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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欢宴其十八 ...

  •   与此同时无妄山正值深夜,如今倒春寒时,薄衣不禁寒,顾无咎从地窖里取出昨年陈置的金丝炭,他拨弄着钳子让红泥小炉里炭火烧的更旺些,火星落在他指稍,指尖一阵灼燎的刺痛,他笑吟吟地看着,缓慢缩回了手。

      紧接着他从衣袍间取出一册泛黄的小册子,书页卷起了边像是被许多次反复反烂的模样,透着一种受了潮的气息,他像是对这一切无知无觉,只是自顾自翻看着。

      翻至最后一页他无端冷笑一张,随手就将册子丢在了红泥小炉里,眼见着一点点被火光吞食殆尽,他刚才眉头舒缓几分。

      他喉间逸出笑来:“代盟主啊代盟主,难怪你们心心念念夺我这双眼睛,我至今才知道还有这种妙用,说到底那把剑本来就是我的东西,此番没空应付你,也只能把钟皇暂时让你们托管一二了。”

      他话语刚落,便听见门后传来练武之人压得细碎的脚步,料想是那姑娘回来了,随意地用火钳把尚未燃尽的小册子拨弄到炭火下去,方做完这一切那姑娘便直直走入屋里来,捏着鼻子四处望着。

      “你在烧什么,一股焦炭味,熏人死了。”唐卿遥只觉得呛鼻得很,匆忙去把窗子开了起来,透了口带着潮湿的冷气方才舒坦些,转身便又是凶巴巴的样子,“你又在捣弄什么东西?”

      “许是你闻错了。”顾无咎笑了下,“这无妄山许久不住人,有霉味也正常,更何况此时又正是雨天,自然沉闷些。 ”

      唐卿遥消了几分心底疑虑,便望见满窗春雨连绵,那道长立在窗边也背过身去,仔细地在看什么东西,飞溅的雨水顺着他眉梢滑至唇角,鬓发也是潮湿的。

      唐卿遥随意地将火炉里炭火拨灭了,便让他将窗关上到桌前来坐着。

      她为顾无咎斟满了一杯酒,又为自己续上了一盏茶,借着夜色邀他共饮。

      那道长就在夜色里静静看着她,双目浸润窗外满山烟雨,借着衣袖遮掩接了那杯酒,放唇上抿一口陈年的秋露白,便悠悠开口:“你带了那一大缸酒过来,是想要灌醉贫道吗?”

      唐卿遥的确抱着几分让他酒后吐真言的意思,想要听听他的过往和目的,却见他一杯一杯酒水下肚,神色却丝毫不见被灌醉的姿态,也只能陪他在那处一盏一盏喝茶。

      “上等的明前龙井,你这般的喝法便同牛嚼牡丹,糟蹋着一壶好茶了。”顾无咎看她饮茶便觉心疼,无不惋惜道,“茶水颜色颇为浑浊,想来你并未洗过茶便直用沸水泡煮,若是我来泡这壶茶定会去用雪水涤尽后泡制,方可提它三分风味。”

      “我不懂那些个弯弯绕绕,茶这种东西喝着开心便好,大费周章喝到的是一壶茶,简单泡制喝的也是一壶茶,茶与茶又何必要分出个高低贵贱。”她不以为然,却看那道长,“倒是你平日看着一副文文弱弱的模样,居然喝了这么多酒也不见醉。”

      顾无咎低头笑了下:“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有什么事来寻我?”

      “顾道长,你瞧瞧我都对你这么坦诚了,家底都告诉你了,你却对我总是遮遮掩掩的,这可不厚道。”唐卿遥撇了撇嘴,“做人交往总得坦诚相见不是吗?”

      “告诉你也无妨。”顾无咎顿了顿,似乎有些错愕她突如其来的盘问,“贫道师从归鹤门,一个不知名的三流门派罢了,出师后便成了游历四方的云游道士,若遇有缘人便替他算上一卦。”

      “所以你是正巧游历到唐家堡?”唐卿遥狐疑道,“你已经落魄到要捡尸为生吗?”

      她这般说着突然想起顾无咎曾经说过自己是来寻那把剑的,此番记忆一对上那剑十有八.九就是钟皇,想到此处她无端指尖一阵发麻,只在暗示祈愿事实不像自己想的那般。

      顾无咎像是看出来她此番不同于常日的容态,收入眼底只觉心凉几分,却继续说:“当年义父将那把剑暂存唐家堡,我那时出现在唐家堡周遭是义父唤我这般行事的,就为取回那把剑,你不必再揣测我有别的用心。”

      唐卿遥的确不知道钟皇与唐家堡有这什么因缘,但她暂且也寻不到别的由头解释顾无咎的出现,只能暗自放下心中残存的狐疑,继续说:“道长,不是我不信你……只是我……”

      她说至一半像是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了,顿在那处欲言又止,顾无咎望她这副手无足措的姿容终是心软,长叹一口气道:“你是知道钟皇的秘密了吗?早在你告诉我那个梦时我就该警醒的。”

      “……你知道这把剑?!”唐卿遥错愕地拍案起身,却被顾无咎安抚着坐下,她坐下来后心底仍然久久不能平静,“你不是我们唐家堡内人……怎么会……”

      “我方才言不假,钟皇本是我义父寄存在钟皇的东西,时候到了就该拿回去。”顾无咎淡淡开口,“只是你不愿信我罢了。”

      她已经多次在顾无咎口中听见义父二字,早就有疑虑在心,此番终是忍不住问出口:“义父?”

      “我自幼父母双亡,是义父救我于水火,他对我既有救命之恩又有知遇之恩,他教我人伦道理,教我正邪,教我善恶,自被他相救那日我便敬佩仰慕于他。”顾无咎唇角含起一点笑意,像是想起了什么美好的东西的模样,笑容温和得很,“你不必对我义父生出疑心,他不是会扯谎骗我的那种人。”

      唐卿遥曾经猜过顾无咎过往,却不想会是这般,他不禁生出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唏嘘之情,想起唐家堡灭门那日眼眶又是一阵酸涩,垂下头去。

      “你不必过于心急,有我在,你的家仇总有一日可以得报。”顾无咎低声劝慰,好让他不在那般难过,见唐卿遥面上悲容敛去几分,他才继续开口,“在钟皇给你的预示中你究竟看见了什么?”

      唐卿遥已经不疑有他,直将那千金瞳和钟皇的事情一一告诉顾无咎,顾无咎静静地听着,一言不发。

      “倘若你拿回了钟皇,你会依照那人的预示做吗?”顾无咎片刻后才开口,“将千金瞳持有者剜双目斩于剑下,还天下一个太平?”

      “这样的行径不免失了人道……”唐卿遥嗫嚅开口,“倘若我去做……我不知道我敢不敢下手,将一个无辜的人斩于剑下,就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天命。”

      “大小姐,你听我说。”顾无咎长叹一口气,只觉得满心酸涩苦楚无法言说,“在这江湖你不杀别人别人就会杀了你,你所做一言一行都要为大局而考虑,而为大局注定要抛却私人情感和你一贯的善恶观念,不顾你心底的良知和不忍。”

      “你是希望我将那些人杀了吗?即使他们什么也没有做只是被卷入事件众的无辜的人……”唐卿遥愣神片刻,只是看着那道长,“我……”

      “不。”顾无咎只是摇头,“虽然这江湖的确如此,但我更想要你不为此委曲求全地活着,我希望你能做自己想做的,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安安稳稳地活着,当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唐卿遥只觉得顾无咎目光灼热得很又温柔得很,像是一眼就可以猜透她心底在想什么在念什么,她被这种目光看得坐如针毡,像是被烫伤般猛然收回了目光,只敢用余光透瞥那道长两眼。

      她分不明白这道长满嘴柔情话语是真情还是假意,就像她分不清贺璟究竟是不是待她真心一般,她从来分不清真假的界限和虚与实,她此刻只觉得那温柔刺眼得很,而不敢去拥有。

      这种温柔自己曾经也拥有过啊,她这般想着。

      然而现在能这般待她好的就只有这道长一个人,他突如其然地出现了,却不知道会不会也这样突如其来得离去,她就像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抓着顾无咎,即使他浑身疑点,说着半真半假让人看不透的话语。

      因为她除了顾无咎,再也没有人可以信了。

      唐卿遥说:“我信你。”

      “明日我们就启程,我会带你去找皈依佛门的季盟主,只要他出手,这些事都可以迎刃而解。”

      那道长背过身去,目光映出满窗烟雨。

      窗外风雨大作电闪雷鸣,他这般说着,突然扭身将窗开了起来。

      风雨席卷入屋内,冷得让人四肢发麻,雨水打得唐卿遥眼前亦是朦胧一片,她伸手将雨水擦拭干净,起身要去将窗关上,扭头便望见那道长双眼浸满冷冽冰雪气,面色像是失了色的花,又是苍白一片,没有半点活人的气息。

      这是她从未见过的顾无咎。

      那道长双唇翕动,像是在说些什么晦涩难懂的话语,话语在风雨里模糊不清,依稀又是几声气音。

      他低声叹道:“小友,你看这眼前浮华往事,是不是大梦一场?”

      “你说什么?”

      “无事,只是贫道的一些胡言乱语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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