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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欢宴其十 ...

  •   夜色将二人身形在地面上曳得很长很长,他们一前一后,唐卿遥望着顾无咎细长单薄的影子,莫名由心底生出三分忌惮来,让她禁不住思虑,只疑心那双好看的手沾血时是不是一般好看。

      二人各自心怀鬼胎,不知在谋划着什么,唐卿遥闷声向前走去,然后像是个呆头鹅般傻愣愣地一头栽入那到道长立定的怀里,“诶呦”了一声抬头将他推了开来,然后再原地用余光小心翼翼轻瞥道长面色,唯恐那道长因此发了怒。

      顾无咎愣神片刻便笑出声来,揶揄道:“小友因何投怀送抱?”

      唐卿遥见他不怒,胆子又大起来了,俏皮话张口就来:“道长活色生香,让人情难自禁。”

      顾无咎这段日子也明白她本性如何,低低笑了下,厚着脸皮消受了这番直白夸赞,只不过转移了话茬,扬扬下巴示意她且看好着路:“倘若贫道不阻你,你怕是在这黑灯瞎火里要闷头一直走下去了。”

      唐卿遥这才发现面前矗立起灯火通明的一处府邸,橙红色的院墙将府邸像是一处监牢般死死锁住,虽说里面华灯纵博,却静得可怕,死气沉沉的,弥漫着一种潮湿发霉的气息,就像是陷入了永久的沉眠一般。

      她莫名觉得背后一阵发毛,扭头却看见那道长站在门边,捻着门上粘黏的符纸在那处细细看着,蹙着眉若有所思的模样。

      她突然觉得心安不少,便上前去扣门三声。

      府邸间传来一阵匆忙脚步声,停在门后,门后那人却并没有开门,像是在等候着什么,

      “谁啊?”

      老人的声音是被砂砾摩挲过的哑,像是年久失修的破木门在那里吱嘎作响。

      顾无咎挥了挥手示意唐卿遥不要说话,只是立定在门后吟吟笑说:“我与我妹妹夜间赶路太迟了,在此地也寻不到一个投宿的去处,听人都说这家老爷是个大善人,便像在此借宿一晚,明日便离去。”

      门后许久没有答话,久到二人都快怀疑那人是不是离去了。

      片刻后红木门被人“吱嘎”一声推了开来,门后的老人形如枯槁,骨瘦如柴的手上端着一寸烛火,他面上是饱经沧桑的消瘦,颧骨凸出着,凹陷的眼窝里双目却凶狠得很,直勾勾地盯着二人,像是在审视着什么。

      门一开出,唐卿遥便觉得一阵阴风四起,冷得让人一个哆嗦,就像是这硕大的府邸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她整理了下思路后才平静了心绪,笑说:“老爷爷,能通报骆县伯让我们在此歇息一晚吗?我们不会打扰你们的,明日便会离开。”

      “我就是骆县伯。”老人声音嘶哑,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阴森得可怖,“你们既然说是夜间赶路,那是要到何处去啊?”

      顾无咎从容答道:“家妹最好游山玩水,此次出行想游遍扬州大山大河,我这个做哥哥的只想随她意,让她开心罢了。”

      “呵呵呵呵……倒是一个好哥哥。”老人哑哑笑了起来,面上顿时温和了起来,“我的府邸只有一处偏房了,你们既是兄妹住下也无伤大雅,我和我夫人一贯好客,你们不急着走,如若想要留在骆家庄多住几日我也欢迎。”

      二人这才发现那提灯老人身后站着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妇人,只因为身形太矮二人刚刚不曾见到。

      那县伯夫人圆滚滚的满脸富态,倒是看上去和善了许多,与那骆县伯站在一起颇有几分喜感,在那处笑眯眯地看着二人,目光慈和得很。

      “夫人,备饭。”骆县伯一声唤下去,那县伯夫人就喏喏地向正厅走去了,一面走一面说着些什么琐碎家常。

      她说:老爷,我找到魏儿了,他在餐桌前头,他在客栈里头,他吊在房梁上呢。

      她说:老爷,我找到魏儿了,他在桌前喝汤,他在客栈哭闹,他将脖子挂在白绫上头呢。

      她咯咯笑了起来:老爷,这孩子一贯顽劣,这回可算是让我一通好找。

      骆县伯听罢县伯夫人所说,面色铁青像是勃然大怒,恶狠狠地等着她,像是要将她开膛破腹地杀掉一般,这眼神看得唐卿遥一阵头皮发麻,只觉得二人不像夫妻,反倒像是什么有着深仇大恨的仇人。

      “见笑见笑。”骆县伯冲二人道,“前段时间我的独子死后内子便患上了难以医治的疯病,连我都认不出来,此番让二人见了笑话实属我的过错。”

      顾无咎叹气:“生死无常,县伯大人节哀,还是望夫人可以早日走出悲痛。”

      骆县伯欲言又止:“夫人她……犯了病,怕是不能招待二位用膳了。”

      “无妨,我们兄妹在贵府住下本就叨扰二位了,更何况我们刚刚也在路边茶摊吃了些牛肉填饥,晚膳不吃也没事。”顾无咎面露感激之意,俯身作揖谢恩,用官场上那一套曲意奉承道,“果真和掌柜说的一般,县伯大人可真是个大善人。”

      骆县伯再次沉沉一叹,像是心底有说不尽的愁意,可唐卿遥分明见到的是他眼中怨毒和急于摆脱的恨意,是附骨之疽黏于骨髓难以剥离。

      她不愿意深究骆县伯话语里真情多少假意多少,因为谎言一旦被戳穿就只剩下伤口火辣的痛,比油锅煎熬还要疼上几分,所以宁愿做个哑巴做个傻子,也不要当个敢于谏言的纯臣。

      她匆忙间看了一眼顾无咎,那道长的双目是草木烧灼后的浅灰,同寻常一般寡淡的颜色,盈满虚浮笑意,像是从没有什么足以撼动他,再多展现一星半点多余的神情。

      半点也不行。

      顾无咎回望她,唇形翕动了下,像是在对她道放心,她见了这副轻松容态心底大石也坠下几分,不再猜疑什么,随着骆县伯向偏房走去。

      穿过几许廊转,隔着翠栏外青竹深深,一处僻静院落展现于眼前,相比旁处此地灯火晦暗几分,惟能听见小虫窸窣作响。

      她一并谢了恩,便同顾无咎走入门内,深深把门阖上,才松了一口气,急迫地想要同顾无咎说些什么,却见那道长伸出一指抵住唇轻轻摇头,示意她不要开口。

      唐卿遥静下心来,听见屋外草木摇曳间掩饰得极轻的脚步声,顿时心中一凉,再度看向顾无咎时他像是早有所料般点了点头。

      顾无咎轻咳一声,声音是极温柔的:“此行已经随了你愿来扬州,可别怪我不守信,连爹娘我都替你瞒过了,你若是再说我不好我可要发怒。”

      他这般说着,指尖却是蘸了旁边铜盆里的水在桌案上写上几字,唐卿遥借着微弱烛火看清那几字,分明是写着让她陪着做戏。

      “……成天在家中闷死了,早就想要出来透透气了。”唐卿遥随及接上话茬,“平日你一天到晚和那群莺莺燕燕混在一起可曾想到我这个妹妹?那你倒是说说我要不要怪你!”

      “好妹妹,你就饶了我吧……”

      顾无咎无奈笑出声来,双目却看着她的,温柔至极却像把割人刀,刀刀割人命来。

      让她不禁生出一种错觉,仿佛这一切是真的仅仅在对她一人诉衷肠道情衷一般。

      顾无咎继续说:“我这世上就你一个妹妹,你自然是独一无二的,那些个莺莺燕燕怎么能及得上你半分呢?”

      顾无咎侧耳听着屋外,听见脚步声淡去,这才松了一口气,便冲他点了点头。

      她如释重负,便倒在床榻上滚了好几个圈,埋在被褥里将床榻蹂.躏得一塌糊涂,就像个死尸一般躺着不动了。

      顾无咎望着她有些忍俊不禁,但终究还是摆好前辈腔调故意训诫:“那骆县伯是个习武之人,步履自然轻健,你若是在外头一直如此不警戒,怕是死在哪处都不知道。”

      “这不是有您吗?”唐卿遥从榻上起了身,道袍已经被揉到起了皱,看得顾无咎那是一个劲地蹙眉,然而她却满不在意,照样笑靥如花,“我可是允足了你银子的,你若是不安生带着我,那就是你的不对了。”

      “就那点银子你想买我顾大道长当贴身侍卫?”顾无咎失笑,眼底盈满笑意,“你是第一个用这点银子就想买下我的,旁人若是求我我都不一定答应。”

      “那你可真厉害。”唐卿遥满不在乎地看着他,“厉害的顾大道长,你倒是说说,这房间里就只有一张床该怎么分?”

      “诶……你不会是想要让我把床让给你吧?”顾无咎顿了顿,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像是在谴责她的丧心病狂,“贫道可是跟你赶了一天的路,一路上操心操肺,连你这身上的衣服都是我的,分别说我没照顾你。”

      顾无咎这么一说唐卿遥倒是罕见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了,就好像真的做了对不起他的事。

      但这屋中只有一张床榻,连多余的被褥也没有,自然打不了地铺,她可不想要睡在又冷又硬的地板上。

      “其实你想过另一个办法吗?”顾无咎沉吟片刻,倒也像是颇有些不好意思。

      “例如?”

      “这床挺大,我们大可以睡一张床。”

      她听罢沉默了许久,片刻后才恶狠狠瞪了顾无咎一摊,像是在看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人一般,咬牙切齿地开口。

      “禽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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