一套。”

      顾无咎顺着她话茬子接下去,言笑晏晏:“贫道最好博姑娘欢心,小友此番不正是心情大好?”

      唐卿遥撇了撇嘴,向前走了几步,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看看那道长,喊他一声“喂”,支支吾吾半天也想不出名讳。

      “贫道顾无咎,道号知行,小友喊我一声知行道长便好。”顾无咎略微笑了下。

      他捏着扇骨在那处望着唐卿遥,笑容很浅。

      他的目光一贯是烫人心腹的炽热直白,连情衷都可以轻率许诺,一切爱恋在他眼中只是浮云皆可掀过,总用情至深又动情至浅,让人心里发寒。

      他又生的好看,长着一张讨人喜欢的面孔,世人尚美,评判一个人往往都是在表不在里,即使毒蛇贴肤游走,一旦被冠予艳丽姿容,便从阴森可怖成了那尘世的软红千丈,有的是人前赴后继地想要再触碰些以身试毒,即使作恶多端都是可以宽恕的。

      美人总是受到旁人青睐的。

      于是所有人都愿意多信他几分,即便他惯是喜欢许下轻率虚伪的诺言,话语之中连真心都难以辨别三分。

      唐卿遥瞥他一眼,只觉美色惑人,像自己这般中上姿容已然是最好的,不妖不惑,更引不了旁人争抢惹来灾祸缠身。

      “你望我做什么?”顾无咎被她这幽怨一眼看得有些发怵,下意识摸摸鼻子,“我面上……有什么东西吗?”

      唐卿遥间诡计达成,总算让这个厚脸皮道士知了些羞,这才满意摸摸下巴,怪声怪气道:“你生得好看,自然要多看些,好好饱饱眼福。”

      自古以来只有顾无咎夸姑娘好看,这倒是头一回有人夸他好看。

      他听得一愣一愣,只觉得这言论有趣极了,忍不住面上笑意,只同唐卿遥夸道:“小友也不差,在贫道见过的姑娘中,是最为……”

      他说到一半卡了壳,话语堵在唇齿间斟酌了半天也说不出,难以想到合适的措辞。

      不是说唐大小姐不美,也不是说她性子不够烈,更不是举止不够潇洒恣意。

      世间美人这么多,她不是其中最艳的,不过也只是其中普普通通的一个罢了。

      倘若真要夸她性格,玲珑不足,圆滑有余,又欠了三分稳重,只能算是中规中矩暂且挑不出错来。

      虽说她每一处皆是平平无奇,没有比旁人高出多少,糅杂在一起却总添了几分味,自言谈间让人生出一种有趣劲来,像和她有侃不完的话,可以道个三天三夜似的。

      也难为顾大道长,他着实想不出什么词可以准确概括眼前人,思量半晌才憋出来一句:“是最为平整的。”

      唐卿遥面上笑意顿时凝滞了,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她神色似乎有些痛心,用着古怪的语气复述了一遍:“是最为平整的?”

      顾无咎方一出口便知言错,匆忙改口:“是我言错,小友是最为清整的。”

      唐卿遥面上古怪神情并未因此消减,她情不自禁低头望望自己胸口,即使比不上旁人海纳百川,但也不算块太平地,虽说爹娘自小将她当男儿郎养,但是听见平整二字还是颇有些心痛。

      “罢了罢了,这话你烂在肚子里谁也不要去说。”唐卿遥笑得凶巴巴的,很凶地威胁道,“倘若被我听见你去同旁人多嘴,我第一个撕烂你的嘴。”

      他像是被吓到一般久久立在原地不动,低着头不去看唐卿遥,肩膀一颤一颤的,像是憋着什么苦楚的神情。

      唐卿遥还在寻思着是不是自己威胁的有些过火,便看见那道长极快收敛起面上笑意,抬头恳切道。

      “唐大小姐,贫道弱不禁风,柔弱得很,碰一碰就倒了,您大人不计小人过,这桩事就此过去吧。”

      “怎么了?”唐卿遥问,“你还不得碰了?”

      只见顾无咎捧着心口字字真切,像是要就此洒泪。

      “不是不得碰,只是贫道平日积德行善,天意垂怜,那些对贫道不怀好意的人都会遭到报应,更有无关者因此牵连。”

      唐卿遥问:“比如呢?”

      “……自己一头撞到贫道的剑上撞死。”

  • 作者有话要说:  顾老骚真是我亲儿子!(鼓掌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